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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青蛇》文本对传统的消解与文学治疗

2020-01-10曹颜佳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青蛇李碧华白蛇

曹颜佳

(西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

一、文学治疗概述

李碧华是蜚声国际的当代女作家,因笔下女性形象的丰富性而历史留名,《胭脂扣》《霸王别姬》早已实现影视化。李碧华的女性身份使她具备女性的共情,且其作品多以女性为第一视角,充分展现宏大历史中隐去的女子情结,小青、潘金莲、如花等女性形象也因为女性的九曲回肠得到女性读者的广泛认同。

文学治疗是指被治疗者通过文学欣赏与创作两个途径来疗愈心理病症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它自提出以来已被无数艺术创作者和欣赏者应用于个体心理痼疾治疗实践。按照美国艺术治疗协会的定义,艺术治疗是指一种利用艺术媒介以及艺术创造过程实现对个人的发展、能力、个性、兴趣以及内心关注点与冲突点的反思的治疗手段,为欣赏者提供了非语言的表达和沟通机会[1]。严格意义上来说,艺术治疗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为理论基础,其中的一系列核心概念如象征、转移、投射等都来自于此。文学治疗的主流观点认为文学的创作和阅读可以通过虚构和幻想来弥补现实的空缺,以唤起对抗心理和精神疾患的力量,从而取得治疗功效。

文学作为一门语言艺术,是艺术治疗的重要范畴,因为语言文字的阅读便利性与审美丰富性得到广泛应用。本文试以李碧华文本《青蛇》为研究对象,探究女性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获得疗愈自身的可能性及效果。

二、李碧华与《青蛇》

依据弗洛伊德学派理论,可将文学治疗划分为共鸣、净化和领悟三阶段[2]。共鸣是指读者在阅读文学作品时,会将作品中人物的特征、经历、情感等和自己比较,并因为存在类似的部分而产生共鸣以获得情感上的支持。净化是指当读者充分体验文学作品中的恐惧和悲痛,将悲剧主人公当作自己,就能够把自身的焦虑导向外部,使情绪得到净化,完成情感宣泄。在经过共鸣、净化之后,读者如能进一步思考作品中的深层内涵,将阅读中获得的新的经验迁移到个人的现实生活中,便可到达第三阶段——领悟,读者即能在心理上获得有效而持久的调整和改变。

文本《青蛇》是对民间故事《白蛇传》的一次解构。在《白蛇传》中,白娘子忠贞,小青青涩,许仙文弱,法海古板,而4个人物都在李碧华的笔下颠覆了传统形象。李碧华的《青蛇》文本以精明女蛇妖小青为第一视角展开叙述,由一段“有情人难成眷属”的凄美爱情变成了一场诡谲的情爱与人性的较量。《青蛇》中,许仙自私虚伪,白娘子传统软弱,小青叛逆妖娆,其传统形象被李碧华消解,但更立体丰富的人物也由此生成。《青蛇》能在女性读者中激起重大反响,笔者认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青蛇》文本内含传统故事中未能实现的对女性读者的文学治疗作用。女性读者在阅读《青蛇》时观照现实生活并自觉带入,由此完成自身情感的宣泄,以达到文学治疗的效果。

笔者试从《青蛇》文本对女性传统价值的消解、对人类至高地位的消解、对爱情婚姻神圣性的消解三方面展开论述,探索女性读者在阅读中产生的共鸣、净化和领悟过程以及文学疗愈的效果。

三、文本解构与文学治疗

《青蛇》文本表达了性别叙事下的女性诉求。白蛇与青蛇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女性人生范式,白蛇古典传统,青蛇形象则充满反叛性,不惧以现代性的眼光去审视男女两性。以白蛇为参照,青蛇形象显然极具现代性和复杂性,也毫无疑问更吸引现代女性读者。她们在阅读中更易在青蛇形象上得到共鸣,并以此为参照观照自身,对一些所谓的传统女性美德进行价值重估。

(一)对女性传统价值的解构

自古女性的价值就与男性相关,女性的职业、价值、道德、性情都存活在男性的价值评价中,女性对自己的评判也不自觉带有男性烙印。

青蛇和白蛇情窦未开时说到苏小小,白蛇认为娼妓只是一门职业,需要陪伴不同的男人,她对“雅妓”的理解毫无偏见;但在男性看来,即使才情盖世,卖艺不卖身,“妓”的身份始终不够光彩,这也导致了苏小小的悲剧人生。在男性的价值观里,温顺一直都是美德,不那么精明的女子更加可爱。所以,白蛇即使勘破男人的情话不可信,还是认为“这有什么难?只要我稍微降低自己”[3]36,温顺装傻便可换取想要的爱情,即使后来小青认清楚了许仙不是可托之人,白蛇还是执迷。在两性交往中,白蛇糊涂相处,只为难得圆满,毕竟太过精明的女人让男性畏惧,白蛇顺从着男性的价值观塑造自己。

