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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
——评长篇小说《泰山石敢当》

2020-01-09田承良

泰山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泰山小说

田承良

(泰山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 山东 泰安 271021)

李焕文的《泰山石敢当》是一部长篇神话小说,2006年发表于《长篇小说》杂志,并连载于《泰山晨刊》,后又历时近十载,增删多次,最后以崭新面孔问世,小说采用旧式回目,凡一百回,篇幅臻于八十万字,可谓鸿篇巨制。小说主题意蕴上的拓展与宏大,人物塑造上的心理刻画与细节描写,情节设置上的跌宕与曲折,语言运用上的洗练与传神,都给读者带来了新奇的阅读体验,也给这部作品带来了强烈的艺术魅力。

一、厚重的文化意蕴

从作品的主题意蕴上看,小说弘扬了博大厚重的泰山历史文化精神。如强邦富民的民本思想,舍生取义的牺牲精神,勇于担当的责任意识,仁义博爱的人本观念等。作者的书写面极为宽广,既写了天上的神仙,也写了地狱的妖魔,更写了人间的芸芸众生。古时泰安的市井生活,如巫医僧道、士农工商、香客、石匠、挑山工、盗墓者等,也都在作者笔下神肖毕现。基于小说的类型定位,作者特别注意了将大量神话传说穿插在小说的整个文本中,不光赋予了作品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拓展了宇宙时空的波谲云诡,更是赋予作品以有关历史、人性以及人类学、社会学等多重主题,包含着作者对人类生存的终极关怀与思考。

作为神话小说,作者以泰山为轴心,将我国上古神话传说巧妙地融入到泰山故事情节中,如女娲造人,精卫填海,女娲补天,夸父逐日,盘古开天地,共工怒触不周山,吴刚砍倒桂花树,姜子牙封神,吕洞宾戏牡丹,白侍郎装神仙……这些人们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与石敢当的主要故事情节勾连在一起,起到了深化、烘托和映衬的作用,丰富了泰山文化的博大统一。

儒、释、道构成了泰山文化的重要内涵。其中儒家文化,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在石敢当身上得到了集中体现。儒教又称“孔教”“圣教”,以“仁”为最高信仰,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终极目标。小说中的石敢当就是秉承天地之正气,为生民百姓祛邪除害,义助泰山书院传播儒学,特别是除掉九尾狐一节最为精彩,石敢当的一系列行侠仗义的善行生动地诠释了儒家的“敢当”精神。佛教文化的因果报应在该书中也得到形象的诠释。道教文化是泰山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泰山石敢当》这部长篇小说着墨最多的地方。泰山是道教名山,所以宗教文化中的道教成为泰山文化的重要符号。山下的王母祠、三阳观皆是道观,坐镇泰山极顶的碧霞祠是道教行宫,“泰山老奶奶”碧霞元君更是小说中道教的代表人物。其他如道教子弟吕洞宾出场较多,每每代表道教匡扶正义、济危扶困等,这些主要或重要人物共同营造或推动了小说主要故事情节的发展。

泰山文化是地域文化,作为泰山地域坐标的符号突出了泰山文化的地域特色,如南天门、碧霞祠、天贶殿、通天街、无梁殿、天烛峰、黑龙潭、舍身崖、紫竹林、后石坞、蒿里山、徂徕山、奈何桥、大汶口、汶水、社首山等,很多故事就发生在这些地方,并有机地植入了泰山当地的民俗风情。

鬼神文化也是该书一大特色。作者有意打破了鬼神的界限,神仙不重修行可以变成恶魔,如肥遗,同样,常人向善也可以羽化成仙,如石敢当,当然,还有的在半圣半魔中或挣扎或沉沦如天虎、石世宇等,通过这些变化无常,作者意在揭示人性的幽暗曲折。作品还自然地植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神话原型——狐怪文化,作为故事的一条重要线索,九尾狐一直兴风作浪,作祟民间,除掉它就成了石敢当义不容辞的使命,也形成了故事叙述的张力。

爱情描写也为作品增添了不少浪漫色彩,如石敢当与碧霞,“发乎情止乎礼”,罩着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有一种朦胧美;吴刚与嫦娥、吕洞宾与白牡丹则表达了一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历经劫难,痴心不改;肥遗与青鹤则是一种虐恋。

可以说,《泰山石敢当》这部长篇小说充分展现了泰山文化的多元性,同时站在人类学的高度对人类历史进行了深邃的审视,具有厚重的历史文化意蕴和强烈的现代人文意识。

二、立体的人物形象

人物塑造上的栩栩如生与人性的深入发掘,是作品成功的一个重要方面。作为神话小说,《泰山石敢当》人物众多,立体多元,包括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特别是主要人物石敢当形象的塑造,更是力透纸背,光彩照人。

