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时期女性翻译家戏剧作品翻译策略研究
2020-01-14邱经
邱经
摘要:吴弱男、薛琪瑛和沈性仁是五四时期女性翻译家中的突出代表,对西方戏剧的翻译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本文从巴斯奈特的“文化翻译”理论视角出发,对三位女性译者的戏剧作品翻译策略展开研究。发现,三位译者均以“忠实”为最根本的翻译原则,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但在具体翻译过程中,三位译者并未完全摒弃“本地化”的翻译策略,对女性形象描写、场景刻画等采用四字格、类文言的语言。这种“忠实”与“本地化”相结合的翻译策略,值得当代译者思考和借鉴。
关键词:翻译策略;五四时期;戏剧翻译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866(2020)16-0023-02
在新文化运动中,中国历史上迎来了又一次翻译高潮。西方戏剧形式新颖,王尔德、易卜生等作家的戏剧作品多涉及两性之情、婚恋问题、女子独立人格等尖锐敏感的社会问题。因此,《新青年》作为主要的文化阵地之一,翻译刊登了许多西方戏剧,在国内引起了一阵“戏剧热”。在这一时期的戏剧翻译事业中,涌现出了许多优秀的女性译者。其中,吴弱男、薛琪瑛和沈性仁三位女性翻译家的戏剧翻译作品丰富,极具影响力和代表性。(郭廷礼,2010:45)
一、三位译者的戏剧翻译成就
在戏剧翻译方面,薛琪瑛是最早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戏剧翻译作品的女性译者。她翻译的王尔德的《意中人》(An Ideal Husband),也是《新青年》刊登的第一部西方戏剧。而王尔德的另一部戏剧,《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由沈性仁翻译,名为《遗扇记》,也连载于《新青年》。而吴弱男则翻译了易卜生的《小爱友夫》,刊登于《新青年》4卷6号。该期杂志名为“易卜生号”,详细介绍了易卜生的思想和文学作品,并翻译刊出了易卜生的《娜拉》《国民之敌》和《小爱友夫》多部作品。
三位女性翻译家五四时期《新青年》杂志上刊登的主要戏剧翻译作品见表1。
二、巴斯奈特的“文化翻译”理论与翻译研究
20世纪80年代,翻译理论研究出现“文化转向”。翻译理论家勒菲弗尔(Andre Lefevere)针对翻译与文化的互动关系提出了“操纵”论和“文化构建”理论。一方面,翻译受目标语文化中主流的意识理念和诗学的制约;另一方面,翻译又对目标语文化的演进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其积极的方面有助于文学和社会的进步。改写引进新的概念、新的文学样式、新的方法。(Bassnett,Lefevere,1990:ix)这个理论系统对国际翻译学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
因此,从“文化翻译”理论视角解读,三位女性翻译家均出生书香或官宦世家,传统的封建社会文化对于她们的诗学审美,翻译活动等必然会起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另一方面,她们的教育背景和留学经历、工作经历,社会思潮,使她们有机会接触到西方新兴的政治文化理念,特别是新兴的女性主义和女权运动,必然会影响这些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
三、翻译背景: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
新文化运动中,文学作品、新的文学形式的翻译和引进,成为西方文化和意识理念输入和变革中国传统社会的主要工具。(查明建,2004:87-88)新兴知识分子批判传统文学作品和文学形式。同时,向中国读者介绍当时在西方具有革新意识的戏剧,其中主要包括王尔德和易卜生。王尔德的戏剧主题丰富,包括爱情、婚姻、家庭、伦理及道德等问题,与“五四”启蒙话语关注的问题类似。其戏剧中,对女性形象的塑造、对现实的大胆批评的反叛精神,正符合“五四”时期变革的思想需求。而随着“五四”的发展,另一位欧洲戏剧家易卜生,开始受左翼知识分子的关注。受到欧洲革命浪潮的影响下,易卜生的戏剧具有强烈的社会现实意识。主要探讨关女性解放、国民道德、法律等敏感的社会问题,具有强烈的个性解放和批判精神。
