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球胆小鬼

刘　阳　慧　敏

在本届欧洲杯四分之一决赛意大利与西班牙的比赛中，世界杯冠军在点球大战中以2∶4不敌斗牛士，惨遭淘汰。赛后，罚失意大利队第一粒点球的德罗西对媒体怒斥道：“踢点球时，我们队中有人当了胆小鬼。”事实上，德罗西本来并不在点球主罚名单中，正因为有队友临阵退缩，他才站了出来，可惜最后罚丢了。

球员逃避点球的现象，不止发生在本届欧洲杯，也不光是在意大利队身上。很多时候，一些球员，不管大牌还是小卒，都对12码线惊恐无比。而这些人，无意间也就成为了球场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点球胆小鬼”。

“点球恐惧症”

自从1976年欧洲杯首次在淘汰赛阶段实行点球大战以来，点球就成了许多人无法面对的梦魇。现年92岁的前德国裁判卡尔·瓦尔德怎么也想不到，他在1970年发明的“点球决胜负”在今天竟会成为职业球员躲之不及的恶魔。曼联名宿丹尼斯·劳在本赛季欧洲冠军联赛决赛后，曾用一句最恰当不过的话来比喻点球决战：“12码的形容词没有差之毫厘，只有生与死。”

这真是个巨大的尴尬，点球作为世界足球教科书里最简单的教程（面前没有防守球员，有空旷的空间来助跑，可以选择任何角度射门），就像你在实况足球里可以做的那样，应该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东西了。然而，尽管轻松，但它却可以在一瞬间决定一场比赛的胜与负，决定一个球员的“生”与“死”。

翻开浩如烟海的世界足球百科全书，有关点球的部分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字眼：紧张、失控、头脑空白。这些只是初步症状，接下来还会发生的是：1.痉挛迹象：范佩西在主罚他职业生涯里第一个点球时，完全魂不守舍，腿在不停地发抖；2.视力紊乱：C·罗纳尔多在主罚点球时经常被球门背后的活动广告牌吸引，他总是被它们晃晕了；3.抑郁症：特里在与曼联队的冠军联赛点球决战后，每天都被失眠所困扰；4.思维紊乱：皮埃罗在2006年世界杯决赛主罚点球前紧张到大脑短路，“我心里特别乱，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踢，幸亏最终冷静了下来。”5.呕吐症状：法国球星齐达内，在2004年欧洲杯对英格兰队的比赛中主罚点球前一度紧张到呕吐，电视镜头忠实地记录了这一幕……尽管后来医学界将齐达内的呕吐归咎于“地中海贫血症”（即小孩子天生贫血），但它却更真实地描绘出点球决战前的气氛，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恐怖气息。

这些症状还不是最糟的，病历书上没有记载的才最让人担忧，我们将它称为“点球恐惧症”或“点球强迫症”。几乎所有球员在主罚点球时，都有一个心理上承受煎熬的过程，尤其是从那些罚丢过点球的球员自述来看，他们开始并不愿意主罚，而一旦被推上12码后，内心又充满着焦虑、怨恨和摇摆不定。沃德尔在1990年世界杯上射失了英格兰队最关键的点球，他说：“我当时无法控制，我已经不是自己了，我想集中精力往一个角度踢，却根本不行，这是噩梦，这就是点球。”

即使是创造了点球决战的卡尔·瓦尔德先生，也无法回答“点球恐惧症”的问题。当初他创造点球决战，是为了引入公正，但现在点球却成了衡量生死的手术刀，不仅无法治疗创伤，还成为足球运动员的一块心病。这个心理问题现在已经得到世界足坛的关注，挪威心理学家乔代特近年来一直为荷兰国家队服务，他试图通过对专业领域的研究来安慰被此疾病困扰的球员：“点球决战其实是项心理对抗，只要能勇敢去踢，就已经是成功了。”他不断呼吁足球界应当放低对点球的期望和对失手球员的追责，“即使罚丢了，教练员也要拍拍球员的肩膀说，你做得真棒，因为你已经站到了罚球点上。”不过，这依然无法避免一个事实，很多球员打心底里不愿意主罚点球，尤其是点球大战，他们认为这非常危险。

