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即兴演奏的共鸣艺术手法

罗甜甜

摘要：即兴演奏（Improvisation），是未经深思熟虑的快速反应的现场音乐创作与表演，它的即兴特性不仅体现在没有乐谱记载和旁人无法复制，甚至连即兴演奏的人自己也不会进行两次完全相同的表演。这种每一遍都独一无二的特性贴切地抒发了演奏者当下的所见所感。即兴演奏普遍存在于各类乐器之中，根据数年的钢琴即兴演奏表演经验和教学观察，本文总结出即兴演奏中与观众保持互动获得共鸣的一些有效途径，并按动机发展的可行性模式、经典音乐形象的借鉴引用、标志事件的音乐唤起、作品的颠覆性改编等四个部分进行分类阐述。

关键词：钢琴  即兴演奏  动机发展  共鸣

中图分类号：J62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0）23-0038-04

即兴演奏，顾名思义指现场作曲同时表演，是可以溯源到巴洛克时期的历史悠久的一种音乐表演形式。即兴演奏因其非常独特的唯一性，至今仍在表演者与观众之间保持着神秘的色彩。之所以说即兴演奏具有唯一性，是因为每一位演奏家都是不同的个体，拥有独立的思考与感受，有独立的作曲演奏风格;即便将同一人置身不同的时空，也会产生不同的灵感。所以即兴演奏的存在非常完美地诠释了音乐作为一门时间艺术的魅力，每一遍不可复制的同时造就了对每一遍新的期待。

然而即兴演奏在当下尤其国内还是比较小众的，一方面观众对它的认知度不如其他音乐表演形式那么高，另一方面从事这种表演的人相对较少，即便有也不是那么善于解决面对众口难调的音乐审美，互动性还未达到最好。但即兴演奏适应环境的灵活性本是它存在的优势，想要这个优势更好地发挥出来，就需要提高与观众互动的水平，通过音乐达到共鸣效果。

即兴演奏在每个时期各种乐器中都普遍存在，除去不同音色和奏法等乐器特殊属性，在即兴演奏时的思维模式和音乐审美上还是有一定相互借鉴的意义。下面以钢琴即兴演奏为例，依次总结出在即兴演奏中与观众保持互动获得共鸣的几个有效途径。

一、动机发展的可行性模式

这部分主要围绕动机命题的即兴演奏展开讨论，也就是平常说的动机发展。观众给出动机，有时候是几个音，有时候可能是个完整的乐句，处理的步骤不尽相同，我们前后介绍。

首先是几个音的动机。这类属于开放式命题，演奏者按照自己的喜好把控音乐。几个音作为原始素材被演奏者加上节奏改变成旋律，不仅可以决定几个音自身的节奏组合，还可以决定节拍律动，更可以决定速度快慢。通常无论给出什么样的音，对演奏者想要表现的曲风都是没有太大约束的，演奏者可以在律动的前奏下从容代入主题。而至于如何将几个音变为好听的旋律就是具体的创作问题了。一些有原创音乐经验的人不难发现，有时候煞费苦心凑在一起的一堆音，听下来身心俱疲却没留下深刻印象，反而是一些抓耳的经典旋律，不一定音多节奏难，但是很有规律性甚至语言化，朗朗上口，过耳不忘，这点也启发了即兴演奏中处理几个音动机的思路。第一步，考虑好自己要演奏什么样的曲风以后，根据织体与律动确定几个音的节奏和速度;第二步，根据加入节奏的音乐动机完善整个乐句的旋律，也要注意语气和旋律线条的走向，善用休止符，善用长短句搭配，如不是特别的音乐形态一般还是有四小节一小句、八小节一大句的均匀气口;第三步，根据小乐段的基本篇幅确立基本的和声走向，半终止及终止式的位置。在几个音的动机发展时最后格外强调的是一定要记得扣题。关于动机发展的优劣标准设定，好比命题即兴演讲，花一句话朗读命题后就开始滔滔不绝越扯越远，哪怕用词再考究、观点再有力也不能改变它是一则失败的演讲，原因很简单——跑题了。同理，即兴演奏创作旋律时要给几个音设定舒服的节奏，最好能以模进、重复、高低八度模仿等一系列手法再现这些音排布的形态，节奏也好、音程关系也好，要巩固印象。从段落构思上说，通过简单的单三部曲式设置再现段既方便又点题，可以完全重复再现也可以适当加花或是移调再现，都是不错的强调方式。总之就是尽可能突出主题，让观众在欣赏时感受到音乐是围绕着动机在演绎的，是独一无二的。切忌不要对动机一带而过之后开始不扣题的炫技。即兴演奏并不是唯一的展示舞台，之所以与普通的钢琴演奏不同也正因为即兴是应景灵活的，如不能适应命题，一切炫技都失去了意义。只有紧扣命题的即兴演奏才是恰当的，才能从音乐上很好地抓住观众的注意力，满足观众对命题的期待，诚恳表达命题与解题的交流之意，最终通过音乐获得情感共鸣。

