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下粤港澳大湾区产业链协同发展的思考

劳铖强

在新冠肺炎疫情后，产业链上下游协同发展出现了一系列的矛盾，成为制约粤港澳大湾区不少企业复工复产、影响粤港澳大湾区产业配套效率的突出问题。产业协同是粤港澳大湾区为“一带一路”建设提供有力支撑的重要内容，可以通过产业优势互补形成资源要素共生效应，推动产业升级，形成更高效的产业集聚和辐射，进一步提升粤港澳大湾区在全球产业链的竞争力。产业链上下游协同发展出现的问题充分说明了粤港澳大湾区产业协同发展在跨部门、跨区域的层面仍然存在不足，通过深入分析当前环境下的问题，既能为推动企业复工复产提供借鉴，也能为进一步深化粤港澳大湾区产业协同发展提供参考。

一、新冠肺炎疫情下粤港澳大湾区产业链协同发展出现的问题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粤港澳大湾区不少企业的经营发展面临重大挑战，产业链上下游协同发展出现一系列问题。

（一）企业经营陷入困境

在疫情防控尚未全面结束的情况下，产业链各环节企业身处不同城市，政策不同，程序不同，恢复生产时间不同，互相匹配极难，不少企业由于原材料供应效率下降，经营停滞，订单违约，如佛山的陶瓷产业集群、中山的灯饰产业集群等，不少企业因为供应链效率不足、资源分配不均等问题，出现了经营困难。深圳龙华区民营企业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52%的企业认为由于产业链未恢复正常，难以正常复工复产，①数据来源：深圳市龙华区工商联2020年2月问卷调查数据。有部分企业表示，疫情期间有接近50%的订单取消，企业收入受到严重影响。

（二）产业链上下游不衔接

在复工复产过程中，由于员工缺位、市场订单减少、原材料成本大幅上涨、防疫物资不足等多方面原因，许多企业复工复产时间不一，从而出现产业链上下游不衔接的情况。当前，粤港澳大湾区的产业分工已经向更深层次的产品内分工转变，大部分企业特别是制造业企业，虽然只专注产业链中的某个环节，但都是整个产业链系统的一部分，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故产业链上下游环节不衔接就导致了不少企业难以复工复产，据北大汇丰商学院的企业复工调查研究结果（71%样本企业来自广东），有18.8%的企业认为最影响企业恢复产能的原因是上游产业链供应能力尚未恢复，其中，样本企业的51.1%认为上游产业链的开工率不到25%。②欧阳良宜：《北大汇丰中国企业复工调查研究》，北大汇丰商学院官方网站。

（三）企业现金流难以维持

在复工复产过程中，企业难以正常经营，但租金、工资、五险一金、物业费、贷款利息、水电费等刚性支出依旧，营业收入减少，入不敷出，如果没有政策干预，企业只能依赖自身的现金储备渡过难关。现金流是企业的生命线，现金流不足、抗风险能力弱的企业，特别是中小微企业将会面临倒闭，若疫情持续蔓延，将危及部分较脆弱行业的产业生态，导致更长期的负面影响。深圳龙华区工商联对民营企业的电话访谈发现，90%的企业认为资金问题成为当前企业最主要、最紧迫的问题，同时，调查问卷结果显示，近半数企业的现金流只能维持一个季度，1/4企业撑不过一个月，甚至有7%的企业目前现金流已经出现了困难，现金流能维持三个月以上的企业不足两成。③数据来源：深圳市龙华区工商联问卷调查数据。其中，中小微企业规模小，起点低，筹资面临诸多困难，主要依赖经营者个人资金投入，以及借款、预收款、民间借贷等投入，直接筹资的渠道窄。在疫情影响下，中小微企业短期内难以快速形成资金集聚，更容易出现现金流不足的情况。

