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理想与现实:南宋中后期理学熏染下的士大夫

2020-01-09刘增威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士大夫理学学术

刘增威

理想与现实:南宋中后期理学熏染下的士大夫

刘增威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00)

庆元党禁后,思想文化向前发展的轨道扭曲,生机勃勃的活力也逐渐丧失。宋朝施行柔术统治,重视发挥台谏的作用,使得南宋中后期清议之风盛行。南宋中后期的士大夫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构建了理想的世界,只要修身齐家可以治国平天下,如果可以做到“正心诚意”,天下就会大治。他们不屑于政事,不谈如何拯救国家,在国家危亡之际提不出切实可行的治国措施。在党争和清议中,南宋走向灭亡。

南宋;士大夫;理学;正心诚意

如果从建隆元年(960)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登上帝位算起,至1279年陆秀夫负帝昺投海身亡,两宋立国约320年。其中北宋167年,南宋153年,是封建社会的延续和发展。南宋和北宋相比较,政治体制大体相同,但南宋时期权相屡次出现,秦桧、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相继擅权,时间长达六七十年,“南宋权相政治的接踵出现,不妨说是君主对独裁权力的主动授予或无奈让渡造成的[1,p15]。这在北宋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军事弱势与屈辱和约的签订,日益加深了国家的危机,而经济重心在南宋最终完成了南移。思想上,理学在理宗一朝正式确立为统治思想,一直延续到明清。北宋南宋内部更迭大致如此,于外部环境而言,北宋主要是两强对峙,而南宋北方威胁更为严重。南宋和金国战和百余年,最终被漠北兴起的蒙(元)所灭亡。

纵观宋史研究,北宋的研究成果多于南宋,其中不乏南宋在人们心目中远没有北宋繁盛的民族心理反映,更有南宋史料相对匮乏的考虑,尤其是南宋末期最后50年。而南宋之所以灭亡,除了政治腐败,经济危机严重,强敌入侵这些王朝灭亡论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在面对危机面前,南宋士大夫们又作何反应?目前学界关于南宋士大夫研究成果丰硕,余英时对宋代的士大夫政治文化有着深入的研究,而何忠礼[2]、赵飞跃[3]等人从地域角度来研究南宋士大夫,喻学忠考察士大夫变节对宋末政局的影响[4]。此外,赵志乐围绕士大夫与皇权、武将以及不同士大夫群体之间的互动进行探讨,并展开比较研究[5],李光伟研究南宋权相政治[6],崔英超对南宋孝宗一朝宰相群体的概况以及宰相与皇权的关系进行了探讨[7]。程悦从周密著作研究南宋士大夫的文化生活和心态[8],钟扬考察南宋士大夫的知识结构[9],胡坤从南宋士大夫议论考察宋代荐举之弊[10]。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本文试图分析在理学的熏染下,南宋士大夫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心态以及产生这些心态的原因,他们在理想和现实中又会如何做出抉择。

一、塑造南宋中后期士大夫形态的渊源

两宋号称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士大夫作为一个群体活跃在政治舞台上。他们的为官处世、性格特点、学术交流都在宏观上成为时代的表征。从这一意义上说,观察士大夫的形态,也就可以把握时代跳动的脉搏。士大夫作为学术和政治的结合体,其性格会受到同时期学术的发展,官场的政治势力等因素的影响。而他们也会在这样的碰撞和融合中发生改变,获得自身的发展。

(一)优待士大夫,鼓励清议

宋代形成的对宰相制约机制,宰相一般不久任或者不独相。在南宋,虽然出现了有名的权相,但是他们的权力或者是君主的主动授予,或者是无奈让渡,并没有对君权构成威胁。而这与宋朝完善的分权政治体制密切相关。孝宗就公开称:“执政于宰相,固当和而不同。”[11,卷三九一p11969]为防止宰相擅权,他频繁地更换宰相。孝宗一朝二十六年,出任宰相的约17人,“他们的任相时间,长的是六年九个月,短的只有三个月,每人每次平均还不到两年”[12,p219]。在朝堂之上,只有互相对立的两派共同执政,才不至于威胁到君权。端平更化以后,宰相郑清之和乔行简的关系并不和谐,最终乔行简和郑清之所引的真德秀、魏了翁、游似诸贤合力反对郑清之的执政,将郑清之排挤出朝廷。又为了牵制乔行简,理宗让和他们有矛盾的李鸣复上台执政。这样的互相牵制难以形成团结的官僚团体,不利于共同抵御外部的侵略和内部环境的改善。

