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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型理论视角下的多义词分析模式梳理与述评

2020-01-11钟勇

现代语文 2020年9期
关键词:梳理述评

摘  要:认知语言学采用的范畴化理论为原型理论,学者们基于该理论创立了不少行之有效的多义词分析模式。对其中八种较为典型的模式进行了简要梳理与述评,以供学界同仁参考与使用。

关键词:原型理论;多义词分析模式;梳理;述评

一、原型理论概要

范畴化是人类的基本认知能力之一,它是一种基于自身体验,以主客体互动为出发点,对外界事体(事物、事件、现象等)进行主观概括和类属划分的心智过程,是一种赋予世界一定结构,并使其从无序转向有序的理性活动,也是人们认识世界的一个重要手段[1](P96)。通过范畴化,可以建立许多“范畴”集合体。认知语言学采用的范畴化理论为“原型理论(Prototype Theory)”,该理论被认知语言学家创造性地用于分析各种语言结构的形式和意义,尤其在多义词分析中的应用硕果累累,产生了许多有效可行的多义词分析模式①。不过,这些模式的特点、理念不尽一致,概念术语也不尽相同,往往使人难以把握,甚至产生误解。有鉴于此,本文对其中八种较为典型的模式进行梳理与述评,以期厘清这些模式及相关概念术语之间的区别与联系,而便于进一步的深入探究。

原型理论认为,人们形成的自然范畴都是以“原型”为基础的“原型范畴”,该理论的核心内容主要有以下五点:

第一,范畴成员依据具有该范畴所有属性的多寡而呈现出不同典型性,范畴成员之间并不平等,存在许多不对称性现象(即原型效应)。其中,原型是范畴内最典型的成员,其他成员有的典型性显著,有的则处于范畴边缘。比如在“鸟”这个范畴中,知更鸟是最典型的成员,它具有“鸟”的所有属性,而鸵鸟、企鹅则处于“鸟”的边缘位置,和知更鸟共有的属性非常少;

第二,范畴内部各个成员由“家族相似性”②联系在一起,并非满足一组充分必要条件。家族相似性意味着范畴中的所有成员都由一个相互交叉的相似性网络联结在一起;

第三,范畴边界具有模糊性,相邻范畴互相重叠、渗透。如在色彩范畴中,典型的红色、黄色、黑色容易被识别,但若让人们指出紫红是属于红色还是紫色,可能就不容易作出判断,或者答案因人而异,其原因是在于各种颜色的边界是模糊的、连续的,紫红位于红色和紫色的交叉处;

第四,范畴中的原型成员与该范畴其他成员共有的属性最多,与相邻范畴成员共有的属性最少;范畴中的边缘成员与该范畴成员相似的属性较少,而与其他范畴成员的共性更多;

第五,范畴呈辐射状结构,原型位于范畴结构的中心位置;多数范畴呈现的不是单一中心结构,而是多中心结构,即某些范畴具有多个原型,原型之间通过家族相似性获得联系。如“水果”范畴中的梨、桃等成员都极具典型性,均可视为原型[2](P99-100)。

需要注意的是,“原型”这个概念经历了一个从具体到抽象的过程,目前学界存在以下两种理解方式:(1)原型是范畴内的典型代表,与同一范畴内的其他成员共有最多属性,具有最大的家族相似性和无标记性;(2)原型是所有范畴成员的概括性图式表征[1](P113-114)、[2](P97-99)。也就是说,原型是一种抽象的心智表征,只存在于人们的思维当中,在范畴化过程中可作为一种认知参照点。

二、基于原型理论的多义词分析模式

原型理论在语言学领域的运用始于Brugman,他对英语多义介词over进行了详尽分析,指出多义词可形成一个词义自然范畴,其不同义项构成原型结构,其中一个义项是原型义,其他义项都直接或间接派生于原型义,它们以原型义为中心共同构成一个辐射状语义网络[3]。之后,Lakoff、Langacker、Taylor等认知语言学家也一致认为,语言结构和非语言概念结构一样具有原型效应,人们也可以像自然物体一样对多义词语义进行范畴化[4]-[9]。具体来说,他们主张多义词的多个义项也构成一个原型范畴,不同义项就是范畴中的不同成员,义项之间地位不平等,有些义项属于原型义(也称为“基本义”“典型义”或“中心义”),有些则是扩展义(也称为“派生义”或“边缘义”),不同义项之间通过某种认知理据联系在一起。基于这一理念,学者们建立了各种多义词分析模式,并在实践中对其进行了检验。其中,那些较为典型的模式可以按照是否重视统合性(或抽象性)图式义的提取,分为“精细详述型模式”和“统合概述型模式”两大类,前者把焦点放在多义词各个义项及义项间认知理据的详细描述上,后者则力求提炼出一个能够统合多义词所有义项的相对全面或抽象的意义①,并基于该意义来解释和描述所有义项。

(一)精细详述型模式

精细详述型模式主要包括Taylor的“语义链分析模式”、Lakoff的“辐射状范畴分析模式”、Tyler & Evans的“原则性多义词分析模式”和钟勇的“语料—标准双重驱动分析模式”。

1.Taylor的语义链分析模式

Taylor以英语多义动词climb为例,详细阐述了其语义链(Meaning Chains)分析模式[9](P105-109)。请看以下例句[9](P106-108):

(1)a.The boy climbed the tree.