小说中的泰山石敢当出生在泰山脚下一个石匠之家,刚正不阿,行侠仗义,疾恶如仇,敢做敢当。后经泰山主神“碧霞元君”的点化和天虎的指点,功力大增,驱妖降魔,所向披靡。他不贪财,不谋权,不恋色,机智勇敢,威震四方,享誉海内外,各地求救者络绎不绝,因石敢当分身无术,人们便把“泰山石敢当”五个大字刻在泰山石上,镇宅驱邪,妖魔一见他的名字便落荒而逃。

作者将过去神话传说中被“神性”的石敢当还原回“人性”,写了他的在“战斗中成长”,在矛盾冲突中展示其性格特征,故事情节的丰富性有利于展示石敢当性格内涵的丰富性。因而石敢当的形象更加立体生动。

碧霞元君也是一个极为成功的形象。她是正义的化身,也是石敢当成长的背景和引路人,与主要人物石敢当互为映衬、交映生辉。她宅心仁厚,关爱百姓,爱打抱不平,妙助敢当,点化天虎,救白侍郎,梦赐良药,祈降甘霖,普度众生。以至于在众百姓中成了可亲可敬、乐于助人的“泰山老奶奶”,这个人物同样寄托了作者的理想化追求。

小说非常娴熟地运用了对比和对照的手法,在对比和对照中展示世相纷纭,揭示矛盾冲突,凸显人物个性。诸如天上与人间,神仙与魔怪,神性与人性,向善与作恶,凡次种种,深意存焉。有些是正反对比,如神鬼、善恶,石敢当与石世宇,吕洞宾与肥遗,碧霞元君与九尾狐,等等,在对比中彰显正义。有些是参差对照或映衬,如碧霞元君与哥哥泰山神黄飞虎,一个灵巧,一个爽直;吕洞宾与吴刚,一个狡黠,一个刚正;钟碧霞与石敢当,一个睿智,一个率真;钟碧霞与石姝,一个朴素,一个典雅……在参差对照中突出了各自的性格特征。

钟碧霞这个人物形象留给人们的印象比较深刻,她是碧霞元君的人间形象,与碧霞元君互为神性与人性的一体两面;她是衬托石敢当这个红花的绿叶,不仅是石敢当的帮手和妻子,也是聪明机灵的化身。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反面人物的设计,别具匠心。作者借以发掘人性的幽暗曲折,洞悉世事的吊诡奇谲,进而表达本书的一个深刻主题。如石世宇,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一个反面人物,他老于世故,工于心计,精于算计,甚至利欲熏心。他一直想出人头地,觊觎官位,梦想发财,窥视石家的圣泉,嫉妒石家和甄家有儿子而自己只有一个女儿,但在了凡道长的点拨下,不露声色,韬光养晦,反而在石家人们的心里种下感恩的种子,为了自保,竟然杀了为自己上位出谋划策的了凡,把自己做的坏事都让甄祟侍当了“替罪羊”。作者采用“自画像”手法,抽丝剥茧,直到最后,才揭露了他的伪君子的面目。所以说,“大奸似忠”,石世宇是人性复杂阴暗的一个典型形象。

还有天虎(吴义君),本是天上仙兽,罪犯天条,受责罚之后得到菩萨宽恕,戴罪悔过自新。一方面他帮助石敢当除暴安良,兴利除弊,做了不少好事,处处凸显正面“义士”形象;另一方面,“权欲”本性难移,为饱一己之私,不惜害了不少无辜性命。这种并不固定的“黑衣人”或“蒙面人”,带有符号化特点,凸显的是人性深处的阴暗或贪婪,恰恰诠释了作品的主题。

三、宏博的谋篇布局

苏轼曾说,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泰山石敢当》这部长篇小说,情节复杂,关系错综,牵涉天上人间地狱,神仙凡人妖怪,作者却能“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经营结构,得心应手;驾驭题材,游刃有余。置身小说情节之中,读者如行山阴道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气象万千,美不胜收,应接不暇。可以说,小说结构宏大,构思精巧,布局得当,章法井然。

