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达少阳治疗儿科常见疾病经验
2020-01-11张琳琳张昊地王颖雪林燕
张琳琳 张昊地 王颖雪 林燕
少阳居半表半里之位,为人身阴阳气机升降出入开阖的枢纽,为邪气外达之通路;肝胆相照,肝胆疏泄正常,则枢机运转,水火气机得以升降自如。郝万山教授认为“人体少阳木气(胆和三焦)的展发,对肝气的疏泄,脾胃的升降,心气心阳的振作,肺气的宣降,肾气的藏泄,表气的布达,里气的疏通,细胞的代谢,能量的合成、输布和利用,情绪的稳定和舒畅,都有着调节、控制、激发、推动作用”[1]。
根据小儿肝常有余、脾常不足、肺常虚的生理特点, 笔者在辨证基础上,将“舒达少阳”用于治疗发热性疾病、情志病、过敏性疾病、消化系统等疾病,取得明显疗效。现举例介绍如下。
1 典型病例
1.1 发热
患儿,女,3岁,主因反复发热6天于2018年7月2日初诊。患儿6天前出现发热,在当地口服及静点“头孢”等药物治疗,体温反复,最高达39.5℃,相关检查无异常。刻诊:发热,不咳,不吐、不泻,纳可,平素大便偏干。舌淡红,苔薄白。查体:体温:38.2 ℃,咽稍红,扁桃体Ⅱ度肿大,心肺腹部无异常。中医诊断:发热;证型:气机不畅,郁而化热。治则:条畅气机,宣解郁热。处方:小柴胡汤加减,柴胡15 g、黄芩8 g、清半夏6 g、甘草4 g、生姜6 g、大枣6 g、炒麦芽10 g、炒神曲10 g、炒山楂10 g、火麻仁9 g、生地黄6 g、炒栀子6 g,3剂(免煎颗粒),日1剂,分2次冲服。
2018年7月5日复诊:家长诉服第1剂药后体温再次上升至38.7℃,在当地灌肠(灌肠为清热解毒类药物,非激素)后体温渐降至正常,第2、3天体温波动在37.3~37.8℃之间,未再使用退热药,纳可,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上方去火麻仁、生地,继服3剂以巩固。3日后电话随访,患儿无发热,二便调。
按 《伤寒论》第96条:“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或不渴、身有微热,或咳者,小柴胡汤主之。”此处的往来寒热不仅指发热时寒热交替,还指各种反复、定时、规律性发作的发热,如夜间、子时、晨起发热等。本案患儿反复发热属于发作有定时的特点,符合往来寒热特征。
当代儿科大家徐荣谦教授主张“小儿本少阳体制”论[2],少阳风木之体,易化热生风。该患儿病程日长,邪气留滞体内,郁而化热,故辨证为少阳枢机不利,郁而化热。患儿病史6天,在此过程反复使用退热药导致津液丢失,对于失汗之热,已非一般解表药所能治,必须用柴胡类解肌透表, 仍能使之汗解[3]。故方选小柴胡汤加减,柴胡、黄芩疏解退热,栀子宣发郁热。现代药理学研究亦证实,柴胡、黄芩均有良好的解热作用,对外感、内伤发热均可奏效,且退热平稳,可降低体内炎症因子水平[4-5];生地滋阴清热,火麻仁润肠通便,共奏增水行舟之功。气机条畅,郁热得宣,取效便捷。
1.2 乳蛾
患者,女,5岁,主因发热2天,咽痛1天于2018年6月18日初诊。患儿2天前出现发热,体温最高为38.5℃,口服退热药后体温不能降至正常,并出现咽痛、头痛、口苦、恶心欲呕及周身疼痛等症状,遂来就诊。刻诊:发热、头痛、咽痛、口苦、恶心欲呕,周身疼痛,纳差,寐欠佳,二便调。查体:体温:38.6℃,咽充血,扁桃体Ⅱ°肿大,上有脓点。舌淡红,苔薄黄,脉浮数。中医诊断:乳蛾;证型:风热侵咽。治则:疏风和解,清热利咽。处方:小柴胡汤加味,柴胡20 g,黄芩12 g、生姜9 g、大枣9 g、炙甘草6 g、羌活15 g、金银花20 g、蒲公英15 g、玄参15 g,2剂,日1剂,分2次服。
2018年6月20日复诊:患儿体温无反复,口苦、恶心消失,周身疼痛减轻,颈项部有不适感,巅顶仍疼痛,轻咳,少痰,色白易咯。查体可见咽稍红,扁桃体Ⅱ°肿大,脓点消失。舌淡红,苔薄黄,脉浮滑。处方:柴胡20 g、黄芩12 g、生姜9 g、大枣9 g、炙甘草6 g、藁本15 g、清半夏10 g、葛根20 g、前胡15 g、陈皮12 g,3剂。3剂后随访,仅有偶咳,余症均消。