(男孩爬到了樹上。)②

b.The locomotive climbed the mountainside.

(火车头爬上了山坡。)

c.The plane climbed to 30,000 feet.

(飞机上升到30,000英尺的高度。)

d.Prices are climbing day by day.

(价格每天都在上涨。)

e.The boy climbed down the tree and over the wall.

(男孩从树上爬下来后翻到墙的另一边去了。)

f.John climbed out of his clothes.

(约翰从自己的衣服中钻了出来。)

其中,例(1a)中的climb是原型义,指人或四足动物驱动手脚从低处向高处垂直攀爬,且攀爬者(男孩)与被攀爬对象(树)是有接触的,整个过程需要付出一定的努力。与例(1a)相比,例(1b)中的climb失去了“驱动手脚”的意思,而是靠转动车轮向上移动,但它和例(1a)一样是自主向上攀爬(即不借助外力),攀爬者(火车头)与被攀爬对象(山坡)有接触,且整个移动过程较慢,好像需要某种努力。在例(1c)中,climb基本上只剩下“上升”和“需要某种努力”的特征了。而例(1d)中的climb连空间性的“上升”特征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阶段性的数量增加”,其意义也从空间维度扩展到了数量维度。与此同时,“阶段性的数量增加”这个特征好像与“需要某种努力”存在某种微妙的联系。例(1e)中的climb与例(1a)关系密切,没有了“上升”特征,但强调了驱动手脚努力垂直移动的特征。而例(1f)中的climb与例(1e)相似,也是驱动手脚努力做某事,但好像已经和移动方向没有什么关联了。由此看来,climb的语义范畴是包含几个差异明显的义项的多义结构。类似于climb这样的多义词,其各个义项之间并没有一个共享的语义属性,而是通过一条“语义链”连接在一起的,具体如图1所示[9](P108):

在多义词语义链中,义项A通过某种相似性扩展到义项B,然后义项B扩展到义项C,再由义项C扩展到义项D……。相邻义项之间一般会存在比较明显的语义关联,但不相邻的义项(如义项A和D)之间有可能看不出任何共性。从理论上讲,语义链中的任何义项(即节点)都可以作为起点扩展出新义项,最终形成一个如横躺着的大树一般的复杂范畴。具体如图2所示,其中,A为原型义:

Taylor认为,语义扩展的主要认知理据为“概念隐喻(Conceptual Metaphor)”和“转喻(Metonymy)”,即相邻义项之间主要是通过概念隐喻和转喻而联系在一起[9](P122-141)。概念隐喻可理解为一种通过源域(Source Domain)事体来理解和体验目标域(Target Domain)事体的认知方式[8]、[10]-[13]。在概念隐喻中,与源域相关的知识和结构被系统地映射到目标域中,从而实现人们对目标域的把握。如人们会通过相对容易把握的上下空间位置(源域)来理解和体验较为抽象的社会地位(目标域),从而在概念系统中建构以下概念隐喻[10](P16):HIGH STATUS IS UP;LOW STATUS IS DOWN(地位高为上、地位低为下)。例如:

(2)a.He has a lofty position.

(他具有极高的地位。)

b.Hes at the peak of his career.

(他正处于职业生涯的高峰期。)

c.Hes at the bottom of the social hierarchy.

(他处于社会底层。)

d.She fell in status.

(她的地位下降了。)

在这个概念隐喻中,lofty、peak、bottom、fell等原本与源域空间位置密切相关的词汇,被拓展性地用来描述目标域中抽象社会地位的高低,即源域中的这些词共同发生了系统性语义扩展。

转喻可理解为“一种基于两个事物的外界邻近性,甚至是两个事物、概念在思维或概念上的广义关联性而使用原本用来表达一方的形式来表达另一方的比喻”[14](P44)。也就是说,转喻是一种基于邻近性或广义上的关联性而形成的比喻认知方式①。比如,Taylor给出的例句“Does he own any Picassos?(他有毕加索的画么?)”,其中的“Picasso”并不指“艺术家毕加索”,而是指“艺术家毕加索所画的画”,二者之间是一种“艺术家与其作品”的关系,具有明显的概念关联,所以二者通过转喻联系在一起[9](P122)。基于概念隐喻和转喻,多义词各个义项最终可以构成一个链条式的有机整体,形成一个具有家族相似性的原型范畴。

总体来看,Taylor的语义链分析模式与不认为多义词义项间具有关联性的传统研究模式划清了界限,开始重视义项间的认知理据,并认為多义词语义可在线性层面像链条一样进行较为复杂的持续性语义扩展,最终形成一个详尽涵盖各种义项的复杂范畴。该模式是一次较具创造性的尝试,给多义词分析注入了新鲜血液。不过,他的许多分析还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尚需通过实践的检验不断完善。同时,该模式没有论述多义词不同义项的确立标准等,其客观性较弱。从外语教学的角度来看,该模式形成的复杂范畴可能会导致多义词义项过多,从而加重学习者的记忆负担,不利于多义词习得。

