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中的“运气”:对足球竞技中偶然性元素的解读
2020-01-16路云亭
路云亭
(上海体育学院 传媒与艺术学院,上海 200438)
在身体教育和自由游戏体系之外,足球还别有属性,那便是它与人类自然生活终极意象的关联度。足球以得分多少为终极裁决点,以绝对的胜负关系为旨归。一胜一负,展示出人类生活的极点分化走向,这两种意象代表了人类生活中的积极与消极两种元素。何为积极?何为消极?具体的指向则因人、因时、因地而有所差异,但从胜负率的角度看,两者形成了一种高度对立、逆向、冲突的态势。大体而言,人类日常生活的终极意象中的积极元素包括了人所共知的成功、胜利、幸福之类的价值指标,而与之相反的意象则包括挫折、失败以及看似永无休止的痛苦。自然人在生活中的诸多关键时段都很难脱离类似因素的干预,然而,从概率学的意义上考量,任何人都无法完全、彻底、永远获得成功、胜利与幸福,生活在特定社会中的个体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挫折、失败与痛苦,这是人类自身无以摆脱的悖论。足球的意义很丰富,其中最大的意义便在于演绎出这样一种对立关系。面对成与败之类的极端对立格局,没有人质疑自然本体的能量。
1 足球世界中的运气蕴含着自然正义法则
没有人忽略足球竞技中实力的重要性,但是,足球竞技的场域中时而也会出现弱队击败强队的现象。如果事出偶然,人们便称之为奇事;如果经常出现,人们便容易产生一种探寻其生发缘由的动机。足球竞技中有一种高度均衡性与辩证性元素,为了保证竞赛的对等性,联赛体系内设有等级制,杯赛体系则设有预选赛制度,其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出现实力相差悬殊的比赛。正因如此,足球赛事里充满了自然公正性。换言之,任何人在这里都可以轻易找到一种希望、意义与理想,足球的现代性价值就体现在这里。
足球非胜即负,充满了极端性元素。它也极易将人的情感在瞬间调动到极致状态。于是,人们将目光投射到裁决者的合法性方面,借以消解足球竞技截然对立的结果对人的精神冲击力。徐能认为:“足球的规则确保游戏的戏剧性和真实生活的戏剧性之间的距离。游戏不能变得与真实的生活一样严肃,否则游戏会否定自己。足球比赛中有各种制裁,其目的就是防止这些从游戏转变为真实的生活。”[1]18较诸战争,足球仍是游戏。因此,否定竞技真实性的人还可能以足球并非真实的战斗为由,推演出一些更有趣的话题。足球是仪式化的战斗,如果在仪式学的视野内,它的战斗性真实可信。众所周知,仪式是戏剧之源,也是任何一个群体产生内在凝聚力的核心构件。仪式有很强的实用性,换言之,任何一种仪式都是根据大众的需求设立的。真实的情况也是如此,仪式化的战斗总会给人带来些许精神安慰,它使人暂时忘却了真实战斗所形成的巨大恐怖。为此,人们不惜代价挺进各种假设的精神框架中,借以寻求更为强大而持久的精神慰藉。足球因此而变得更加美艳、柔软且充满了向大自然妥协的情调。
其实,足球演进到现代,已经成为一项严肃的工作,而绝非一种人类童年时代的游戏,但足球仍可看作是一种成年人的自然游戏。马吉德坚定地认可了足球的优美,但同时他更知道优美不等于胜利。“足球这项运动确实是十分美丽的,但是我不那么看重我们基于美丽的标准来决定比赛的结果的能力,因为不同的球队所占有的美丽成分不同,我不认为有这样一个标准或公式,它能够告诉你一支球队拥有多少美丽成分就能够赢得比赛、输掉比赛或者打平比赛。”[1]330足球竞技中总会出现运气的成分,运气是大自然自在性规律运行的一部分,因此,从终极意义上考量,运气也蕴含着美,或者说运气就是一种自然美,隐含着自然公正的成分,或者说它便是自然正义之化身。