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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据之名,义理之实
——试论余嘉锡的小说研究特色

2020-01-16毛孟启

华中学术 2020年1期
关键词:杨家将中华书局小说

毛孟启

(西北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27)

余嘉锡(1884—1955),字季豫,号狷庵,又称狷翁,湖南常德人。余氏自幼博览诸书,以著述为毕生之志。他十八岁(1901年)中乡试举人,曾短暂任官,清光绪三十一年科举废除后,即以教书为业,历湖南常德师范学堂、北京赵尔巽家馆等。四十五岁(1928年)携子逊到北京,正式讲学于北京大学等多所院校,尤以目录学等课程最为叫座。四十八岁(1931年)任辅仁大学教授,后担任国文系主任、文学院院长等职。六十五岁(1948年)当选首届中央研究院人文组院士。新中国成立后,聘为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专门委员。主要著作有《四库提要辨证》《目录学发微》《古书通例》《世说新语笺疏》等,论文、序跋等文章收入《余嘉锡论学杂著》[1]。

余嘉锡学殖醇厚,淹贯四部,精擅考据,是现代中国学术史上少见的通人。陈寅恪对其学识推崇备至,如“刘班流略久湮沦,降及清儒绪未振。公起湖湘抒所见,识超纪阮得其真。”[《余季豫先生挽词两首》(其一)][2]认为其目录学上承刘向、歆父子《别录》《七略》、班固《汉书·艺文志》,识见超迈纪昀、阮元,可谓极高的评价。余氏古典文献研究之深湛,为学界所公知,而其小说研究也堪称“别开生面”,如周祖谟称誉他是“以史学家的学识眼光来研究小说,独树一帜”[3]。但关于余氏的小说研究,学界研究尚不充分,故本文略陈读书心得,以就教于博雅。

一、寓现实关怀于考据之中

考据学,也称“朴学”“考证学”,向来是以客观严谨的态度、勤勉征实的风格著称于世,如以考据学名家的乾嘉学者钱大昕、汪中就推崇“实事求是”的精神,并且身体力行,成为学林的典范,因此梁启超、胡适等学人推崇清代的朴学家具有“为学术而学术”的科学精神。由于新派学者的鼓吹,考据学者逐渐被视为只顾埋头学问而不顾现实生活的象牙塔中人形象。但实际并非如此,简单追溯清代学术史可知,清初诸公满怀家国之思,可不用多谈;乾嘉学者钻研经史典籍也不完全出于纯粹知识上的爱好,而是追求“圣人之道”,以达治世之用,如郭康松认为是“在考据古学的外壳之下,潜藏着学术经世的动机”[4];道咸以来国势陵夷,学者更是多以学术回应时世。余嘉锡的考据学也是承清儒学术脉络而来,以考据的形式来表现自己的义理之学,是有现实关怀的考据,而非饾饤之学。

20世纪初梁启超撰文《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1902),认为“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推重小说之改良对世道人心的革新功用,也拉开“小说界革命”的序幕。十余年后,鲁迅、胡适等先后以创作和研究成果将“小说”正式推至学术前台,成为新的学术文化风气。此风气也逐渐影响到了素治考据学的余嘉锡,其与小说研究相关的文章就有:《水浒传宋江平方腊考》(1932)、《小说家出于稗官说》(1937)、《寒食散考》(1938)、《宋江三十六人考实》(1939)、《书章实斋遗书后》(1940)、《杨家将故事考信录》(1945)、《水浒传之俗语》(1946)等。研究主要集中在《水浒传》与《杨家将》,而以《宋江三十六人考实》与《杨家将故事考信录》为其中最主要篇目。

余嘉锡将考据学的特色与小说研究相结合,故其小说研究偏重于考证一途,又寓较强烈的现实关怀于其中。以下略举数例说明。

余嘉锡《小说家出于稗官说》(1937)呼应《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诸子之学出于王官”的脉络,认为小说家为诸家学派之一,以类相推,其学也当从王官之学的源头而来,与胡适等新派提出“诸子不出王官”的观点相异[5]。余氏又结合《国语》《礼记》等典籍,根据稗官采风传语,反映民生情态,以为王者借鉴等描述,得出“小说家出之稗官,为天子之士”的结论。虽然新文化运动带来观念的变革,但不少文史学者仍对小说抱有轻视态度,认为“不登大雅之堂”。余嘉锡旧学渊深,为学林推重,而其上溯《汉书·艺文志》为“小说”找到“天子之顾问”的正统出身,并非不登大雅之堂之小道,极大地提升了小说的地位,与新派推重小说的理念可谓殊途同归,此篇文章也可以视作对新派学人的重要声援。可见,余嘉锡绝不是困守书斋、皓首穷经的冬烘先生,而是传统底蕴深湛,有一定现代视野的过渡阶段的知识人。但要注意的是,尽管两派都认同小说的价值,实际上两者之间是存在较大差异的。余氏此篇侧重从传统学术脉络中寻绎,而新派学术更多借镜西方观念,而且虽名为“小说”,实际中西古今的含义差异也是相当大的。