2.Lakoff的辐射状范畴分析模式

Lakoff认为,多义词各个义项可构成一个以原型义为基础的辐射状范畴(即一个辐射状语义网络),不同义项就是该范畴中的不同成员,越典型的义项越靠近原型义,越不典型的义项越远离原型义[4]。这种多义词语义范畴结构可由图3表示[15](P332):

图3中的每个实心圆点(即节点)都代表一个不同义项,大致位于中央的最大圆点代表原型义,其他较小的圆点是基于原型义的扩展义,圆点间的箭头表示各义项间的认知关联。

Lakoff使用辐射状范畴分析模式拓展了Brugman对多义词over的论述,通过辐射状语义网络展示了over多个空间义项之间十分精细的联系,并探讨了以这些空间义项为起点的语义扩展情况[4](P418-440)。在对over等词的分析中,Lakoff主要强调了“意象图式转变(Image Schema Transformations)”和“概念隐喻”这两种语义扩展理据[4](P460)。概念隐喻上文已有所涉及,这里不再赘述。意象图式是指一种在人们身体运动、物体操纵及感知互动中反复出现的样式[11](Pxix)。也可理解为一种在人们每天的基本身体经验(如对“路径”的体验等)中反复出现的较为简单的结构[4](P267)。意象图式通常可以使用比较简洁的图形来表示,比如源于人们对日常生活中各种路径的反复体验而形成的“路径图式”,就可用图4来表示[16](P9):

意象图式的转变则是指“人们在利用意象图式进行概念化的过程中注意焦点的变化”[2](P194)。比如,图4中的路径图式可作图5中的转变:

在左边的原始图式中,人们的注意焦点放在路径上;而在右边转变后的图式中,注意焦点则已经转移到终点上。意象图式转变可以很方便地实现多义词语义扩展,这里不妨以“over”为例,来具体分析意象图式的转变。

(3)a.Sam walked over the hill.

(山姆翻过小山。)

b.Sam lives over the hill.

(山姆住在小山的另一边。)[17](P103)

例(3a)中的“over”为原型义,表示“物体从某空间上方越过”。此时,over的注意焦点在路径上,其意象图式如图6所示:

与此相对,在例(3b)中,over的注意焦点从路径转移到了终点上,表示“在……的另一边”的意思。其意象图式如图7所示:

通过这种意象图式转变,over很自然地实现了从“路径义”到“终点义”的扩展。

由此可知,Lakoff的辐射状范畴分析模式可对多义词各个义项及义项间的认知理据进行十分详尽而合理的描述。该模式不仅有充分的理论论证,还经过了实践的检验,总体上比语义链分析模式更加完善,也更加重视原型义的核心地位和扩展能力(即可从原型义直接扩展出许多义项),最终形成更加立体、精细和完善的辐射状语义网络。辐射状范畴分析模式获得了许多认知语言学研究者的认可,对之后的多义词分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正如Tyler & Evans所说,该模式同样缺乏确立原型义和认定不同义项的明确标准,忽略了作为语境的句子和语篇在推理和意义建构中的重要作用,从而导致义项划分有过多、过细的倾向[18]。这使得其最终形成的辐射状语义网络客观性不足。此外,从外语教学的角度来看,与语义链分析模式一样,过多的义项可能会加重学习者的理解和记忆负担,从而影响其多义词习得效果。

3.Tyler & Evans的原则性多义词分析模式

2003年,Tyler & Evans提出原则性多义词分析模式(The Principled Polysemy Approach),用来解释多义介词语义范畴结构[18]。他们首先区分了意义(Meaning)与义项(Sense)这两个术语,前者是指各种具体语境下实时产生的在线意义,后者則是指储存在人们长时记忆中的独立义项。分析介词语义时,需要分析的是数量有限的独立义项,而不是数量无限的在线意义。在此基础上,Tyler & Evans提出了一套用来确定和检验英语介词扩展义和原型义的标准(即原则)。其中,确立扩展义的标准有两条:(1)必须含有非空间性的新增语义(Additional Meaning)或与原型义有不同的射体(Trajector)—界标(Landmark)①关系结构;(2)必须有实例证明该义项具有语境独立性,即该实例中的该义项无法从其他义项和语境中推导出来[18](P42-43)。他们提出判定原型义的标准有五条:(1)被证实为最早出现的义项;(2)在语义网络中处于主导地位,即语义网络中的大多数义项都应与原型义表示的空间场景相关联;(3)以组合形式出现,如“与动词组合成短语动词”“与其他词组合成合成词”等;(4)与组成同一语义场的其他空间介词的关系,具体说来,组成同一语义场的两个或多个空间介词(如out和in)可组合在一起形成集合,集合中各介词之间互相限制并呈现出互补分布状态,能够区分集合中不同介词的核心意义很可能就是原型义;(5)具有语法预测性[18](P47-50)。

