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酿情事
2020-01-14桃之
桃之
腊月天,窗外是一片雪色,好在家里开了足足的暖气。她开冰箱,偶然一瞥,从一堆瓜果蔬菜后看到了藏着的玻璃罐。她把它放到桌子上,温热的手指触到瓶身,抹开了一道雾气,像对待古董一样,小心翼翼地解开瓶口的麻绳,揭了封口的牛皮色纸,酒的清香在瓶口一点点氤氲、溢出。
夏日里,她在好友家吃了一碗酒酿,一入口,冰镇后的酸甜在口中化开,缓缓流到喉间,再流到胃里。炎热的夏天里,她从未吃过如此温柔的饮品,刚想夸赞好友的手艺,却见她系着围裙去给丈夫开门,递上拖鞋,接过包,转眼又盛了一碗酒酿递给丈夫。从客厅至厨房,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瞬间,她很羡慕好友身上的家常气息,自有自的款款之态,顾盼生姿。
于是她说,也想学做酒酿。好友把做法写给她,然后说:“想吃来我家就是,一个人,费这事干吗?”
她推脱说:“不好意思因为吃食天天上门。”第二天,她便去了超市,挑选长长的颗粒饱满的糯米,买了酒曲,又从厨具店里选了那个玻璃罐。是由心而生的仪式感,忙完了所有的工作,她将头发绾成髻,系上围裙,厨房、碗具洗擦得锃亮后方才开始淘米,细细地淘洗,然后一捧一捧地放进水里泡上。她想,自己这个样子可真矫情,真傻啊。
那天晚上,她抱着手机给他发微信,说:“嗨,我今天做了酒酿哎。”
不过是今年夏初才认识他,去一个古镇出差,他是合作公司的接待人,第一眼她就笑,这世间这么多皮肤白皙、笑起来微微痞的男人,怎么她总能遇到?心怀窃喜。
第二天一醒就想起她的糯米,用手指一捏,米碎成几块。于是按照好友的指示,蒸米、拌酒曲、最后放进玻璃罐里压平,只在正中间留个圆孔,等它酿出酒水。等待出酒的日子,时间变得出奇的长,好友笑她说:“急什么啊,蒸个馒头还要发面呢,何况是酒?”于是,她只能慢慢地等,等它,等他……
酒酿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出了酒味,却不是期待中的酸甜,带着难以辨别的酸苦。好友说:“怎么会呢,是不是时间不够?”
酒酿苦了,连同她的爱情一起苦了,他和她之间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每天寥寥几句的问候,时而他夸赞她温婉伶俐,所以她才想做出夏日酒酿的温柔,以匹配这至高的褒奖。只是后来想想,那话里也未必没有礼貌周全的嫌疑。
她把一小罐酒酿封口,放在冰箱的最里层,在心底轻叹一句:真傻。
可后来呢?
打扫完她的小屋,再转身时还是没有忍住,取了汤匙,她坐下来,轻轻舀了浮起的米粒,在白瓷碗里一压,米空了,碗底出了酒水。尝一口,较之夏日,苦味淡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酒的回香。
相遇,欢喜,发酵,再结束。情,起于一场相遇,释然于一匙酒酿,可最后都会被时间洗去苦涩,消融于白雪皑皑间,等待来年,在别处生根开花。
(潘光賢摘自《羊城晚报》)(责编 悬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