两宋优待文官,“不杀士大夫及言事者”,鼓励清议。君主让百官互相攻讦,保持垂拱而治。太学生也可议论朝政,凭借他们年少的激情和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以及受到理学熏染群体意识的增强,在撼动朝政上也形成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在宁宗庆元年间,赵汝愚被诬遭贬,太学生杨宏中、林仲麟、徐范、张行、蒋傅、周端朝六人上书营救,被称为“庆元六君子”。“三学之横,盛于景定、淳祐之际。凡其所欲出者,虽宰相台谏。亦直攻之,使必去权,乃与人主抗衡。或少见施行,则必借秦为喻,动以坑儒恶声加之。时君时相略不敢过而问焉。其所以招权受赂,豪夺庇奸,动摇国法,作为无名之谤,扣阍上书,经台投卷,人畏之如狼虎。若市井商贾,无不被害,而无所赴诉。非惟京尹不敢过问,虽一时权相如史嵩之、丁大全,不䘏行之,亦未如之何也。”[13,p66]太学生的势力可见一斑。“端平入洛”后,针对失败的责任,士大夫各抒己见,纷纷攘攘,而在抵御蒙古的再次侵略的问题上闭口不提。贾似道的公田法出台后,百官群起而攻之,因为涉及他们在土地上的利益。应当实事求是地说,这种清议弊病也同样存在于其他学派的人中,只是因为他们并非主流派,故危害程度要小得多。正是在这种无休止的党争和清议中,南宋走向了灭亡的命运。

(二)庆元党禁,束缚思想

传统的经学笺注到了宋代,越来越不适应时代的发展。人们开始“舍传求经”,摆脱汉儒的束缚,直接从“六经”中寻求义理,思想上相对开放,“关学”“洛学”“蜀学”“荆公新学”等学派风起云涌。发展到南宋,二程(程颢、程颐)洛学蔚为大宗,后发展成为程朱理学。在当时,以朱熹为首的“朱学”,以陆九渊为首的“陆学”,以吕祖谦为首的“吕学”在思想领域各领风骚。因为“朱学”强烈的唯我主义,排斥其他学派,而“陆学”“吕学”主包容,兼收并蓄,故而后两个学派结合得日益紧密。

庆元党禁本是政治上的斗争,后来逐渐延伸到了学术领域,形成了门户之争,在政治领域上明争暗斗的风波也在学术上掀起了层层波澜,结果就是严重危害了学术的发展。历史上的党争通常会划分派别,结成一个个小的利益集团,以便于在党争中互相攻讦。有的是基于两种不同的出身进行斗争,如唐朝的牛李党争;有的是基于地域的差别,如在北宋攻击王安石变法的反变法派内部,就分裂成了带有地方色彩的“蜀洛朔党争”。这样的斗争在划分派别时,势必会结合当时的利益进行考虑,找到一个无可置疑(或者牵强附会)又能具有号召力的划分标准,才能结成联盟并互相攻讦。庆元党禁起于韩侂胄和赵汝愚在拥戴宋宁宗后的利益分割上,最初只是因为权力的冲突,后将道学的斗争也掺杂了进来,这种错杂复杂的结合在高、孝、光、宁时代尤其突出。庆元党禁时道学只是显学,还没有取得官学的地位。以道学之禁为外衣,开始了政治上对政敌的打击。韩党将道学定为“伪学”,遂尽黜“伪学”,尽逐“逆党”,操纵台谏,朝堂之上尽是韩侂胄的党羽。这种风气也深刻影响到了当时的科举考试,波及众多士人,他们唯恐谈及道学,引火烧身,“省试在即,吏部尚书叶翥、吏部侍郎倪思知贡举,右谏议大夫刘德秀同知贡举,三人联名上奏,‘伪学之魁窃人主之柄,鼓动天下,故而文风未能大变。请将《语录》之类,一并废毁’”[1,p159]。涉及义理就不能录取,之后“连《大学》《中庸》《论语》《孟子》都成为不能引用的禁书”[1,p159]。这种现象对学术的打击是巨大的,此前宽松的学术氛围受到了冲击,思想文化正常向前发展的轨道严重扭曲,失去了百家争鸣时生机勃勃的景象,对于当时的举人士子来说,道学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学问,而与此带来的是思想上更加束缚,更需要和朝政紧密相连,赞扬朝政,而不是脱离这一切独立发展。