“一些体育迷们对足球展示出来的憎恶之情十分容易解释,那就是足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人们运气无处不在。它有种对运气的敏感性,一支球队踢得比对手好,但最终输掉了比赛。当然了,侥幸的成功也使其他运动项目备受折磨,但我们在意识里不能否定或质疑这种意外的幸运在我们的生活中起到的作用。”[1]106-107质言之,足球更像人类生活本身,人类的生活自有其固化的逻辑,但是,人类生活中的很多细节并非处处符合逻辑,足球是一种对生活本质的极端性叙述和提纯性展现形态,它必然会充满一种链式悖论。“容易受到运气成分的影响本身就是这项运动的一部分。这也是球迷们寄予希望、害怕并忧虑的地方。你踢得多好并不重要,也不管你是否领先,因为总会有运气的成分掺进来。”[1]107解读足球的方式多种多样,而多样化的解读之道会使得足球更加充满了多维度的炫目性、神秘性与可探索性。大量的运气成分充斥于足球之中,它直接导致足球丧失了平稳的慰藉性元素。足球显然不是心灵鸡汤,也绝非安魂曲,而只能是一种反复出现的绝望、无端闪现的惊悚、无可奈何的败落、莫名其妙的胜利。如此对立、混乱、杂沓的元素融合在一起,使得团聚在其周围的人丧失了静态化的意识。
杰西·M.伊伦戴恩-阿古鲁扎与西泽·R.托里斯在分析了巴萨与曼联在欧冠中的比赛后认为:“我们知道足球黑暗的一面有很多种忠实的贯彻者,他们还会不遗余力地把肮脏带到球场的每个角落。但是,当天赋和运气降落到好人一方,那就是诗意的公正了。”[1]173这里所说的足球的黑暗面也是足球的一部分,足球尽管可以制造出一种乌托邦情境,但它本身并非乌托邦。很多人都在责备运气在足球中的比重太大,然而,足球中的运气成分仍在发挥作用。简言之,足球是一种重口味的赛事,而运气则是一种轻口味的元素,人们一旦习惯了这样的重口味,也就对其他的轻口味失去了兴趣,这便是运气成分不可能完全干扰到人们正常观看足球比赛的原因。A.明·阮氏在阐释巴萨足球的本性时列举了运气、天赋、纪律、经验、化学反应、好的比赛计划等6种元素,其中运气是第一重要的元素。尤瓦尔·艾伦与阿米尔·霍罗威茨则将运气进行了细致的列举。“运气包括由于裁判的失误而改变了比赛结果、糟糕的天气以及其他情况的发生,像燕子落在球场上、球迷闯进球场、门柱坍倒、球员受伤、球场的条件等(据说以色列任意球专家尤里·马尔米兰为了迷惑对方的守门员,会在他们破烂不堪的主场踢任意球时将球瞄准草坪上的一些坑洞)。”[1]96阮氏还将决定球队胜负的因素推衍到了一种复合化的状态,虽然他并未忽略激情在球队获胜过程中的作用,但是他认为失去运气的一方也会有其失败的必然性。足球的技战术体系可以共享,但运气无法共享,如果一方拥有了运气,对立的一方就会失去运气。从胜负对比的结果角度看,运气只眷顾胜利者,而放弃失败者,这便很容易构建出一种极端性的非此即彼的现象,如此的元素最终也将足球逼入绝境,它也很容易在当事人心里催生出一种极端的无常感,至少失去运气的一方会更为深刻地感受到那种无常性的折磨。
2 足球中的运气正是人类自然生活中运气的缩影
足球中的运气成分很重,但人们还是可以避开这个话题,直接进入到赛事本身。质言之,运气并非比赛中举足轻重的因素,由此,即便那些在心理上极度依赖运气的人也不会真正将运气看作是决定性因素。乌龙球有十足的运气元素,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在其他球类项目中,乌龙球也会偶然出现。篮球在争抢篮板球的时候偶然将球碰进自家篮筐,冰球队员也会将对方射门的球碰进自家球门,但是,其他球类项目发生乌龙的几率非常低,比较而言,足球的球门更为开放,打入乌龙球的几率会更高。通常情况下,足球场中点缀着22名队员,双方球门前人员众多,站位复杂,皮球在空中会受到风向、空气湿度以及其他因素的影响,在地面急速滚动时也会受到地面平整度及草地类型等因素的影响,如此,皮球的运行轨迹时常令人难以捉摸,极易导致意外事件发生。