余嘉锡在《寒食散考》(1938)中利用文学、史学、医学、艺术等方面文献,追本溯源,详细论述寒食散的起源、配方、古人服用史及服用之危害等。且在篇首开宗明义地表明写作意图(“述意第一”):作者有感于鸦片之类毒品对近代中国的极大荼害,而染嗜者为一时之快,执迷不悟,可谓“至愚极惑,不近人情”。但考之古时,也有类似情况:

魏晋之间,有所谓寒食散者,服之往往致死,即或不死,亦必成为痼疾,终身不愈,痛苦万状,殆非人之所能堪。俞正燮《癸巳存稿》卷七尝持以比鸦片。愚以为其杀人之烈,较鸦片尤为过之。幸其所用药物至为贵重,非富贵人不能办。虽贱苦之人亦或有服者,要不能如鸦片之普遍也……鸦片之祸,人所知也。寒食散之为害,史册纪之弗详,学者亦罕言之……余故举其事之始末,考其药之名品,从而推论其所以然,以为读史之助,且愿世之饮鸩自甘者知所儆焉。[6]

虽是考据之文,也有很强的警世意义,此篇可与鲁迅的《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1927)相对读。魏晋文人好服五石散(一名寒食散),“从书上看起来,这种药是很好的,人吃了能转弱为强。因此之故,何晏有钱,他吃起来了;大家也跟着吃。那时五石散的流毒就同清末的鸦片的流毒差不多,看吃药与否以分阔气与否的”[7]。可见两篇文章的关怀是很相近的。余嘉锡借助博雅的考据,于文中处处彰显出深广的经世情怀,是“有意义的考据”,而非祭獭之术。

余嘉锡的小说研究虽从三十年代初期就陆续进行,但主要集中在抗战时期,并且是以考证的形式鼓励忠勇气节,阐扬春秋大义。下面试以此时期余氏研究《水浒传》《杨家将》等相关文章之解读为中心加以简要说解。

抗战时期的中国学术格局经历了一次大调整,原在学术中心区域的南京、北平、上海等地的知名学府及学术机构多被迫西迁。余嘉锡所在的辅仁大学因是天主教会学校,又是德国神甫主持,考虑到沦陷区的教育情况等原因没有迁徙,并且因第二次世界大战轴心结盟的缘故,整体受干扰较少。是以辅仁弦歌不辍,能为华北及更广大北方地区的青年带来求学机会,不得不说是难得的幸运。但覆巢之下,对余嘉锡等有传统士大夫意识的学人来说仍遭受极大考验。

余嘉锡品行狷介,以气节自许,多有感时忧国之举。据辅仁毕业生傅试中《忆余季豫先生》中提到余氏愤慨日军暴行,将书房“读已见书斋”改为“不知魏晋堂”,著述自题籍贯为“武陵”,是以陶渊明《桃花源记》中避秦时乱的逸民自比[8]。这“不知魏晋”之意,当既有不知今是何世之激愤,也有人心思汉之意。林辰《忆恩师余季豫先生》一文追忆抗战时期余嘉锡基于民族大义,毅然辞掉伪北大教职之事。在授课时他也常以节义相示,并支持学生退选日语课等[9]。

余嘉锡在《杨家将故事考信录·序》中道:

余读书愈多,于世事益无所解,遂愤然不复与世接。由是闭门却扫,息交绝游者,七八年于兹矣。[10]

本篇写成于1945年7月31日,余嘉锡息交绝游的七八年正是日寇全面侵华时期,身处沦陷区北平,坚守志节,洁身自好,不与落水附逆者往来。如此委曲含蓄的表达,盖因沦陷区的生活有种种不得已之处,无法直言呼吁,只能寄寓考据之文,“以为藉通俗之书以达吾之所见”[11],作书生报国,学术抗敌之举。与余嘉锡类似的如辅仁大学校长陈垣也屡屡拒绝日伪方面的拉拢,做到“杜门谢客,不见生人”[12]。所以有学者将陈垣、余嘉锡等执教辅仁大学,治学趋向考据,又注重义理之学,抗战国变时期于学术中寄托反抗理念与爱国情怀的一群学人,称之为辅仁学派[13]。该学派中陈垣在全面抗战以后寄托爱国思想与民族气节的论文,这方面已有不少的介绍与研究,兹不作展开[14]。而对同为辅仁学派重镇的余嘉锡在抗战时期的研究则不够充分,原因大概为其学术精神与风骨气节多为严谨精妙的考据所掩,虽有亲旧门人抉发旨意,但流传影响不广等。笔者仔细阅读余氏论著,并配合回忆类文章,对其经世情怀及苦心孤诣,又多了些许认识。比如意识到陈垣、余嘉锡二人学术认同与文化精神的一致性。牟润孙是较早注意到陈氏、余氏二位学术精神的关联性,他在《学兼汉宋的余季豫先生》(1985)中说:“季老在著作中既不时称誉忠贞之士,贬斥无耻降敌之徒,更著《杨家将故事考信录》,藉考证小说申明《春秋》严华夷之辨与为国家复仇之大义,其宗旨与援老之抗战时期的撰述有共同之点。”[15]除此外,值得注意的还有,陈垣写作《明季滇黔佛教考》(1940)、《清初僧诤记》(1941)、《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1942)等,旨在表彰国土沦亡遗民的爱国气节,偏重“文”之一途。而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1939)、《杨家将故事考信录》(1945)等,考释梁山英雄、杨门忠烈抗拒外敌之事迹,激扬忠勇节义,更重“武”的一面。同处辅仁学派,以考据的一文一武两种呈现方式“学术抗日”。这里也可反映出余嘉锡不仅有恂恂儒者之风,也有金刚怒目,壮怀激烈的一面。