(三)理学官方化,高谈义理

一般认为,理学的官学地位在宋理宗一朝最终确立,故《宋史·理宗本纪》说:“后世有以理学复古帝王之治者,考论匡直辅翼之功,实自帝始焉。”[11,卷四五p889]但是早在宁宗一朝,就显露端倪。这和史弥远的为政分不开。韩侂胄在开禧北伐中失败,史弥远联合杨皇后诛杀了韩侂胄,尽黜其党羽,他本人也走上了政治舞台的中央。因为宁宗的昏弱无能,史弥远继续专擅朝政。初政时的史弥远想有一番作为,他褒扬理学作为讨好士大夫的手段,“嘉定四年(1211),著作佐郎李道传建请下诏崇尚正学,将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四书或问》颁之太学,并以周敦颐、邵雍、程颢、程颐、张载从祀孔庙,……将朱熹亲定的《白鹿洞学规》颁示太学。宁宗同意将朱熹的《论语》《孟子》集注本作为太学的官定读本”[1,p324]。所以在理学的官学化过程中,在宁宗朝就通过定为官方读本、赐谥等手段显露端倪。当理学的官学化最终在理宗朝完成后,这一学说再一次失去了发展的活力,成为统治阶级的附庸。之后贾似道可以轻而易举地以利益相诱,成功地解决了太学生的抗议活动,太学生思想的萎靡可见于眼前。在学术的发展过程中,庆元党禁和理学官学地位的确立这两件事彻底颠覆了士人的思想观念,在短短的几十年里,他们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反差。程朱理学影响了整个中国古代后期长达几百年,直至清朝灭亡,还有余音回响其中。它发展的顽强生命力令人敬佩,这其中有它自身的价值所在,同时也应该看到,正是官方确定了这一学说,才使得宋末朱学人士高谈义理,讳言事功,在内心世界构建了用义理交汇而成的理想国,提不出更多的切实可行的施政措施,这与时代格格不入。

二、南宋中后期士大夫面面观

南宋历经九帝,孝宗是南宋历史上一位颇有作为的君主,乾道、淳熙之政让人津津乐道。而之后的皇帝却再难有作为。虞云国将“南宋历史走向逆转定形于光宁时代”[1,p17]。诚然,南宋的经济和思想文化在某些方面不能说与政治同步,即使在党争激烈、与金朝、蒙古战争惨败,强敌入侵的民族危亡之际,南宋的思想文化依然在缓慢发展。在13世纪,“这个帝国在当时是全世界最富有和最先进的国家。在蒙古人入侵的前夜,中华文明在许多方面都处于它的辉煌顶峰”[14,p4]。但是人民的紧迫性、危机感,在面对强敌的恐惧心理却也不是那么强烈。“直到兵临城下之前,杭州城内的生活仍是一如既往的悠哉闲哉。如所周知,中国人很有一套处事的哲学。”[14,p4]身为政府的主体,国家的栋梁之才,那些宫廷内的士大夫又有着一套怎样的处世哲学?

