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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运用疏肝健脾法辨治乳腺癌临床经验❋

2020-01-13桑毅婷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20年6期
关键词:李杰肝郁疏肝

桑毅婷,李 杰

(1. 北京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北京 100029; 2. 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肿瘤科,北京 100053)

乳腺癌是女性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近年来,全球女性乳腺癌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水平均呈现逐年上升态势,并且占全球女性全部恶性肿瘤发病、死亡的构成也有所增加[1]。目前,乳腺癌的治疗主要以西医手术、放化疗、内分泌、靶向、免疫治疗等为主的综合治疗,但防治转移复发仍是临床面临的重要难题。中医药治疗乳腺癌具有一定特色,通过减轻放化疗毒副反应,提高机体对放化疗的敏感性、预防肿瘤复发转移,从而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延长远期生存。李杰教授是广安门医院肿瘤科主任医师,博士研究生导师,治疗乳腺癌时注重调畅情志,擅用疏肝健脾法、病证结合论治,对乳腺癌的治疗具有独特见解,并得到了较好的临床效果。

1 病证结合,明确核心病机

《黄帝内经》奠定了中医学基础,开启了辨病与辨证相结合之先河[2]。张仲景《伤寒杂病论》演化成辨病与辨证相结合的思想[3],确立了辨证原则,开创了六经辨证体系。随着中医理论的实践与发展,形成了目前以辨病辨证相结合为主的诊疗模式。李杰治疗乳腺癌认为,病证结合应先辨病后辨证。病是指通过结合现代医学手段,明确乳腺癌患者的病理分型、临床分期、实验室检查、影像学检查、已行治疗手段及并发症鉴别等,再进一步询问病史,详细了解患者病情,明辨西医的诊断。证是指根据望闻问切四诊所获取的资料,对病因、病位、病性、病势及病人体质等进行分析、归纳,对疾病某一阶段的本质作出基本判别,从而形成核心病机,确定辨证的主方向。辨病是首要,辨证是主要,问诊中结合诊断、病因病机辨别其核心病机,以此为重点确定主证。临床运用时需思路清晰,分清层次顺序,若不分则会引起辨证论治过程中的混乱,导致盲目使用固定方剂对应证型,甚至辨病与辨证分离,造成病证不符、方证不合的结果。因此,病证之间密不可分,病证结合更是凸显论治的重要性,特别是在乳腺癌转移、复发的防治作用中更加显著。病证结合的诊疗形式汲取了西医的标准化诊断优势,从本质上鉴别乳腺癌,克服了无证可辨的局面;同时清楚明晰地直观疾病的发生发展过程,并可估计疾病的鉴别、疗效及预后[4]。

中医理论认为乳腺癌是由于体内正气不足,外邪乘虚而入,导致邪气亢盛,正气虚衰,脏腑功能失调引起气郁、痰浊、瘀血、热毒日久胶滞于乳络而成乳岩。各医家对乳腺癌的辨证分型各有不同,李杰认为女子以肝为先天,肝气疏泄顺畅,则气血运行顺畅充于冲任,脾胃运化健运。元·朱震亨《格致余论篇》中记载:“忧怒抑郁,朝夕累积,脾气消阻,肝气积逆,遂呈隐核,名曰乳岩”。乳腺癌患者多因七情太过,尤以情绪愤懑抑郁为主,影响肝经循行,郁怒伤肝,致肝失疏泄、气滞日久而化火;肝气不疏则克伐脾土,或忧思伤脾,健运失司,湿浊内生形成痰饮,气血痰三者互结,阻滞经络,气血不畅,以致气滞、血瘀、痰凝内蕴,结滞于乳络渐成肿块,而致乳腺癌发病。陈自民《妇人大全良方》曰:“此属肝郁脾虚,气血亏损”。故认为乳腺癌的发生发展与肝郁脾虚证密切相关。临床中分辨患者讲述多个症状中的主要情志相关症状,辨别其核心病机为肝郁脾虚,抓住主证,以疏肝健脾为基本治则,结合兼证进行药物加减。

