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小传_参考网

拜登小传

2020-01-11秦鉴君

世界文化 2020年12期

秦鉴君

“大家”阅读

互联网时代，读者并不缺乏信息，但一些真正具有传播价值的内容，却往往淹没于信息洪流之中。力求将最有价值的信息，最有锐度、温度、深度和多维度的思考与表达，最值得阅读的网络优质原创内容，快速呈现给读者，是《世界文化》的初衷。【“大家”阅读】每期将甄选优秀公众号上所汇聚的中文圈知名学者、专栏作家的最新文章，与读者分享“大家”眼中的“世界文化”。

就在刚刚过去的2020年11月20日，小约瑟夫·罗宾内特·拜登，迎来了他的78岁生日。

此刻，这位特朗普口中的瞌睡虫、“地下室总统”、口吃和痴呆症患者，正以前所未有的胜利者姿态，等待白宫宣誓就职的时刻。

尽管，关于选票造假的口水仗打得火热，指责、诉讼的“盘外招”仍在持续，但当昔日的共和党票仓——亚利桑那州、乔治亚州等亦被拜登逆袭翻盘时，只能说，疫情之下迷乱的美国，远比人们想象的更为不可预测。

无论基于何种立场，人们都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存在感”不高的拜登，正在并即将创造一系列纪录：美国历史上年龄最大的总统；美国选举史上迄今得票数最多的总统；参选次数最多且最终圆梦的总统。

当然，几乎所有人都认同，如果不是疫情重创美国，这位锲而不舍地憧憬总统宝座的老头儿，不会有任何机会。毕竟除了亮点乏陈，他还时不时被“花边”包围：年迈，缺乏担当统帅的体力；儿子亨特被“花花公子”式丑闻缠身；传言喜欢搞咸猪手，对女性动手动脚。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是这样的拜登当选，而不是其他人？

拜登是谁？

01

定位一个人，最重要的，是看他的出身与经历。

与口含金汤匙出生的特朗普不同，拜登曾经很落魄、很穷，亦自称“国会中最穷的人”。

1942年冬天，拜登出生于宾夕法尼亚州一个普通爱尔兰天主教家庭，父亲是车行销售员，母亲也是普通打工者。拜登祖上曾经富裕过，他祖父是石油商人，但到了拜登出生时，其父因炒股、投资把家败得所剩无几，一家人曾一度腆着脸去其外婆家蹭吃蹭喝。

拜登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但作为家中长子，他也没怎么给家里长脸。营养不良、身体瘦弱的拜登常被人欺负。有一次，他又被几个小子打哭了，回到家，母亲没有安慰他，而是很严肃地跟他说：“乔，你给我回到大街上去，把那些坏小子的鼻子揍出血，明天你才能有尊严地走在街道上。”拜登很听母亲的话，照做了，果然那帮人再不敢随便欺负他。

但令拜登最自卑的，還是他的口吃。在学校他常常因念不清课文而被同学嘲笑，直到高中还被老师公开调侃““拜、拜、拜登”。他委屈地问母亲：“为什么别人没有，就我会口吃？”母亲安慰他：“那是上帝让你与众不同，长大了就自然没事了。”

但口吃依然成为拜登的心结。为了挽回尊严，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读书学习上，以此抵御外界对他的嘲讽。与此同时，他也暗自练习克服口吃，每天对着镜子朗读诗歌、绕口令，嘴里含着石子说话。慢慢地，竟成就了他后来虽不够最顶尖却足以侃侃而谈、驰骋政界的优异口才。

1961年，19岁的拜登考上了特拉华州最好的特拉华大学。完完全全用实力说话。此时已经摆脱口吃的拜登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在法语俱乐部、曲棍球队等组织中非常活跃。

这一路的成长告诉拜登：唯自强者，可改变命运。

02

拜登一直想当总统。

至少，他在向第一任妻子妮莉亚求婚时，就是这么说的：“我有两个人生目标：30岁前当上议员，然后做总统。”这种要强的念头，在很多童年遭受过冷眼的人身上尤为凸显。作为普通阶层的一员，他青春年少时就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帮邻居修建草坪，在富贵人家做钟点工，还曾在田间捡过牛粪……这让他饱尝人间冷暖而倍加善解人意、善于共情的同时，也产生了要改变社会的想法和主张。