不敢踢点球

点球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成为球员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乔代特说：“很多人都不愿意主罚点球，这已经成为普遍现象。”有趣的是，历史上很多“点球胆小鬼”是受人尊敬的球星。丹尼斯·劳便曾公开承认自己的胆怯：“我一度缺乏主罚点球的勇气。”在1970年夏天的国际啤酒杯赛上，曼联队碰上了赫尔城，双方在120分钟内互交白卷，不得不通过点球大战来决出胜负，结果劳主罚的点球被麦凯克尼扑出，这是英国足球史上第一粒在点球大战中被扑出的点球，劳也因此揭开了世界足坛“点球恐惧症”不光彩的篇章。

足球史上另一位伟大的丹尼斯也是“点球恐惧症”的患者。1999年，荷兰球星博格坎普在对曼联的足总杯半决赛射失点球后，他就再也没有主罚过点球。“如果我踢进那个点球,曼联就不可能去温布利踢决赛,就不可能成为三冠王.也许到头来两手空空的是他们。”可惜，荷兰人说的只是如果。

事实上，很多球员患上“点球恐惧症”都是因为内心有过阴影。“很多人在碰到类似的挫折后便一蹶不振。”伦敦心理学家莫里斯在谈到欧洲冠军联赛决赛特里射失的那粒点球时说，“这个时候你就得告诉自己，接受现实吧。”或许这正是很多球员不愿意触碰点球的原因。这不像一位曲棍球手碰到一个死球，或者高尔夫球手错过一次击球，那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点球大战中，如果失手一次，就意味着死亡。实际上，作为切尔西的队长，特里从来就不是球队的点球手，如果不是德罗巴的红牌，他根本不用仓促上阵。从这点来看，你究竟该说他是悲情的英雄，还是心虚的勇士呢？托尼在本届欧洲杯后被媒体指责在点球大战中做了逃兵，但意大利人早在2006年对卡利亚里的比赛后就已经宣布不再主罚点球，那场比赛托尼罚丢了关键的点球，遭到众人指责，结果他在媒体上公开宣称从此不再碰点球。那么，现在你到底是该说他胆小，还是称赞他守诺呢？

像博格坎普和托尼这样的球员还算是幸运的，他们早早地宣布了不再主罚点球，这就把包袱留给了其他人。本刊《谁动了我的点球》（2008年3月B版第64页）一文中曾经提到，点球手并不愿意罚所有点球，他们也有恐惧的时候。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局面似乎变得更加糟糕。近十年来，很多点球大战里都有球员退缩的记录，即使是那些最后获胜的球队。1998年世界杯，英格兰队在八分之一决赛点球不敌阿根廷队，戴维·巴蒂射失了关键点球，赛后他抱怨球队里有人做了逃兵；2004年欧洲杯英格兰队在四分之一决赛的点球大战中输给葡萄牙队，点球大战前英格兰队竟无人主动请缨，让人意外的是最后获胜的葡萄牙队中也有人退缩，最后竟然依靠门将里卡多的射门才侥幸过关；2006年德国世界杯非洲区预选赛，喀麦隆队饮恨点球大战，一脚将出线希望踢飞的沃姆指责队友埃托奥拒罚点球；2003年在日本进行的丰田杯上，AC米兰的西多夫射失了点球，他向媒体抱怨，球队里有人做了逃兵，结果引起教练组的不满。教练们也有自己的烦恼，他们往往在制定好主罚名单后却遭到球员的拒绝。本届欧洲杯意大利与西班牙的点球大战前，曾有球员向多纳多尼表明拒绝主罚第一粒点球。阿内尔卡在点球面前估计是最胆小的了，正是他一脚软弱无力的点球将切尔西的冠军杯梦想踢飞，而他的解释是：“我刚上场没多久，身都还没热，罚丢了不能怪我。”同时他还透露，原本他是被列在前五位罚点球的，但是他主动要求撤出前五之列，不过即便排在第七位出场，仍然没能拦住他点球不进的噩运。看来，这真是“愈胆小，愈失败”！

