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笑容治疗岭南地区小儿泄泻经验探析❋

许楷斯，倪晓良，许尤佳

(广东省中医院罗笑容名医工作室，广州 510120)

罗笑容出生于岭南中医世家，从事儿科临床工作60余年，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笔者有幸随诊，收益甚多，兹将名老中医罗笑容治疗岭南地区小儿泄泻经验介绍如下。

1 岭南地区小儿泄泻形成特点

罗笑容认为岭南地区小儿泄泻是由内因与外因两方面因素共同作用形成的，内因为本地区小儿自身体质特点，外因则是本地区特殊的气候条件及地理位置。

1.1 岭南地区小儿体质特点

罗笑容认为岭南地区小儿体质特点主要为脾虚、阳气不足。究其原因，一者为岭南湿热之地，小儿体质弱而易感湿热之邪，家长动辙给予清热利湿之品，中伤中阳，致使小儿脾虚不足之体愈加虚损；二者岭南之地多湿热，四季不甚分明，夏长而冬短，春秋易过。春夏主生长而秋冬主收藏，此则冬藏过短而夏生过长，冬藏不足则生发无力，藏之不足而常常用之，则阳气过度消耗而不足；三者小儿脾本不足，而现在生活改善，家长大多饲以肥甘厚腻之物伤及脾胃，致使脾胃更加虚弱。正如岭南儿科先师陈复正所言：“夫膏粱者，形乐气散，心荡神浮，口厌甘肥，身安华屋，颐养过厚，体质娇柔，而珠翠盈前，娆妍列侍，纵熊罴之叶梦，难桂柏以参天。[1]”

1.2 岭南地区特殊的气候条件及地理位置

罗笑容认为岭南地区主要表现为常年湿热，天气变化快，夏长而冬短。一者小儿肺脾常不足，阳气不足而卫外不固，故易感受外邪，湿邪、热邪为岭南地区导致泄泻最为常见的外邪；其次，岭南为湿地，季风气侯，常年有降水，特别是夏季晨起晴空万里，稍后则大雨倾盆，气温变化快，常令小儿避之不及而受外邪所害发为泄泻。

2 岭南地区小儿泄泻辨证分型

罗笑容结合多年临床经验，总结出本地区小儿泄泻的主要分型为脾虚湿泻及湿热泻。

首先，脾胃为水谷之海，脾主运化，胃主受纳，脾胃和则水谷腐熟，化生气血以营全身；若脾胃受损则清浊不分，合污而下则成泄泻，即所谓“无湿不成泻”“湿胜成飧泻”。正如陈复正所说：“夫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盖胃为水谷之海，而脾主运化，使脾健胃和，则水谷腐化而为气血，以行荣卫。若饮食失节，寒温不调，以致脾胃受伤，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精华之气不能输化，乃致合污下降，而泄泻作矣。[1]”故湿邪是泄泻形成的共同原因。岭南为湿地，加之岭南地区小儿体质特点为脾虚、阳气不足，更易感受湿邪。罗笑容认为湿邪的形成与脾胃密切相关，有湿邪的存在则易出现脾胃受损，故泄泻者定有脾胃不足。本病的治疗重在祛湿，然要祛湿当运脾、理脾、健脾。此前提及小儿阳气不足，加之湿为阴邪，寒湿夹杂，故本证型患儿亦易为寒邪所害。认为本地小儿泄泻可不必分太多证型，很多证型皆有类似，寒泻、脾虚泻、湿泻皆可归于此证型中。

其次，由于岭南地区特殊的气候特点，常年湿热，除湿邪外，热邪也是本地区主要的外邪。岭南地区小儿脾虚、阳气不足，阳者卫外而为固也，卫外不固更易感受外邪。感受湿热之邪，湿热下迫胃肠，故作湿热泻。罗笑容又将湿热泻分为湿重于热者与热重于湿者。湿热泻患儿虽然也有脾胃虚弱之证，然急则治其标，当先祛湿热之邪，同时注意固护脾胃。