1966年，拜登一见钟情的对象、比他低一届的妮莉亚毕业了，两人当即领了结婚证。那一年，拜登23岁。

成婚后，拜登没有放弃学业，而是到妻子的母校雪城大学继续攻读法律博士学位。很难说，拜登选择雪城大学，没有对未来的考量。雪城大学素有“美国政治家摇篮”之美誉，自19世纪末以来，先后培养了800多位美国国会参议员、众议员、联邦政府高级官员——可以说，校友群中大佬如云。所以人们看到，1968年拜登以差强人意的成绩毕业后，即加入民主党，并于两年后成为新城堡县议会议员。

他是个敢说，也敢做的人。

1972年，拜登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和共和党资深大佬角逐参议员。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告诉他：我觉得你没戏。

为了这次竞选，拜登来了个全家总动员：拜登妹妹做竞选经理，负责战略和统筹；妹夫负责预算；拜登的弟弟负责筹款；另一个弟弟负责管理志愿者；拜登的妻子和母亲负责后勤。对手轻视了这个出身平平、腿勤能跑、挨家挨户拜访选民的穷小子，结果，拜登足足超出对手3000张选票。

参议院，仅100个席位，每州2个。拜登能在30岁当选参议员，可以说是青云直上、前途无量。从他20岁出头向未婚妻许诺，到30岁圆梦参议院，足见其过人的雄心与意志。

03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风光中的拜登并未料到，对他的更大考验才刚刚开始。

在竞选成功几周后，12月18日，圣诞节前夜，妻子妮莉亚开车去超市采购食品，路上被大卡车撞到。飞来横祸，夺走了拜登的妻女，两个儿子也遭遇重伤。拜登几乎被彻底击垮。

多年后他回忆说：“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理解了人绝望的感觉是怎样的，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选择自杀这种不理性的做法。我感到上帝在可怕地捉弄我，我真的很愤怒。”

后来，每年12月18日，拜登都会停工一天，以寄哀思。

拜登决心放弃得来不易的参议院职位，回家照顾孩子：参议院可以没有拜登，但两个孩子不可能有第二个父亲。

关键时刻，又是他的家人为他兜底。他的母亲开导他：“乔，从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可怕事情中努力去寻找，你总会找到其中宝贵的东西。”拜登的妹妹瓦莱丽和丈夫直接搬到拜登家里，瓦莱丽辞掉了教师工作，全职照顾拜登的两个儿子，这一照顾就是4年，而这也直接导致了瓦莱丽婚姻的解体。

1973年1月，在儿子仍在接受治疗的医院，拜登宣誓就职参议员。这一幕感动了很多美国人。

此后，作为单亲父亲的他，几乎每天乘火车往返于华盛顿与特拉华州，单程160公里，上班完就赶回家与儿子团聚。

一如口吃的困扰倒逼拜登锻炼出过人的口才，这一段艰辛的生涯，也让他更能体味普通人生活的不易。每天上下班路上，他与各种职业的普通乘客攀谈，倾听他们的故事，丰富自己的阅历和对社会的思考。

而媒体对拜登也抱以厚望。1974年，拜登被时代杂志评为“200个未来有所作为的新面孔”。

04

1988年，里根总统第二任任期即将结束，此时46岁的拜登，自觉已准备就绪，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向总统宝座的冲击。他提出的口号是“重新点燃我们社会的理想主义火焰”。当时年轻有活力的拜登，让人们联想到肯尼迪。筹集竞选资金时，他曾一路领先，并被认为将创造新的历史。

然而，好景不长。或许是太想要成功而投机取巧，他的演讲稿被曝抄袭了英国工党领袖金诺克的，内容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把名字从别人换成了自己；后来又被陆续扒出此前讲稿中大量套用前总统肯尼迪等人的演讲片段……

对于一个非常在乎个人形象的白手起家者来说，这样的重挫几乎是毁灭性的。灰头土脸中，拜登选择了退选。

那一段时间，拜登經常头疼，总要带一大瓶泰诺。一天晚上，在结束罗切斯特大学的演讲后，他回到酒店，感到大脑中一股闪电般的刺痛，而后就昏迷了过去。第二天早上他飞回威尔明顿，仍觉虚弱得厉害，被送往圣弗朗西斯医院。CT扫描显示：他大脑里长了两个动脉瘤。医生说，手术是唯一的生存机会，而幸存的概率是：50%。即便幸存，仍有可能出现大脑严重功能性缺陷。

多年后拜登回忆他在获知噩耗后的反应：“我很平静，就像我在宽阔的大海中漂浮。这令我感到惊讶，我并不害怕死亡。我早就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命运并不保证对每个人是公正的。”