百回本《水浒传》有征辽、讨方腊等情节,前人多以为小说家之言,不足据信,余嘉锡通过对两宋之际史籍的考索,认为小说虽夸张虚构,但应有所依据,可能来源于街谈巷议等[16]。余氏为表明水浒故事的本事,先后撰作《水浒传宋江平方腊考》(1932)、《宋江三十六人考实》(1939)等篇,并明言“杨志董平,皆见于《癸辛杂志》、龚圣予赞,则实在宋江三十六人数中,非小说家所杜撰”(《平方腊考》)、“此篇之意,在援引史传以明稗官小说街谈巷议之所由来”(《考实》)[17]。《平方腊考》主要追寻梁山人物在历史上的记述,立足史传,考辨入里。《考实》为《平方腊考》的后出转精之作,除篇幅更为宏大、考索愈加细致之外,也加入作者激于国势的感慨。余氏《考实》通过文献考知梁山泊英雄在招安后,先参加平方腊,次有征辽之举(如杨志参与),再有抗金不屈(如关胜,《宣和遗事》《诚斋乐府》有作“关必胜”)等事迹,实多忠勇之举,故明人名之《忠义水浒传》,有其依据。并且细读文章及余嘉锡日后补写的序言(1953)可知,他也是以考释梁山人物抗击外敌之义勇,作为对中国军民顽强抗战之呼应。

《杨家将故事考信录》完稿于1945年7月31日,其《序》道:

小说虽出于街谈巷议,然春秋攘夷之义,诗人匪风下泉之思存焉,何可非也?当元之时,天地闭,贤人隐,晦盲否塞极矣。物不可以终否,杨家将之作,如板荡之刺时,云汉之望中兴,其殆大义之未亡,一阳之复生者欤?……杨家将虽小说,而实一时人心之所同,故能与学者之作相表里。其后元之所以亡,明之所以兴,其几盖在于此……其或者有所感发乎。[18]

后来读者或有疑惑此时是抗战胜利前夕,日寇败象已明,而余氏之言似仍有遗民盼恢复之感。笔者认为这种看法实际是以后见之明看待前人,虽文章写成之时距离抗战胜利只有半月,但余氏身处沦陷区之北平难以料知世事之走向,内心之煎熬忧愤,实可理解。处困境而仍对中华之前途表示希望,“中国虽败亡,而人心不屈服于强敌,无古今一也”[19]。以杨家将前赴后继、忠烈报国之故事感发人心,激励志节,以为中华复兴之鼓舞。

余氏认为杨家将、梁山故事受到民众的喜爱,是与民族认同、爱国情怀紧密相关的:

故扮演杨继业父子,为其能拒辽也……描写梁山泊诸将,为其招安后曾与征辽也,推崇岳武穆,为其能破金也,其他牵连以及古之贤臣勇士,皆所以鼓忠义之气,望中国之复强……春秋大一统尊中国攘夷狄之义,亘万世而不敝,则爱国之心,油然而生矣。[20]

中日间战事自清季从东北而来,历甲午、九一八至半壁山河沦陷,文人学者多有将日寇比作辽金等异族。明乎此理,杨家将、岳武穆等故事就格外激励人心了。余氏认为小说杂剧作者把杨家将、梁山好汉故事与民众认同的朴素情感结合,成为勉励爱国情感与民族气节的最佳样板。余氏也揭示了小说杂剧作者为配合民间情感,把力主抗辽的名相寇准加入杨家将故事,名将贤臣,相得益彰,共同对抗外敌与奸邪[21]。

余氏认为明辨是非、褒贬善恶的“春秋大义”在水浒、杨家将故事得到了通俗化的展现,对激发国人的忠勇志节很有益处。尤其是充满悲剧精神的杨家将,“其功皆不成,而祖孙三世,敌忾同仇,以忠勇传家,诚将帅中所稀有。由是杨家将之名,遂为人所盛赞,可谓豹死留皮,殁而不朽者欤?爱国之心,人所固有,后之人何乐而不为也?”[22]周祖谟对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案语中蕴含的微言大义,道其:

意在彰善瘅恶,借古以喻今,可以正士风,励志节,不仅是为论史而论史也。[23]