足球中的运气成分大,其与古足球的传统有关。古足球的观众与球员间没有任何界限,直接导致足球的场域人员位置纷杂。从此角度考量,古足球中的运气成分更大。从当今足球竞技的情况看,古足球的基因还在发挥作用。时至今日,足球竞赛对场地的要求仍然较为随意,足球的场地大小仍没有严格限制,长度在90至120米之间、宽度在45至90米之间的长方形场地,均为标准的足球比赛场地。由此可知,足球的规则在所有竞技项目里具有相当的开放性,其比赛结果也必然有更多的不确定性,而其所造成的乌龙球多的现象也就在所难免。已经有人谈论到乌龙球造成的窘境。“‘摆乌龙’是一件令球员极其痛苦尴尬的事,但从某个角度来说,‘摆乌龙’的队员都是好后卫,正是因为他们有极强的责任心,他们才能在最危险的时刻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捉弄人,球被他们碰进了自家大门,但是,如果他们不出这一脚,谁能担保皮球不照样飞进大门?谁能担保在他们的身后没埋伏着对方杀手更致命的一击?”[2]正因如此,足球中一直有一种高度宽容乌龙球的态度,甚至有人将乌龙球算作足球赛事中的一部分。
足球就是这样,原先准备传球的一脚,却意外地造成了射门得分;原先解围的一个大脚击球,却打进了自家球门。尤瓦尔·艾伦与阿米尔·霍罗威茨将此类情况归结为一种意外受益或受损现象。很多人都感受到了足球与其他体育赛事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差异,何为其中的差异?值得人们再思考。其实,可以用另外的词汇来描述这种差异,足球赛事其实比其他体育赛事充满了更多的魔幻力。魔幻力其实是一种个体性的心理感应态,足球的魔幻力在很大的成分上便是偶然性。
尤瓦尔·艾伦与阿米尔·霍罗威茨更为明确地提出了误打误撞射门得分的情况。“谈起运气,我们提到过传球过程中可能遇到因某些行为而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例如,一名队员想要长传转移球,但是不小心就踢向对方守门员并得分了。……为什么这种意想不到的进球会让我们感觉到不安呢?如果胜利,如果结果是按这种标准来评估的话,那么这位长传失误的队员确实踢得不错。”[1]100尤瓦尔·艾伦与阿米尔·霍罗威茨显然不会否定现场实力的主导作用,取得优胜的一方并非完全依靠运气。由此,足球竞技中的悖论体现得十分通透,它既有功利性、胜负性、极端性的硬道理,也有表演性、仪式性、相对性的软道理。正因如此,足球中的运气几乎成为一种专属元素。足球中的意外进球带有惊悚性,却没有仪式性内涵,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人们可以纪念一场胜利,却从未听说过要纪念一种运气。“这种意外的进球会让我们感到不安,揭示了我们所关注的并不仅仅是比赛的结果。我们看重的是队员的表现。球员的表现是队员能力的有意的体现。所以当我们看这名队员长传时,我们会发现,实际上他并没有表现出传球的能力。因此,实际上他踢得并不好但却意外地进球了,那是一种运气的表现。”[1]100出人意料的幸运或灾难都属于偶然性的运气,人们在任何一种社会环境中都有可能遇到。原始社会中的狩猎者会因为野兽数量过多而轻易捕获猎物,帝制时期的人会因为一场战役的军功而获得册封,在高度商业化的体制内,有人冒险投资会获得数倍、数十倍的收益,如此等等皆有运气的成分,生活中的偶然性未必天天出现,却也是一种常态。
