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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太宰治翻案文学

2020-01-09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20年12期
关键词:草纸太宰哈姆雷特

刘 莹

(山东外事职业大学,山东 威海 264504)

一、太宰治的一生

太宰治于1909年6月19日出生于日本青森县,本名为津岛修治,是家中的第六子。虽然津岛家在当地是地主富豪之家,但是从小太宰治就没有享受过父亲的疼爱和重视,在家庭里几乎没有什么地位和意义可言。这种看似不受家长重视的成长环境使得太宰治的性格自小就变得忧郁和敏感。太宰治从小喜欢作文,进入中学后就开始了文学写作。太宰治崇拜和一生都在追随的是作家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的作品一度是青年时代的太宰治模仿的对象;芥川龙之介的自杀使得太宰治受到了打击。1929年受共产主义影响,并烦恼于自己的出身问题,太宰治第一次自杀。1930年,进入东京帝国大学法文系,期间和咖啡馆女招待一起投河,这是第二次自杀,结果女店员死亡,太宰治却活了下来。后与艺妓小山初代私奔到东京,和津岛家族断绝关系。1935年,太宰治以短篇小说《逆行》角逐日本史上第一个文学奖芥川奖,最终惜败给石川达三的《苍氓》。这对孤注一掷、一直以芥川奖为奋斗目标的太宰治打击很大,后继而第三次自杀,未遂。由于自身患有急性盲肠炎,对止痛药物极度依赖,被安排去医院戒毒,同时由于妻子的背叛,与小山初代相约服用安眠药,这是第四次自杀,不过两人都没有成功。之后,他的第一部作品集《晚年》出版。1939年,经井伏鳟二介绍,他与教师石原美知子结婚,度过了一段太宰治人生中最幸福的生活。二战期间,东京遭遇空袭,太宰治携妻子回老家青森避难,这段时期太宰治相继创作了《新哈姆雷特》《快跑!梅洛斯》《御伽草纸》等作品。1947年,描写颓废文人家庭生活的小说《维荣的妻子》完稿,受情人太田静子的《斜阳日记》启发,他的重要作品《斜阳》也于这年开始在《新潮》杂志连载。1948年,他按计划完成了最后一部中篇小说《人间失格》,于6月13日和情人山崎富荣在玉川上水投河,这是第五次自杀,最终于6月19日清晨被发现。川端康成说,死亡是最高的艺术。太宰治的一次次自杀,就是在实践这种最高艺术。

二、太宰治与翻案文学

太宰治创作的作品大致可以划分为3个阶段。前期(1932—1935年),如《晚年》《虚构的彷徨》《灯笼》等作品。中期(1937—1945年),如《满愿》,以及此后的《东京八景》《新哈姆雷特》《惜别》和《御伽草纸》等。并于这期间发表了多篇翻案作品,比如太宰治的名作《竹青·新曲聊斋志异》,原作就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的第22篇《竹青》。后期(1945—1948年),如《潘多拉的盒子》《维荣之妻》《斜阳》《人间失格》等。

“翻案”是日本文学中的词汇,指的是对现有的小说、戏曲等原作加以润色、改写、改编等的一种创作方法。太宰治的翻案文学作品大致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取材于日本古典的作品,如《新诸国故事》《御伽草纸》;第二类是取材于西方的作品,如《女人的决斗》《快跑!梅洛斯》《越级申诉》《新哈姆雷特》等;第三类就是取材于中国古典文学的作品,如《鱼服记》《胯下之辱》《清贫谭》和《竹青》等。

关于对太宰治的翻案作品的研究,最早关注的是日本学者木村小夜。在其出版于2001年的专著《太宰治翻案作品论》中以太宰治的中期3篇典型的翻案作品(《女人的决斗》《新诸国故事》《御伽草纸》)为中心,极力排除这些作品的创作时代背景,单纯地将翻案作品与原作进行缜密的对比和分析。木村小夜指出,翻案是太宰治一贯的创作方法,并不局限于战争时期,翻案作品的大量出现的本质在于太宰治本身的特质及其对言语的浓厚兴趣。木村小夜还在《太宰治翻案作品论》中批判了以往的先行研究中习惯将出现大量的翻案作品归咎于战争的做法,且指出一些论文以战争为背景,将太宰治的翻案作品的内容一一对号入座,将之解读为迎合时代背景之作品。木村小夜的论调有其缺陷,毋庸置疑,战争的大时代背景必然会对太宰治的创作产生影响,太宰治在文学作品中,又是为何使用翻案这一写作手法来表现战争时期这样的特殊时代背景,其本身的复杂性仍是耐人寻味的[1]。之外,九头见和夫继木村小夜之后出版了《太宰治与外国文学——对翻案小说原著的研究》,从外国文学者的不同角度去切入、剖析太宰治文学,弥补了大多数太宰治研究者依赖翻译原著来研究的不足,找到了研究太宰治的新切入点。