这里也可以借用来说明余氏的小说研究,虽名为考据,但其真正关怀是义理,借考证小说以阐扬春秋攘夷之大义,昭善黜恶,激励民族气节与信心。

二、文史互证方法的继承与开拓

“文史互证”之名,至晚近的中国学术界才出现,但这种方法实际上由来已久,《孟子·万章下》即云:“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研究诗书,也要研究背后的“人”与“世”(即“史”的层面),才可能达到真正的了解[24]。自汉代儒者开始,对诗书的注释、解读,就侧重在抉发“史”的一面,如《毛诗诂训传》等。诗与史的关联性,几乎伴随了整个中国文学演进的过程。因世事变迁,诗人常有不得不以委曲幽深的方式表达情志,而对诗歌的深度理解,则更有赖对“大环境”(时代环境)和“小环境”(诗人遭际)的抉发。如宋以后对杜诗的解读极盛,号称“千家注杜”,但最以诗史结合而为人称道者,首提明清之际的钱谦益。陈寅恪推崇道:

可知牧斋之注杜,尤注意诗史一点,在此之前,能以杜诗与唐史互相参证,如牧斋所为之详尽者,尚未之见也。[25]

陈寅恪对钱氏之学也有认同与继承,曾道:“盖牧斋博通文史,旁涉梵夹道藏,而研治领域,则有约略近似之处。”[26]晚岁更以盲目衰病之躯耗十年精力,穷蒐明清鼎革之际文献,笺释钱柳因缘诗,则可谓意味深长[27]。

及至清季民国,文史互证的着眼点仍多注目于诗史之间,如刘师培《读全唐诗发微》[28]、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等。但小说与历史的互证也是不应被忽视的一股潮流。一定程度上,小说证史的方法可以说是诗史互证的继承与开拓[29]。

19世纪末以降是中国学术大发现的时代,涌现大量新材料。除了出土文献、海外旧籍等是新材料,以往熟视无睹,甚至难登大雅之堂的材料在新眼光的关照下也焕发生机,古典小说的研究就是典型。如果抛开明清笔记等对小说只言片语的记载,对传统小说的正式研究当推胡适1920年8月为亚东图书馆新标点本《水浒》而作的《〈水浒传〉考证》。胡适借考证小说表达文学进化的见解,认为一部《水浒》是从南宋初年到明中叶四百年“梁山泊故事”的结晶。大约与胡适的考证同时,梁启超在《中国历史研究法·说史料》以史学研究的角度谈小说材料的利用:

中古及近代之小说,在作者本明告人以所纪之非事实,然善为史者,偏能于非事实中觅出事实。例如《水浒传》中“鲁智深醉打山门”,固非事实也,然元明间犯罪之人得一度牒即可以借佛门作逋逃薮,此却为一事实;《儒林外史》中“胡屠户奉承新举人女婿”,固非事实也,然明清间乡曲之人一登科第便成为社会上特别阶级,此却为一事实也。此类事实,往往在他书中不能得,而于小说中得之。须知作小说者无论骋其冥想至何程度,而一涉笔叙事,总不能脱离其所处之环境,不知不觉,遂将当时社会背景写出一部分以供后世史家之取材。小说且然,他更何论?善治史者能以此种眼光蒐捕史料,则古今之书,无所逃匿也。[30]

较早提出用小说证史的思路。梁任公虽然注意到了小说的史料作用,但仍将其视作小道,只可成为正经史料的辅助。

胡适用考证文史的方法去研究小说,在学术上给予“平等的眼光”[31],提高了小说的地位。随着地位的提高,故研究小说也渐成为正式的学术题目。1920年起以胡适的《〈水浒传〉考证》《〈红楼梦〉考证》导夫先路,影响逐渐扩大至全国。余嘉锡的《水浒传》研究也是较明显受到胡适的影响,如《水浒传宋江平方腊考》多次提及《胡适文存》的水浒研究,并加以肯定。除此之外,一些语词、观念的使用也较为明显,如胡适《〈水浒传〉考证》说自己有“历史癖”与“考据癖”[32]。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也提“余自少有历史癖”等[33]。1921年胡适在考证《红楼梦》时反对“索隐派”的做法,称为“猜笨谜”,余嘉锡《杨家将故事考信录》“杨业传索隐第三”“杨延昭文广传索隐第四”等名目虽有“索隐”之名,但仍是走严谨考据的路径,与红学的“索隐派”截然而异。