按 小儿脏腑娇嫩,形气未充,尤其肺常不足,藩篱疏薄,最易为外邪所伤。风为百病之长,外感诸邪往往以风邪为先导。又风为阳邪,易从阳化热,故小儿外感以风热之邪最为多见。咽喉为肺胃之通道,小儿乳蛾初起,感受风热邪毒,咽喉首当其冲,邪毒搏结于喉核,以致脉络受阻,喉核红肿胀痛发为此证[4]。故临床治疗乳蛾多以清热解毒、利咽消肿为大法,然该患儿虽查体所见乳蛾上有脓腐,但发热、口苦,恶心欲呕等均具少阳病表现。《伤寒论》379条:“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况101条又云:“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遵“有是症,用是方”,故初诊时径处小柴胡汤,加金银花以疏风解表;蒲公英、玄参清热排脓;张元素曰:“藁本,乃太阳经风药,巅顶痛非此不能治。”吴茱萸亦治巅顶痛之良药,然吴茱萸主治肝寒头痛,本病患者诸症均为热像,故祛风止痛之藁本为首选。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陈皮、清半夏燥湿化痰兼和胃之功;葛根升津舒筋缓解颈项不适;3剂后诸症近愈,热清则脓自消。
1.3 夜咳
患者,男,10岁。主因夜间咳嗽半月于2018年3月16日就诊。患儿半月前感冒后出现咳嗽一症,夜间为主,少痰,白日基本不咳,自服“清肺化痰”中成药,症状无明显改善,遂来就诊。刻诊:夜间咳,12点左右咳剧,白天基本不咳,不热,不吐、不泄,纳可,二便调。查体可见咽稍充血,扁桃体II°肿大,双肺听诊无明显异常。舌淡红,苔薄黄,脉弦。中医诊断:咳嗽病;辨证:木火刑金,枢机不利。治则:疏肝清肺,条畅气机。处方:小柴胡汤加味,柴胡12 g、黄芩6 g、清半夏6 g、太子参6 g,生姜6 g、大枣6枚、蜜桑白皮12 g、知母9 g、甘草3 g,3剂,日1剂,水煎,分2次温服。
患儿未再复诊,电话随访,患儿家属诉1剂后咳已不明显,3剂后症状消失,故未复诊。
按 《伤寒论》第97条:“血弱气尽,腠里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休作有时,……小柴胡汤主之。”此处的休作有时,不仅指寒热的休作有时,还可指疾病发作有时间规律[6]。西医认为咳嗽是一种因呼吸道受各种因素刺激后产生的保护性反应,中医认为此为正气驱邪外出的表现,符合少阳病正邪相争的病机。《内经》云:“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本案患儿每于夜晚12点左右咳剧,此时为子时,少阳始于子时,子时一阳生,少阳被郁,不得生发,故病应时而发,过时少阳之气渐伸,邪退病安[7]。且少阳主枢,是气机运行的通道,枢机不利,气机运行不畅,则肺失宣肃,肺气上逆则咳。少阳之气当升,然邪阻少阳,致其升发不能,郁而化热,木火刑金,肺失宣肃则咳嗽,肝胆相照,治当疏肝清肺,条畅气机。方选小柴胡加味,服小柴胡汤后,少阳之郁得疏,肺气因而肃降,故咳随之而止。患儿舌淡红,苔薄黄,亦为热象之表现,故加桑白皮、知母清肺泄热,肺热清肝气降则嗽止。
1.4 胸痹
患儿,男,8岁,主因胸闷、憋气1月余,加重2天于2018年4月14日就诊。患儿1月前无明显诱因出现胸闷、憋气,家长未予重视,2天前因与同学发生口角后,回家沉默寡言,上述症状加重,遂来就诊。家长诉患儿平素易因生活琐事郁郁寡欢。刻诊:胸前区胸闷,憋气,夜间明显,无明显疼痛,纳可,二便调。舌淡,苔薄白,脉沉细。查体:咽红,双肺呼吸音清,心率82次/分,律齐,腹软。舌淡,苔薄白,脉沉细。辅助检查:心电图:大致正常心电图;心肌酶:乳酸脱氢酶:246 U/L。中医诊断:胸痹;辨证:气郁少阳,胸阳不展。治法:解少阳,畅达气机,疏肝解郁。处方:小柴胡汤合瓜蒌薤白半夏汤加减,柴胡9 g、黄芩6 g、清半夏6 g、太子参6 g、炙甘草5 g、白芍9 g、炒枳实6 g、瓜蒌12 g、薤白9 g,焦三仙各6 g,6剂。嘱患儿家属与老师沟通,给患儿营造宽松环境。
2018年4月19日二诊,患儿自诉胸闷及憋气未再发作,不咳不热,查体同前,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因患儿症状缓解,治疗有效,继续予6剂巩固治疗。