（四）制造业企业承受较大经营压力

各行业的企业均反映由于上游原材料供应不足、价格疯涨等原因，致使企业难以获得原材料或者承受较高的原材料成本负担，其中，制造业企业受到的影响最大，比较典型的有东莞的加工贸易企业，因产业链的两头在外，既难以得到上游环节的零部件、配件，也难以为下游环节提供半成品或成品，如易事特、得利钟表等企业。深圳龙华区工商联对民营企业的调查问卷结果显示，接近70%的制造业企业表示复工复产受到产业链异常影响。④数据来源：深圳市龙华区工商联2020年2月问卷调查数据。

（五）进出口企业受国际市场的冲击日益明显

全球疫情爆发，与我国经济联系密切的美国、欧洲、韩国等国家和地区情况最为严重，将对全球产业链产生深刻影响。深圳、广州、佛山、东莞、惠州等参与全球产业链分工程度深、范围广，产业链上下游环节或直接或间接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据龙华区工商联对本区民营企业的问卷调查结果，超过50%的企业受到全球疫情蔓延的严重影响，其中13%影响非常严重，仅有1/3企业受到一般影响，其中，供应链成本上升是企业家最为担心的问题，已经有30%的企业出现进口原材料成本上升、人员出入境受到管制，还有30%的企业出现货物运输阻断和出口订单下滑，说明全球疫情扩散蔓延对企业复工复产的压力已经显现。目前，各城市的企业应对全球疫情风险冲击准备不足，对未来国际市场的变化不能做出准确充分判断，虽然有企业通过如购买出口信用保险等手段对冲风险，但明显感觉手段不足，难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外部市场恶化局面。

（六）大型企业加快供应链全球布局步伐

自中美两国出现贸易摩擦以来，不少大型企业开始推进供应链的全球布局，新冠肺炎疫情的出现进一步加快了这一过程，如拓邦螺丝、佳能、兄弟等公司已经在逐步进行调整，增强企业供应链的承受力，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国际形势变化。

二、新冠肺炎疫情下深化粤港澳大湾区产业协同发展的战略意义

新冠肺炎疫情呈现全球性和长期性的特点，对我国和全球经济的影响愈发深远，推动产业协同发展，对于提升粤港澳大湾区产业竞争力，促进我国产业结构转型，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一）保持产业链畅通，确保经济转型发展方向不动摇

新冠肺炎疫情的出现对粤港澳大湾区产业链的稳定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首先，我国为了应对疫情影响，呼吁居民居家隔离，企业停工，从而出现了一系列企业后续经营困难和国内产业链不畅通等问题，其次，随着全球疫情蔓延，受疫情影响严重的国家采取各种隔离措施，企业停工，从而出现全球物流受阻，供应链中断，对大湾区内进出口贸易企业，尤其是“两头在外”的企业产生了较大冲击。粤港澳大湾区与全球产业链深度融合，拥有突出的产业配套能力，深化产业链协同有助于打通原材料、交通、资金、物流等关键节点，加快产业链关键环节复工复产，保持国内产业链畅通，确保制造业稳定发展，可以为我国进一步推进经济增长模式转变，从过去的“引进来”转向“引进来、走出去”，在全球范围实现资源保障和市场开拓，建设世界制造业大国提供重要支撑。

（二）增强产业链竞争力，确保对外开放方向不动摇

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下，全球供应链和全球制造业格局将出现重要变化，跨国公司为了规避风险，将推动投资从风险防控能力弱的国家和地区向风险防控能力强的国家和地区转移。粤港澳大湾区有世界最大的海港群和空港群，日益发达的航运网络和基础设施有力带动了周边地区的快速发展，成为落实国家“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支点，可以把握疫情下全球制造业格局转变契机，吸引跨国公司产业转移，集聚全球优质产业资源，同时也吸引一批为大企业配套服务的中小企业到大湾区各城市落户发展，提高粤港澳大湾区产业链的开放性，增强全球产业链核心环节的掌控能力，建设引领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湾区和经济新高地。

