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身份: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的另一视角
2020-01-09张学飞
张学飞
【政治学研究】
国家身份: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的另一视角
张学飞
(铜仁学院 科研处,贵州 铜仁 554300)
现实主义国家利益理论是过去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的理论依据,但这一理论不能充分诠释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的真正动因。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取决于中国的国家利益,但国家利益是随着国家身份的改变而随之调整的。革命性的社会主义国家身份决定了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是要坚持主权独立。游离性的国家身份决定了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是通过奥运金牌战略间接地促进国家经济利益。今天负责任大国身份决定了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是要通过参与奥林匹克运动来提升国际影响力,展示国家形象。今天的“举国体制”不仅要用来“举”全民健身,也要用来“举”奥运奖牌结构质量上的突破,从而为健康中国与提升中国国际影响力,重塑国家形象做出实质性的贡献。
国家利益; 国家身份; 奥运战略; 价值选择
奥运战略是指“把在奥运会上名列前茅作为国家体育运动的发展目标,把在奥运会上拿金牌放在战略位置上而制订一系列的方针、政策、措施”[1],其主要标志是先后颁布与实施的《奥运争光计划纲要》、《2001-2010年奥运争光计划纲要》与《2011-2020年奥运争光计划纲要》。从国际关系视角看,中国奥运战略属于中国参与非政府国际组织(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运动的一种外交战略,是中国参与奥林匹克运动的一整套宏观战略观念系统,并据此建立起的一种国家长期的战略价值取向,其核心内容是确定奥运战略目标以及实现这个目标的手段。
上面颁布实施的三个《纲要》都认为,奥运战略目标是“在以现代奥运会为最高层次的国际竞技体育大赛上,取得优异的运动成绩,为国争光”,“为国争光”既是奥运战略制定实施的理论依据,也是中国奥运战略的价值目标,以“取得优异的运动成绩”为标志的奥运金牌则成为奥运战略的工具目标,实现奥运金牌目标的手段则是举国体制。
中国为什么要选择奥运金牌战略工具目标以及实现这一目标的“举国体制”战略手段?过去学者们几乎都是从现实主义的国家利益视角来探讨这一问题的,但“国家利益”理论在解读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时只是一种视角,它不追问中国奥运战略行为背后的真正动因。而且,“举国体制”又是被实践证明的获取奥运金牌最有实战效果的战略手段。因此,怎样坚持与完善“举国体制”成为了新时代必须要回答的一大理论问题。2020年即将颁布新一轮10年奥运争光计划纲要,从什么样的理论视角解读过去奥运战略,这是对未来奥运战略价值选择不可回避的一个理论与现实问题。
一、国家利益视角下的中国奥运战略价值
(一)国家利益: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的理论依据
国家利益是国际关系现实主义理论的一个核心概念。而国际关系现实主义理论分支庞杂、体系复杂、内容繁多,很难一言以概之。如果我们对其作一个简单的概括,就是该理论认为,一国外交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本国的国家利益;国家外交行为是理性分析的结果;国际背景(国际社会中的权力分配)是影响外交行为的最重要因素。现实主义理论以摩根索的古典现实主义和华尔兹的结构现实主义最为代表。古典现实主义的研究起点“是人性,认为国家和人一样都是生而自私的,并充满了对权力的欲望,因此在无政府的状态下,国际政治的实质就是各国争夺权力的斗争”[2]。而华尔兹的结构现实主义认为,国际体系是无政府性状态,主权国家是国际体系中的主要行为体,国际结构(即权力分配)是决定国家行为的最主要的动因。总之,国家是一个理性行为体,其根本的行为动机就是为了利益和权力的最大化。
奥林匹克运动是当今世界上影响最大的一项国际性社会运动。中国与奥林匹克运动的关系属于中国外交关系的一部分,从中国与奥林匹克运动关系的相关研究成果来看,目前大都是从现实主义国家利益理论视角来研究的。如任海主编的《奥林匹克运动》,伍绍祖主编的《体育史》(综合卷)中有关中国对外体育交往的论述等权威专著和其它论文基本上都是从这一视角来研究中国与奥林匹克运动关系的。这方面研究具有代表性的成果是2006年由梁晓龙、鲍明晓、张林联合出版的著作《举国体制》。该著作开宗明义认为:
在人类社会,无论是国家还是民族,无论是团体还是个人,对利益的追求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获得利益的最大化还是人们行为的基本出发点和永不枯竭的动力源泉。这些反映人类本质特征的基本观点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承认和认同,并成为很多制度设计的理论假说。进一步完善我国的竞技体育举国体制也应该以此理论为中心来进行全面的规划。[3]
就当前的大部分研究而言,仍然没有脱离这一理论范式。而且,“国家在出台实施奥运战略的过程中,始终强调以‘为国争光’为最高目标,将国家利益作为战略目标设计的依据。这一目标取向不仅为奥运战略提供了强大的思想基础,同时也为其实际运作提供了充足的理论、资源和制度支撑”[4]。
根据国家利益理论,中国参与奥林匹克运动就是要维护中国的国家利益,而且把在奥运会上获取奖牌作为维护国家利益的主要手段。中国的国家利益是客观的,包括国家主权、领土完整、政治、经济、国防、文化等方面的利益。因此,国家利益不仅是中国参与奥林匹克运动的依据,也是中国奥运金牌战略选择的理论基石。如上世纪在“台湾问题”上,中国能不惜一切代价与奥林匹克绝交长达二十年之久,就是为了中国的主权利益。即便在今天,现实主义国家利益理论对中国奥运战略选择影响仍然巨大而持久。如把奥运会看成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奥运会赛场上升国旗、奏国歌所表现出的是国家利益之间的零和博弈关系”[5],以及把以奥运奖牌多少作为划分国际政治格局的标准,并冠以“第一、第二、三集团”和“极”等概念与现实主义理论中的“两极”或“多极”国家权力概念等同视之。这方面的例子在中国对外体育交往的研究中,可以说是俯拾皆是,不胜枚举。所有这些研究都表明,在现实主义理论视角下,奥运金牌的多少与国家在国际上的权力大小成正相关,与国家在国际上实现国家利益成正比例。因此,中国选择奥运金牌战略是现实主义国家利益理论的逻辑结果。
(二)国家利益: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的实践成效
从现实主义国家利益理论视角来看,近代以来的中国体育确实一直肩负着实现国家利益诉求的历史使命。自近现代体育诞生之日起,面对中华民族的屈辱历史,许多仁人志士就满怀强国富民的愿望,在苦苦求索民族复兴的道路中发现体育对于改造国民性、改良国民体质的重要意义。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力很弱,国内外形势非常严峻,新生的人民政权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政治利益和安全利益成为当时中国最根本的国家利益诉求。这一诉求赋予了新中国体育的国家政治利益与安全利益价值取向。20世纪70年代至今,随着中国国家外交战略的不断调整,国家利益的现实要求不仅催生了中国奥运战略,而且通过实施奥运战略,中国在国际奥运舞台上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精彩纷呈的辉煌成效。
总之,新中国成立70年来的体育实践证明,建国初期的体育外交不仅捍卫了国家主权独立的国家生存利益,还满足了新生国家得到国际社会承认的国际战略利益的需要。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体育在凝聚民族情感、增强国民自信心、表达开放决心等方面,确实体现了难以取代的社会价值。今天,体育外交已经成为新时代中国特色公共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体育在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进程中仍然发挥着实现国家利益的积极作用。
(三)现实主义国家利益理论的不足
虽然现实主义理论在解读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上有其合理性一面,但也有其自身理论的不足。主要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第一,就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而言,现实主义理论视角下的国家利益是一个模糊概念,对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缺乏解释力。如果国家是一个理性行为者,那么国家利益就是国家行为的根本动因。在这里国家利益似乎什么都能解释。中国参与奥林匹克运动是为了国家利益,抵制奥林匹克运动也是为了国家利益;中国与国际奥委会绝交是为了国家利益,与其恢复正常关系也是为了国家利益。国家利益给出了一个虽最简便,但也是最模糊的答案。“从哲学和科学的意义来看,如果一个概念或一个变量可以解释一切现象,那么,这个概念或变量的意义就趋近于零,因为,它的万能必然决定它是无能的,是毫无解释意义的”[6]。因此,国家利益成为一种循环理论,不能解释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的真正动因。