(一)空谈义理,讳言事功

亡国之恨让南宋士大夫始终耿耿于怀,疆域的收缩以及临安府优越的周边环境使得士大夫的视野大大缩小。他们讳言变法,认为“熙宁新政”导致了北宋的崩溃。他们面对着眼前的变局,也提不出好的改革措施。“新政权无意进行机构改革,相反,它坚信道德高尚的官员会自然而然地改善一切,把帝国巩固的希望寄托在建立具有崇高道德标准的新观念上面。”[14,p60]《癸辛杂识》前集《真西山入朝诗》曰:“真文忠(德秀)负一时重望,端平更化,人徯其来,若元祐之涑水翁也。是时楮轻物贵,民生颇艰,意谓真儒一用,必有建明,转移之间,立可致治。于是民间为之语曰:‘若欲百物贱,直待真直院。及童马入朝,敷陈之际,首以尊道学,正心诚意为第一义,继而复以《大学衍义》进。愚民无知,乃以其所言为不切于时务。’”[13,p43]他们把“正心诚意”作为第一要务,把内心的“正心诚意”和外部的国家命运联系在一起,强调道学的作用,认为唯有如此,自身的道德修养得以提高,国家就能得到很好的治理。这种形而上学的道德主义决定论对君主和士大夫乃至平民都提出了过高的要求,而这样乌托邦的要求显然是达不到的。与精神境界提出过高要求的同时,他们在实际的政治实践上却讳言事功。《癸辛杂识》续集下《道学》曰:“凡治财赋者,则目为聚敛;开阃扦边者,则目为能材;读书作文者,则目为玩物丧志;留心政事者,则目为俗吏……自诡其学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13,p169]将治理财赋看成是“聚敛”,将关心国家大事看成是“俗吏”,只有沉浸在自己构筑的精神世界去逃离现实的困境,寻求解脱。

(二)持门户之见,党同伐异

“朱学”强调门户之见,排斥其他的学说。淳熙二年鹅湖之会,朱熹、陆九渊争论三天,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此后“宗朱者诋陆为狂禅,宗陆者以朱为俗学,两家之学各成门户,几如冰炭矣”。对此,清初黄宗羲评论说:“二先生同植纲常,同扶名教,同宗孔孟,即使意见终于不合,亦不过仁者见仁,知者见知,所谓学焉而保其性之所近,原无有背于圣人。”[15]他们强调“义理”之学,“正心诚意”。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想实现王朝的“中兴”,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但是在政治上却实行保守的政策方针,讳言改革,思想领域也难以提出真知灼见。他们将这种学术的道德理念引入到了政治当中,以道德的标准去评判他人。嘉熙四年(1240)至淳祐四年(1244),出现史嵩之专权。他是史弥远的侄子,但是在南宋后期做出了许多贡献。楮币逐渐稳定下来,实行的专卖政策主要用于边防建设,在作战期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都是不容忽视的政绩,而那些善于清议的理学士大夫总是将史嵩之与伯父史弥远联系在一起,因为史弥远是小人。故而史嵩之也是小人。“今(淳祐初)任用混殽,薰莸同器,遂使贤者耻与同群。”[11,卷四二三p12641]“其(史嵩之)先也夺陛下之心,其次夺士大夫之心,而其甚也夺豪杰之心。今日之士大夫,嵩之皆变化其心而收摄之矣。”[11,卷四二五p12678]这样的逻辑使他们“耻与(史嵩之)同群”。这种实干家并没有取得这些士大夫的好感,而他们自己却也提不出好的施政措施。

两宋以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为标志,官私书院开设的越来越多。“南宋书院就现今地区的分布而言,江西有170所,为最多;浙江有164所,居第二位;福建有90所,居第三位;湖南有74所,居第四位;广东有39所,居第五位。接下去较多的有江苏、四川、安徽、广西、湖北等地”[12,p578]。从地域上看,书院的发展和理学的兴盛密不可分。理学家设立书院讲学,目的是为了传播自己的学说,扩大自身的影响。于是导致了思想上更加固守自己的壁垒和更多书院的发展。