现代足球是对自然社会生活的模拟,而生活本身因为这样那样的偶然性而存在种种冒险。远古狩猎社会与现代商业社会都鼓励人们冒险,女性世界也一直都在鼓励男人的冒险性选择。足球亦然,向来鼓励人们的冒险行为,或者说,足球本身就是一种冒险行为。冒险就意味着未必会成功,每一场球赛的进攻组织其实都是一场冒险,但大多数的进攻都不会获得进球。大而言之,足球明星之所以受人欢迎,主要就在于他们参与到了冒险行动中,且他们的冒险成功率略高。
且以2020年西班牙超级杯的半决赛为例。巴萨率先攻入两球,其中一粒是梅西得分,但是,裁判看了VAR后认为梅西借助手臂停球在先。皮克随后也打入一球,裁判再次跑到场边看VAR的回放,结果断定皮克越位在先,进球无效。马竞在随后的一段时间内则连进两球,最终以3∶2击败巴萨晋级决赛。由此不难看出,足球赛事的偶然性中也包含了裁判因素。客观而言,巴萨在本场比赛中是占据优势的一方,但是,他们最终被淘汰了。事后,人们只能感慨巴萨的运气不佳。其实,裁判可以看VAR回放,也可以选择不看,这就可能造成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质言之,裁判看不看VAR回放几乎带有随机性,足球由此而变得更具偶然性,足球赛事中的运气成分也经常会在类似的平台上得以放大。
在田径、游泳等更为原始的竞技项目中,低水平运动员几乎毫无机会击败高水平运动员,但在足球中却成为可能。在足球的世界里,人们几乎不用思考就会发现运气的重要作用,尤瓦尔·艾伦与阿米尔·霍罗威茨也看到了这一点。“所有这种‘侥幸成功的运气’同样影响着足球。但是,当我们讨论这种足球特有的运气时指的是我们杰出的教练所说的运气。我们可以不去考虑足球与其他运动共有的那种运气,因为这根本不是主教练所说的运气。……任何一位观赛超过三年的球迷,都会听到主教练在遭遇平局或者是输掉比赛后解释道:‘我们比对手踢得漂亮,我们只是缺少运气罢了。’作为球迷,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听到这种解释,甚至有时候会把这句话用到自己身上。而重点在于,像上面这样对失败再普通不过的解释,有时是完全可以被接受的,一支足球队可以比他的对手踢得更好,但没有取得比赛的胜利,甚至输掉比赛。”[1]95-96即便一些高度依赖科学主义的人也不会忽略足球中的运气成分。“这种运气会让人们觉得足球是靠运气的运动。任何比赛都会有运气的成分存在,但仅在足球比赛里我们会经常遇到这样的运气成分。”[1]96由此可以引发出另外的问题,足球是被运气主宰,还是被能力左右?这样的问题在其他诸多体育赛事中并不重要,但在足球的赛场上的确显得十分重要。
足球中运气比重很大,以至于可以改变比赛结局,正因如此,运气似乎成为一种值得怀疑的负面因素,从而遭到参与者的否定、抛弃、修正、更换。然而,几乎所有人都十分尊重运气在足球竞赛中的作用。换言之,充分尊重运气的重要性恰是对足球本体的尊重。为了对付业已存在的偶然性元素,足球人甚至缔造出相对独立的战术体系,其中最为知名的便是防守反击。质言之,防守反击的战术是一种弱者的生存之道,其中的道理并不复杂。弱者战胜强者必须依赖三种元素,其一,密集的队形,借以降低己方被攻破球门的概率;其二,投机的心理,凭借对方进攻的间歇,指派少数锋线队员袭扰对方球门,伺机得分;其三,等待对方的前锋、中场、后卫队员在同一时间内丧失战斗力,自己最终获得上述机会,迎取一种人所共知的运气。正因如此,一些实力不强的球队会将运气的比重作最大化处理,而方法便是防守反击。正因如此,很多人认为防守反击违背了体育的基本精神,但在功利主义思想盛行的环境下,防守反击战术仍十分流行,人们对其无可指责,如此的战术虽然貌似不思进取,却可以成为一种足以维护弱势球队尊严的战术体系。