另外,“国家利益”主要是一个国际政治与国家外交政策的概念。在国际政治与外交政策领域,“国家利益”概念确实处于核心地位,是解释各种国家行为、国际合作与国际冲突的关键。但正如刘志云教授所言,至少从目前的研究水平与研究方法来看,对于国家利益的层次分析远未能达到精细、专业水准,仍有待于中国学者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7]也如美国著名学者小约瑟夫·奈在《理解国际冲突:理论与历史》中认为,在绝大部分外交行动中,“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终归是指导思想,道义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众所周知,国际奥林匹克舞台毕竟有别于国际政治经济舞台,国际奥林匹克大家庭成员对“共同利益”的追求要远大于对“国家利益”的追求,这也是奥林匹克运动的共同宗旨即追求世界的和平、友谊和进步。而且在全球变局下,全方位构建“利益汇合点”和“利益共同体”已经成为中国政府进行国际合作的重大方针。[8]因此,将国际政治理论中的“国家利益”概念作为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的理论依据,有可能将原本是要突出世界和平、友谊,淡化政治化的奥林匹克运动强行拖入政治化的轨道。
第二,现实主义视角下的国家利益是一个终极性的不变概念,不能因为国家利益随着时间、地点、条件的变化,而使其内涵和外延发生变化。自现代奥林匹克诞生以来,国家利益在奥运国际舞台上就体现出不同的内涵和外延。如果按照现实主义的理解,奥运金牌的多少与国家在国际上实现国家利益成正比例,那么第15届赫尔辛基奥运会,周恩来讲的“只要能把五星红旗插在奥运会上空就是胜利”就与以上观点不相契,但事实证明中国首次参加这次奥运会展示了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形象,实现了当时国家最根本的国家利益。相反,1988年汉城奥运会中国的8枚金牌就不能认为是“兵败汉城”,因为这8枚金牌同样实现了国家利益,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可见同是奥运金牌,在不同的时代实现国家利益的含义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在对国家核心利益和次要利益的认识排序上,不仅与国家所处的时代有关,而且还与国家战略决策者的思维模式和价值
观有关。这决定了对国家利益的判断和确认可能有时是不完整、不全面、不客观的。因此,如果不对不同时代中国参与奥林匹克运动的国家利益进行更进一步的理论分析和确认,仅仅用国家利益这一概念来诠释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很容易引导人们将国家核心利益误认为是国家次要利益,将国家次要利益上升为国家核心利益,或者将国家利益看成是一成不变的。如“奥运会赛场上升国旗、奏国歌所表现出的是国家利益之间的零和博弈关系”“奥运金牌位次反映的是国家综合实力的国际位次”等是典型的将国家一般利益误认为是国家核心利益的具有代表性的学术观点。
根据国际关系理论,只有国家的核心利益冲突才存在零和博弈关系,而国家的非核心利益冲突并不总是存在零和博弈关系。因为奥运赛场上升国旗、奏国歌所表现出的是国家一般利益的较量,而非国家核心利益的零和博弈。奥运会上的体育竞技虽然有政治性的意义,但这种政治性在国家利益中并不处于核心的地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涉及事关中国国家主权的核心政治利益时,中国宁愿不要金牌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著名国际关系学者王逸舟就认为,无论在上世纪70年代末还是在今天,中国可以允许台湾加入国际奥委会,但决不允许台湾加入联合国[9]。因为国际奥委会与联合国是性质完全不同的国际组织。另外,“体育格局和政治经济格局并不完全同步,奥运奖牌排位也不能完全说明国家竞争力座次。”[10]14因此,仅仅用国家利益这一终极性的不变概念来诠释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很容易陷入将奥运奖牌利益误认为是国家核心利益的误区。