蔡鸿生将陈寅恪笺证《莺莺传》概括为“从小说发现历史”[34],笔者试概括余嘉锡的小说研究为“从小说追溯历史”。余氏试图将小说的虚构、夸饰渐次剥离,追溯在历史记载中已经淡化的痕迹,故周祖谟等推许余氏“以史学家的学识眼光来研究小说”[35]。民间之小说戏剧,夸张造势,无稽之言固多,但其中也有所依据,不尽是荒唐之言。余氏认为:“记载宋江事最早而最详者,无过于《宣和遗事》。其书虽出于宋、元间,距宣和时已远,然其叙事实有所本。”[36]“中年以后,从事考史之业,读书渐多,得见《三朝北盟会编》《建炎以来系年要录》《通鉴纪事本末》诸书,见有关宋江诸人事迹,足以订证《宣和遗事》《水浒传》诸书者,随手摭录,日久积成篇帙。比而观之,知诸说部书所叙,大体有所依据,真假参半。”[37]民间之造作小说,大致如鲁迅《故事新编序》所谓“只取一点因由,随意点染”[38]。故余嘉锡发扬史家本色,要借小说追溯背后的真实历史,“此篇之意,在援引史传以明稗官小说街谈巷议之所由来,故凡三十六人姓名事迹见于史传者,悉加采取”[39]。又“《宣和遗事》虽未必可信,要与宋时民间传说,或尚不至大相远,而《水浒传》之增改,直是以意为之而无所据也”[40]。余氏利用《水浒传》,与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等史书交互参证,考知宋江为张叔夜招降之后,确曾从征方腊,擒其将相。其后宋徽宗大举征辽,杨志实为统制官,将选锋军以从。及高宗南渡,关胜守济南,力战不降,遂为伪齐刘豫所杀,故水浒作者以“忠义”赞许。余氏因此作《宋江三十六人考实》,凡十余篇,一一考证梁山豪杰事迹。这些豪杰虽有忠勇之志,战绩却不够理想,“杨志征辽,以打败归,关胜虽能死节,然以裨将守一隅,于国无大利害。作者以此讽世,犹未足以作忠义之气也”[41],故余嘉锡借考信杨家将故事继续发扬忠烈之气。杨家将故事除演绎宋辽之间的战事,扬杨家将之忠义而詈潘美之奸邪也为重要的部分。潘美为杨家将故事中奸臣的代表,后人读史认为其人为宋代开国名将,必不如是,民间戏曲小说之言不可当真,然余嘉锡认为小说戏曲的这些说法很可能承接“元人遗说,未必毫无所本”。故余氏发愤广征群书以考证,发现潘美“实忌功妒能,逼业赴敌,而按兵不动,以坐视其死,故苏子由作《无敌庙诗》,欲诛美以慰业”。杨业迎敌虽凶险,但仍有一线生机,潘美未按照约定于陈家谷接应,才是致死之因。《宋史·杨业传》载:“业力战,自午至暮,果至谷口。望见无人,即拊膺大恸,再率帐下士力战,身被数十创,士卒殆尽,业犹手刃数十百人。马重伤不能进,遂为契丹所擒,其子延玉亦没焉。”杨业之死,虽非潘美直接所致,但与其有极大之关联。《宋史》载杨业叹息“为奸臣所迫”,《续通鉴长编》及《统类》作“逼”。杨业因战势不利本不欲出战,而诸将挑拨之时,潘美为主帅却不发一言,可称逼业赴死。嫉贤妒能,骂为奸臣固当。但潘美为朝中重臣,正史为其讳言,遂指责为王侁、刘文裕之过,而真实消息自士大夫流至民间,成为一时之舆论,作小说与杂剧者据此写作并进一步附会潘仁美残害忠良之事。杨家将戏剧及小说中杨七郎延嗣突围求援,遭潘仁美公报私仇,射花标而死,可谓据以附会而来。

又,杨业父子救驾,不见正史记载,只见录元杂剧及小说,余氏推测“盖官书之所讳言,流传于故老之口,其事容或有之,未必纯出于捏造”[42]。而因北宋沦亡后,原有的政治禁忌或被打破,国破思良将的追忆占了上风,因此杨家将故事也体现了民间的历史想象与文化记忆。余氏认为这样的小说、杂剧“不可谓之尽无稽也”[43]。故小说虽是小道,也从一定程度上保存了真实,可谓是“以小说存史”[44]。因“戏剧之力,入人为深”[45],小说戏剧作者也将民族大义,忠奸之辨,传达给民众,可谓寓教于乐。

余嘉锡考辨精到,分析入里之处,俯拾即是,姑举两个例证:

余氏利用旁证材料辨王士禛《居易录》史料之伪,非常精彩。陆容《菽园杂记》卷十四提到民间一种叫“斗叶子之戏”的纸牌,上面有各色水浒人物,如万万贯呼保义宋江,千万贯行者武松……一万贯浪子燕青。王士禛《居易录》卷二十四录:

宋张忠义公招安梁山泊榜文:“有赤身为国不避凶锋拏获宋江者,赏钱万万贯,双花红;拏获李进义者,赏钱百万贯,双花红;拏获关胜、呼延绰、柴进、武松、张清等者,赏钱十万贯,花红(引文略)”,今斗叶子戏,有万万贯、千万贯、百万贯、赏花红递降等采,用叔夜榜文中语也。[46]