由于所有扩展义很可能都是直接或间接从原型义扩展而来的,所以从语法层面上讲,对于任何直接从原型义扩展出来的扩展义,都能找到一些可基于原型义及相关语境推导出该扩展义的语言实例。这些语言实例为原型义可能具有的属性提供了很好的证据。Tyler & Evans在进行原则性多义词分析时,他们所重视的语义扩展理据主要为经验性关联(Experiential Correlation)和感知性相似(Perceptual Resemblance)[18]。后来,Evans把研究对象拓展到了多义名词和动词,进一步证实了原则性多义词分析模式的有效性[21]。在此基础上,Evans提出了三条可用于确立任何多义词不同义项的标准:(1)词义标准(The Meaning Criterion)。一个不同义项必须包含该词其他义项中未曾体现过的新增语义;(2)概念阐释标准(The Concept Elaboration Criterion)。一个不同义项必须具有独一无二的或与其他义项完全不同的概念阐释模式。概念阐释模式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各个义项的语义搭配限制上,可能与名词修饰、动词搭配或副词成分的使用与否等有关;(3)语法标准(The Grammatical Criterion)。一个不同义项可能呈现出独一无二的或与其他义项完全不同的结构依赖性,即该义项可能只出现在特定的语法结构中,具有特定的语法行为[21](P93-94)。为了更加直观地理解这些标准的应用,请看以下例句[15](P349):

(4)a.Time flies when youre having fun.

(当你玩的时候,时间总是飞奔而过。)

b.Last night at the fair the time seemed to whiz by.

(在昨晚的会展上,时间呼啸而过。)

(5)a.The time has arrived to finally tackle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必须处理环境污染问题的时间已经到了。)

b.A time will come when well have to say no to further deforestation of the Amazon region.

(我们不得不对亚马逊河流域的森林采伐喊停的时间就要到了。)

首先,例(4a)和例(4b)中的time,是指人们体验到的一段好像比平时过得快的“持续性时间”;在例(5a)和例(5b)中,人们体验到的并不是持续性时间,而是时间当中的离散点(即时间点,且完全不考虑其持续性)。由此可知,这两组例句中的time具有明显不同的意思。也就是说,依据词义标准,例(4)、例(5)中的义项属于不同义项。同时,依据概念阐释标准,以上两组例句中的time应该具有不同的概念阐释模式。其中,表示“持续性时间”这一义项可以通过运动(即所搭配的动词)来阐释,这种运动可以很快,如例(4);也可以慢到几乎感觉不到,如例(6)[15](P349):

(6)a.The time has vanished.

(时间慢慢消失不见了。)

b.The time seems to have sneaked by.

(时间好像悄悄溜走了。)

与此相对,表示“时间点”的义项则需通过一种具有终点指向性本质的运动来阐释,这种运动指向一个特定的时间参照点(即终点,如“现在”)。如果用或快或慢的运动来阐释“时间点”的话,就会产生十分不自然的难以理解的句子,如例(7)[15](P350):

(7)a.?The time has vanished/whizzed by to finally tackle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必須处理环境污染问题的时间已经慢慢消失不见了/呼啸而过了。)

b.?A time will whizz by/vanish when well have to say no to further deforestation of the Amazon region.

(我们不得不对亚马逊河流域的森林采伐喊停的时间就要呼啸而过了/慢慢消失不见了。)

而如果用具有终点指向性本质的运动来阐释“持续性时间”的话,就会使该意思消失,并强制性地形成一种“时间点”解读,如例(8):

(8)The time has arrived.

(时间已经到了。)

例(8)可以被故意解读为:“持续性时间”体验被反常压缩,时间好像过得比平时更“快”了 [15](P350)。由此可见,这两个义项确实具有不同的概念阐释模式,它们满足于不同的概念阐释标准,属于不同的义项。

通过观察可以发现,“持续性时间”义项被编码为不可数名词,不能接不定冠词a,如例(9a);而“时间点”义项被编码为可数名词,可以与不定冠词a搭配,如例(9b)。

(9)a.*A time raced by.

(时间全速向前挺进。)

b.A time will come when well finally have to address global warming.

(我们不得不处理全球变暖问题的时间就要到了。)[15](P350)

也就是说,这两个义项具有各自特定的语法行为,也满足语法标准。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time具有“持续性时间”和“时间点”这两个不同义项。

总体说来,Tyler & Evans的原则性多义词分析模式,在辐射状范畴分析模式的基础上,首次提出了一些确立多义词原型义和扩展义的标准,从而有效排除了那些通过语境和推理在线建构的临时意义,大大提升了多义词分析的客观性,为多义词分析方法的进一步完善作出了不容忽视的贡献。同时,从外语教学的角度来看,义项的减少有利于学习者对多义词的习得。该模式略显不足的是,作者所提出的系列标准比较严格,操作起来较为复杂,且原型义判定标准主要针对的是空间介词。