2018年4年25日三诊,患儿无不适主诉,且回答问题面带微笑,家长诉患儿较前性格开朗许多,查体同前,舌淡红,苔薄白,脉细。患儿气郁已解,但患儿面色萎黄,转健脾以巩固治疗。处方:柴胡9 g、黄芩6 g、清半夏6 g、太子参6 g、白芍9 g、枳实6 g、木瓜15 g、茯苓9 g、焦三仙各10 g、炙甘草5 g、陈皮6 g,7剂,日1剂,分早晚两次温服。
按 通常认为小儿疾病以外感、饮食为主因,很少考虑到情志,然小儿疾病亦有精神因素在内,治疗时亦应考虑。本案患儿有明显的肝气郁结的诱因,中医认为肝木主疏泄,性喜条达,喜柔恶刚,且胸胁是少阳经所经之处,气机运行不畅,则出现胸闷、憋气,患儿平时郁郁寡欢,致胸阳不展,阳不布津,痰液凝滞,故选小柴胡汤合瓜蒌薤白半夏汤加减。瓜蒌薤白半夏汤出自《金匮要略》:“胸痹不得卧,心痛彻背者,瓜蒌薤白半夏汤主之。”本为治疗痰涎壅塞胸中,闭阻心脉,胸阳不宣的方剂。此患儿虽无痰湿表现,但病机如此,故用此方以振奋心阳。方中加枳实、芍药,一方面枳实宣通胃浊,芍药疏泄血脉之滞,另一面取四逆散条畅气血之意,以上方药合用治疗气郁少阳、胸阳不展之胸痹正中病机。患儿经疏肝解郁之后,二诊症状好转,继续巩固,三诊心情明显愉悦,症状消失,肝属木,脾胃属土,木郁克脾土,患儿面色萎黄已是明证,故方剂改为疏肝调脾为主,笔者主张脾胃为后天之本,脾胃健,则正气足,邪不可干,临床用药常以健脾胃收尾。
2 讨论
2.1 小儿与少阳的关系
小儿生机蓬勃,发育迅速,犹如草木方萌,旭日东升,与少阳特点相符。太阳主开,阳明主阖,少阳主枢,外邪侵袭机体,太阳经气与之抗争,若正气充足,则驱邪外出,若正气不足,邪气很快入里。小儿脏腑娇嫩,发病容易,传变迅速,一旦感受外邪, 正气益虚, 则邪气由表进一步深入, 即由太阳之表内传于少阳之枢[8]。
2.2 少阳的生理特点及病理变化
从经络上看,少阳经包括手少阳三焦经及足少阳胆经,三焦经统属上、中、下三焦,且三焦发源于肾系, 主水液代谢,主枢机, 内与脏腑相接, 外与皮毛相连,总领五脏六腑;胆主决断,为十一脏所取决,胆气升则十一脏之气皆升[9],两经于目外眦交接,共同参与水液代谢,气机升降的调节。
李东垣曰:“胆者, 少阳春升之气。春气升则万化安, 故胆气春升, 则余脏从之。所以十一脏皆取决于胆。”说明少阳有调节全身气机的重要作用,少阳之气升降协调,三焦调畅,精气布化,则能“精则养神” ,精神舒畅。少阳为枢,影响着太阳经的“开”和阳明经的“合”,在少阳的调控下,阳气的“开” “合”顺应着大自然阴阳变化的规律,使人体的体温和自然界的温度保持着一种动态的平衡[10]。少阳调控失职,则出现往来寒热或者不定时发热。胆属木,枢机不利,郁而化火,则出现木火刑金,发为咳嗽。肝主疏泄,肝胆互为表里,气机不畅,则影响胆汁排泄和消化功能。
2.3 少阳治法
少阳居于半表半里,为气机升降之枢纽,枢机不利,则影响肺之宣发,肝之疏泄,脾之运化,肾之封藏,所以将舒达少阳作为主要治法。《伤寒论》中舒达少阳代表方为小柴胡汤,由柴胡、黄芩、半夏、人参、甘草、生姜、大枣组成,具有和解少阳、清解表里的功效,少阳主半表半里,凡邪从外入,则必从外出,柴胡能从少阳而达太阳,半夏能提阴气上升,则阴阳相济,故有除病祛邪之功,少阳病属火病,又有黄芩解气分之热[11]。半夏、生姜调和胃气,降逆止呕,重在脾胃。人参、甘草、大枣益气和中,扶正祛邪,使中土健旺,不受木邪之害。方中既有柴芩苦寒清降,又有姜夏辛开散邪,复有参枣草之甘补调中。药共七味,相辅相成,寒温并用,升降协调,攻补兼施,有疏利三焦,调达上下,宣通内外,和畅气机之作用,故为和解之良方[12]。
以上4种儿科病, 虽病名不同, 临床表现各异, 但只要病机不离“少阳枢机不利”,均可以使用本方, 根据兼证的不同, 处方灵活化裁, 体现了“有是证用是方”的原则,也与刘弼臣教授从“少阳”论治小儿病的观点相符。另外,临床若遇到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喜欢独处小儿,处方用药中酌情加入条畅气机之品,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