拜登的手术很顺利，术后也恢复良好。在“休息”了长达7个月后，拜登在特拉华州民主党的苏塞克斯郡大露营重新回归公共视野，他直言：“我获得了生命中的第二次转折。”经历此劫，他意识到人生最重要的其实是生死问题，而不是每一次的成败输赢。

当时，坦然的拜登并没有想到疾病的遗传性，更没有料到，27年后做检察官的长子博·拜登也罹患脑瘤。而这一次，博·拜登没有挺过来。

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博·拜登去世时年仅46岁，与拜登战胜脑瘤的年纪相同。

一扇门被推开了；而另一扇窗，被永久关闭。

05

2007年，蛰伏20年后的拜登，向总统之位再次发起冲击。然而这一次，他败得一触即溃。民主党内有两位劲敌，一位是2001年才从第一夫人转型为参议员的希拉里，60岁；另一位是2004年才当选为参议员的新秀奥巴马，其才思敏捷，学历鲜亮，46岁。拜登大败而归，支持率只有1%，在竞选者中垫底。

这一次败北后，已经看淡输赢的拜登并没有泄气，他告诉助手说：“别急，好戏还在后头呢。”当时，《纽约时报》发文说，为了国家利益，希望奥巴马能够选择拜登为副总统竞选伙伴，理由有三个：坦诚、忠诚、经验。后来果如媒体所料，赢得党内竞选的奥巴马提名拜登为副总统。

在辅佐奥巴马期间，拜登算干得尽职尽责，二人结为莫逆之交，拜登的第二任妻子也与第一夫人形同闺蜜。而拜登这位副总统，也与大多数副总统不同，因为其经验丰富，可以相当程度上弥补奥巴马执政的不足。他常常独立发表意见，在诸多事务中显现出存在感，比如安抚乌克兰和格鲁吉亚，拉近美国和蒙古的关系；又比如在两党对立、预算案等重大事项遇阻之际，多次在两党议员之间斡旋。

2017年1月，奥巴马任期将尽，为了表达对拜登的谢意，他邀请拜登夫妇到白宫做一个私人告别。奥巴马将老拜带进一个坐满了朋友和同事的房间，突然向他授予最高国家荣誉的“总统自由勋章”。奥巴马评价拜登是美国史上“最好的副总统”，并引用一位共和党议员的话说：“如果你无法尊敬乔·拜登，那一定是你有问题。”

没有任何预料的、人至暮年的拜登泪流满面，他表示自己不值得这样的荣誉。

当时，所有媒体的新闻报道中几乎都有这样一句话：“至此，拜登44年的政治生涯画上了圆满句号。”这是一场媒体的集体祝福，如同盖棺定论。

谁又能想到，一个晚年丧子的75岁老头儿，还能卷土重来呢？

06

2015—2019年的4年，拜登几乎一直在养伤——心头的创伤。

2016年的总统大选，对他原本是个好机会：担任国会参议员36年，又干了8年副总统，内政外交经验丰富，选民中人气高涨，党内只有希拉里可以匹敌。但就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机遇面前，2015年10月，拜登选择了黯然退选。

这让很多人以为：他从此再与政坛无缘。而导致他做出此番决定的，是他的大儿子博·拜登的病故。相比败家子亨特和叛逆的女儿艾什莉，博·拜登的简历非常优秀，是拜登最为器重的长子，也被视为民主党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博在父母的母校雪城大学取得博士学位，也曾去伊拉克服役，在军中担任律师并获得了铜星勋章，后担任特拉华州首席检察官。拜登不止一次说：“博任何一方面都比做父亲的我更为优秀。”

然而，自2010年起博的健康状况开始令人堪忧，他曾因轻微中风短暂住院，2013年罹患脑瘤。为了给博治疗，拜登一家想尽了办法。博去世前入住的沃尔特·里德陆军医疗中心是一个军方医院，花费不菲。因博生病后没了工资，拜登一度考虑卖房筹钱以度过紧张时期。然而这样的努力，最终还是没有留住心爱的长子。

2015年4月，美国多佛，拜登在博的葬礼上悲痛欲绝。他闭目仰天的神色，留给人们很深的记忆：“博走后，我觉得我再不会笑了。尽管是夏天，我却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在長子病亡的痛击之下，经历过数次人生重挫的拜登，再也捱不住了。正是这一年10月，心力交瘁的拜登，决定退选。