(三)追崇三代,事功不竟

南宋中后期的士大夫并非浑浑噩噩,无所事事。他们当中不乏有识之士,看到了社会存在的危机,能够针砭时弊,提出了许多规诫措施。许月卿(1216-1285),宋末元初人,字太空,号山屋,徽州婺源人。他先后从理学名家董梦程、魏了翁问学,因与贾似道不合,辞官归隐。“宋亡,衰服深居,三年不言。后虽言,如病狂不可了,盖事君尽忠,临南尽节,由一道也。”[16,p216]这些表现出他的忠贞不屈,在亡国之际显示出士大夫的节操。他曾效仿周太史辛甲规谏武王,作《百官箴》上呈理宗。《百官箴序》提道:“圣躬寿于尧、舜,则阅天下之义理愈熟,处天下之事会愈精,而人欲不能摇,情伪不能欺。”[16,p219]他把义理看作施政的根本。面对当时社会存在的弊病,特别是朝廷百司和地方官府,许月卿提出两科具体的规劝和整改建议。在《谏臣箴》一条中提出:“仅有谏员,复多忌谏。谏之有员,意已不古。古者卿士,暨于黎庶,谁不可谏,安有员数?谏员既狭,谏疏具文,不忤君相,不诋权门。治日常少,乱日常多,职次之故,颠倒思予……防微杜渐,谏者十余。从谏则圣,愎谏则愚。谗谄面谀,朝夕与居。国欲治,可得乎?”[16,p248]此外,他还指出当时国子监学生的弊病:“挑达城阙,狱讼干请。以纵横舌,行贪婪心,上下相蒙,苟且岁时。一欲绳之,即堕危机。”[16,p267]又比如在《经筵箴》一条中提出:“任贤去邪,人主所同……是以帝王,靡不误学……三代以下,治不如前。何以不如?学失其传。记问是急,词藻是事。以学为政,判而为二。经幄设官,但为观美。及谓学问,无补于治。”[16,p269]只要正心诚意就能“任贤去邪”,三代之下治理不善的原因,就是学问和政治的分割,只有将学问和政治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才能恢复三代之治。太祖“视朝之暇,未尝昼寝。声色是远,经史是亲。谁不读经?帝感措刑,谁不读史?帝念民冤。以学为政,夐掩前闻。家法如此,列圣罔愆。进进不已,三代何远”[16,p267]。所以劝诫君主阅读经典,效法三代君王。其中规诫措施都含有较多的理学色彩。

三、理学熏染下的士大夫与南宋危亡

这些士大夫经过理学的熏染,其内心深处已构建了一个理想的世界。他们认为,只要“修身齐家”,就可以“治国平天下”;而人人做到“正心诚意”,天下就会大治。所以当下要做的就是修身养性,探究义理之学,这样的思想在南宋中后期占据了主流位置。他们不屑于政事,不谈如何拯救国家,在国家危亡之际提不出切实可行的治国措施。只有沉浸在高尚的道德世界中,认为唯有如此,国家才不至于危亡,以此来迷惑世人的双眼。这种错误的逻辑使一些治国措施未能及时有效地提出。他们讳言事功,指责那些提出具体治国措施的大臣,以攻击他人为快,认为唯有如此,才符合他们内心的理想道德观念。指责他人举措的同时自己又无能为力,逐渐地向义理靠拢,与时势相背离,且越走越远。在临安城被攻克之前,朝堂之上还弥漫着无休止的清议之风。误国误民,南宋朝的灭亡和他们有一定的责任。

(一)沽名钓誉,粉饰太平

士大夫失去了学术的话语权,思想被腐蚀,享受醉生梦死的生活。士大夫是学者和官僚的结合,正是由于士大夫本身的特殊性,所以其在政治和学术领域都有着重要的地位,也就会导致一种现象:政治和学术结合越来越紧密,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会体现的越来越强。有时政治领域的风波会在学术领域掀起波澜,而政治分歧也会在学术上有所体现。同样政治的发展某些情况下需要学术为依托,凭借学术的风气证明政治的合法性、有效性和提供保障性。逐渐地,学术开始沦为政治的附庸,学术本身的话语权会越来越低,其自身的独立发展轨迹得不到有效的保障。南宋后期的理学到了后来,也就逐渐沦为了政治的附庸,先前生机勃勃的发展局面也难以再现。“大家只好相蒙相欺,搬弄孔孟到二程、朱熹等人的说教,以粉刷自己和沽名钓誉。”[12,p475]这种沽名钓誉的心理愈发严重,最终导致了醉生梦死的局面,直至南宋的灭亡,还沉浸在悠哉闲哉的虚幻世界中。这样的思想腐蚀了民族的灵魂,失去了与蒙(元)对抗的斗志。而在这其中,不乏许月卿这样的有志之士,意图规诫百官,也不乏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这样的爱国大臣,然而在南宋这个行将倒塌的大厦里,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由内而外已经被腐蚀掉,这些也无济于事了。在给贾似道的寿词中,极尽谄媚之能事,“每岁八月八日生辰,四方善颂者以数千计。悉俾翘馆誊考,以第甲乙,一时传诵,为之纸贵,然皆谄词呓语耳”[17]。“沉于湖山歌舞之娱,何知天下有大义。”[18,卷二十p203]国家已经危在旦夕,而这些士人却还在一个虚构的“清平世界”中,歌功颂德,共享盛宴。