余嘉锡认为,这则材料除梁山好汉之名略有出入,基本合乎后世流传的水浒事迹,“使此榜果出于叔夜,则梁山泊史料之可信者孰过于此?”但余氏提出怀疑,宋代寻常悬赏最多不过数千贯。宋仁宗时悬赏西夏国主李元昊首级才五百万贯。徽宗时,方腊举兵,能擒拿者仅白身补横行防御使,银绢各一万匹,钱一万贯,金五百两。高宗时,能擒金兀术,除节度使,赏赐银帛五万匹等。宋江啸聚梁山泊,声势尚不及方腊,而赏钱比西夏皇帝、金四太子高出数十倍,不合常理。据《通考》等材料,宣和元年宋廷总收入只有一千五百四万二千四百一十四贯匹两。用全国一年的收入还不够擒宋江赏钱的五分之一,“古今宁有此政体。堂堂官府榜文,岂叶子格儿戏之比乎。此必后人不谙典故,造作语言,渔阳不考而误载之,所谓‘俗语不实,流为丹青’者也。”考辨此则材料,余氏调动文学、史学、民俗等知识作旁证,表明历史与传言的界限,学者当谨慎待之,这个过程真有傅斯年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之感[47]。

又《宋史·张叔夜传》载:

(张叔夜)伏兵乘之,禽其副贼,江乃降。[48]

关于“副贼”为谁,金圣叹受《水浒传》影响,卢俊义坐梁山第二把交椅,故撰写“卢俊义惊恶梦”作结,影射水浒英雄之被擒,腰斩水浒为七十一回。金批水浒风行数百年,故人们多以为此“副贼”就指卢俊义。余嘉锡结合《宣和遗事》与龚开《画赞》得知,二作都以吴加亮(《赞》作“吴学究”)为宋江之下,而非卢俊义,故“副贼”当指吴用[49]。实是辨数百年之误,还稗史以真相。这两则例证只占余氏文章极小部分,而其细密考证所在多有。

三、余嘉锡小说研究的治学特色

牟润孙、周祖谟等学者曾对余嘉锡的治学特色加以概括,颇多胜义,但皆着眼于余氏整体学术,对其小说研究只寥寥数语,故笔者不避浅陋,以其小说研究为主谈谈季豫先生的治学特色[50]。

1.不分畛域,广涉群籍

陈垣评价“他治学的特点之一,就是读书博,经史子集无不浏览,从《提要辩证》一书就可证明。子部图书众多,内容复杂,他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他从医书里找出资料,从小说中发现问题,如《寒食散考》《杨家将故事考信录》《宋江三十六人考实》等文章,都是证据充足,实事求是,有许多新的论断”[51]。上文述及余氏广泛利用文学、史学、民俗等材料,辨证《居易录》史料之伪等可为例证。余嘉锡毕生精研四部文献,胸中没有现代学科之畛域,可称上真正的通人之学。余氏通晓录略之学,在小说研究中也保持非常自觉的目录学意识,广搜博取,穷原竟委。如《宋江三十六人考实》一文长达五万言,征引极为丰富,引书达一百五十种之多,涉及有宋一代之职官、舆地、食货、版本、校勘、民俗、艺事等诸家门类,没有精湛的目录学功力是断乎难以办到的。

2.史识高超,发覆洞微

积微翁杨树达甚为揄扬余嘉锡识见之高超,曾在日记中评论:“季豫性情忳挚,闻见广博,而能识微。”[52]余嘉锡善能从常见书中发现前人“习焉不察”之处,如《小说家出于稗官说》所据文献尽是学者熟极而流的《左传》《国语》《周礼》《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等。其中《国语·周语》“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庶人传语”可谓极为习见的材料,学者多用来解《诗》,而余嘉锡细读韦昭注:“庶人卑贱,见时得失,不得达,传以语士也”,从中看出士是传庶人之语以告君,是民间与庙堂之间的媒介,“由是观之,则传街谈巷语之稗官,非即天子左右之士耶”,推断小说家也是王官之学的传人[53]。其能于常见书中洞察出新意,堪称发前人之所未发。

3.谨守考据尺度,多闻阙疑

《宋江三十六人考实》《杨家将故事考信录》等文章虽为激发爱国忠义而作,有强烈的现实关怀,但仍为严谨的考据之作,恪守文献证据,没有强资料以就我,或过度发挥之处;若证据不足难以判决,则案而不断。如其考“赛关索”王雄(一作“病关索杨雄”)之事迹时,将许景衡《横塘集》卷七《王雄等转官制》与《宋史·许景衡传》对读,认为此王雄“固当是武人”,“与赛关索时地姓名并合,然《宣和遗事》作王雄,龚圣与赞自作杨雄,姓氏尚不能定,何从考其事迹乎。以其名字之同,姑存之以广异闻可也”[54]。体现出余氏慎重案断,多闻阙疑,如胡适提倡“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又余氏虽在考证文章中对杨家将、狄青、岳飞等反抗异族的英雄人物加以赞扬,但在具体题目上仍做到谨守证据,实事求是,如在撰写《岳武穆遗文》的辩证部分,对《满江红》词的归属提出异议。余氏认为这首词没有收入岳飞孙岳珂所编的《金佗粹编·鄂王家集》中,又不见于宋元时期的典籍记载等,来源有疑点,很可能是后人伪托之作[55]。也体现出余嘉锡“为学术”的严谨态度。