足球从来就不是一种高度祥和的事物,它始终充满了危机。莫里斯看到了足球的高风险性,对球员的高强度心理张力表示理解,并进而解读了他们内心世界中无助的一面。“在他们准备每一场比赛之前,受伤、名誉扫地、突然滑倒、足球鬼使神差地改变方向——所有这些不好的念头都会在球员们的脑子里闪过。他们心里明白,不管自己接受过多少指导、训练、技术或者体能训练,这些都不能给他们提供绝对的庇护,也不能帮助他们平平安安躲过这些风险。”[3]正因如此,足球中本然性的恐吓力量始终弥漫在任何一种赛事空间,它使得足球丧失了绝对性价值,运气给大量的弱小者带来了冲击强大对手的信念。由此可知,人们已然高度认可了足球中运气成分存在的合理性。“足球比赛中的技能,例如远距离射门的能力,成功击中球门立柱内侧而不是外侧,这完全是运气的原因并不‘取决于球员’。”[1]102运气的确为客观存在之物,人们面对运气,也会萌生出很多解读之道,其中包括个体间差异性认同。质言之,运气显示的是自然世界中的偶然性现象,而人们对运气的认知差异却要来自一种过滤式误导,因为足球赛事中的胜负有必然性,因此,一些人也会将运气看作一种必然性元素。正如球员的远射。面对射门得分的压力,在无法做到短传渗透直捣黄龙的情况下,一些球员选择了远射,而远射成功与否大多仰仗运气,因为“人类足球运动员的能力还不足以达到区分是打到立柱上还是进球的水平,在这样一个范围内,全是靠的运气。”[1]102这样,运气就会成为赛事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会为足球的射门得分赋予更多的无常感。当绝对的射门压力与相对的射门能力达到一种均衡状态时,运气的作用往往十分突出,每当此时,人们宁愿将成败之难题交给运气,从而放弃了对能力的依赖。
3 运气几乎成为足球赛事中难以忘怀的议题
任何一种体育项目都有其固定的象征性意义,然而,足球有其特殊性,足球的象征性意义要远远大于其战斗、对抗以及技艺展示的意义。很多体育项目也或多或少地存在运气的成分,其中球类运动最有代表性,在球类运动项目中,又以乒乓球运动体现得最为典型,乒乓球有大量的擦边球和擦网球,网球中也有擦网球和滚边球,篮球中有打篮筐而进的球,也有打篮筐而不进的球,类似的情况在冰球、曲棍球、橄榄球、台球、排球、高尔夫球、板球、壁球、冰壶等很多球类项目中都存在。但是,上述球类项目中运气的权重远远比不上足球。
2019年5月2日,欧冠半决赛首回合巴萨3∶0击败利物浦。其中就有运气的成分。媒体在报道本场比赛时多次使用到运气之类的字眼。“在欧冠半决赛这样重量级的对话中,拼的除了实力、斗志,还有运势,和那一口气。……最后时刻拉基蒂奇的门线救险和萨拉赫空门补射中柱让利物浦无比遗憾,而这一刻,他们也许就感到本场比赛大势已去了。”[4]文章的结尾更是高度强调了运气、运道、运势在足球竞技中的独到作用。“全场比赛,巴萨虽然坐镇主场,却罕见地在射门数、控球率和传球次数方面全都落后于对手。一个赛季,巴萨遭遇的硬仗没有几场,而能够在如此的逆风局下取得3球大胜,还没让利物浦获得1粒客场进球,也许今年是真的轮到巴萨夺冠了。”[4]足球中的运气几乎贯穿在赛事始终,有鉴于此,尤瓦尔·艾伦与阿米尔·霍罗威茨坚定地认为足球中是存在运气一说的。“并不像短跑,足球比赛是受运气影响的。”[1]96明显的非理性现象导致人们对足球产生了迷茫感,足球的运气成分一直出没在足球场域,甚至时而喧宾夺主,成为赛事的主宰者。
正如任何一种竞技体育项目都有其发生、发展的规律一样,足球赛事也有其规律,足球的规律其实是对人类生活自身规律的一种映射,足球中的机遇、风险、成就感、挫败感都源于生活本体,它展示了人性的强大维度,正因如此,很多评球人对足球的理解带入了大量人性化的风味。“在1994年世界杯足球赛上,意大利与巴西争夺冠亚军,在双方90分钟内均无建树的情况下,罚点球决定胜负,这一时刻,你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在起作用,是心理,是经验,还是实力,抑或运气?”