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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学视域下博尔歇特短篇小说的战争主题

2020-01-09李婷婷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10期
关键词:短篇小说

■李婷婷

(井冈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西 吉安 343009)

从属于叙事文学的短篇小说既是20世纪涌现的年轻文学体裁,也是德语文学史上一种较为年轻文学形式。德国短篇小说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德国浪漫主义文学时期。约翰·彼得·黑贝尔凭借《莱茵地区家庭之友小宝盒》被公认为德国短篇小说前驱。短篇小说这个概念是由美国短篇小说short story这个单词借译而来。与美国短篇小说一样,德国短篇小说的起源与19世纪报刊杂志的发展密切相关。在二战后的时期,这种美式短篇小说在德国文学中变得非常流行。在20世纪70年代初,德国短篇小说达到了顶峰。

沃尔夫冈·博尔歇特是德国战后废墟文学和返乡文学中最著名的青年作家之一。在短暂的一生中,他创作出了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包括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和戏剧。他所创作的许多短篇小说已成为德国战后反思战争的文学典范,其中部分作品不仅被德国教育部列为德国中小学生必读作品,而且在全世界范围内也颇受欢迎。作为德国二战之后的“废墟文学”和“回乡文学”的文坛先驱,沃尔夫冈·博尔歇特对德国之后涌现的一大批战后文学作家有极大的影响。从目前中国知网的文献检索结果来看,国内对沃尔夫冈·博尔歇特的文学研究基本上还构不成完整的体系,并且其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结合作者的时代背景与短篇小说理论对其三四部经典作品(如戏剧《在大门外》、短篇小说《面包》《夜里老鼠们要睡觉》《厨房钟》)的主题和主要人物形象进行分析。因此,对于博尔歇特作品的研究仍然有较大的发掘空间和意义。本文在叙事学理论的基础上,通过叙事视角和叙事语言两个方面,深入分析和研究博尔歇特的经典短篇小说,剖析和解读其作品中的战争主题,以此展示作家反思战争、呼吁和平的深刻内涵。

一、叙事视角

根据热奈特的理论,按照叙事作品中视角的局限性,叙事视角可分为以下三个类型:非聚焦型视角、内聚焦型视角和外聚焦型视角。叙事视角并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关键是能否适应表达语境的需求,能否更好地表现思想与情感。每一种叙事视角方式都能在短篇小说中成功运用,从而产生各具特色的优秀作品,受到读者的青睐和好评。博尔歇特在其短篇小说中没有局限于单一的视角,而是运用多元化的叙事视角方式。

(一)非聚焦型视角

非聚焦型视角是一种传统的全知视角类型,叙述人物可以从全方位的角度观察被叙述的事件,并且视角焦点还能任意从一个位置移向另一个位置。它既可以俯瞰人物们纷繁复杂的群体生活,也可以窥探各类人物的隐秘意识活动。因此,非聚焦型视角也称为上帝视角。通过这种视角,不仅能将各类人物的外貌、家世、言行等尽收眼底,而且还能借着聚焦的任意移动,使得人物之间能够互相观察,甚至能轻易进入各色人物的内心世界,而人物们之间却互不了解。这种视角类型有时甚至可以揭示人物自身不曾察觉的隐秘意识。如《声音在空气中——在夜里》里,一辆黄色有轨电车行驶在雾气弥漫、潮湿阴冷的下午,空荡荡的车厢里坐着五个人。唯一站着的售票员在哈气的玻璃上画着又大又歪的脸;挂着重重眼袋的老先生在唠叨抱怨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声音;患了严重伤风的老太太在粗重地喘着气;两个年轻的女孩一边听着老先生的唠叨抱怨一边又烦躁又羞耻地窃笑着;一个脸色极其苍白的年轻人似乎厌倦了这种抱怨,闭着眼睡着了。当老先生情绪激动地在抱怨着那些充斥在空气中,特别是夜里的声音其实是来自亡者的声音,这些痛苦孤寂的惨嚎、哀叫让活着的人根本夜不能眠之时,视角开始自由地移动了,售票员依然在哈气玻璃上画着又大又歪的脸,麻木地附和着;生病的老太太使劲吸着堵塞的鼻子点头同意;两个年轻女孩回忆着每天夜里的遭遇(出卖身体为生)以及她们感受的无处不在的声音时,不禁羞红了脸庞;那位脸色苍白、闭着眼的年轻人却还是没有对此有所回应。于是老先生愤怒地抖动着眼袋,指责年轻人的麻木无情、没心没肺,却在之后知晓年轻人是因为饥寒交迫才无力回应时,不再抖动着眼袋,而是湿润了眼袋。不久,车厢里的众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望着失去母亲、饥寒交迫的年轻人摇摇晃晃的下车,孤伶伶地逐渐消失在傍晚雾气弥漫的街道中。这时视角又开始自由地移动。车厢里老先生的眼袋无奈、悲伤地又开始了抖动。售票员继续麻木地在哈气的玻璃上画着又大又歪的脸。博尔歇特在他的短篇小说中使用了非聚焦型视角,将电车车厢里普通人在战后的种种生活经历、甚至遭受的痛苦折磨逐一展现在读者面前。