第三,现实主义理论视角下的国家利益对奥运金牌战略价值的判断标准不同,因此对实现这一价值目标的“举国体制”措施存在激烈争论,长期难以达成共识。从理论上讲,战略决策目标是决策者的期望,决策目标的合理性直接影响决策结果的合理性,一旦目标不合理,即使所选择的手段再好也不一定有理想的结果。且对战略目标合理性的判断不可能是事实判断,还包括价值判断。显然,站在不同的视角会有不同的答案。现实主义国家利益理论认为,国家在奥运会上争夺金牌的多少能体现一个国家实力的大小,同时也就决定了一个国家实现其国家利益的大小。因此,奥运金牌越多,国家受国际社会尊重的程度就越大,由此实现国家利益的程度就越大。因而,举国家之力获取更多金牌是理所当然的。简而言之,正是这一理论赋予了中国体育本不该承受的政治负担。
然而,一枚奥运金牌到底有多少价值,目前学术界没有认真地进行过研究。只是有学者提出中国不同时期与阶段,在奥运会上到底获取多少奖牌才与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相适应的问题。其实,奥运金牌的价值是国家、团体和个人建构的结果。不同的国家、团体和个人身份会建构出不同的价值。如中国与印度两国对奥运金牌的价值建构就完全不同。众所周知,当今的印度正在崛起为世界政治、经济和军事强国,但印度对奥运金牌并不存在什么“民族心理和政治诉求”,印度是当今人人皆知的“奥运金牌矮子”。与之相比,中国视奥运金牌为一种永久性的“精神原子弹”,越多越好。此外,美国运动员与中国运动员对在奥运会上获得的金牌价值同样也存在不同的认识。国内权威学者阎学通针对2008北京奥运会提出新观点,“奥运会不过是中国历史中的一次大型国际活动, 其作用不会超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对中国人心理的影响。恐怕这次奥运会对中国民众心理的影响没有媒体预期的那么大”[10]15。另外,国家在不同时期对奥运金牌的建构价值也不同。例如,当今中国对奥运金牌的价值就与上世纪80年代的价值完全不同。冷战时期的苏联与今日俄罗斯对奥运金牌的价值判断也是不同的。总而言之,关于奥运金牌战略价值判断,因人因时而异,由此导致对“举国体制”价值手段的认识长期难以达成共识。
二、国家身份视角下的中国奥运战略价值
(一)国家身份: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的另一视角
虽然现实主义视角下的国家利益理论具有很大的现实说服力,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度成为研究中国与奥林匹克关系的权威主流理论。但国家利益视角因其自身的理论不足,不能充分解释和说明中国与国际奥林匹克运动的各种复杂现象。笔者转换思维视角,选择建构主义的国家身份理论来考察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动因。因为“对研究人员来说,身份这一概念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它会影响到人们的行为”[11]。
身份是一个社会学概念,就其本质来说是行为体对“主我”和“他我”的认识。“国家身份”是建构主义理论的核心概念。“国家身份指一个国家相对于国际社会的位置。具体地说,国家身份就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主权国家与主导国际社会的认同程度”[12]。一个国家获得其自身的社会身份是在国际社会中,与其他行为体经过社会比较、社会类化、社会区辨和社会定位四个阶段的多次互动而形成的。而且国家的社会身份一经形成便有其相对独立性、稳定性。如果要改变原有社会身份,则需要取决于国际社会的结构和决策者两个因素。在决策者不变的情况下,国际社会中不同国家之间会存在互动,对国家现有的身份产生正向加强和负向减弱的作用。在国际社会的结构变化不大的情况下,由于不同的决策者其信仰体系、价值观和世界观的不同,也会导致对国家社会身份界定的变化。
建构主义的国家身份理论认为,虽然国家利益决定国家对外行为选择,但国家利益并不是既定不变的,国家身份可以产生或者改变国家利益,“一定的外界环境不仅决定行为体采取一定的行动,而且决定行为体以一定的方式确定自己的利益”[13]。
(二)国家身份视角下的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
通过上述国家身份理论观点,来分析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我们会自然地推导出这样一个理论逻辑: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取决于中国的国家利益,而中国的国家利益是由中国的国家身份决定的,如果中国的国家身份发生了改变,中国的国家利益随之也会发生改变,那么相应地,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也将随之调整。
虽然目前学术界对新中国以来的中国国家身份的转化存在多种多样的看法,但对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经历了三种国家身份的转化还是达成共识的,即“70年代之前的革命性体制外国家;80年代的游离性国家和80年代之后体系内的负责任大国”[14]。总之,中国的国家身份在不同时代是变化的,从上世纪80年代以前的革命性社会主义国家转变为今天崛起中的负责任大国。中国的国家身份发生了变化,相应地,中国国家利益也发生了变化,那么,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也将随着国家利益的变化而进行调整。
