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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洪对曹丕文学观之继承与发展

2020-01-17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20年9期
关键词:葛洪曹丕文学

杨 超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批评理论迅速发展,出现了不少文学理论家及批评著作,如魏文帝曹丕的《典论·论文》,西晋陆机的《文赋》,东晋葛洪的《抱朴子》,南朝钟嵘的《诗品》与刘勰的《文心雕龙》。其中葛洪继曹丕、陆机之后,对文学批评的发展与文学理论的丰富做出了很大贡献,但其著作《抱朴子》素来主要是作为道教典籍和哲学著作而受到重视,其中所包含的文学观念所获关注较少。实际上,《抱朴子·外篇》包含着极丰富的文学思想,且由末篇《自叙》中“洪见魏文帝《典论·自叙》,末及弹棋击剑之事,有意于略说所知,而实不数。少所便能,不可虚自称扬。今将具言所不闲焉”[1]702及多处重要语句与《典论·论文》的吻合可推断,葛洪的文学思想及《抱朴子》的撰写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到魏文帝曹丕的影响,并在继承曹丕的基础上,或踵事增华,或另辟蹊径,呈现出更精深、更全面的面貌,本文将对此尝试论之。

一、文学价值观

中国传统文学观中,自古便存在重道轻文,德行为本,文事为末的倾向,如《论语·先进》曾载:“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2]160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中,德行为首,文学被置于最末。又如《学而》中云:“行有余力,则以学文。”[2]8以德行为根本,文学为余事。《左传·襄公二十四年》也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为不朽”。[3]1088士人们普遍把立德与立功作为主要追求,而立言居于立德、立功之下,虽可以不朽,但仍须让步于建德立功。这种观点一直到曹丕所处的汉末建安年代也依然在持续。如曹植在《与杨德祖书》中明确表达:“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4]1904,“吾虽德薄,位为藩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4]1904认为文章小道,不足以用来建功业,立君子。而曹丕则推翻了这种轻视文学价值的传统看法,把文学抬高到了空前的地位,赋予文章极高的价值评价,其《典论·论文》“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5]158,把文学提高到与经国之事业相并立的地位;《与吴质书》中“(伟长)著《中论》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词义典雅,足传于后,此子为不朽矣。”[6]12认为文学有使人立身不朽、名垂千古的价值,对传统文学观进行了突破和颠覆。但曹丕只是以短短数语笼统论之,并未详细展开论述,且意蕴含混,造成学界对此释义纷纭。曹丕的此观点也被葛洪相继承,且相较之下,葛洪对文学价值的论述更清晰、更全面。

首先,针对“缀文固为余事”[1]107的观点,葛洪在《尚博》篇中解释了其之所以产生的原因是“德行为有事,优劣易见;文章精妙,其体难识。夫易见者,粗也;难识者,精也。夫唯粗也,故铨衡有定焉;夫唯精也,故品藻难一焉。”[1]107认为正是由于文章本身深奥微妙,造成人们难以认识它的实质,才低估其重要性,这便从文学本质的角度提高了文学的地位。甚至由此可见,葛洪认为德行粗浅易见,而文章精微难识,他对文章的肯定与重视程度还在德行之上。进而,葛洪又从文学功用的角度,进一步对“缀文固为余事”的观点进行驳斥:“荃可以弃,而鱼未获,则不得无荃;文可以废,而道未行,则不得无文。”[1]109认为文章是载道、行道的重要手段,教化的施行需要文章作为媒介。由此出发,葛洪认为文章创作的要务在于警醒世人、裨补缺漏,为政教服务,正如《应嘲》篇中所云:“夫制器者珍于周急,而不以采饰外形为善;立言者贵于助教,而不以偶俗集誉为高。若徒阿顺谄谀,虚美隐恶,岂所匡失弼违、醒迷补过者乎?”[1]414又如《辞义》篇中所云:“拯风俗之流遁,世途之凌夷,通疑者之路,赈贫者之乏”[1]398。之后,葛洪得出结论:“文章与德行,犹十尺之与一丈。谓之余事,未之前闻。”[1]113这就打破了太上立德而立言最次的传统次序,直接将立言与立德相并列,认为将文章和德行相论,就像十尺之与一丈,地位相当,没有孰长孰短、孰优孰劣之别。最后,葛洪以“上天之所以垂象,唐、虞之所以为称,大人虎炳,君子豹蔚,昌、旦定圣谥于一字,仲尼从周之郁,莫非文也”[1]113的前人事例和自然现象说明,文学也可以使人裒然于当世,垂名于后代,充分肯定了文学在实现个人价值方面的作用。