[5]点球或许并非一种理想的足球现象,却是最接近理想的,它更像是足球赛事的象征性符号,浓缩了足球竞技的基本精神,正是因为有了点球,人们才可以肆意地对其展开充满想象力的推理、抒情、批评。“巴雷西居然没有射进,巴乔也大失水准,最后是巴西夺魁——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像看了一场悲剧,心情沉痛。点球实在是一个残酷的方式,但它又是迷人的,许多事物因其缺憾而魅力无穷,足球即如此。”[5]如果将足球看做是自然世界的喻体的话,那么点球就是足球世界的喻体。一枚点球的降临会在瞬间打破了场上的平衡。正因如此,很多人将点球理解为一种显示足球运动独特性的元素,进而认为它是人类命运的无端性的极端符号。点球中有人为的因素,也有大量的超人为因素。正因如此,人们面对如此局面,多多少少显得无能为力,也会在更大程度上静候运气自身发挥作用。
很少有人对点球发表一些特殊言论,这也便反证了点球的无意义特质。点球的无意义特质就在于它过度集约性地体现出足球的运气至上论。或许没有多少人认为点球是足球的核心,但是,点球的确可以更好地展示足球竞技的本体价值。“足球里面的高潮当属进球,而罚点球则是高潮中的高潮。记得我的姐姐曾经写过一篇关于足球的文章,题目就是:《千万别让我看点球》。对此我也有同感,每当罚点球时,我都紧张得不敢睁开双眼,后来我发现有许多女人都是如此。”[5]点球的本体价值就在于公然将足球竞技的过程再度浓缩,将长达120分钟的鏖战浓缩到1分钟乃至更短的时间之内。值此之际,竞技双方不需要过度复杂的技术,点球完全将荣辱、胜负、成败的大概念简化到简单的射门程序中,它很像决斗场上猜硬币赴死的过程。人们目击此境,足以将人世间所有的惆怅、怨恨、欣喜全然遗忘。足球在此瞬间步入理性与非理性交锋的巅峰之境。因此,点球成为一种饱含缺陷感的存在,它高度扩张了天堂与地狱的权重,过早地将人生的意义推向一种非此即彼的预设性路口。足球是人生的极限场域,而点球便是足球的极限阈值。要想彻底阐明人类迷恋足球的原因,就需要解读一下点球的生发原理。从终极的竞技形态上考量,点球的运气成分最大,因此也最具投机性。“在点球竞争中,将场上的表现分为不同阶段是不可能的,因此没能最终实现竞赛的目标却增加了实现该目标的可能性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或许保龄球就是典型的例子)。”[1]104这正好揭示出足球的独特性。足球中的运气也因此而成为一种充满玄思且极富争议的话题。
4 结语
足球与运气的关系足以构建出一种庞大的话语体系,且是一个极难演绎完毕的主题,然而,在现代心理学、社会学与自然科学的促动下,足球中的运气话题已经变得十分透明而敞亮。足球中的运气成分很高,它既延续了古足球的基因,也很好地迎合了现代商业社会投资的风险特质,进而演化为现代商业社会中冒险家们的核心思考点。现代足球在市场经济时代更可以折射出其既有的价值。不妨再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来理解,人类从史前动物演化而来,动物的世界完全由丛林法则主导,而丛林法会将失败的一方淘汰,但是人类社会有其特殊性,除非极端时刻,通常不会发生劣者必亡的悲惨故事,这便使得足球赛事中反复上演的惊悚镜像不具有现实危害性。在契约精神的约束下,足球从来就未曾彻底脱离其既有的生发规程。足球的公平性体现在结局的绝对性层面,而足球的竞赛过程则充满了偶然性,足球由此形成了一种胜负的必然性与过程的偶然性的矛盾体。足球在此程序中产生了悖论,也超越了悖论。足球的本体能量也在此得到了充分的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