除此之外,关于太宰治翻案作品的研究论文值得关注。日本中央大学文学部教授渡部芳纪在《〈地球图论〉——太宰文学的一个方法》一文中将太宰治的翻案作品定位为在私小说作品的延长线上,认为太宰治之所以会开始写翻案小说,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之源泉已经书写殆尽,且因为战争激化的关系,太宰治不再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如伤口般赤裸裸地摊在读者的面前;翻案这种创作方式是太宰治透过别人的人生经历,将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的方法[2]。矶贝英夫在论文《〈御伽草纸〉论》中将太宰治的翻案看作太宰治对周围的一种融合表现。当时的时代并不是能够直接阐述自己想法的时代,只能借助隐晦的虚构方式,才能稍微地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相马正一则在《太宰治评传》(第三部)中认为太宰治的翻案小说虽然在材料上采用了原作小说的体裁,但完成后的作品却是名副其实的作者本身的独白小说。相马正一以《新哈姆雷特》为例,指出太宰治是透过外国作品中的人物严格地批判了日本战争期间当局者的伪善。

近年来,中国学界也出现少许有关太宰治的翻案作品的研究。中国海洋大学陈媛媛在硕士论文《太宰治翻案作品论:以〈竹青—新曲聊斋志异—〉为中心》中,以《竹青》为考察对象,对太宰治的中国文学翻案过程进行研究,试着解读太宰治对中国的认知及其在作品中向读者传达的信息[3]。吉林大学的赵松娟在硕士论文《太宰治的〈竹青〉与蒲松龄的〈竹青〉的比较研究》中详细地对比了两者创作的背景、创作方法、创作思维等,从而探讨太宰治的改写意图[4]。

三、太宰治的翻案文学

(一)太宰治对日本传统文学的翻案

其代表作品《御伽草纸》是以日本民间故事为素材所翻案改写的作品,全书主要改写翻案《肉瘤公公》《浦岛太郎》《碦嗤碦嗤山》《切舌雀》等故事。表面上是太宰治对日本传统故事情节的蹈袭,实际上《御伽草纸》的出版焕发了日本传统民间故事内部所潜藏的生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遭受空袭,漫天弹雨之中,太宰治带着孩子躲进幽暗的防空洞避难,担心孩子们恐惧受怕,太宰治拿起民间故事绘本,以碎念形式一页一页地看图说故事。“御伽”是大人说给小孩听的故事,“草纸”则是属于较通俗性的书,这本《御伽草纸》不仅是太宰治的“无赖”故事书,也是他一大杰作。

《肉瘤公公》在日本民间故事里,是在阶级斗争的社会中因果报应的善恶反映。而在太宰治的版本里,贫穷和富裕只是两种状态,与个人道德无关,而两位肉瘤公公不同的结局也只是命运对他们开的玩笑。《喀嗤喀嗤山》则是比较耐人寻味的作品,本来是兔子帮助老爷爷报仇的故事,太宰治将其改为男女的爱情寓言,兔子变为美人,狸猫变为追求她的中年男子,上演了一场一开始就知结局的爱情拉锯战。太宰治也曾感叹道:“世上文艺作品的悲剧主题,大概都离不开这句话。每个女性心中都住着一只毫无慈悲的兔子,而每个男性都像那只善良的狸猫一样不断沉溺。”渡部芳纪是这样评论太宰治的这部作品的:“《喀嗤喀嗤山》是非常幽默有趣的作品,不过太宰治的作品的主题是‘爱’,但是这种‘爱’不是大张旗鼓的,他是想给当时处于战争时代,因战争而烦恼,受苦受难的人们一点安慰,而写的这本书。”

(二)太宰治对西洋文学的翻案

对西方文学的翻案,主要取材于《女人的决斗》《越级申诉》《快跑!梅洛斯》《新哈姆雷特》等一系列作品。这部分作品集中在太宰治创作生涯的中后期,在战时和战后的时间分水岭上的创作,既无战时明朗感受,又没有战后忧郁的氛围。在神乎其技的写作手法中交相辉映着明暗两种意向,这是太宰治翻案小说风格的完美体现。