总之,葛洪反对将文学视为“余事”,并从文学本质、社会功能、实现人生价值方面充分肯定其积极意义。然而同时,葛洪所认为的文学价值主要在于有益于封建社会的政治教化,从为封建统治者服务的角度肯定文学的意义,并未着眼于人民的利益与需求,这一点与身为政治家、统治者的曹丕表现出了同样的局限性。

二、文学批评观

从文学批评的态度看,魏晋文坛存在着贵远贱近、厚古薄今的不良风气,普遍盲目迷信古人,崇拜古文,而轻视当世文学的价值。针对这样的风气,曹丕在《典论·论文》中展开批驳。首先,曹丕指出“文人相轻,自古而然”[5]158,认为这样的风气由来已久,继而以班固与傅毅本是“伯仲之间”,但班固评之“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5]158之例作为论证,批判这种“暗于自见,谓己为贤”[5]158,“以己所长,相轻所短”[5]158的现象。曹丕又在《与吴质书》中评点各家优劣:“孔璋章表殊健,微为繁富。公干有逸气,但未遒耳;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仲宣独自善于辞赋,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人无以远过。”[6]12其实也从侧面说明了诸家文人各有长短,不应暗于自见,以己之长,轻彼之短。

曹丕对这种不良风气的批判也被葛洪所继承,而且葛洪对此做了更为全面、深刻的论述。首先,葛洪也充分认识到这种风气的存在,如《尚博》篇末写道:“世俗率神贵古昔而黩贱同时,虽有追风之骏,犹谓之不及造父之所御也;虽有连城之珍,犹谓之不及楚人之所泣也;虽有疑断之剑,犹谓之不及欧冶之所铸也;虽有起死之药,犹谓之不及和鹊之所合也;虽有超群之人,犹谓之不及竹帛之所载也;虽有益世之书,犹谓之不及前代之遗文也。是以仲尼不见重於当时,《大玄》见蚩薄于比肩也。”[1]118“俗士多云:今山不及古山之高,今海不及古海之广,今日不及古日之热,今月不及古月之朗,何肯许今之才士不减古之枯骨!重所闻,轻所见,非一世之所患矣。昔之破琴剿弦者,谅有以而然乎!”[1]120以名骑、宝玉、铸剑、医药、人才、文章为例,说明“贵古贱今”的狭隘之见,自古就存在于对宇宙万物的审视中。又如《广譬》中云:“贵远而贱近者,常人之用情也;信耳而疑目者,古今之所患也。是以秦王叹息於韩非之书,而想其为人;汉武慷慨于相如之文,而恨不同世。乃既得之,终不能拔。或纳谗而诛之,或放之乎冗散。此盖叶公之好伪形,见真龙而失色也。”[1]348犀利地指出盲目崇古的虚伪迂腐。可贵的是,葛洪不仅能察觉到此现象的存在,还尝试分析了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即《均世》所言:“古书之多隐,未必昔人故欲难晓。或世异语变,或方言不同;经荒历乱,埋藏积久,简编朽绝,亡失者多,或杂续残缺,或脱去章句。是以难知,似若至深耳。”[1]67正是因为古今语言差异、古代典籍保存残缺,因而古书变得难以理解,才看似深奥难懂,使人畏而敬之。换言之,葛洪认为,今人认为当世作品不如古代,并非是由于古代作品在内容意蕴或表现形式上有明显优于当代作品的长处,而可能只是世殊时移、朝代鼎革所导致的特殊心理与主观判断。