(二)内聚焦型视角

在内聚焦型视角中,每件事严格地按照一个或几个人物的角度展示其所见所闻,可以充分展示人物内心世界,详尽地表现人物激烈的内心冲突和漫无边际的思绪。内聚焦型视角具有严格的视野限制,它固定在人物视野之内,人物只了解自身视野之内的事情,其他人物只有在进入视野范围内才能够得到展示。它不能介绍自身的外貌,也无法深入剖析他人的思想。博尔歇特充分发挥第一人称内聚焦视角的这种限制性,在作品中有意造成视线死角或者空白,引起读者的好奇心。如《樱桃》中,博尔歇特利用了一个生病卧床的孩子的有限视角去展示战后德国普通民众的困苦生活以及家庭亲情关系在这种环境下面对的危机和困境。《樱桃》中的“我”因为生病发烧在卧床休养时,一直昏昏沉沉地念叨着母亲给自己准备的来之不易的新鲜樱桃。偏偏这时“我”却突然听见了玻璃打碎的声音,于是强撑病体出去查看,看到父亲坐在门前台阶上,双手都是“我”眼中的红色樱桃汁。“我”视线中没有出现樱桃,即使父亲展示了手上的伤口以及血液。凝固在父亲红色双手的视角以及“我”不断念叨的樱桃,不仅让读者感受到“我”心中的强烈的情感:委屈不甘,怀疑怨怼,还能让读者产生了父亲是否偷吃了樱桃的疑惑以及对故事的后续发展的想象。事实上,父亲并没有偷吃樱桃,只是心疼孩子发烧,想装点凉水让樱桃更凉一下,希望这样可以让生病的孩子能更舒服。不料,长期的忍饥挨饿导致父亲手脚无力、头昏眼花,上台阶时一不小心打碎了准备装凉水的玻璃杯,划破了双手。最后,当“我”看到父亲小心翼翼地拿着装满樱桃的杯子走进房间时,慌忙地埋进被子里,颤抖的举动展示了孩子因之前猜疑、怨怼父亲,而无颜面对慈爱父亲的无尽羞愧以及战后困苦生活对家庭成员亲密关系的负面影响。