《快跑!梅洛斯》至今还登载于日本小学校的教科书上,故事梗概也非常简单,梅洛斯是故事的主人公,故事也是围绕他展开的。在故事中,梅洛斯不但是妹妹的哥哥,忠实的友人,也是正直的勇士。小学生读来会理解为这是一篇对于友情赞扬的作品,可是成人读来会发现太宰治的人生经历与感悟,其创作风格、独特的语言在这篇作品中都有体现。对比原作,梅洛斯不是一个惩恶扬善抽象的人,而是一个体贴温柔、敢爱敢恨、遵守诺言、真正意义上的人,他的形象栩栩如生,血肉丰满。在这部作品中,太宰治在使用原作素材的基础上也注入了自我的审美观,太宰治能够出色地表达出隐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灵魂。应该说,太宰治救赎了很多年轻人的灵魂,并引发共鸣,这也是太宰治文学的特色所在。

太宰治的《新哈姆雷特》于1941年在《昭和春秋》上发表。他大胆地改动了原作的线条,在时间、时代背景、人物的设定上做了变动[5]。虽然威廉·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衍生出来的演剧、小说、电影、随笔非常多,但是太宰治对于《哈姆雷特》的翻案创作依然在广大读者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也在日本近代翻案文学中占据一席之地。人们对于《新哈姆雷特》的认知在于这是一部大人写给孩子的著作,对此,荒正人与藤原耕作都给出了自己的见解:荒正人将哈姆雷特视为单纯的孩子,从这一角度认为太宰治表达了大人与孩子的世界;而藤原耕作则将哈姆雷特视为这是他从孩子过渡到青年的过程。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部大人讲给孩子的故事,这一基本论调是得到共识的。正是由于太宰治当时处于战争年代,才造就了太宰治对于原作的改动基调。原作中虽然丹麦与邻国的关系一度恶化,但是丹麦还是力求避免战争发生;但是,在《新哈姆雷特》中,战争还是爆发了。战争爆发,虽然心理还尚为孩子般的青年人也必须要听从大人所言,远赴战场,让自己变为大人,为国家而死。这也许就是明治战争时期文学青年人们的心声吧,“活着还是死亡”,这是个意味深远的问题。太宰治的《新哈姆雷特》不仅仅只是一部翻案作品,应该说在那个作家言论都要被禁封的时代,太宰治通过对于古典作品的翻案形式表达了自己的批判态度。

(三)太宰治对中国文学的翻案

太宰治版本的《清贫谭》和《竹青》都取材于中国清代初期蒲松龄的志怪小说集《聊斋志异》。《清贫谭》于1941年发表在《新潮》杂志上,主人公才之助非常喜爱菊花,并自己育有菊花田,某一天偶遇两姐弟并邀请他们去自己的菊花田,姐弟俩提出要与之合作卖花赚钱,被其拒绝。在作品中,对于才之助而言,其面对的问题是获得别人的认同还是靠菊花营利。而这,也许也是太宰治在思考的问题。

太宰治的《竹青》完全引用了原作中故事发生的地名以及主人公的名字。蒲松龄的《竹青》以道教神仙思想为基调,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太宰治在自己的作品中也沿用了这种创作方法,在原作的基础上注入自己的创作思想[6],并且改写了故事结局。主角鱼容经过人与鸟的变化,哪怕是身处混乱复杂的时代,哪怕被周围轻视,梦想遥不可及,也依然不放弃,奋力寻找作为凡人的快乐。

太宰治在《惜别》里反复表达自己的观点:古代中国虽然统治者推崇的是儒家思想,但真正深入平民百姓内心的却是道家思想;而日本则不同,弥漫着整个日本社会的是由儒家思想演变而来的武士道精神[7]。这从蒲松龄的《竹青》和他自己的《竹青》的区别上就可以看出。

任何文学形式都是社会与时代的产物,即便是相同的素材,由于所处的时代背景、成长环境、创作目的、创作立场不同,作品的主旨也会不同。人们对于太宰治的文学认知往往是颓废文学,其代表作品《斜阳》《人间失格》也为众人推崇。但是,在日本翻案文学中,太宰治的翻案创作也是重要的存在。翻案作品在太宰治的整体文学中占据瞩目地位,究其原因,太宰治的创作分期的中期正巧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开战及日本战败投降的时期吻合。当很多作家转而写作激起战争欲望的作品时,太宰治却转笔开始翻案文学的创作。因此,人们在探讨这个时期的特色文学体式即翻案作品时,总是归结于战争的激化以及检阅、出版统制制度的严格化,虽然这也是造成太宰治在这段时期有很多翻案创作的重要原因,但也与太宰治有深厚的文学素养及其对战争的厌恶,以及价值观的变化有很大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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