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愿望
2020-01-13目田君
目田君
我念中学的时候,一直很希望别人能送我一本书,不论什么书都好。洁白纸张上透出油墨的味道,如果扉页上能有赠送的题词,再塑封上,就更好了。因为中学时我很喜欢读书,却无人指引,无人推荐,只能是自己瞎摸索,毫无章法,走了不少弯路,也踩了不少坑。
身边不少朋友都收到过书,来自同学的,来自父母的,都有。我的父母是实用主义者,会问我生日时想收到什么礼物,若我要什么,他们会给我买,但并不会包装好,甚至预先藏好给我惊喜,也不会猜测我的喜好去给我购买相关的书。我收到过同学赠送的钢笔、娃娃、杂志、卡片,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书。
工作后,我收到过很多人送的书作为我的生日礼物,但无论我收到怎样的书,无论那本书是否是我在豆瓣上标记想读的,总觉得这里或者那里不太对劲,怎么也不符合我中学时想象的收到书时的样子。
也谈不上很失望,就是那种心境,回不到“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曾想拍一部电影,不必太长,半小时或者15分钟即可,哪怕是五分钟的微电影也行。大学里陆续跟几个朋友讨论过,大家都很赞成,甚至跃跃欲试,男主角、女主角、配角、编剧、摄影都分工好了。原本计划在大学的某个暑假开拍,然而真正等到暑假,贪玩的我们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且毫无规划的日程让拍摄遥遥无期地推迟。最终电影也没有拍成。朋友们大多忘了这件事,而我还时常会想起。
每年的6、7、10月,蒸汽游戏平台(Steam)会对游戏进行打折销售,有很多老游戏是读中学时的我想玩又觉得贵,有时电脑配置也不够的。现在高配置的电脑也有了,每到打折的时候,我就会在网上逐个购买下来,下载,安装。但安装完,仿佛仪式已经完成,那一瞬间我没有了打开的欲望。偶尔我会打开一些游戏,但不到10分钟就会意兴阑珊。一是没有时间和精力玩耗时的大型游戏,二是电脑游戏对我来说,似乎已经失去昔日巨大的吸引力了。还包括索尼的主机游戏,我很早就买了台PS4,但游戏也就那么几个,两年前的某段时间,我没日没夜地沉浸在某款游戏中,每晚都要玩3至4小时,玩到腰酸背疼,玩到室友投诉我说听了太久相同的背景音乐。我仿佛是为了逃避什么才抓住手柄,却在某一刻突然感觉到了巨大而空洞的无聊:无论你怎么玩儿,都回不去从前了。我从此对游戏再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愿望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实现,是最最美好的,延迟实现的愿望,就像放久了的草莓,部分仍是甜的,但形制已经垮了,外表不再光滑剔透,松软的褶皱中带着一种别样的苦涩。
年轻时的礼物书、拍电影的愿望、玩游戏的乐趣,到了现在,都有条件和机会轻松获得,可我的外表和心态都已经变成,小王子所说的那些毫无想象力、只关心数字的大人了。
我又想起刘瑜在《已经太晚》里的文字来:
“25岁的时候再得到15岁的时候朝思暮想的那个洋娃娃,35岁时再得到25岁时念念不忘的那条连衣裙,又有什么意义呢?……连爱情也是。我想,我就是现在遇上一个心爱的男人又怎样呢,一个没有同我一起疯狂、一起愚蠢过的男人,又有什么意思呢?而我们就是从现在开始愚蠢,也已经太晚了。”
就像井上雄彦谈及《灌篮高手》的结局时说的:因为青春是不完美的,总会留下遗憾。
不过,我要是接着说说故事的后续呢?
在我堂弟17岁生日时,我买了一套卡尔维诺全集送给他,认真给他写了一张卡片,没有写什么勉励他好好用功、争取语文更好成绩的话,只是希望他能读得開心,品鉴卡尔维诺精妙的小说结构。
游戏主机、掌机和游戏账号,我都送给了另一位喜欢玩游戏的同学,他还保持着玩游戏的习惯,并且乐此不疲地收集着。我和他许诺,将来要是都有了孩子,会买时新的游戏,尝试和他们一起玩。
而电影,我用简单的手机拍摄,拍录着自己模仿动画里的武打片段,用手机剪辑成片,做成短视频上传,也有不少人来跟我讨论,希望我能保持更新,快一些出下一条视频。
毕竟经历过很多缺失,才会希望自己亲近的人在成长过程中不要有太多的遗憾。但我又何尝只是在完善他们的童年和生活呢?我分明是希望,那个拿到礼物书、拿到想要的游戏、拍出自己想拍的微电影的那一刻,时光也能回到炎热的、弥漫着香樟味道的、阳光分外刺眼的那个暑假的下午。希望那个少年能开心,丝毫不用考虑未来,无忧无虑地享受那大片大片的青春。或者期盼而又担心着未来,在梦里遥想着向往的生活。
只那么一瞬,世界就在笑容中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