4.钟勇的语料—标准双重驱动分析模式

钟勇提出的语料—标准双重驱动分析模式①起源于2016年,于2019年得以正式命名,并在2020年得到进一步应用和检验[22]-[25]。该模式以Lakoff的辐射状范畴分析模式为基础,同时,为了改善多义词分析的全面性和客观性,而导入了一些大规模语料库和分析标准。

具体说来,该模式主要使用了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开发的『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面语平衡语料库)』和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开发的“北京大学CCL语料库”。这些大规模语料库可以为所分析的多义词提供大量客观、自然的例句,能够确保义项总结的全面性和系统性,从而适度缓解义项确立的随意性和主观性。关于分析标准,主要使用了瀬戸賢一提出的两项标准。第一是不同义项认定标准。如果两义项间具有明确的隐喻性扩展或转喻性扩展②,则二者为不同义项。反之,则合并为同一义项。这里所说的“隐喻”不同于概念隐喻,主要指“一种基于两个事物或概念之间的某种相似性而使用原本用于表达一方的形式来表达另一方的比喻”[17](P35)。即隐喻是一种基于相似性的认知方式。第二是原型义设置标准。典型的原型义通常具备以下特征:a.是字面义;b.十分具体;c.容易认知;d.容易回想起来;e.为理解其他义项的前提;f.用法上的限制很少;g.经常成为语义扩展的起点;h.很可能比其他义项更早习得;i.使用频率很高,拥有这些特征最多的义项为原型义[26](P47-49)。这些标准可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义项划分的过度细化或过度抽象,从而减少不同义项确立的主观性,同时也能有效提升原型义设置的客观性。尽管Tyler & Evans在其原则性多义词分析模式中也提出了一些分析标准,不过他们的标准较为严格,操作起来比较复杂,且其中的原型义判定标准仅适用于空间介词,普遍性不足。与之相比,瀬戸賢一的标准相对简明、宽松,普遍性和可操作性都很强,且“使用频率很高”等子标准可通过大规模语料库很客观地计算出来。由此可见,语料—标准双重驱动分析模式选用瀬戸賢一的标准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总体来看,钟勇的语料—标准双重驱动分析模式通过导入大规模语料库、不同义项认定标准和原型义设置标准,有效提升了多义词分析的全面性和客观性,比其他许多模式都更为完善。不过,该模式与原则性多义词分析模式相比,所使用的多义词分析标准(尤其是不同义项认定标准)相对主观,较为宽松。譬如,可能会把那些通过语境和推理在线建构的临时意义也当作义项进行处理。同时,从外语教学视角来看,这无疑会增加学习者的学习负担,不利于多义词习得。

(二)统合概述型模式

统合概述型模式主要有Langacker的“网络模型分析模式”、国広哲弥的“认知性多义分析模式”、田中茂範的“核心图式模型分析模式”、籾山洋介的“综合性分析模式”等。

1.Langacker的网络模型分析模式

Langacker基于原型理论,提出了可用于表征各种语言范畴(如语义、音位、语素、词法、句法等)结构的网络模型(Network Model),其基本构造可用图8表示[8](P2):

首先,网络模型上方的“图式”是对抽象特征的描写,它可以统合或表征范畴中的所有成员,即图式是从所有范畴成员中抽象出来的共性特征。图式左下方的节点是作为范畴中典型实例的“原型”,右下方的节点是从原型扩展出来的“扩展实例”。其次,从图式指向原型和扩展实例的实线箭头表示一种“实例化”认知过程,即后者是前者具体化之后的实例;而从原型和扩展实例指向图式的虚线箭头则表示一种“抽象化”认知过程,即后者是从前者抽象出来的共性特征。图式与原型、扩展实例之间是上、下位概念关系。最后,从原型指向扩展实例的虚线箭头表示“扩展”过程,扩展实例一般是从原型基于某种感知性相似扩展而来的。Langacker认为,网络模型具有动态性,在形成复杂语言范畴时,可以通过抽象化过程不断向上拓展,形成统合性(或抽象性)很高的超级图式;也可以通过扩展过程向外拓展,还可以通过实例化过程向下拓展,最终形成一个复杂网络模型(Complex Network Model)。譬如,日语「花」至少有以下3个义项[27](P170-171):

(10)a.庭に花が咲いている。

(庭院里开着一些花。)

义项1:植物开出的美丽而引人注目的物体

b.Aさんは職場の花だ。

(A是职场中的一枝花。)

义项2:美丽而引人注目的人

c.花見に行く。

(去赏樱花。)

义项3:樱花

其中,义项1可认为是原型义。义项2与义项1在“美丽而引人注目”这点上具有一种感知性相似,它是从义项1扩展而来的扩展义。这样一来,就可以从义项2与义项1中抽象出“美丽而引人注目的东西”这个图式义(或超级图式义)。义项3则明显是义项1的下位概念,即前者是后者具体化之后形成的实例。最终,所有义项可基于顶层相对抽象的超级图式义统合为图9中的语义网络[27](P171):