3 自拟治泻三方

根据对岭南地区小儿泄泻的主要辨证分型，罗笑容自拟治泻三方，分别是苍蚕止泻汤、加味葛根芩连汤及三花汤。此三方在临床屡试屡验，受益者众。

3.1 苍蚕止泻汤

苍蚕止泻汤是治疗脾虚湿泻之方，也是罗笑容最常用的治疗泄泻之方，其基本方药物组成包括苍术、蚕砂、炒麦芽、炒扁豆、茯苓皮、甘草等。处方中苍术辛苦温，入脾胃肝经，功可健脾燥湿，解郁辟秽，散寒解表，主治湿盛困脾所致之脘痞腹胀、食欲不振、呕吐、泄泻等症状。内湿外湿、寒热虚实之湿，苍术皆可治疗，故选为君药，切合儿科腹泻素有脾虚、湿邪内盛的特点。另一君药蚕砂甘辛无毒，其性能升能降，升可祛风，降可利湿，性平和缓，临床可以治疗各种风湿痹痛、吐泻转筋等症状。苍术与蚕砂同为君药合用，既能健脾燥湿又能分清别浊，使脾健湿除、清浊不干，水谷得以化生精微，水不成湿，谷不成滞。方中炒麦芽、炒扁豆、茯苓皮共为臣药，炒麦芽消滞运脾，茯苓皮与扁豆具有健脾益气、化湿止泻之功。甘草为佐使药，具有健脾、调和诸药作用，全方合用具有健脾运脾、祛湿止泻之功效。

如胃纳呆滞、舌苔腻加藿香、陈皮、焦山楂以芳香化湿，消食助运；胀痛不舒加厚朴、白芍以理气止痛；腹痛喜温、大便夹不消化物加生姜温中散寒，暖脾助运；大便泡沫多者加防风祛风止泻；久泻不止、内无积滞者加乌梅、诃子、石榴皮以固涩止泻；病久气虚者加太子参，改茯苓皮为茯苓以补益脾气。

3.2 加味葛根芩连汤

加味葛根芩连汤用于湿热泻之热重于湿者。基本药物组成：葛根、黄芩、黄连、甘草、火炭母、辣蓼、木香等。葛根黄芩黄连汤本义为太阳病见桂枝汤证，误用下法之后致邪气内陷阳明，从阳化热下迫大肠，见热利不止。此时治疗宜用葛根芩连汤以清泄里热，升清解表。方中葛根清阳明之热又可升清止泻；黄芩清太阴肺热，肺与大肠相表里又可燥湿；黄连厚肠止泻、清泄里热，三药合用共奏升清止泻、清热燥湿之功。火炭母是岭南草药，主要功效为清热利湿，凉血解毒。罗笑容认为火炭母清热解毒，又可利湿止泻，实为湿热泻之效品；辣蓼也是岭南草药，主要功效为解毒、健脾、化湿、活血。罗笑容认为辣蓼解毒中有健脾之功且能止痛，故腹泻伴有腹痛的患儿用之较多；木香作为佐使之药，用于行气止痛、健脾之时由于其性温可防止诸药过于寒凉中伤小儿柔弱之脾胃。

如发热口渴者加芦根清热生津；腹泻频且小便短赤者加车前子、云苓皮、泽泻以分利小便；泛恶苔腻加藿香、佩兰芳香化湿；腹胀满者加厚朴行气除满；呕吐者加法半夏、竹茹以降逆止呕。

3.3 罗氏三花汤

罗氏三花汤是最具有岭南特色的方剂，用于湿热泻之湿重于热者。其基本药物组成：木棉花、鸡蛋花、扁豆花、甘草、火炭母、薏苡仁等。花类药的使用是岭南地区治疗儿科疾病的特点之一。花者取其芳香而轻清，芳香能化湿浊而醒脾，轻清则不至于中伤脾胃。罗笑容在组方时也偏爱用花类药，代表方就是罗氏三花汤。此方以木棉花、鸡蛋花、扁豆花三花为君。木棉花味甘淡性凉，主要功效清热利湿解毒；鸡蛋花味甘性凉，《岭南采药录》言其“治湿热下痢，里急后重，又能润肺解毒”[2]。扁豆花味甘性平，《本草便读》云：“扁豆花赤者入血分而宣瘀，白者入气分而行气，凡花皆散，故可清暑散邪，以治夏月泄痢等证也。[3]”三药共用取其甘淡祛湿、清热而不伤正之意，且其味甘淡小儿容易接受。火炭母清热利湿、薏苡仁化湿和胃，共为臣药；甘草和中缓急而为佐使药，诸药共奏利湿清热、和胃止泻之功效。这里提到扁豆花兼能解暑，故夏日多用之，然腹痛较为明显的患儿，罗笑容会用素馨花代替扁豆花。素馨花，《岭南采药录》言其“解心气郁痛，止下痢腹痛”[2]，乃治腹痛泄泻之上品。如腹痛者加木香、延胡索、素馨花以解痉止痛；伴发热者加黄连、葛根清热止泻；伴食积者加芒果核、麦芽、布渣叶、神曲以消食导滞；腹泻量少而小便量多者加车前子燥湿分利小便。