实际上,葛洪对厚古薄今风气的批驳,比曹丕还要走得更远,他不仅认为今未必不如古,甚至直接进一步提出古不如今、后胜于前的进步文学观。他从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出发,提出宇宙万物都在发展进步,胜于古昔的普遍原则,如《均世》篇中所云:“且夫古者事事醇素,今则莫不雕饰,时移世改,理自然也。至於罽锦丽而且坚,未可谓之减於蓑衣;辎车并妍而又牢,未可谓之不及椎车也。”[1]77“若舟车之代步涉,文墨之改结绳,诸後作而善於前事,其功业相次千万者,不可复缕举也。世人皆知之,快于曩矣,何以独文章不及古邪?”[1]78既然万事万物都在向前发展,为何独独认为文章不如从前?因而他把这种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拿来同样应用到文学领域,提出“且夫《尚书》者,政事之集也,然未若近代之优文、诏、策、军书、奏、议之清富赡丽也;《毛诗》者,华彩之辞也,然不及《上林》《羽猎》《二京》《三都》之汪濊博富也。”[1]70“若夫俱论宫室,而奚斯路寝之颂,何如王生之赋《灵光》乎?同说游猎,而《叔畋》《卢铃》之诗,何如相如之言《上林》乎?并美祭祀,而《清庙》《云汉》之辞,何如郭氏《南郊》之艳乎?等称征伐,而《出车》《六月》之作,何如陈琳《武军》之壮乎?则举条可以觉焉。近者夏侯湛、潘安仁并作《补亡诗》《白华》《由庚》《南陔》《华黍》之属,诸硕儒高才之赏文者,咸以古诗三百,未有足以偶二贤之所作也。”[1]75在此笔者认为,葛洪以夏侯湛、潘安等人之作胜于《诗经》,于此二人似乎过誉;牟世金、陆侃如两位学者也认为“他说辞赋比《诗经》进步,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7]12,且葛洪所认为的今胜于古,主要体现在“叙事、写景的详尽、细致”[7]12,“抒情、说理的委婉、透辟”[7]12,“有时只着眼于表现手法方面,这是他的不足之处。”[7]12但笔者仍认为,葛洪在宗经崇古传统下,具有辩证考量古今文学价值的意识,勇于提出今胜于古的观点,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且尤具进步意义的是,葛洪虽然认为今胜于古,但并未盲目地崇今非古,一味夸赞今人,贬低古人,而是理性分析古今文学作品之差异,他在《均世》篇中指出:“今诗与古诗,俱有义理,而盈於差美”[1]74,肯定了古诗在思想内容上的价值,只是在辞藻华美方面比今诗略逊一筹。又在《辞义》篇中表明“古诗刺过失,故有益而贵;今诗纯虚誉,故有损而贱也”[1]398,承认了古诗在“刺过失”方面的作用。由此出发,葛洪提出了正确对待古代作品的态度:“要当以为学者之山渊,使属笔者得辨伐渔猎其中。然而譬如东瓯之木,长洲之林,梓豫虽多,而未可谓之为大厦之壮观,华屋之弘丽也。云梦之泽,孟诸之薮,鱼肉之虽饶,而未可谓之为煎熬之盛膳,渝、狄之嘉味也。”[1]72不盲目崇拜古人,迷信古书,摆脱古胜于今的愚陋之见,理性评价古代作品的价值,并以之为渊薮,从古书中寻找可以学习借鉴的素材,才是对待古代作品的正确方式。