4.以传世文献为主,也关注新材料

余嘉锡治学重视传世文献,全面抗战之前书斋名为“读已见书斋”,可见一斑。且推重对古书的精读,如颜之推“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加雌黄”[56],董遇“读书百遍,而义自见”等[57],他认为虽是至理名言,却难以做到,自述“百遍纵或未能,三复必不可少”[58]。但遇到新材料,他也常躬自研究,体现出高度的学术敏感。如《晋辟雍碑》出土后,余嘉锡所作的《考证》,即冠绝当世。别人已考证过的碑版,余氏重作题跋,也能别生新义,如跋《汉池阳令张君残碑》等。为杨树达的《积微居小学金石论丛》撰序,说到汉墓券、墓砖,都能独具新解,补订前人的失误。有时也引用敦煌卷子或罕见的孤本书,以为佐证。牟润孙认为余嘉锡“并非不重视新材料,只是他深切了解学问基础不在于搜求新材料”,可称知言[59]。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余嘉锡为杨树达《积微居小学金石论丛》作的序(1936),在前半部分表彰杨氏学重根柢、造诣精深之后,也谈自己对书中几个感兴趣问题的考据,如利用墓券、墓砖等出土材料,结合文学、史学等材料解说汉人关于生死信仰及相关故事等,甚为精彩,篇幅虽不长,但涉及中外文化交通、佛教进入中土以前时人对死后世界的记述与想象等,有思想史的意味。

5.秉持学术公心,平心对待他人的得失

从余嘉锡与其他学人往来可见其学者风度,闻过则喜,择善而从,采纳他人的材料与观点一一注明,决不掠美,如《宋江三十六人考实》凡例开篇即对孙楷第与陈垣两位学者的帮助致以谢意[60]。对古人的疏失,也做到章学诚所谓“论古必恕”[61],去“同情地了解”可能的原因。如清代学者钱大昕博及群书,却厌恶小说,认为“小说专导人以恶,有觉世牖民之责者,宜焚而弃之,勿使流播”[62]。余嘉锡认为钱氏观念太保守,小说同样可以宣扬春秋攘夷之大义,鼓励人心,如杨家将故事之类。余氏认为钱大昕对小说有偏见是传统观念所致,不足深病,而其对章学诚治学态度的批评就显得不留情面了,如章氏有《华佗墓》诗:“青囊果定千秋业,黄钺何须六出关。西汉名流逊艺士,高风百世可追攀。先生忠义若为俦,歆朗文章见应羞。党锢气衰无正士,药门道隐托名流。杀身有故缘奇术,报国无名是隐谋。陈檄华方一样治,老瞒何只畏刳头。”[63]章氏盛推华佗忠义有奇谋,甚至有若借医术除掉曹操,则孔明不必六出祁山,天下可归汉之意。然余氏云:“考之《后汉书》《三国志》本传,并无其事,不知所出何书?观其用青囊及刳头事,乃知出于《三国演义》也……演义附会耳!……正坐天性善忘,读正史不熟,又不耐考索,遂以模糊影响之谈,形诸笔墨。”[64]余嘉锡认为章氏读书不细,未能分清小说与历史的界限,误将演义作正史加以附会,是治学态度不够端正。民国时期章学诚受到新派学人推崇,名声极盛,故余氏指出其不足,也可看出他以学术为上,不迷信权威的态度。

结语

余英时曾以现代学术史的视野评述陈寅恪的研究特色:

一般地说,他的文史论著是中国的传统学人和现代专家都能相悦以解的。传统学人能接受他,因为他的概念结构(conceptualization)是从中国文献的内在脉络中自然呈露出来的。这是他“旧学邃密”的一面。现代专家能欣赏他,则因为他所处理的问题完全是现代的。这又是他“新知深沉”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在他所处的早期过渡的阶段,这种“旧学”和“新知”的结合无论在精神上或形式上都顺理成章,不见勉强牵凑的痕迹。[65]

这段话用来形容余嘉锡的小说研究无疑也是适用的。余氏的小说研究体现了现代中国学术转型时期的过渡特色,新旧杂糅,文史不分。从其小说研究可见余嘉锡不是皓首穷经,沉迷于繁琐饾饤考据的旧式儒者,而是旧学功底深湛,并具备一定现代学术视野的知识人。作为传统学术方法的考据学,在这里不再作为目的,而是作为承载义理的手段。

注释:

[1] 有关余嘉锡生平事迹,可参看牟润孙:《学兼汉宋的余季豫先生》[《海遗丛稿(二编)》,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219~229页],周祖谟、余淑宜:《余嘉锡先生学行忆往》(《中国文化》1996年第1期),《余嘉锡先生传略》(收录于《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713~727页)等。

[2] 陈寅恪:《陈寅恪集·诗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第119页。

[3] 周祖谟,余淑宜:《余嘉锡先生传略》,《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722页。