(三)外聚焦型视角

在外聚焦型视角中,叙述人物严格地从外部去呈现事物,仅仅展示的是人物的行为、外貌和客观场景,至于人物的动机、目的和思维情感则不会展示出来。在运用了外聚焦型视角的作品中,叙述者或者观察者置身于事件之外,只能审视人物的外表和行为动作,但是却不可能一下就可以准确地把握每个人物的身份,更难以轻易进入任何一个人物的内心,因此使得人物往往显得神秘朦胧或不可接近。同时,这种视角类型限制了对事件的实质和真相的把握。它好像一台录像机,只是单纯地录入各种情景,却没有对这些录入的内容进行解释说明,从而就使得故事情节带有一种神秘色彩。如《猫在雪里冻僵了》中,一群光头的男人们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个点,士兵们烧毁了一座村庄。被血色和火焰映红的积雪中,村庄中的房屋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村民们拿着仅有的锅碗瓢盆和被褥,领着孩子默默无声地围在烧毁的村庄四周,只有猫凄厉的嘶叫和房屋烧毁的声音在死寂的黑夜里回响。附近村庄的人们也在默默地注视着烧毁的村庄,只有牲口棚里的牲畜在疯狂地撞着墙。在一个残缺的村庄,孩子们捡到一块白色的猫骨头,开心地玩耍。无人知晓何人下的命令以及为何要烧毁村庄;无人知晓被毁了家园的人们要怎么才能够存活下去;无人知晓下一个村庄的命运会是什么;无人知晓明明是在大火中丧生的猫为何却会在废墟中留下没有焦黑的白色骨头。

二、叙事语言

(一)话语模式

根据人物语言与叙述人物的关系,有四种话语模式:直接引语、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博尔歇特在短篇小说中较常使用的是直接引语。直接引语主要包括人物对话与独白。人物对话是直接引语中最常见的形式,它直接展示了人物之间的各种关系。人物们通过闲聊、辩论等方式达到人物之间的互相了解和对故事情节、对世界的逐步认识。这种对话的延迟大都具有明确的含义,人物们在对话中达到了共识。如《乌鸦夜里飞回家》中蒂姆和一个年长男人之间关于他再次无法留宿在丽洛家中的对话。“你又来了?已经去过了?”“她真的叫丽洛?”这些并不需要回应的问句表现了年长男人对蒂姆只能留宿野外的处境一点也不意外。漂亮的红围巾和蒂姆真挚的爱都不能让姑娘丽洛和他一起生活,因为这两样东西根本无法让一对年轻男女在战后一穷二白的废墟中存活下去。蒂姆面对年长男人质疑丽洛与他的相爱,除了喃喃自语丽洛的名字别无他法,表现出普通民众在战后困苦生活中一种难以言表的绝望与寂寞。又如《城市》中两个男人在深夜的铁轨上相遇。孤独的夜行者向着天际一道明亮的斑点:城市而去。带着灯的男人从夜色中走出来,询问夜行者去往何方。带着灯的男人不断地述说着城市并非理想去处,路途遥远充满危险。夜行者却坚定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生活是有着无尽的恐惧,但是也有着让人渴望的愉悦。最后,带灯的男人和年轻的夜行者握手道别:好吧,汉堡!夜行者带着这种肯定,坚持着自己的希望,回应道:是的,汉堡。然后他在月光中闪耀着美丽银光的铁轨上大步地向着天际中那道亮光之处坚定地迈去。独白为单一人物的话语,其中的自白指人物与自身进行对话,将自身感受、观点和判断陈述给自己听。如《过去了,过去了》中,尽管“他”并不想遇见自己,但是避无可避,“他”有时候还是会与自己相遇和交谈,彼此谈论着被无尽的饥饿追赶,被吹不散的乡愁、爱以及恐惧围绕着。“他”和自己对此都束手无策,他们都无处可逃,无处可躲。尽管,战争已经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受尽折磨的“他”最后对着自己痛苦绝望地嘶吼着,完蛋了,永远过去了,过去了。