两年后的11月，拜登出版了回忆录《答应我，父亲：充满希望、艰辛和使命感的一年》，寄托对长子的怀念，也借以自我疗伤。在书中他说：“作为他的父亲，我向他保证，我会继续为公众服务。”

鲜为人知的是，博的临终遗言正是：“答应我，父亲，成为美国总统！”

07

在一个人口3.3亿的国家，一路过关斩将，成为站在巅峰的那个人，并非易事。预选、各党召开代表大会确定候选人、总统候选人竞选、全国选民投票、选举人团投票表决等一连串总统选举程序，前后时长达1年。且不论强劲对手的冲击，仅对个人精力的魔鬼式大考，亦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2019年7月，77岁的拜登重新出山，宣布第三次竞选总统。

此时的他，背负的不再只是青年时的梦想，还有长子的遗愿。

一开始，拜登遭遇了民主党内左派的激烈围攻：指责他过于保守，为资本说话，有过与某些被标识为“种族主义”的共和党议员合作的“黑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走“中间路线”的拜登竟成为最受欢迎的那位。经历过人生至痛、行至暮年的他，愈发地从容、温和，与特朗普形成极大反差，颇讨反感极端的中间选民欢迎。

这样的拜登，其实曾经激越。1994年，拜登以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的身份，起草并推动《控制暴力犯罪与法律实施法案》，在美国史上第一次要求对枪械使用者进行背景调查，且第一次要求10万名警察上街巡逻，大大降低了美国街头刑事案件的发生率；其中的妇女条款是美国历史上首个全面保护妇女免受暴力侵害的法律条文。该法案曾被美国人称为“拜登法”。

这样的拜登，也曾承认铸错。2001年，拜登调任参议员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一上台，他便贸然做出了支持小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决定。2003年，拜登亲自前往伊拉克，战争的残酷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担任副总统后，拜登先后7次访问伊拉克，并于2010年8月亲自“坐镇”，指挥美军战斗部撤离。这被外界认为是他纠正错误判断的积极行动。

然而，恰恰是这位收敛个性的老头儿，基于他人难以体验的创痛，能够推行他“倾听左右两边声音、寻求平衡点”的理念，颇似儒家中庸之法。拜登所提的“中间路线”，一如他在大选终场辩论中所说的一句话：“没有红蓝，只有美国。”

他所寻求的，是强调种族融合、两党合作以成一统的理想价值观。

08

一切，犹如他命运多舛的人生经历，出身平民的拜登，更愿把倾听异见、主张包容与共情，化作内心坚决执行的刚韧之力。

比如，他规定自己每天要和一个普通人通电话。今年4月，拜登和一个感染了新冠病毒、正在家里隔离的患者通话。患者有个2岁的女儿，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爸爸不能从卧室出来，一直呼唤爸爸开门，这让男子在和拜登通话中一度失声痛哭。拜登安慰他：“孩子太小，无法理解正在他们身边发生的危机。”他建议这个患者和他的女儿玩一个简单的游戏，比如隔着门猜一种颜色或数字……这通电话原定5分钟，结果他们聊了22分钟。

再比如，党内选举时，拜登有两个强大对手——伊丽莎白·沃伦和伯尼·桑德斯，此二人施政都更为激进。当两位候选人退选后，拜登分别将他们的方案纳入自己的施政蓝图，包括沃伦关于减免学生债务和改革破产系统的计划，以及与桑德斯共同设立特别工作组以期统一政见。之后，此二人都倒入拜登阵营，号召自己的支持者投票给拜登。在民主党内部，有“女版奥巴马”之称的卡玛拉·哈里斯一度将拜登批得落花流水、哑口无言，但拜登不计前嫌，将辩才出众、有深厚非裔影响力的她定为竞选搭档。

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兼容并包”，不代表拜登没有棱角，他从不是一个软角色。有一次，一位著名深夜秀节目主持人管拜登叫做“好老头”。拜登在第二天就给他打了电话，说：“听着伙计，你再叫我一次‘好老头，我就亲自过去揍你。”他还曾在奥巴马签署医改法案后爆粗口；曾当着普京的面说“我在您的眼里看不到灵魂，总理先生”……这样的炸裂言行不胜枚举。因此，看似温和如水的他，实则是在以强硬的钢铁意志推进着他的“中间路线”，更像是一座行走的、化一切力量为我所用的熔炉。

由此，你大概可以理解，为何是这样一个被冠以“痴呆”“骑墙”“和稀泥”之名的老头儿，有望创造美国纪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