2 疏肝健脾,调节气机贯穿始终

情志异常是导致乳腺癌发生、加速乳腺癌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在中医辨证论治的基础上,情绪异常属于中医学“郁证”范畴。肝属木,主疏泄,宜调达,肝的疏泄功能正常则气机调畅,血流通畅,情志舒畅;若肝失疏泄,肝气郁结,木郁克土,其损在脾,脾虚困惫,运化失职,渐致气血亏虚。乳腺癌患者多肝郁脾虚,故确立了治疗乳腺癌以疏肝健脾为基本。

“百病皆生于气也”。气机失调是乳腺癌情志致病的主要机理。“怒气则上,悲则气消,惊则气乱,思则气结”“喜怒不节则伤脏”,可见气机逆乱影响脏腑气机升降,在肝表现为情绪激动或低落、乳房胀满或胀痛、胁肋胀痛、心烦易怒、善太息等肝气郁结之证。李杰在治疗上多以柴胡疏肝散为基础,酌加郁金、木香、青皮、预知子、川楝子等疏肝解郁行气之品。肝气宜升,胆火宜降,其中郁金苦寒降泄,川楝子苦寒清泄,可清肝胆火、泄郁热,木香、青皮、预知子苦寒清泄肝胃,可疏肝胃之气,诸药共奏使肝气调达,气机调畅,气血疏通,脏腑功能得以正常;乳腺癌患者由于经放化疗、手术等治疗已损及脾胃之气,脾胃虚弱表现为纳少形瘦、神疲乏力、恶心或呕吐、呃逆、泛酸、腹胀、肢体困重、大便溏稀或便秘等,李杰先以四君子汤为基础补气健脾和胃,欲调气机先补其气,脾气宜升,胃气宜降,搭配生麦芽、鸡内金健脾开胃,生麦芽为升脾要药,鸡内金为降胃要药,二药合用意不在消导,而在于使脾胃和合、气机调畅、升降有序。由于肝木易于乘脾土,临床中乳腺癌患者肝郁与脾虚多同时存在,故以疏肝理气、健脾益气为基本,将疏肝健脾类药物结合运用。

紧抓乳腺癌肝郁脾虚的核心病机,调理肝脾气机贯穿疾病始终,气机运行如常,才能运诸药上下直达病所。

3 巧用药对,对症治疗

中医药治疗乳腺癌旨在发挥其整体辨证施治独特优势,疏肝健脾为核心病机,气滞、血瘀、痰结、热毒为病理要素,故以疏肝健脾为治疗原则,兼以活血化瘀、健脾化痰、软坚散结等法则共同论治。药对又称对药,是方剂配伍中特定的2味药配对,针对重点不适症状以促进治疗效果的一种配伍方式。李杰在临床治疗中善于应用有效药对治疗肿瘤,根据患者个体差异重点治疗相关症状。

3.1 郁金配预知子

郁金行气化瘀,利胆退黄,长于散肝经瘀滞之湿热肿痛。《本草备药》说:“行气解郁;泄血,破瘀。凉心热,散肝郁”。预知子疏肝行气入气分,两者配伍疏肝行气化瘀效更佳。

3.2 青陈皮配半夏

青皮归经偏肝胆,具有消坚癖、温疟滞气之效,兼消食宽胃;陈皮归经偏脾胃,《本草纲目》中说:“其治百病,总取其理气燥湿之功。同补药则补,同升药则升,同降药则降”。二药各共用,肝脾同治,攻补兼施,配合清半夏和胃降逆,消痞散结,相须为用,则痰消气顺,适用于乳腺癌痰湿内蕴所致的呕恶痰涎、胸脘痞闷等,也适用于放化疗中的恶心呕吐、舌苔白厚腻等。