1.革命性体制外国家身份视角下的国家主权价值选择
从新中国成立到上世纪70年代,中国的国家身份是革命性的社会主义国家,这决定了中国的核心国家利益是国家主权政治利益。由于当时国际奥委会受大国冷战思维的影响,一度想利用国际奥委会非政府组织来搞“两个中国”的阴谋。因此,台湾问题成为中国参与奥林匹克运动的根本问题。从1954年到1958年,虽然双方经过了多方面的调解和协商,但终因中国当时的国家身份及其核心利益,使得中国只能选择与国际奥委会绝交。此阶段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是希望通过国际奥委会非政府组织途径能使新生中华人民共和国被国际奥委会承认,尤其是希望借此能被当时的资本主义国家所承认,其奥运战略价值取向是只追求周恩来讲的“五星红旗能在奥运上空飘扬就是最大的成功和胜利”,就是国家利益的最大化。在此之后的绝交阶段,中国为了其国家主权和政治利益,不仅不要奥运奖牌,而且革命性的国家身份决定了“要与国际奥委会进行坚决的斗争”。因此,在中国的鼓励下成立了“新兴力量运动组织”与国际奥委会分庭抗礼。从这一点看出,当时中国奥运战略要的不是奥运金牌而是“主权和政治金牌”,是中国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能在国际体育社会领域被接受,这是由当时的国家身份所决定的。
2.游离性国家身份视角下的国家经济价值选择
在上世纪70年代末到整个80年代,中国的游离性国家身份意味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身份不仅被国际社会所承认,而且还成为了一些重要国际组织的成员,如联合国。即中国是“国际社会的一员”,这一身份决定了中国在国际社会中没有观念上的“敌人”。“台湾问题”不是国际问题,而是中国内政问题,可以采用一国两制的方式解决。在巩固了国家主权利益以后,此阶段中国国家核心利益是国家经济利益。所以在这种身份和利益决定下,“奥运模式”应运而生,1979年中国终于回到国际奥林匹克大家庭。而且,在当时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抵制第23届奥运会的情况下,作为游离性国家身份的中国没有像过去一样追随社会主义苏联老大哥,仍然以首次参加的身份,正式参与了此届奥运会,一举成名,取得了辉煌的成绩。
由此可以说明,中国奥运战略价值选择,是想要充分发挥奥运会平台来为中国的经济建设服务。怎样才能充分发挥奥运会平台来服务于经济建设呢?对于封闭已久的中国,在看到“一个国家在奥运会上的成绩表现关系到国家声望和民族尊严,成绩好能振奋民族,扬国威”以后,做出“把在奥运会上名列前茅作为国家体育运动的发展目标,把在奥运会上拿金牌放在战略位置上”的战略决策有其合理性。在奥运金牌对凝聚人心、振奋民族精神,开放国门有较大作用的时代,追求奥运金牌与奖牌总数,而不是金牌与奖牌质量,对于当时基础较差的中国体育是明智之举。通过“避重就轻、避实就虚”,选择在金牌数方面更容易得手的“小、灵、轻、女”项目作为突破口,利用“举国体制”把体育资源集中在竞争小、冷门、容易得金牌的项目,寻求奥运奖牌的薄弱环节突破,也是奥运战略取得成功的精髓。因此,尽管奥运奖牌战略目标与当时的中国国家身份下的国家核心利益有不一致的地方,但确实间接地促进了国家核心经济利益的发展。
3.负责任大国身份视角下的国家形象战略价值选择
从上世纪90年代以后至今,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国家综合实力得到了快速的提升,中国正在崛起为一个世界性的强国。但伴随中国崛起的国际结构性压力也在随之增大,国际上的“中国威胁论”“中国妖魔论”与“中国坏人论”等此起彼伏。因此,谋求负责任大国身份下的国家形象利益成为90年代以后的国家核心利益追求。中国不仅仍然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着力提升国家综合实力,而且在国际舞台上还要树立起“和平崛起的负责任大国”的国家形象,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做出实质性的贡献。
负责任大国身份下的国家形象利益要求“举国体制”“用来做符合该阶段中国国家身份利益的事情”。因此,在加快推进体育强国建设的同时,我们对举国体制反思的核心点要集中在“举什么”和“怎样举”这两大核心问题上来。举国体制只是实现奥运战略价值目标的手段,没有好坏之分,只有不合理、合理与最佳之别[15]。所谓的“举国体制”不能只用来举奥运金牌,更要为提升体育综合实力,特别为全民健身发挥好“举国”的特有功能作用。这正是全民健身战略上升为国家战略的根本动因。另外,在实践中,作为实现新时代国家形象价值目标的竞技体育手段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当国家需要通过奥运金牌手段来展示国家形象,提升国际影响力时,如果与之相对应的奥运金牌实力不足以解决这一问题,奥运金牌再多,也不能成为实现国家战略价值的手段。这也正是习近平总书记关注中国“三大球”发展的一种战略定位。