由此可知,Langacker的网络模型分析模式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和有效性,该模式可不断往上抽象出一个能够统合所有义项的超级图式义,借助该图式义可以很方便地对多义词语义进行整体把握。从外语教学的角度来看,超级图式义可以减少学习者的义项记忆负担,促进对词义的系统掌握,从而有利于多义词习得。但该模式在论述扩展义产生的认知理据时主要强调了感知性相似,似嫌不够全面和完善。比如很难在网络模型中对那些从原型义基于转喻扩展而来的义项进行定位和描述,超级图式义也无法统合这些义项。此外,与辐射状范畴分析模式等一样,该模式也没有提及确立原型义和認定不同义项的具体标准。

2.国広哲弥的认知性多义分析模式

1994年,国広哲弥基于“现象素(Phenomeneme)”这一概念,提出“认知性多义(Cognitive Polysemy)”分析模式[28]-[30]。所谓“现象素”,是指某词表达的可用五感直接认知的外界物体、动作、属性等[29]。由对现象素的认知方式差异而产生的多义叫作认知性多义[30](P226)。这种认知方式差异主要体现在“从不同视角把握现象素”“聚焦于现象素某个部分”等方面。比如,日语「きく」可用于以下例句:

(11)a.A君は分からないところを先生にきいた。

(A问了老师一些不懂的地方。)

b.生徒たちは熱心に先生の話をきいている。

(学生们在很积极地听老师讲话。)

c.この問題について専門家に話をきいた。

(关于这个问题,我咨询了专家的看法。)

例(11a)中的「きく」接近于提问,意思为“(向对方)寻求信息、答案等”;例(11b)中「きく」的意思大致为“使用听觉把握(对方的话等)”。而例(11c)中「きく」的意思则是“(向对方)寻求信息、答案等,并使用听觉把握(对方的话等)”,即它同时包含了例(11a)和例(11b)中「きく」的意思。如果把「きく」的现象素当作“(向对方)寻求信息、答案等,并使用听觉把握(对方的话等)”的话,那么把焦点放在该现象素整体上的就是例(11c),把焦点放在前半部分的是例(11a),把焦点放在后半部分的则是例(11b)。由此可知,这3个义项在概念上具有明显的整体与部分的邻近关系,而且是通过转喻联系在一起的。

总体来看,国広哲弥的认知性多义分析模式努力为多义词概括出一个比较全面的现象素,并在现象素的基础上解释和描述所有义项。与网络模型分析模式一样,这可以减少学习者的义项记忆负担,促进其多义词习得。略显遗憾的是,该模式的初衷是提取出一个可统合多义词所有义项的、抽象且全面的现象素,但在实际应用过程中,现象素好像更接近于只表述原型义或只能统合少数义项的较为具体和狭窄的意思①,即没能充分实现其统合性目标[31]。这与网络模型比较类似,留下了有待完善的空间。此外,该模式也没有论述认定不同义项的标准,同时,现象素究竟该如何提取似乎也不够清晰。

3.田中茂範的核心图式模型分析模式

1990年,田中茂範从英语教学视角提出主要用于多义动词分析②的“核心、原型、网络三位一体模型(「コア·プロトタイプ·ネットワーク理論」)”[32]。之后,田中茂範又把该模型发展为“核心”占据最优势地位的“核心图式模型(「コア図式論」)”[33]。该模型中所说的“核心”与学习中必定伴随的“一般化(或抽象化)”这种认知操作密切相关。一般化使得具体语言使用(即语言实例)中的词汇语义从完全的语境依存状态(Context-Sensitive)中抽象为语境互动性(Trans-Contextual)的不同“义项类别(「意味タイプ」)”③,这些义项类别理论上可通过进一步的一般化(直到无法再一般化为止)而最终形成完全脱离语境(De-Contextual)的“核心”[34]。这种核心生成过程如图10所示[34](P5):

田中茂範指出,在核心生成过程中,需要注意两个事项。第一,通过一般化形成的3个义项类别A、B、C之间会出现原型效应,即这些义项类别构成一个原型范畴,其中的A类义项为原型义,其他义项为相对不典型的边缘义。与此同时,各类义项下的不同语言实例之间也存在原型效应,它们同样构成一个原型范畴。第二,由于“核心”是通过分析提取出来的抽象度很高的物体,所以需要进行逻辑效度和心理效度检验[34]。逻辑效度指是否具有逻辑上的整合性,心理效度指母语者看到表示核心的图形及相关语言解释时是否认为合适。经由一般化过程生成的核心,“类似于一个能够通盘看到某词所有语义的圆锥形顶点,是和典型性无关的存在于所有语言实例背后的抽象概念”[35](P68-69)。由此可见,核心与国広哲弥所说的现象素比较类似,二者都用于统合多义词所有义项。