(二)非叙事性话语

非叙事性话语是指叙述人物或叙述人物通过事件、人物和环境对故事情节的理解和评价,也称为评论。修辞性评论则是叙述人物通过各种叙述手法暗示其意义的方式。象征是叙述手段之一,叙述人物借助叙事结构的某部分或整体,利用其与经验世界的关联,含蓄形象地表现某种思想观点。如《三个黑色国王》中,一对在战后废墟中艰难度日的夫妻在圣诞夜里迎来了一个小生命。三名从远方战场归来的疲惫士兵被这破屋里的光明吸引而来,在这一家三口的破屋子里短暂停留之后,留下了充满善意的礼物匆匆离去。故事里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漆黑夜里象征着战争剥夺了一切,徒留黑暗与绝望;破屋里为了新生儿燃起的火光不仅映在孩子的睡脸上,呈现出母亲眼中充满生命和希望的神圣光环,而且还吸引了从战争与死亡的黑暗中归来,向往着家乡光明和希望的三个归乡的疲惫士兵。三个士兵送给孩子的礼物中,那只刻了七个月的木头驴象征了人类追求光明与希望那种不懈的执着。拟人手法的运用能让原本的非生命事物有了一种动态立体的美感,能赋予现实生活中的事物以新的感受。如《悲伤的天竺葵》中,在光线昏暗中相互认识之后,男人应邀去女人家中做客。当他看到光线明亮下女人也许是在战乱中受伤缝合的鼻子时,开始萌生退意。尽管女人不断地叙说着自己如同家中两株天竺葵一般,是和谐的,是善良的,但是仍然阻止不了男人的去意已决。望着如释重负离去的男人,女人窗台上两株天竺葵悲伤的流着泪,散发着难以言表的痛苦。又如《傍晚》中的女人的钥匙串在男人犹疑不决、瞻前顾后地考虑是否接受女人邀请的时候不断发出轻轻的、无奈的、失望的笑声。以及在《墙》中,轻柔的晚风环抱着一堵被炸得摇摇欲坠的老墙。这股经受住了一切,石头、街道和永不消亡的爱的风,如同魔鬼一般不断地蛊惑着苟延残喘的老墙去报复那些遗忘了老墙拼死守护的忘恩负义的人类。孤独垂死的老墙在风的诱惑中慢慢崩溃,最终砸死了四个人,四个老墙其实还是爱着愿意守护的人类的。悔恨交加的老墙在废墟瓦砾中绝望地质问那股古老又年轻却没有心的风。而这股古老智慧的风在老墙的寿终就寝中嘲笑生命的脆弱和命运的无常。通感的运用使得语言更具有感染力。视觉和嗅觉的相互通感,让气味显得形象有动感,展现了一种生动的表达效果。如《雷雨》中,狭窄无尽的街道中弥散开来的人、盆栽和打开卧室窗户的气味混合着啤酒和烤土豆的味道,在绿色的天空下呈现出一种恐惧的气息。天空在这种气味中很快变成了毒气一般的黄色,空气中混合着匆匆离去的大巴的汽油味,整个世界因为压抑而沉寂了下来。雷雨降临前的那种阴暗、压抑的氛围在这里被渲染开来。视觉、触觉与嗅觉的相同互感,更使得气味含义深刻。如《拉迪》中,死在遥远的俄国战场的士兵拉迪的鬼魂带着“我”到了他的埋骨之地。在那里,拉迪抓了一把黑色的土。他闻着冰冷的土,感受到永远只有苦涩和陌生的味道。而当天色大亮,“我”回到家中的时候,赤脚踩着黑色的土,虽然也感到了冰冷,却有着一股安心好闻的味道,这就是让拉迪念念不忘、放心好闻的故土的味道。

沃尔夫冈·博尔歇特运用了独特的小说叙事方式,表达着对战争下普通人的深切关注和对战争的反思与反对。他运用多元化的叙事视角方式展现了战中和战后德国普通民众生活的纷繁复杂,剖析战后德国民众的生活以及相关的社会性问题。在小说中他还运用多种修辞手法形成了形象化的艺术话语。总之,博尔歇特的短篇小说是德国二战后废墟文学中反思战争的典范,向世人展示了战争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摧残与毁灭,同时也在向世人发出反思战争、反对战争、要求和平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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