不敢看点球

点球让人变成胆小鬼，除了很多球员不敢罚点球，还有人甚至不敢看点球，这其中竟然包括意大利队著名门将布冯。本届欧洲杯小组赛意大利对法国之战皮尔洛主罚点球的瞬间，布冯选择了面向本方的球门，直到看台上的意大利球迷群起欢呼，他才意识到皮尔洛已将球罚进，然后跟着疯狂呐喊。不仅如此，在意大利与西班牙的点球决战时，布冯也是背对着队友来祈祷胜利，只是未能如愿。

2006年世界杯八分之一决赛，乌克兰队艰难地淘汰了瑞士队，但在一决生死的点球大战里，主教练布洛欣却返回了更衣室，他说：“我再也无法承受了，我和队员们说，你们自己决定怎么罚吧。”曾执教伯明翰的布鲁斯也说：“我从来不看球员罚点球，虽然这样不好，但这是我的迷信。”前英格兰队主教练埃里克松甚至在训练时也不敢观看点球练习，他认为那会给球员带来压力，但或许他自己的压力更大。去年的亚洲杯，日本队通过点球战胜了澳大利亚队，日本队主教练奥西姆在点球大战时躲进了更衣室，他解释说：“我的心脏不好，点球大战实在太紧张了，我可不想死在日本。”最荒唐的应该是水晶宫队前主教练阿兰·史密斯，2000年水晶宫队在足总杯上点球大战淘汰了特雷米尔队，史密斯在队员主罚点球时竟跑回了更衣室沐浴：“我根本无法控制场上的局势，在正常的比赛中你可以通过制定战术影响比赛结果，但点球决战你有劲都使不上。”史密斯还把淋浴喷头开到了最大，因为这样能够盖住外面观众的呼叫声。

拯救胆小鬼

虽然2006年意大利点球战取胜法国夺得了世界杯，但本届欧洲杯被西班牙淘汰后，估计意大利人又将开始对“点球恐惧症”的新一轮反思。在意大利人之前，荷兰人已经进行过这方面的治疗了。荷兰队在2000年欧洲杯上以一场令人难以想象的点球战负于意大利后，荷兰足协便下定决心要摆脱困扰其多年的“点球恐惧症”。以乔代特为首的足球心理专家正是从那时起进入荷兰队教练组，专家们搜集了荷兰队参加世界大赛以来所有点球的数据资料，他们发现，只有提高心理承受力，才能摆脱“点球恐惧症”的困扰。为此，他们大力推广了“点球娃娃”计划，即在六岁以上的非职业比赛中，孩子们必须通过点球大战来结束任何平局的比赛，这使他们从小便能培育“恐惧点球”的抗体。四年后他们收获了果实，在2004年欧洲杯上他们在点球大战里战胜了瑞典，罚进最后一粒点球的罗本正是“点球娃娃”的优良产品。

法国队在2006年世界杯决赛的点球大战中输给意大利后，高卢人也没闲着，法国足协第二天就召开了研讨会，专家从过去几十年点球罚失的数据里，寻找出了适合法国队的点球主罚方式。《法国足球》杂志指出：“我们发现最大的问题就是法国队踢点球时太快，我们得让他们慢下来。最理想的助跑步数是4步～6步，球速应控制在每秒25米～29米之间，球速越快，越容易射失。”慢下来，就意味着要更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法国足协希望球员在主罚点球时能注视门将的眼睛，这是提高自信的方式。虽然仍有一些球员的点球秘诀是避开门将的目光，但从更多的数据来看，这样的射门方式成功率并不高。

专家建议：

【团队】乔代特认为团队是点球大战中最重要的武器，就算球员罚失了点球，也应该对他进行鼓励，在罚点球的过程中，球员要始终环绕在一起。教练员的作用也非常重要，不但要安排点球人选，还要不时地鼓励球员和分散他的恐慌，比如问：“现在感觉如何，口渴吗？”

【转变】很多人都认为点球大战依靠的是门将，其实真正依赖的是射手，很多时候我们忽视了对点球手的重视，而在赛后他们也给予失败者过多的压力和指责。实际上点球大战没有失败者，应该把对球员的指责放到对他的心理疏导上，否则像德罗西这样“勇敢的心”都会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