同时,在政治思潮的影响下,中国社会的女性主义意识形态也开始萌芽和蓬勃发展。清末极有影响力的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严复曾直言不讳道,“使国中之妇女自强,为国政至深之根本”。在有识之士的大声疾呼下,中国女性由此逐步觉醒。(尹旦萍,2010:122)在王尔德,易普生的戏剧中,都对探家庭、婚姻、伦理等社会问题进行深度地关切和讨论,这些社会问题与女权运动、女性解放息息相关。在这些戏剧作品的影响下,人们开始对于两性之情、婚恋问题、女子独立人格等问题,重新审视和思考。
四、新旧思想文化交融下,译者翻译策略的“异化”与“本地化”
如上文所述,三位女性翻译家均出生书香或官宦世家,传统的封建社会文化对于她们翻译活动,特别是诗学审美,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例如,在王尔德《意中人》的第一幕中,有大量登场的女性形象描写。这些女性形象,与传统的中国女性形象大相径庭。薛琪瑛的译文,一方面準确描述了这些女性形象,并无任意删改。另一方面,多采用四字文言格式,运用类似中国传统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描写词汇,如“容貌端丽”、“楚楚动人”、“媚态欲仙”等来描述女性形象,刻画地细致动人,使当时的中国读者更易接近和理解这些人物。(薛琪瑛,1915)除了女性形象,译者在处理场景描写的翻译时,也展现了深厚的文字功底,和中国古典文化的影响。
例1:室旁花园有月台。玻璃门向月台洞开。室内器具花木杂成,装饰丰丽。由园远瞩,可见江湾诸景。山林葱翠,悉在望中。(吴弱男,1918)
例1为吴弱男对于《小爱友夫》中的某处场景描写的翻译。在坚持“直译”翻译原则下,译者灵活采用各种翻译技巧,适当调整语序,先描述整体环境布局,再描写场景中细节,同时善用四字格文言,译文流畅优美,符合当时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
通过阅读这些女性翻译家的译作发现,皆译笔细腻优美,在中国传统文学与西方文学中,进行了完美的平衡,体现了译者扎实的语言功底和高超的翻译技巧,译文令人拍案叫绝。
同时,与晚清翻译文学作品多采用“本地化”(local adaptation)不同,到了五四时期,引进西方先进思想和理念成为文学翻译的主要政治诉求。任意篡改原著的翻译行为招到了知识分子猛烈抨击。在这种社会思潮的影响下,薛琪瑛、吴弱男、沈性仁的戏剧翻译作品中,三位译者皆秉持“忠实”的原则,采用“直译”为主的翻译策略,完整忠实地呈现一批与典型中国传统女性完全不同的外国女性形象,情节和对白也都得到了十分完整的保留。对于原著中的两性之情、婚恋问题、女子独立人格等内容,几部译作都翻译的准确到位。例如,薛琪瑛翻在《新青年》上发表的《意中人》甚至采用原文与译文对照的形式,充分体现了译者和杂志对原文的推崇,和忠实传递的原文的翻译意识。
例2:温夫人:……啊!这个不会真的——他说送给这个妇人大宗的款子。我知道阿撒的银行簿子放在那里!——一在那个书桌的抽屉里。或者可以从那里找出凭据来。我一定要找他出来。(开抽屉)不对,这是弄错了。(立起来走到中间)是些瞎话,毁谤!他爱我!他的确是爱我!但是我为什么不看一看呢?我是他的妻子,有权利可以看的!(沈性仁,1918)
在例2的这段情节中,温夫人提到自己作为妻子,有“权力”查看丈夫的财务情况(I'm his wife,I have a right to look!)。与当时另一位男性译者潘家洵的译文对比会发现,在潘的翻译中,温夫人的语气读来,整体显的委婉的多。最后一句,省略了“权力”一词,改为“我可以看得的”,稍显委婉。(潘家洵,1919)而沈性仁的译文保留“权力”一词,语气坚定。颠覆了传统温柔顺从的中国女性形象,完整传递了西方女性意识变革下的崭新的女性形象。对于外国人名,文化风俗,译者基本按照“音译”或“直译”的译法,并在旁补充简短的注释,即完整保留原文内容,又方便读者理解和接受新文化信息。而译著中的景物描写,准确优美,令人称道。
五、结语
在新旧思想文化碰撞下,三位译者均以“忠实”为最根本的翻译原则,但在具体翻译过程中,三位译者并未完全摒弃“本地化”的翻译策略,对女性形象描写、场景刻画等采用四字格、类文言的语言,使当时的读者能够较容易地接受角色,代人故事情节。这种“忠实”与“本地化”相结合的翻译策略,这些都值得当代译者思考和借鉴。
当然,受制于当时有限的参考资料等原因,译本中也存在少量误译,白话文造句尚不成熟等现象。但这几位女性译者的翻译作品仍可以称得上质量上乘,毫不逊色于同时期的男性翻译家。同时,这一时期的女性翻译家从选材、翻译策略、影响力等方面,与清末的女性译者有着显著的革新与进步。这些女性译者身处中国新旧社会交替、社会思潮碰撞、女权意识萌芽的特殊历史时期。她们的作品,广泛传播了西方先进的革命思想和女性解放思潮,开创了中国女性文学史上前所未有的新气象,有着特殊历史地位和重要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