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麻麻”才八岁

兰若水

女儿七八岁时很逆反，让她做作业不做，让她吃饭不好好吃，还有无数反问：“大人为什么爱骂小孩，而小孩却不能骂大人？为什么大人可以穿高跟鞋，小孩却不行？”

某个周五，在接她回家时，我被她一路反问得好想装晕倒，情急之下便问：“你很想当大人？”她声音响亮：“就是。”我说：“那好，明天我们玩个游戏，你做妈妈，我做女儿。从起床开始。”

女儿一声欢呼，我们击掌庆祝协议的达成。

我想，让她做一回母亲，理解一下我的难处。

周六早上七点，我犹在梦里，女儿掀被子：“起床了！”我生气：“今天可是周末，好不容易可以睡个懒觉，你这么早起床干吗？”女儿温声说：“今天我们一起去麦当劳吃早餐，要早点起床。”

我懵了，什么时候我们决定了去麦当劳吃早餐？麦当劳的早餐有什么好吃？

我刚想否决，女儿又用甜得腻死人的口气对着另一边的老公说：“亲爱的，我们去麦当劳吃早餐，对吧？”我与女儿商量好后角色互换后忘了告诉老公，此时女儿对老公的称呼我听得恶寒，而睡眼朦胧的老公立刻凌乱了，呆呆地看了看女儿，再迟疑地看向我，眼里一万个黑人问号。

我也才猛然记起自己今天的角色是“女儿”，极力忍住笑，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我妈”又说：“怎么，不想吃？不想吃你就一个人在家里，我跟你爸去吃！”

她模仿得太像平时我的口气，我一时急了，我喊道：“不准……”话还没说完，“我妈”根本不理我，对“我爸”说：“起床吧！”“我爸”很听话地即刻起床，“我妈”朝我示威地笑笑，出去了。

我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声音，他俩好像在说着什么，可我听不清，只能抓心挠肺地煎熬着。接着，竟听到了他们打开家门的声音。真的就不管我了？我跳下床大叫：“等等我！”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跟着他们出门，一路上都不高興，但他们俩都无视。我扯扯“我爸”的衣袖：“我们不去吃麦当劳了吧？”他下巴一摆：“问你妈去！”

我上前拉着“我妈”的手，她穿着粉红色泡泡袖连衣裙，小脸蛋儿绷着，眼神严肃。我让自己半蹲着，好跟她差不多高。一路走我一路久久地哀怨地盯着她，她久久地端着脸不看我。猛然间，我控制不住地爆笑起来，“我爸”也哈哈大笑。“我妈”笑得站不稳，靠在我怀里。

一路笑到了麦当劳。我在座位上等“我爸妈”端来一堆油炸的鸡块，我急了：“那些油炸的吃那么多干吗？”“我妈”开心不已：“宝贝，今天让你吃个够！”

这个妈妈太不靠谱。我撇嘴：“妈，你太不负责任了。”

她摇摇头，深沉地叹气，“现在的孩子一点儿也不可爱。”

邻桌的一对年轻情侣连续看了我们几眼，最后慌忙端起餐盘远去了。

老公正喝着咖啡，忍不住，一口咖啡冲涌而出，还好，被他迅速用纸巾接住了。他又笑又咳，眼泪都出来了。我与女儿相互嫌弃地看了看，我可爱地眨眨眼，对着她叫：“麻麻，我要吃肠粉，你给我买！”

“我妈”绷不住，笑趴了，我咧开嘴吃起了薯条。

那天我们笑了一整天。我们三个人那天都变得笑点极低，在别人完全不明白的情况下，时不时就爆笑一回：为女儿的装成熟，为我嫩腔嫩调地叫“亲爱的麻麻”，为老公的错乱或者认真做戏。

哪里还记得“让彼此更能理解对方”的初衷，哪里还记得什么作业，哪里还记得大人与小孩的区别，我们只是笑，笑得脸都酸了。

后来我们一年中总要玩那么一两回。

玩了两三回我们就发现，只要一进入这个游戏，我们自己便成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