结合核心的生成过程可知,位于顶层的核心与中间阶段的义项类别之间主要是一种整体与部分的邻近关系,即一种转喻关系。也就是说,如果把某多义词的核心比喻成一个人的话,那么其义项类别就是这个人的头、手、躯干、脚等不同部位。由此可知,各义项类别之间其实也存在一种关系,即通过转喻联系在一起的邻近关系。可以说,其中间阶段的义项类别与底层语言实例之间的关系,类似于Langacker网络模型中上位“图式”与下位“原型”“扩展实例”之间的关系,因此,其本质上还是一种转喻关系。综上所述,可认为核心图式模型在各个层面都十分重视转喻关系。或者说,正是转喻认知才把核心图式模型整合成一个有机整体。最为重要的“核心”生成之后,就可以使用合适的图形对其进行可视化,从而获得“核心图式”。把认知焦点放到核心图式的不同部位(即焦点化),就能派生出一系列用來描述多义词不同义项类别的核心图式变体(一般称之为“意象图式”),这些意象图式能够比较形象地描述各义项类别的含义,并能解释其下面的各种语言实例[32]-[36]。为了更加直观地理解核心图式模型在多义词分析中的应用,以下简单介绍其主要倡导者松田文子的一项研究。

2001年,松田文子基于核心图式模型,考察了日语复合动词后项「~こむ」的多义结构[36]。具体来说,作者首先把「~こむ」的核心图式设置为图11[36](P18):

图式中的四边形表示领域X,圆圈(领域Y)表示领域X中的“难逆领域(即主观上看来,到领域X外面去会很困难的领域)”。【α】指示的箭头表示“进入领域X”,【β】指示的箭头表示“进入领域Y”。随后,该研究把「~こむ」的语义分为表1中的4个类别[36](P19):

前项动词不含“内部移动”的意思 前项动词含有“内部移动”的意思 变到前项动词所表示的状态,并固定在该状态(意志性弱) 基于前项动词的动作反复而产生的(有目标的)状态变化(意志性强)

如「飛びこむ(跳进)」「呼びこむ(喊进)」 如「入りこむ(进入)」「植えこむ(种入)」 如「冷えこむ(冷得很)」「眠りこむ(睡熟)」 如「十分に走りこむ(充分跑到满意)」

表1中的4个义项类别可分别用图12-图15中的4个意象图式来解释,其中,加粗代表焦点化,虚线代表背景化:

总体说来,田中茂範的核心图式模型分析模式与认知性多义分析模式比较类似,但比后者更加完善。该模式主要呈现出两大特点:第一,极其重视各个层面的转喻关系。如十分重视(或者说只重视)多义词不同义项类别之间的转喻关联。也就是说,具有隐喻关联的义项类别可能会合并成一个更加抽象的义项类别,从而使得最终确立的义项类别之间只剩下转喻关系。这种处理的优势是,对于一个多义词通常只需划分出较少的几个义项类别。第二,极其重视借助形象的图式(核心图式和意象图式)来直观地展示多义词的核心与义项类别。以上两个特点使得核心图式模型分析模式对多义动词等的解释非常有效。同时,从外语教学的角度来看,一个多义词只需掌握其核心及少数几个义项类别,且它们都可以用十分直观的图式来理解,这确实有可能减轻学习者的义项记忆负担,促进他们对多义词的理解和习得。但遗憾的是,该模式在多义词分析中的应用基本还停留在动词和介词上,能否用于其他词类的分析还是一个未知数。也就是说,与上文中较为完善的模式相比,该模式的应用普遍性明显不足。此外,该模式中的“核心”究竟如何确立才比较周全,“核心图式”究竟如何描述才比较合理,表达义项类别的意象图式又该如何基于核心图式、语言实例等比较科学地划分出来,都还缺乏较为明确的操作标准。这可能会影响其分析结果的客观性和可信性。

4.籾山洋介的综合性分析模式

由于国広哲弥的认知性多义分析模式可以较好地处理转喻性语义扩展现象,能够与Langacker的网络模型形成互补,籾山洋介于2001年基于二者构建了一个综合性分析模式,并于2003年进行了进一步论述和实践[27]、[37]。请看以下与日语「かたい」相关的例句[27](P183):

(12)a.ダイヤモンドはかたい。

(钻石很硬。)

この肉はかたい。

(这种肉很硬。)

义项1(原型义):形容单一固体被人施加外力时让其感到有抵抗力的样子

b.びんの栓がかたい。

(瓶塞很紧。)

口をかたく閉じる。

(嘴巴闭得很紧。)

义项2:形容多个靠紧的物体被人用力分开时让其感到有抵抗力的样子

c.面接試験でかたくなってしまった。

(面试时我变得很僵硬。)

义项3:形容人处于精神紧张状态

很显然,义项2与义项1在“被人施加外力时让其感到有抵抗力”这点上相似,说明从这两个义项中可抽象出“被人施加外力时让其感到有抵抗力”这个图式义,同时也说明义项2是通过隐喻从义项1扩展而来的。然后,“被人施加外力时让其感到有抵抗力”这个图式义与义项1、义项2都形成一种上、下位概念关系,即一种转喻关系。接下来,由于人处于精神紧张状态时身体肌肉等一般会很硬,所以可认为义项3和义项1之间存在一种时间概念上的同现关系。也就是说,义项3是从义项1通过转喻扩展而来的。而从现象素的角度来看,可以把“人精神紧张”和“身体肌肉等很硬”这两者构成的整体看成「かたい」的现象素,当焦点聚集在“精神层面”时可形成义项3,当焦点聚集在“肉体层面”时就形成了义项1。现象素与义项1、义项3构成整体与部分的邻近关系。综合以上分析,「かたい」的所有义项可概括为图16中的认知语义网络[27](P184):