（三）发挥产业链互补优势，确保粤港澳经济融合方向不动摇

面对新冠肺炎疫情，港澳地区快速反应，针对粤港澳大湾区的人员、交通、教育、交流、商务等要素往来和经济活动出台了一系列举措，同时，粤港澳三地在严防境外输入、口岸通关合作、疫情防控信息共享、防疫技术合作等方面加强联防联控，成为粤港澳三地落实《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发展规划》，突破交通、人才、教育、专业服务等领域的制度障碍，实现三地融合发展的转型与提升的重要尝试。香港和澳门有着突出的国家战略优势和资本通道优势，是辐射带动粤港澳大湾区经济发展的重要龙头，一方面是我国与西方发达国家和地区经济往来的重要前沿和枢纽，另一方面也是国际资本进入中国市场和内地资本走向世界市场的重要通道，特别是作为全球最大的人民币离岸市场，在人民币国际化中发挥着重要的“蓄水池”和“试验场”作用。深化产业协同，可以进一步发挥港澳地区的专业服务和制度功能优势，以及内地市场空间和产业配套优势，加快突破早期“前店后厂”的粗放式合作框架，探索粤港澳三地新的融合发展新路径。

三、进一步深化粤港澳大湾区产业链协同发展的路径

（一）完善区域联动机制

粤港澳大湾区各城市政府部门在产业分工中的参与程度不高，产业链各环节并没有得到有效整合，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难以进行区域紧急协调，需要针对产业链分工合作完善区域联动机制。

一是完善区域合作平台。粤港澳大湾区产业链上下游缺乏有效的沟通平台，在生产方面，难以实现上下游企业同步复工复产，根据问卷调查结果，在2020年2月底，认为上游企业开工率不足50%的受访企业比例接近52%；①欧阳良宜：《北大汇丰中国企业复工调查研究》，北大汇丰商学院官方网站。在物流方面，运输网络仍然存在物流堵点，原材料无法运输或运输成本上升，企业复工复产得不到保障。粤港澳大湾区可以利用深莞惠、广佛肇、珠中江等城市群在合作发展中已经建立起来的合作平台和合作制度，结合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要求，对各城市的产业布局、科技设施、研发机构、要素流动、基础设施、创新合作进行有效整合，以保证产业链受到突发事件冲击时能够正常运作。

二是建立政策对接机制。出现产业链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各城市政府推动企业复工复产的政策不一致，在保证疫情防控的同时，未对产业链的正常运行作出针对性安排，导致企业复工复产不同步。在人员返岗方面，由于各城市交通恢复情况不一致，人员无法从惠州、江门、肇庆，以及粤东、粤西、粤北等其他地区返回深圳、广州工作，如深圳龙华某受访企业表示，为尽快让劳务工人回工厂上班，特意包车到惠州把工人接回深圳；在人员健康认证方面，各城市认证不同步，其他城市认为健康的工人，到了本城市依然需要隔离14天以上；在政策扶持方面，各城市对扶持政策的落实不一致，对在多个城市进行战略布局的企业有较大影响。粤港澳大湾区应围绕产业链上下游分工，推动各城市建立产业政策沟通和通报机制，实施湾区内原材料协作供应，协调生产物资运输车辆在湾区内通行，实施人员健康状况区域互认，共同制定落实财政和金融扶持政策，互通互济互助防疫物资，开展深度合作，对大湾区内落实金融、贸易、生产、投资、就业、公共服务等相关政策进行沟通和通报，切实做到统一协调，分头实施。