3.3 绿萼梅配佛手

绿萼梅疏肝解郁,开胃生津;佛手疏肝理气,和中化痰,两者均有疏肝行气之效,治疗肝胃气滞之胁肋胀痛、脘腹痞满。绿萼梅醒脾、理气和中,与佛手配伍健脾力度增强;佛手归肝脾胃肺经,《本草再新》言:“治气舒肝,和胃化痰,破积,治噎膈反胃,消症瘕瘰疬”。理气化痰又兼消癥瘕之用,两药合用疏肝健脾之力更优,适用于乳腺癌症见两胁胀痛、腹满纳呆等肝郁脾虚之证。

3.4 地龙配鸡血藤

地龙清热止痉、平肝息风、通经活络,其提取物有明显的溶栓和抗凝作用;鸡血藤味苦甘、性温。《饮片新参》记载:“去瘀血,生新血,流利经脉”。而其合用活血化瘀、通络消肿,适用于乳腺癌术后上肢肿胀者。

3.5 凌霄花、预知子配龟鳖甲

凌霄花入血分,能凉血活血;预知子入气分,疏肝行气,两者均有软坚散结之功效,且二者相须为用,疏肝理气,活血散结而不伤正气。鳖甲偏于入肝,软坚散结之力更强;龟甲偏于入肾,扶正强壮之效更优,两者合用攻补兼施。四药合用破瘀消癥、养肝柔肝,适用于乳腺癌肝转移。

3.6 骨碎补配补骨脂

骨碎补活血止血,补肾接骨入肝肾,治毒风瘀血之骨痛;补骨脂温肾助阳,纳气止泻,两者合用适用于乳腺癌骨转移疼痛非阴虚者。

3.7 鹿衔草配透骨草

鹿衔草补虚益肾,祛风除湿,活血调经;透骨草祛风除湿,舒筋活血,散瘀消肿,两者合用适用于乳腺癌骨转移气阴两虚者。

4 调畅情志,重点前移,防治转移复发

情志失调与乳腺癌的转移、复发及生存期缩短存在密切关联。近年来临床研究发现,伴有情绪障碍的患者以实体瘤为主,尤见于乳腺癌、头颈部肿瘤、肺癌、胃癌、肝癌、前列腺癌、宫颈癌、卵巢癌等恶性肿瘤。大量研究发现,疏肝类中药在临床及实验中都表现出对乳腺癌治疗的积极作用[5]。李杰认为乳腺癌情绪障碍的核心病机为肝郁脾虚,治疗“郁证”重在疏肝健脾,临床善用疏肝健脾方为基础,常用柴胡、白芍、郁金、预知子、生黄芪、夏枯草、三七、甘草等进行加减化裁。关于其作用机制的研究,李杰带领团队通过建立抑郁障碍乳腺癌模型,研究IL3介导NKT细胞核的免疫抑制机制,观察疏肝健脾方可能通过改善脾脏中NKT细胞核IL13的表达水平发挥治疗作用。实验结果表明,疏肝健脾方(或)联合化疗能有效地提高瘤前抑郁障碍型乳腺癌小鼠免疫功能,起到抗肿瘤作用[6]。

中医强调“治未病”,其中“未病先防,既病防变”是中医预防理论的精髓。短期的情志过极或长期的情志不调可诱发肿瘤生成,甚至促进肿瘤生长、发生转移和复发。李杰认为提前干预情志不调,调理预防情绪障碍,通过疏肝健脾类药物的干预,有助于抑制肿瘤的发生发展,对转移、复发、预防大有裨益。在临床诊疗中,乳腺癌患者虽未表现出明显的情绪障碍,因总核心病机不变,肝郁脾虚贯穿始终,疏肝健脾法为首要治则。如患者常出现口干口苦、两胁胀满不适、食之不下、胃脘不适、月经不调等症状,究其病机为肝气郁滞,肝脾不和,多以逍遥散或柴胡疏肝散为基础,常用柴胡、青陈皮、预知子、枳壳、佛手、郁金、绿萼梅、木香、莱菔子、谷芽等理气疏肝运脾和胃之药。除了药物治疗外,还十分重视患者情绪的疏导,对待患者态度和蔼,平易近人,问诊过程耐心仔细,给患者营造舒适安心的就诊环境,缓解患者紧张情绪,赢得患者信任,提高患者对抗疾病的信心。