说完几个音的动机，接着就是完整乐句命题。通常能拿到完整的乐句，对演奏者音乐上的裁定能力就有了一些约束。因为首先它的拍子是框死的，快慢虽说没定但如果旋律有代表性的节奏暗示，有可能就是自带曲风的标签了，那么至少在一个乐段内速度和织体都难以跳出同一风格的范畴。如果这样最好就把曲风发挥到极致，因为典型风格的旋律本身就暗示着对于演奏抱有一种方向性的期待，发挥好这个曲风就是对期待最正面的回应了，其效果不言而喻。

若不是典型曲风暗示的乐句，我们还有一些自行处理的余地。通常一个乐句命题要么四小节要么八小节，四小节没有什么和声上的条条框框，八小节考究的话就会有半终止甚至终止式了。展开思路还是跟上面的几个音命题一样，多模进多点题。要善于概括命题乐句的特点，无论旋律或者节奏，在即兴的乐句当中可以整句的模进，同时找到合适的低音线条或规律性的和弦连接与之搭配，不仅旋律和声上成熟完美，篇幅结构上也可轻松做到周正饱满。除了模进之外还有一种方式就是问答，比如把命题句设为问句，按照上下句对照的方法一问一答，一问再一答，同问异答，也可以简单直接地达到巩固命题扩大篇幅的效果。对乐句命题的即兴演奏，将乐句特点敏感地捕捉并沿用到整个乐段的音乐形态中，就是很好地实现命题立意了，自然就达到了好的共鸣效果。

二、经典音乐形象的借鉴引用

假设即兴演奏时没有获得具体的音乐上的命题。比如所要的表现对象是一个故事一个场面，一个人物一种情绪，甚至是“随便弹弹”。这种情况下演奏者如何能在传达自己观感的同时能够获得别人的共情，就成为了一個值得思考的问题。俗话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即便是表现同一个事物，观众的解读与演奏者的解读不可能完全吻合，甚至由于审美情趣不同还会大相径庭。那么是不是这样的情况下即兴演奏完全成了一场赌博？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会碰到一个与自己认知相差多远的命题，观众对我们的表达会不会感同身受，甚至期待大家都认可自己的音乐描述几乎就成为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这么多悲观的发问之后我们引入到正题——解决的办法到底有没有？答案其实是有的。但切入点可能不一样。这就说到这一部分的标题了——经典音乐形象的借鉴引用。首先要说明的是，这里所说的借鉴引用，并不是演奏的一开始就照搬，那肯定不行的，文中所指是即兴演奏告一段落时在中间部分引入一段或是恰好应景或是戏剧冲突的经典音乐形象，瞬间拉近与观众之间的距离，得到惊喜感和共鸣的效果。这样，即便是开始的即兴部分没有让所有观众进入状态也能迅速挽回局面，并且给人感觉构思精巧。

一些实际案例可以论证我们前面所描述的艺术手法。最典型的一个善用此法的人物举例便是李健在《我是歌手第三季》节目当中的一系列翻唱作品。《当你老了》的中间引用了《玫瑰人生》，《故乡山川》的中间引用了《乌苏里船歌》，《月光》的前奏引用了《摇篮曲》，中间引用了《送别》，引用与主体天衣无缝，切换自如。又如品冠的《分不开的两个人》前奏与间奏引用了《婚礼进行曲》，金承志的《彩虹》间奏也引用了《送别》，还有以贝多芬“月光”动机、肖邦“夜曲”动机为引入的歌曲案例各种，不胜枚举。综上实例主要分为两种关联——音乐上关联与内容上关联。音乐上关联指的是作品主旋律与引入的经典音乐形象有或旋律或调式调性或节奏律动上的直接联系，这类情况在即兴演奏引用的时候可能相对较少，因为即兴演奏在构思的时候大部分演奏者会下意识地回避抄袭雷同尤其是耳熟能详的旋律，所以就更难出现把原作与音乐上有关联的创作作品对照演奏的情况。但是第二种内容上关联的应用就显得非常讨巧，下面具体介绍一下。