在苏州安家后,白蛇更是按照男性价值观的贤妻标准完善自己,悬壶问诊,谨慎持家,张罗节庆,赢尽人心,她一步一步变成“女人”。直到法海找来,告诉许仙:“你看,空中下望,尽皆骷髅,夫妻恩爱,情人反目,女人是惊扰世道人心的浊物,众生都为虚情假意所伤,朝为红颜,夕已成白骨。”[3]45女子在法海这里又成了祸水,因为在他看来红颜是男子得道之路的障碍。以上种种揭示出女性生存境遇的荒诞,辛辣现实足以引起女性读者的共情。即使放弃自由、才智甚至自我,将自己降低到尘埃里,还是不一定能收获美满。女性读者在《青蛇》故事中自然也会重新衡量传统观念对女性的要求是否合理,以家庭、丈夫为首要,以三从四德为标准要求自己,独立个性逐渐磨灭,似乎这些都是传统对一位优秀女性的要求。故事中的白蛇完全符合世俗的优秀女人标准却仍落得一场空,这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对女性传统价值的解构。

(二)对人类地位的解构

人类自诞生之日就以“高等动物”自诩。小青以蛇妖身份看待人间,自然生出对人类的新解读,也包含些许荒诞。她调侃人类双脚的复杂构造相比蛇足是将简单变复杂,因为人的恶习便是把一切简单美好的事弄得复杂。做人又有什么妙处呢?青蛇和白蛇认为自己不过是“冥冥之中被挑拣出来的试验品”[3]32,人类孜孜以求的长生不老青白二蛇轻易就得到了,但小青多次想与白蛇远离人世回西湖继续修炼,长寿这种人类种族的执着追求被小青轻易解构。

小青虽然鄙夷人心却也惧怕人心,人心复杂远胜青白二蛇的想象。比如世人放不下物欲、色欲,指望在银子堆里过人生,“若命中有欠缺,一旦有银子填补,亦胜过两手落空”[3]53,“名是虚幻,利才实在。说金钱万恶的人,只因他没有”[3]53。人类还迷恋霸权,如法海所说:“数千年来,都是能者当之!当上了决不让!”[3]67他们还天性喜爱搅弄风云,无所事事便嚼舌头搬弄是非,以伤害他人来打发无聊,如议论白娘子对许仙的提携、白蛇的身世。人类还有不可一世的傲慢,许仙在与青蛇发生冲突时就直道蛇低人一等,两条蛇能与人恋爱已是几世的福分。

小青在一次次与人类的思想冲突中,逐渐实现对人类优越地位的解构。身体构造、长寿、才智等都如一把双刃剑,是人类的罪孽亦是人类的福祉。女性读者在阅读中也会产生对人类价值体系的怀疑。

(三)对两性爱情、婚姻神圣性的消解

青蛇作为旁观者冷眼观察许仙和白蛇的结合,他们之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婚姻美满表象的解构。色相、钱帛、营生,每一项都是挑选伴侣的标准,纵使二人已有情意,也得仔细算计,煞费工夫,爱情与婚姻早就被消解成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许仙和白蛇皆是见色起意,而与色相有关的“一见钟情”便已经是对传统的反叛。白蛇假意柔弱、欲求得许仙庇护;而许仙早就沉醉于她的风情,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即使如此,白蛇表白心迹时,许仙还是犹豫了,因为无所求的爱情是不合理的;白蛇家产不薄,自不必因钱财图谋许仙,那么便更奇怪了。人类对婚姻本质的共识是等价交换,怎么白蛇一无所图?而青蛇清楚,因为谁先爱上,谁就先输了。

这种看不见的博弈最终也使二人婚姻土崩瓦解。自古人们都认为婚姻的神圣性在于无论贫贱、富贵、生老病死,双方都能执子之手,相濡以沫。白蛇在婚姻中按此准则践行,无可挑剔,她让许仙——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现在什么都拥有了。既然白蛇如此贤良淑德,二人婚姻岂不美满?但许仙想要的不止这些,许仙还想要“征服”的快感。正因如此,小青对许仙的迷惑才会让许仙顿时感觉自己占了上风,后来甚至想与青蛇私奔。《青蛇》中像许仙这样一个平凡的男子也感慨“我不想做‘丈夫’,这包袱太重了!”[3]68他否认“丈夫”这一角色的意义,认为婚姻也是如此,欢乐寥寥,按部就班,传宗接代……甩不开的担子和色相衰败的妻子才是婚姻的真相。文行至此,女性读者在阅读中会惊讶于李碧华的犀利与刻薄,同时也明了她对婚姻的洞察。爱情与婚姻本就是困扰女性一生的命题,《青蛇》文本将这一繁杂命题中的泥沙一一抛到读者眼前,使她们在阅读中正视这些不可回避之事。女性读者也会在阅读中逐渐澄明,并开始观照自身:在围城中把握住了什么,又失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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