中医防治乳腺癌转移、复发,在调节情志方面重点要前移,预防为主,调畅情志,使机体阴阳平衡,达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的目的。

5 典型病案

患者林某,女,55岁,山西人,2015年3月于北京肿瘤医院行左乳腺癌改良根治术,术后病理显示左乳腺浸润性导管癌,腋窝淋巴结转移(1/8),ER(+),PR(+),Her-2(-),术后化疗1周期,拟行下一周期化疗,首次就诊于2015年5月:患者诉乏力,恶心,时有呕吐,易烦躁,出汗,纳差,入睡困难,眠浅易醒,舌淡胖,苔白腻,脉弦细。患者此时正处于化疗期间,肝经气滞,郁而成积,脾胃虚弱,胃失和降,治宜疏肝健脾、益气和胃,酌加活血化瘀之品。方药:生黄芪30 g,知母10 g,党参15 g,炒白术15 g,陈皮10 g,竹茹10 g,清半夏9 g,合欢皮15 g,首乌藤15 g,鸡血藤15 g,郁金12 g,预知子15 g,炒枳壳10 g,生蒲黄(包煎)10 g,生麦芽30 g,鸡内金15 g,甘草6 g,白花蛇舌草15 g,28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2次服用。化疗期间以该方为主辨证加减,顺利完成化疗周期。

2015年10月复诊:患者乏力,口干口苦,五心烦热,轰然汗出,两胁肋胀满不适,纳差,入睡困难较前有所改善,眠浅易醒,大便不成形,舌暗红苔薄白,脉弦细。患者化疗6周期结束,辨证属肝郁脾虚、气血亏虚且眠不安,加入怀牛膝以补益肝肾,引血下行,加入珍珠母以重镇安神。治以疏肝健脾安神、解毒抗癌,以中药巩固治疗,防治转移复发。方药: 牡丹皮15 g,炒栀子10 g,赤芍15 g,茯苓15 g,炒白术15 g,生蒲黄(包煎)10 g,女贞子15 g,墨旱莲15 g,代赭石15 g,黄芩10 g,仙鹤草15 g,炒枳壳10 g,珍珠母30 g(先煎),怀牛膝15 g,绿萼梅10 g,浮小麦30 g,甘草6 g,鸡内金30 g,生麦芽30 g,白花蛇舌草15 g,28剂水煎服,每日1剂。以该方辨证加减,每3个月复查1次,未见复发转移情况。

患者以后每月规律门诊随诊,辨证施治,口服中药疗效较好,未诉明显不适。现乳腺癌术后4年余,2019年复查病情稳定,未见转移复发。

2019年5月21日复诊:患者自诉咽中异物感,偶有晨起口苦,纳可,时有泛酸,眠安,二便调,舌尖红,苔薄白,脉弦。患者正气充足,由于情志不遂,肝郁日久,气机失调,脾虚生痰,痰气相搏,结于咽喉。辨证属肝郁脾虚、痰气交阻,治以疏肝健脾、顺气化痰。处方:姜厚朴10 g,清半夏9 g,紫苏梗15 g,赤芍15 g,炒枳壳10 g,黄芩10 g,仙鹤草15 g,山药30 g,防风15 g,煅瓦楞子15 g,莲子肉15 g,浙贝母15 g,威灵仙15 g,生麦芽30 g,鸡内金15 g,甘草6 g,半枝莲15 g。患者仍在门诊随诊,术后4年病情稳定,目前未发现复发转移。

李杰在治疗乳腺癌过程中认为,中西医结合治疗宜佳,采用辨证与辨病相结合的个体化诊疗模式,以肝郁脾虚为核心病机,疏肝健脾为基本治则,充分考虑患者的病理类型、分期、体质差异等因素进行辨证论治,配合现代医学治疗达到减毒增效、延长患者生存期、提高患者生活治疗、防治肿瘤转移复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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