(二)缺乏责任意识

士大夫在危机下注重自我保全,缺乏应对危机的责任感。南宋朝士大夫面对的危机,不仅有外部的金国及之后的蒙(元)的威胁,还有朝廷上腥风血雨的党争、权相擅权、君主的猜忌等内部因素。南宋稍有作为的君主要数高宗和孝宗,高宗朝宰相在位平均不到一年,孝宗朝宰相在位平均不到两年,这种频繁的更换和君主的猜忌有很大的关联,而官僚更会有朝不保夕的担忧。其后宁宗朝韩侂胄、史弥远擅权,理宗亲政前之于史弥远,亲政后之于贾似道擅权,度宗朝贾似道擅权,在朝堂之上高压的笼罩之下,士大夫们考虑更多的是如何能确保自身的安全,不至于被贬官流配。这种窒息的气氛不利于各种改革的出台,以至于南宋士大夫将北宋的灭亡归结于王安石的变法,所以他们讳言变法,推崇“元祐更化”,他们不只反对这些措施,还反对王安石的思想,主张在南宋重构道德主义理想。宋朝重视台谏的作用,他们经常捕风捉影的言事,在南宋一朝,谏官和御史的事权相混淆,这样一来,就会导致朝政混乱不堪,人人自危,自身的地位未稳定的时候,对朝政也不会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所以会转向内在的发展,求得心灵境界的提升,试图通过思想的升华以此改变外部的危机,这样做的结果往往徒劳无为。

(三)无救国之良策,难以应对危局

南宋后期,在理学空谈气氛之下,士大夫除讲求性命义理外,更注重功名利禄。宝祐四年(1256)进士黄震就谈到当时社会四大弊端:“曰民穷,曰兵弱,曰财匮,曰士大夫无耻。”[11,卷四三八p12992]南宋处士刘皋也谈道:“士大夫以嗜欲杀身,以财利杀子孙,以政事杀人,以学术杀天下。”[19]金朝灭亡以后,南宋面临更强大的对手。但是南宋在对蒙问题上举棋不定。忽必烈即位之初,派出国信使郝经来南宋,反而被拘禁十六年,始终不战不和。与此同时,朝内党争再度兴起。持续六年的襄阳保卫战,始终派不出强大的援军,导致襄阳失守,通往长江中游的道路被打开。度宗咸淳十年(1274)九月,元军大举南下,南宋处在生死存亡关头。德祐元年(1275)正月,举朝相顾失色,提不出应对措施。部分士大夫出于君臣大义,起兵勤王,或者坚决抗击元军,尽忠尽节。也有不少士大夫畏缩不前甚至变节投降。

元军迫近临安,京朝官纷纷逃匿。谢太后发榜警告:“我朝三百余年,待士大夫以礼。……天命未改,国法尚存。可令尚书省别具见在朝臣,在京文武并予特转二官;其负国弃予者,令御史台觉察以闻。”[20]虽然这一纸召令并不能有效地遏制士大夫的逃亡,但对他们是莫大的讽刺。在外部强大的攻势下,他们或者尽早逃亡,没有组织抵抗,或者变节投降,将城池拱手让与蒙(元)。这种渎职行为的直接后果是加速了南宋朝的灭亡。面对危机,也有诸如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等忠臣拼死抵抗。文天祥在大都被囚禁三年零两个月都不投降元朝。谢枋得虽然远离官场,成为道家的忠实信徒,但是被魏天佑发现,押往大都,一路上始终不为所动,几天后就因绝食去世。在理学的熏染下不乏这些为国守节的君子,践行了“节义”的价值观。