总而言之,葛洪反对厚古薄今的文学批评态度的基础上,解释了此现象产生的原因,并进一步提出今胜于古的观点,明确了对待前代作品的正确态度,能理性看待古人古书。站在历史的角度看,在魏晋时期,葛洪能站在时代的前端,提出如此进步的文学观点,是难能可贵的。

三、诸子百家观

汉末以降,社会纷乱,中央集权力度减弱,居于官方哲学的儒家地位下降,士人思想得到自由发展,此时,谈玄说理、崇尚自然之风盛行,文士们与各学派纷纷著书立说,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子书的价值开始逐渐受到重视,如曹丕便在《与吴质书》中,表达了对徐干编著《中论》的肯定与称羡:“(伟长)著《中论》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词义典雅,足传于后,此子为不朽矣”[6]12,又以应瑒之才未能著书为憾:“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6]12而且曹丕的《典论》也是也“子”书形式写成,并希望借之能“声名自传于后”[5]158。可见,虽然“既妙思六经”[6]8的宗经思想虽仍存在于当时,但扬己才,抒己思的各家著作也受到了重视与关注。同样生活在魏晋时期的葛洪也非常看重诸子百家,认为诸子和儒家正统经典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他在《百家》篇中说道:“正经为道义之渊海,子书为增深之川流。仰而比之,则景星之佐三辰也;俯而方之,则林薄之裨嵩岳也。”[1]441其后,他对重视诸子百家的原因从正反两方面展开了论述。

首先,他认为诸子百家的作品都是才能之士思想的表达,是作者精深思考的成果,并且“披引玄旷,眇邈泓窈。总不测之源,扬无遗之流。变化不系于规矩之方圆,旁通不沦于违正之邪径。风格高严,重仞难尽。”[1]442诸子中征引的材料极为广泛,内容高远深邃,变化多样,不拘泥于文章写作规矩的束缚,旁征博引、融会贯通而不沦为邪道,从内容、形式、风格上对诸子百家的作品进行肯定。其次,葛洪从诸子百家作品的社会功能角度肯定了其价值,《尚博》中道:“(子书与正经)虽津途殊辟,而进德同归;虽离於举趾,而合於兴化”[1]98,“百家之言,与善一揆”[1]99认为子书在提升道德,振兴教化上和经书有一样的作用,又说:“施之可以臻徵祥于天上,发嘉瑞于後土,召环、雉于大荒之外,安圜堵於函夏之内,近弭祸乱之阶,远垂长世之祉”,认为施行诸子学说可以招纳祥瑞,引四方来朝,安民消祸,益于国泰民安。以上便是从诸子百家作品的多方面价值正面体现对它的重视。

继而,葛洪又从反面论述了忽视百家作品的局限性,由《尚博》一篇中“拘系之徒,桎梏浅隘之中,挈瓶训诂之间,轻奇贱异,谓为不急。或云小道不足观,或云广博乱人思。而不识合锱铢可齐重於山陵,聚百十可以致数於亿兆;群色会而衮藻丽,众音杂而韶濩和也。”[1]103可以推断出作者的言外之意是,拘泥保守之人,无法认清诸子百家学说的价值,更不知通过不断积累诸子百家中细小的学问,便可获得经国治世之大道。又说:“或贵爱诗乘浅近之细文,忽薄深美富博之子书,以磋切之至言为騃拙,以虚华之小辩为妍巧。真伪颠倒,玉石混淆,同广乐於桑间,钧龙章於卉服,悠悠皆然,可叹可慨也!”[1]105明确指出轻视诸子著作价值,将之视为笨拙愚蠢作品的局限性。

总之,葛洪不仅从诸子百家的内容价值和社会功能角度,正面肯定了诸子的重要性,也从反面批评了轻视百家作品的狭隘之处。但其实,不论从哪个方面进行论述,不难发现,葛洪对诸子百家著作的重视与推崇,都是建立在其中学说有规劝、讽喻等有益于世的现实作用之基础上的,实际上并未摆脱“文以载道”的儒家传统文学观,仍带有很强的儒家思想色彩。