因此,中国负责任大国身份及其追求的国家形象利益要求中国未来的奥运战略价值选择,不仅要把国际体育制度改革与创新作为核心价值取向,向奥林匹克的组织体系融入更多的中国话语权,向奥林匹克的核心思想体系注入中华文化的精髓,也要充分利用奥林匹克的非政治属性来化解“中国威胁论”,为塑造良好的国家形象做出实质性贡献。同时,也要通过举国体制实现奥运奖牌结构质量上的突破,从而为提升中国国际影响力作出实质性的贡献,决不能只停留在奥运金牌数量上的追求。这才符合中国奥林匹克互责任的大国风范身份,符合中国和平崛起时代的国家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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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ional Identity: Another Perspective on the Choice of Chinese Olympic Strategic Value
ZHANG Xuefei
( Office of Academic Research, Tongren University, Tongren 554300, Guizhou, China )
The realistic national interest theory is the theoretical basis for choice of Chinese Olympic strategic value in the past, but this theory cannot fully explain the real motivation for choice of Chinese Olympic strategic value. The choice of Chinese Olympic strategic value depends on China's national interests, but the national interests are adjusted with the change of national identity. The revolutionary socialist national identity determines that the choice of Chinese strategic value is to strive for state sovereignty. The dissociative national identity determines that the choice of Chinese strategic value is to indirectly promote national economic interests through the Olympic gold medal strategy. Today, the identity of being a responsible great power determines that the choice of Chinese strategic value is to enhance its international influences and show its national image by participating in the Olympics. Today, the whole nation system should not only be used to promote national fitness, but also to break through in the quality of Olympic medal structure, so as to make substantial contributions to the healthy China, the promotion of China's international influences and the reshaping of the national image.
national interests, national identity, Olympic strategy, choice of value
G811.21
A
1673-9639 (2020) 02-0076-07
2020-03-11
张学飞(1965-),男,土家族,贵州德江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体育人文社会学。
(责任编辑 赖 全)(责任校对 陈昌芸)(英文编辑 田兴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