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与叙述线索,读者读起来却丝毫不感到杂乱无章,最主要的是作者能确立作品的主线。清代戏剧作家与理论家李渔曾说:“古人作文一篇,定有一篇之主脑。”[1]李渔所说的“立主脑,减头绪”就是确定作品的主题,确立作品的主线。小说的主线是石敢当降妖除魔:一是除心魔,二是降妖魔。除心魔:石敢当克劫难、勇杀盗墓贼、智换学银、救乡亲、破金桥银桥神话、巧揭香税案、东岳庙打擂、摆空城计、追国宝、银针行医、地狱查案……在这一系列的故事中石敢当历经劫难,努力追查事件的真相,寻找幕后黑手黑衣道士,成长为一个敢作敢当的少年英雄。降妖魔:石敢当诛杀魑魅魍魉、火烧肥遗、大汶口降服九头狐……通过这一系列的故事,石敢当降妖魔、保平安的形象,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小说的副线,是石敢当、钟碧霞对正义的向往与追求,肥遗、天虎、九头狐、魑魅魍魉对权力的追求和破灭,相互交织贯穿始终。最后传言石敢当要来人间除掉最大的恶魔,借吴义君之口点出最大恶魔。至此,两条线索重合,为本书画上了句号,也给读者留下想像的空间。以此来点题,多方呼应,使故事浑然一体,并使本书的思想得到了升华。

小说写的是泰山石敢当,故事发生在泰安、泰山,但作者决不仅限于地域空间的书写,如前所述,他极力拓展石敢当故事的叙述时空,而且腾挪自如,摇曳多姿。

作者开篇十回总揽全局,笼罩全篇,所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中间八十回,是故事情节与人物性格的发展,主要写除心魔,降妖魔,作者巧设悬念,构成了叙述内驱力,常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又转合自然,舒缓有致,吸引读者寻幽探胜,追根溯源,彰显小说魅力。故事与人物在后九回逐渐汇合,所谓“编筐织篓,全在收口”,全篇恰恰构成凤头猪肚,后九回豹尾,打通了读者的审美经验期待,契合了“善恶有报”的快意恩仇主题。

四、简约、传神的笔法

作者对文体语言有着自觉的追求,遵循信、达、雅的语言规则。在语言运用方面更多地成功借鉴了古典小说的叙事艺术,“文从字顺,各司其职”,文白兼具,简约生动。情节叙述流畅明快,如行云流水,不板不滞,富有节奏感;人物塑造善用白描,尤其注重心理刻画,人物性格在情节的发展中得以凸显;环境描写紧紧围绕故事与人物,烘托情节气氛,映衬人物性格或心境,形成了作者鲜明的叙事风格。更重要的是,作者往往运用春秋笔法,冷静客观叙述中,臧否褒贬自现。

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特别强调简约的重要性,他说“句有可削,足见其疏;字不得减,乃知其密。”[2]小说作者深谙简约的力度,叙述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如以小说开篇“第一回 玉帝王母心志各异,肥遗吴刚情愫呈露”,开头叙述开宗明义,言简意赅,气势宏大,简要勾勒出了混沌初开,妖氛初靖,宇宙肇始,天庭建立的“大势”。《泰山石敢当》的故事和人物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被隆重推出,可谓铁钩银划,笼罩全篇,很容易让读者联想到《三国演义》的开头“话说天下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勾勒了一幅诸侯混战、风云际会的军事战略图,先声夺人,引人入胜。

作者是地地道道的泰安人,对泰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水一榭,一亭一阁都是熟稔的。小说一开始就为读者渲染了泰山的鸟瞰图景,接着写了东岳庙、蒿里山、社首山、黑龙潭、奈河桥、天贶殿、舍身崖、大汶口等泰山重要景点,为人物设置了步步惊心的环境,“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石敢当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中闪亮登场的。

作者在叙述中一方面注重所写景物的主次,建筑布局,次第写来,状写其貌,详略得当。如写碧霞祠、天贶殿、泰山神启陛图、阎罗殿(五将军殿、十王殿)及十八层地狱等,鳞次栉比,移步换形,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另外,作者写景简洁明了,重在渲染气氛,烘托人物,往往盘马弯弓,引而不发,善于“蓄势”,曲径通幽,形成了小说的气势和张力。如第“十一回金桥银桥奈河桥,天堂人间黑地狱”,开篇写了月黑风高夜的阴森可怕,之后,才出现了石敢当爷爷石介山的病倒,引发了桥沟村许多蹊跷事,才发生了许多和神秘黑衣人有关的扑朔迷离、动人心弦的故事情节。

作者刻画人物形象擅长白描手法,描写紧紧贴着人物走,注重了人物年龄、职业、身份的不同,善于抓特征,擅长“画眼睛”,突出个性化,形象传神,令人过目不忘。比如对了凡道长的刻画,就突出了他那双深井般的鸾铃大眼。作者写石敢当爷爷石介山的形貌特征是“昂首挺胸,目光犀利”,重点还是突出他的眼神。作者还注意通过人物在矛盾冲突中的对白与独白、旁白,展示他们各自的个性秉赋和心理世界。

总之,李焕文的《泰山石敢当》立足泰山历史文化的高度,将传统深入现代,深入拓展艺术审美空间,在主题开掘、形象塑造、结构安排、语言运用等方面都有创新和突破,显示了一种大气象、大手笔,呈现了博大、雄放的风格。我们期待作者能够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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