[4] 郭康松:《清代考据学研究》,武汉:崇文书局,2001年,第252页。

[5] 参看胡适:《诸子不出于王官论》,欧阳哲生主编:《胡适文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80~186页。余氏此意牟润孙在《学兼汉宋的余季豫先生》提到,《海遗丛稿(二编)》,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222页。

[6]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181~182页。

[7] 鲁迅:《而已集》,《鲁迅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528~529页。

[8] 陈明章编:《私立辅仁大学》,台北:南京出版有限公司,1982年,第126页。

[9] 陈明章编:《私立辅仁大学》,台北:南京出版有限公司,1982年,第150页。

[10]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17页。

[11]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17页。

[12] 柴德赓:《陈垣先生的学识》,陈智超编:《励耘书屋问学记》,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第92~94页。

[13] 参看袁一丹:《陈垣与辅仁学派》,《中国文化》2017年第1期。

[14] 参看陈乐素:《陈垣同志的史学研究》、牟润孙:《励耘书屋问学回忆——陈援庵先生诞生百年纪念感言》等有关陈垣学行的文章,均收录于陈智超编:《励耘书屋问学记》,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

[15] 牟润孙:《海遗丛稿(二编)》,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224页。

[16]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58~459页。

[17] 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凡例》,《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30页。

[18]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18~419页。

[19]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25页。

[20]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42页。

[21]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79~480页。

[22]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90页。

[23] 周祖谟、余淑宜:《余嘉锡先生学行忆往》,《中国学术》1996年第1期,第241页。

[24] 有关“文史互证”的相关论述,可参看卞孝萱、郝润华等:《笔谈:文史结合的现代学术意义》(《许昌学院学报》2004年第1期)、卞孝萱:《略谈文史互证》[《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2期]等。

[25] 陈寅恪:《柳如是别传》,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第1014页。

[26] 陈寅恪:《柳如是别传·缘起》,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第3页。

[27] 参看郝润华:《从传统到现代——论陈寅恪对传统诗歌解释方法的继承与开拓》,胡守为主编:《陈寅恪与二十世纪中国学术》,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84~204页。

[28] 参看卞孝萱:《刘师培以唐诗证史》,《现代国学大师学记》,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53~79页。

[29] 郝润华:《文史互证方法的当代学术意义》,《烟台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4期。

[30] 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外二种)》,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65~66页。

[31] 蔡元培评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语,《胡适文集》第6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56页。

[32] 胡适:《〈水浒传〉考证》,《胡适文集》第2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378页。

[33] 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28页。

[34] 参看蔡鸿生:《〈读莺莺传〉的眼界和思路》,《仰望陈寅恪》,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43~58页。

[35] 周祖谟、余淑宜:《余嘉锡先生传略》,《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722页。

[36]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26页。

[37]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28页。

[38] 鲁迅:《鲁迅全集》第2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354页。

[39]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30页。

[40]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46页。

[41]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18页。

[42]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23页。

[43]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84页。

[44] 参看余嘉锡:《杨家将故事考信录》,《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55~459页。

[45]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19页。

[46] 王士禛:《居易录》,《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69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607页。

[47] 参看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37~339页。

[48] (元)脱脱等:《宋史》第32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1142页。

[49] 参看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351~352页。

[50] 参看牟润孙:《学兼汉宋的余季豫先生》,周祖谟、余淑宜:《余嘉锡先生学行忆往》《余嘉锡先生传略》等。

[51] 陈垣:《余嘉锡论学杂著序》,《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2页。

[52] 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一九三三年五月十五日条,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50页。

[53] 余嘉锡:《小说家出于稗官说》,《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267页。

[54] 余嘉锡:《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82~383页。表达此意者尚有“今于显有可疑者,附着案语,余但条举事迹,以俟论定。盖与其过而废也,宁过而存之耳”等。(《余嘉锡论学杂著》,第332页。)

[55] 参看余嘉锡:《四库提要辩证》,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447~1454页。

[56] (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勉学篇》,王利器:《颜氏家训集解》增补本,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235页。

[57] 卢弼:《三国志集解》卷十三《王肃传》注,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89页。余氏自注为“《魏志·王朗传》注”,误。

[58] 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序》,《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589页。

[59] 牟润孙:《学兼汉宋的余季豫先生》,《海遗丛稿(二编)》,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220页。

[60] 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30页。

[61] (清)章学诚、叶瑛校注:《文史通义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324页。

[62] 参看(清)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十七《正俗》,陈文和主编:《嘉定钱大昕全集》第9集,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72页。

[63] (清)章学诚:《章氏遗书·外集二》,《章氏遗书》第5册第二十九卷,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第131页。

[64] 余嘉锡:《书章实斋遗书后》,《余嘉锡论学杂著》,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617~618页。

[65] 余英时:《“明明直照吾家路”——〈陈寅恪晚年诗文释证〉新版自序》,《中国文化与现代变迁》,台北:三民书局,2015年,第2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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