4 典型病案

4.1 脾虚湿泻案

案1：患儿李某某，男，1岁10个月，以“反复腹泻1年余”为主诉就诊。症见面色萎黄，平素大便每日3～4行，质烂黏稠，酸臭味。近半月大便每日1～2行，质烂，酸臭味，纳眠欠佳，小便调。舌淡苔白，脉沉弱，指纹淡红于风关。查体腹平软，无压痛及反跳痛，肠鸣音无异常。诊断泄泻(脾虚湿泻)，治以“健脾化湿止泻”法，方药以“苍蚕止泻汤”:蚕砂6 g，苍术5 g，太子参8 g，茯苓9 g，甘草3 g，炒扁豆10 g，谷芽10 g，陈皮3 g，芒果核10 g，鸡内金6 g。上方加水2碗煎至五六分，翻煎温服，每日1剂，3 d后大便成形不烂，胃纳改善。

按：中医认为“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小儿脾胃薄弱，运化功能尚未健全，是泄泻发病最基本的内在因素。小儿素体脾虚，或久病迁延，或寒凉药物攻伐太过，脾胃阳气受损，脾胃虚弱，脾虚则运化失职，胃弱则不能消磨和腐熟水谷，水谷精微不能输化，清浊相干并走大肠而成脾虚泄泻。亦有暴泻实证，失治误治，迁延不愈，转为脾虚泄泻者。此患儿面色萎黄，大便烂黏稠，酸臭味，纳眠差，舌淡苔白，脉沉弱皆为脾虚湿盛之象，方拟苍蚕止泻汤。

4.2 湿热泄之热重于湿案

案2：患儿王某，男，2岁，因“发热腹泻2 d”为主诉。中医四诊摘要：发热，大便次数增多呈水样，今日约解水样便7次，色黄量中，无黏液脓血，纳眠一般，小便量可，舌红苔白腻，指纹紫滞于风关。查体腹平软，无压痛及反跳痛，肠鸣音无异常。诊断泄泻(湿热泄-热重于湿)，治以“清热化湿，安肠止泻”法，方药以“加味葛根芩连汤”：葛根7 g，黄芩7 g，黄连2 g，车前子8 g，辣蓼6 g，火炭母7 g，苍术6 g，木香3 g(后下)，滑石13 g。上方加水2碗煎至五六分，翻煎温服，每日1剂，连服3 d。并嘱其注意饮食调护，避风寒，3 d后复诊患儿热退而腹泻止。

按：小儿脏腑娇嫩，形气未充，易为外邪所犯，解水样便，大便次数增多为湿热之邪入侵，蕴于脾胃，脾失健运，清浊升降失常，水反为湿，谷反为滞，清浊不分，并走大肠所致；发热为湿热困阻，里热蒸腾所致；舌红苔白腻，指纹紫滞于风关均为湿热泻，属热重于湿者表象，故给予加味葛根芩连汤。方中辣蓼及火炭母皆是岭南草药，辣蓼长于解毒化湿，火炭母长于清热利湿，此2味皆是罗笑容常用之药，加之以增强清热化湿止泻之功。

4.3 湿热泄之湿重于热案

案3：患儿陈某某，女，10个月，因“腹泻6 d”就诊。初诊时症见神清，精神稍疲倦，每日解黄色蛋花或水样便10余次，量时多时少时有黏液，便前哭闹，无发热恶寒，无鼻塞流涕，无腹胀、呕吐，纳差，眠可，小便量可，舌尖红，苔稍黄腻，指纹紫滞于风关。查体腹平软，无压痛及反跳痛，肠鸣音无异常。诊断泄泻(湿热泄-湿重于热)，治以“利湿清热止泻”法，方以“罗氏三花汤”：木棉花6 g，鸡蛋花6 g，素馨花3 g，薏苡仁10 g，火炭母8 g，蚕砂5 g，茯苓皮6 g，霍香5 g，陈皮1.5 g，煨葛根10 g，甘草3 g。上方加水2碗煎至五六分，翻煎温服，每日1剂。3 d后复诊大便仍烂，每日1～2行量一般，无黏液脓血，纳欠佳，小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考虑湿热已去，但脾胃运化之力尚未恢复，以苍蚕止泻汤健脾化湿，再服3剂后大便调无不适。

此病案中罗笑容用素馨花代替扁豆花，患儿便前有哭闹而知其有腹痛，故给予素馨花以止痛，余同三花汤原方。配合煨葛根以加强升提止泻之效，茯苓皮以利小便以实大便，陈皮、蚕砂以健脾燥湿，藿香芳香醒脾化湿，甘草调和诸药。然小儿为稚阴稚阳之体脾常虚，故治疗当中病即止，不可过用寒凉伤及正气，故而3剂健脾化湿之苍蚕止泻汤而后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