四、作家才性与文学创作观

曹丕《典论·论文》最突出的理论贡献莫过于提出了“文气说”,《典论·论文》他以“气”品评人物,认为“徐干时有齐气”[5]158,“孔融体气高妙”[5]158,又在《与吴质书》中评价刘桢有“逸气”,进而又概括性地提出了文气说:“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5]158“气”原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概念,指宇宙万物的本源。曹丕这里的“气”可上溯至孟子的“我善养吾浩然之气”[8]62,王充在《论衡·无形》篇中也有:“人以气为寿,形随气而动;气性不均,则于体不同。”[9]87不过曹丕以前的“气”都用以论人,以“气”论文始于曹丕。对于曹丕“气”的具体含义,学者们也做出了解释。周勋初认为“气”指才性,即作家的天性、气质、才能。郭绍虞、罗根泽观点相似,都认为“气”的含义可一分为二,“气之清浊有体”指才气;“齐气”“逸气”为语气,同时又可合而为一,即内在作家才性在作品中的外在表现,是一件事的两方面。王运熙则从整体感受上论之,认为“气指作家、作品给人的总体印象、感受,也就是作家、作品的整体风貌,类似于近日所谓风格。”[13]71更有学者总结道:“或曰气势、曰声调、曰音律、曰语气;或曰才性、曰才情、曰性格、曰个性、曰风格。凡此种种,各是其是。但总的来说不外两大类。‘语气’以上四种,皆从作品的语言着眼,为第一类;‘才气’以下六种,均就作家的素质而言,为第二类。”[14]97虽各家观点略有差别,但可统归为作家才性气质在文学创作中的表现。

这样的观点也为葛洪所继承,他在《辞义》篇中指出:“夫才有清浊,思有修短”[1]394,每个人的才性优劣不同,因而他们所写出来的文章好坏也参差不齐,“或浩漾而不渊潭,或得事情而辞钝,违物理而文工”[1]394,最后得出结论“盖偏长一致,非兼通之才也。暗于自料,强欲兼之,违才易务,故不免嗤也。”[1]395《抱朴子·外篇》中的这段文字与曹丕《典论·论文》中评当世文人“应瑒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5]158,及文体论“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5]158极为相似。其一,他们都指出作家才性会影响到文学创作,不同才性气质的作家所作文章之特点也不同;其二,他们都认为常人往往都只能擅长某一方面,唯全才才能兼通各方面。但细看来,二者之间尤有细微差异,一是曹丕所谓“通才”,主要对应上文奏、议、书、论、铭、诔、诗、赋等文学体裁,为文体之兼通;而葛洪所论“兼通之才”指的是兼备“浩漾”“渊潭”“得事情”“辞钝”“文工”等写作能力,为才能之兼通。二是曹丕文气说所得出的结论是气“不可力强而致”[5]158,文人的才性气质乃是先天决定,不可通过后天努力获得;而葛洪则是把观点导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提出“五味舛而并甘,众色乖而皆丽”[1]395,肯定了文人不同才性所创作出的作品的多样性。

综前所述,曹丕的《典论·论文》作为文学批评史上第一篇文学专论,其丰富多面的文学观与完整的批评体系足以津逮后人。葛洪与曹丕所处时代时隔未远,其文学批评观念必然会或多或少受曹丕影响。当然,他所受之影响也不局限于曹丕,王充、陆机等人也不同程度影响了葛洪的文学观与批评理论。同时,葛洪的文学观及批评理论也多有独到之处,如他在《抱朴子·外篇》中多次提及文学鉴赏者与鉴赏态度的相关观点,这又给予后人刘勰创作《文心雕龙》以极大启发。总之,葛洪作为魏晋与南朝批评理论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是文学批评发展史上不可轻视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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