（二）增强产业发展动力

粤港澳大湾区产业链分工明细，形成庞大的产业链网络，但是，在企业复工复产过程中，产业链恢复正常运作却相对缓慢，需要多方面挖掘产业发展动力。

一是要增强龙头企业带动。龙头企业在产业链中掌握着附加值最高的核心环节，主导着资源要素在各环节和各企业间的流向与分配，能够对产业链的发展起到整合与带动作用，比如在疫情中受影响最严重的中小微企业，相比较之下，中央企业、大型国企等行业龙头受影响程度相对较小，问卷调查结果显示，在2020年3月初，深圳市龙华区八成年销售收入在5000万以上的企业复工规模达到50%以上，其中年销售收入5亿以上的企业75%以上复工比例接近六成，②数据来源：深圳市龙华区工商联2020年2月问卷调查数据。大型企业对产业链上下游环节的掌控能力更加稳定。粤港澳大湾区要充分发挥龙头企业的产业链整合和带动优势，联合产业链上下游各环节企业建立供应链数据共享，促进各企业之间的信息交流；推进跨城市、跨地区的物流网络建设，打造高效的供应链网络；依托产品生产和加工的流转与整合，推动全产业链的智能化、网络化转型；围绕全球市场开拓，带动优势企业加入全球产业链。

二是要增强主导产业带动。主导产业应该是能对较多产业产生带动和推动作用的产业，是前后向关联度较大的产业，其特点是产业链条长、空间范围广，粤港澳大湾区形成了一系列的新兴产业集群和传统产业集群，覆盖大湾区各大城市，可以全面梳理大湾区产业链、供应链情况，形成打通跨区域产业链的企业清单，优先支持这批企业加快复工，优先支持新一代信息技术、新材料、生物医药、软件、半导体、装备制造，以及家电、服装等产业链条较长的主导产业发展，增强区域带动能力。

（三）优化产业生态体系

粤港澳大湾区产业发展与全球产业链联系紧密，在新冠肺炎疫情中出现的国内外供应链中断问题表明，粤港澳大湾区需要打造畅通的产业链，优化大湾区产业生态体系。

一是要依托大湾区吸引先进制造业企业落户发展。粤港澳大湾区以香港和澳门为龙头，辐射广东及华南地区，既具有产业链的开放优势，也具有产业链的包容优势，可以通过制度改革和营商环境优化吸引国内外新一代信息技术、新材料、半导体、生物医药、新能源汽车等先进制造业企业落户发展，带动产业链整体转型升级。

二是要加快形成产业链闭环。粤港澳大湾区产业链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关键零部件仍然依赖国外进口，因全球疫情蔓延导致全球供应链断裂，深圳、东莞、惠州、佛山等不少两头在外的企业出现局部供应链紧张甚至停摆的情况。要提高产业链的稳定性和抗风险能力，粤港澳大湾区需要加快推进技术研发和产业升级，突破关键技术环节“卡脖子”问题，形成产业链闭环。

三是培育国内可替代供应链。粤港澳大湾区要解决因疫情引发的国际供应链断裂问题，需要从整个产业生态优化的角度出发，鼓励在大湾区培育可替代的供应链企业，重点推进关键零部件和重要材料的国产替代，高质量建设一批区域性先进制造业集群，增强产业链的灵活性。

（四）加快线上渠道建设

粤港澳大湾区产业转型升级的网络化、智能化趋势日益强烈，随着互联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越来越广泛地应用，以网上购物、在线教育、在线医疗、跨境电商等为代表的新兴服务业态发展迅速，为产业链的融合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在疫情中，广州、深圳等城市有部分企业因为开展线上业务，不仅业务没有受到疫情冲击，反而出现了增长的情况。问卷调查结果显示，疫情期间，在拥有线上业务的企业中，出现业务增长的企业比例超过65%，主要集中在制造业、百货零售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以及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另外，问卷调查结果也显示，有更多的企业愿意在保持线下门店和传统渠道的同时，选择线上渠道，如企业官网或自有直销平台、网络搜索、微信群、公众号等精准私域流量，其他企业平台流量，国内电商平台等方式受到了众多企业青睐。①数据来源：深圳市龙华区工商联2020年2月问卷调查数据。粤港澳大湾区应该大力推动“网上经济”，鼓励制造业企业通过工业互联网平台和产业链上下游的原材料、零部件、半成品、软件、设备、门店销售等供应商、生产商、销售商直接对接，提升大湾区产业链协同发展的深度和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