由此可知,籾山洋介的综合性分析模式与以往的统合概述型模式都有所不同,可同时形成一个较为全面的现象素和一个较为抽象的图式义(或超级图式义),这种处理能够比较清晰地在一张语义网络中综合性地展示出原型义、所有扩展义、现象素和图式义以及各义项间的认知关联。同时,该模式中统合性高的现象素和超级图式义可能会有利于学习者对多义词语义的整体把握和习得。总体看来,综合性分析模式是一个较为完善和有效的模式,但该模式也没有设置判定不同义项和总结现象素的明确标准等。

以上对八种基于原型理论的较为典型的多義词分析模式进行了简要梳理和述评。这些模式各有优劣,各具特色,其区别与联系可归结为表2:

三、多义词语义扩展理据探讨

从上文主要介绍的八种多义词分析模式中,可以发现,它们使用的语义扩展理据差异显著,而且术语繁杂,很容易使人产生困惑。我们对各模式使用的主要认知理据进行了归纳,具体如表3所示(见下页):

从表3可以看出,不同模式使用的认知理据不太一致,甚至相差很远。但实际上,这些理据最终均可还原为隐喻或转喻。以下依次探讨概念隐喻、意象图

首先,根据Lakoff & Johnson的论述,概念隐喻中原本各不相干的源域(如“上下空间位置”)和目标域(如“社会地位”)之所以会被联系在一起,是因为二者中的概念经常同时出现,即概念隐喻的形成依赖于源域和目标域概念之间的同现性经验基础[10](P14-21)、[12]。如上文提到的“地位高为上、地位低为下”这一概念隐喻的同现性经验基础是,“在古代,体格壮实的人一般更有力气,在格斗中通常会取胜,从而处于骑在对手身上的状态。随后,获得胜利的人往往会成为首领等,坐在比较高的地方,拥有比较高的社会地位。此外,在古代为了对地位高的人表示敬意,地位低的人一般会行跪拜礼”[38](P19)。由此可见,“空间位置的上和社会地位的高”以及“空间位置的下和社会地位的低”,经常会在日常生活中同时出现。而这种经验同现性实际上就是一种时间概念上的关联性,本质上体现的则是转喻认知。也就是说,在概念隐喻“地位高为上、地位低为下”的具体表达中,如“Hes at the bottom of the social hierarchy”等,原本用来描述空间位置的词汇(bottom等),通过转喻扩展出了描述社会地位的义项(如“社会地位低”等),即概念隐喻本质上可还原成转喻。不过,也有学者认为概念隐喻的经验基础除了同现性之外,还有“结构性经验基础”和“评价性经验基础”[39]。前者指源域和目标域在意象图式或形状结构上相似,后者指源域和目标域在人们对事物的好恶价值评价上相似。由此可见,这两种经验基础体现的都是隐喻认知[16](P17-18)。综上可知,概念隐喻这种认知理据最终可还原为转喻或隐喻。

其次,如前所述,辐射状范畴分析模式中的意象图式转变实际上就是一种注意焦点转移,转移后的注意焦点与之前的注意焦点位于同一意象图式中,只是所处位置不同而已(参考图5)。也就是说,转移后的注意焦点与之前的注意焦点在该意象图式中具有概念上的关联性,体现的是一种转喻关系。而Tyler & Evans所说的经验性关联,是指不同经验(或概念)在人们与环境的互动中反复同现,即一种经验同现性。经验同现性其实就是一种时间概念上的关联性,即一种转喻。同时,学者们所说的感知性相似明显属于一种隐喻。Langacker网络模型中的抽象化和实例化则是形成上位概念(图式义)和下位概念(原型义和扩展义)的两种认知方式,而上、下位概念在人们的思维中具有明显的关联性,所以抽象化和实例化本质上都是一种转喻。国広哲弥所说的对现象素的认知方式差异及田中茂範对核心图式的焦点化操作,实际上反映的都是一种意象图式转变,即一种转喻认知。

综上所述,所有多义词分析模式中提及的其他认知理据最终都可归结为隐喻或转喻,二者对应关系如表4所示:

正如Lakoff所言,对于我们的思维、感知、行动和言语来说,没有什么比范畴划分更为基本的了[4](P5)。认知语言学以原型理论为指导建构了范畴化理论,并基于该理论创立了不少有效可行的多义词分析模式。本文对其中八种较为典型的模式进行了简要梳理与述评,基本厘清了这些模式及相关概念术语之间的区别与联系。现有模式当中存在一些继承和发展关系,但它们又各有优劣、各具特色,广大学界同仁可根据自身需求灵活选择使用,或在前人基础上创立更加有效可行的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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