四、结语

南宋中后期内忧外患的局势,使得士大夫在道德与机构改革上徘徊,一方面朝堂之上腥风血雨的党争遏制了有为的心态,另一方面,强敌窥伺又是不能忽视的重要因素。他们想当然地把“正心诚意”作为至高无上的追求,认为君主百官只要做到这点,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理学在理宗朝正式确定为官方的哲学,而这一切付出的代价,远比学术上需要确立正统的学说要惨痛得多。由于缺乏有力的制约机制,这一思想扭曲并走向极端,最终造成了政治上作为不大,学术上也渐失创新。所以南宋遗民谢枋得直言不讳地说:“以学术杀天下者,皆科举程文之士,万世传笑,儒亦无辞以自解矣!”[18,卷十六p172]作为政治主体的士大夫活力丧失,也影响了南宋朝的命运。

[1] 虞云国.南宋行暮:宋广宗宋宁宗时代[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2] 何忠礼.宋元易代之际的南宋士大夫——以浙东地区的士大夫为主[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8,31(3):1-8.

[3] 赵飞跃.宋高宗时期温州士大夫群体研究[D].温州:温州大学,2019:1.

[4]喻学忠.晚宋士大夫变节之风述论[J].重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41(3):49-56.

[5] 赵治乐.宋代士大夫与相关群体的互动与比较研究[D].武汉:武汉大学,2016:3.

[6] 李光伟.南宋权相政治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12:11.

[7]崔英超.南宋孝宗朝宰相群体研究[D].广州:暨南大学, 2004:4.

[8]程悦.从周密笔记看南宋士大夫的文化生活和心态[D].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2012:1-2.

[9]钟扬.南宋士大夫知识结构研究[D].上海:复旦大学,2009: 1-2.

[10]胡坤.从南宋士大夫的议论看宋代的荐举之弊[J].浙江社会科学,2008,36(11):102-106.

[11] 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2] 何忠礼,徐吉军.南宋史稿[M].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 1999.

[13] 周密.癸辛杂识[M].吴企明,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8.

[14] 谢和耐.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插图本[M].刘东,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15] 黄宗羲.宋元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2013:457.

[16] 李元弼.宋代官箴书五种[M].闫建飞,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19.

[17] 周密.齐东野语[M].张茂鹏,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16: 172.

[18] 刘埙.隐居通议:1-4册[M]//丛书集成初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

[19] 吴曾.能改斋漫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503.

[20] 刘一清.钱塘遗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156.

Ideality and Reality: Literati and Officialdom in Feudal China Influenced by Neo-Confucianism during the Middle and Late Southern Song Dynasty

LIU Zeng-wei

(Department of History,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00, China)

After the ban of the Qingyuan party, the original way of ideology and culture was destroyed. Moreover, the vitality is also gradually lost. The Song dynasty implemented the policy of mollification and attached importance to the value of censor, which brought the political criticism by scholars to life in the middle and late Southern Song Dynasty. Literati and officialdom during the period made up an unreality ideal world in their inner heart. In that illusory world, they believed if they could cultivate themselves and keep faithful, the country could be in great order and have a sustainable peace. They looked down upon politics and never talked about approaches of saving the country. Instead, they proposed unpractical solutions to govern the country. With endless factional political struggle and political criticism by scholars,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came to its doom.

theSouthern Song Dynasty; literati and officialdom in feudal Chia; Neo Confucianism; faithfulness

K23

A

1009-9115(2020)05-0070-06

10.3969/j.issn.1009-9115.2020.05.014

2020-03-05

2020-05-10

刘增威(1997-),男,河北邢台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宋史。

(责任编辑、校对:刘永海)

猜你喜欢

士大夫理学学术
宋韵
——士大夫的精神世界
文理学人
《吉林大学学报(理学版)》征稿简则
明代士大夫的法律修养
如何理解“Curator”:一个由翻译引发的学术思考
从宋初笔记看江南士大夫的“故国情怀”——以《南唐近事》《江南别录》等为例
对学术造假重拳出击
BUILDING EUROPE
郑州大学学报(理学版)
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