比如即兴演奏之前我们拿到一个场景命题——春节将近喜气洋洋。这个描绘大致是明亮欢快没有疑问，但至于具体什么样的曲调节奏速度，不同成长环境和性格的人可能还是会弹出不同的效果，有可能演奏者所表达的意境并不是每个观众都能听出春节的含义在里面。然而在即兴演奏一个乐段之后，请出一段春节序曲的主旋律，以前后协调的调性和织体镶嵌其中，便能很快抓住观众分散各处的注意力，瞬间全部集中在要表达的主题上，这就是借助内容上关联在即兴演奏中引用经典音乐形象辅助与观众建立连接达成共鸣的实际应用举例。还有一种内容上关联属于戏剧冲突型的，顾名思义中段引用的音乐经典形象与命题可能存在对立或者转折的关系，这一种引用对于演奏者提前快速布局的能力要求比较高，有编剧天赋的演奏者可以考虑，应该不失为一种新颖有趣又深刻的尝试。

一言以蔽之，通过演奏自己的旋律之余，借鉴一些脍炙人口的经典音乐形象来帮助表达内涵，不仅可以提高观众理解即兴演奏的概率，也可以为作品增添一些构思上的亮点，带动观众共鸣，可谓一举多得。

三、标志事件的音乐唤起

段落标题有些晦涩难懂，但表现手法还是通俗易学的。所谓标志事件，此处理解就是当下或近期要发生的大事。这种手法适用于特别开放性的命题场合，有时可能只是需要缓解一下场面尴尬，填补一下时间空白，或是需要个没有主题的BGM营造气氛，总之是特别没有动机立意的即兴演奏。这种场面看似简单其实给演奏者的压力可能反而超过前面碰到的任何一种情况，一方面不知道要弹什么，另一方面可以预计凝聚观众的注意产生互动和共鸣的可能性是极小的了。又一个令人绝望的情境，如何打破？这里就需要音乐唤起。所谓音乐唤起，就是以代表性音乐主题的形式唤醒集体对同一事物的注意力，详尽一点就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小事，众所周知的大事，就地取材来即兴。比如即兴演奏中一不小心瞥到有个人低头在玩手机，就可以转而弹一个有名的手机铃声，这样不仅能吸引玩手机观众的耳朵，同时旁边其他观众也能接收到用意并且深深地被即兴演奏的灵活与幽默所吸引，这是关于小事看到什么弹什么的举例。关于大事想到什么弹什么做起来就没那么难，比如马上要过教师节，即兴演奏中可以过渡到一段献给老师的歌曲，不仅收回了低共鸣演奏时涣散的状态，也是用音乐形式跟观众话了句家常：“最近要过节了呢”，引人注意且亲切万分，一下产生了共同语言，拉近距离造成共鸣。

四、作品的颠覆性改编

这一部分难度比前面会低一些，并不是指改编就容易表演，而是说决定以一段改编来完成即兴演奏时，内心对未知状况的压力确实会小一些。弹的既是现成的作品，改编力度得大一点，风格迥异一点，形象颠覆一点，才能体现即兴演奏的特性。要想观众面对听过的东西，还能够被前所未有的展示所吸引，一定特别需要演奏者的精心设计了。关于颠覆性改编的方法，变速度、变拍子、变调性、改舞曲，信手拈来比比皆是。至于具体的素材处理就涉及到音乐创作的一些更深层面，在此就不详细论述了。

论述至此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即兴演奏并不意味着每句旋律都必须是第一次来到世界，而是作为即兴演奏者，能像运用一门语言一样用音乐与人聊天互动、情感共鸣。即兴的魅力因为专属而珍贵，因为真诚而动人，即兴演奏的精髓也正于此。即兴演奏与其说是练手不如说是练脑，当钢琴演奏像练绕口令一样帮我们绕清口舌的时候，即兴演奏更像一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如何与不同的人对话的学问。它把音乐化身语言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希望本文能以一己之力帮助更多同道中人学活自己的音乐，并将音乐之美好分享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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