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终于不嫌我字丑了
2020-01-08绿蒂
绿蒂
我的字很丑。
这不是自谦,是实事求是。我老爸对我字丑这件事尤其痛心疾首耿耿于怀,因为他是一位书法家。在前网络时代,我离家到广州上大学,和父母联络基本靠通信,每次给二老写信,据我老妈说,我老爸从楼下信报箱取了信,都是鬼鬼祟祟地藏到包包里带上楼,绝不会像其他父母一样,一路满脸放光地公开炫耀和心疼在外地读书的子女。我老妈对他的表现非常不满,质问他:“我女儿读名牌大学,年年拿奖学金,怎么就见不得人了?”他脖子一梗,回道:“你看看她这字,就是见不得人!”
等到我工作后,他审时度势,与时俱进地改了戏路,来软的。每次我从深圳回家短暂停留,一放下行李,他就会把我扯到他的巨大书案旁边,热情相邀:“写几个字嘛,你写几个来看看嘛。”我妈会如何给他一万个白眼,你们也尽可以展开想象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书法没有兴趣。我觉得这事太枯燥,不就是一个个的墨字吗,没有画面,没有色彩,我不明白老人家一生执着于此的乐趣何在。如果有得选,我宁愿去学画画或者学摄影。
可是,你越不想做的事情,越会被推到你面前。今年春节,我和老公带着儿子回重庆过年,没想到爆发了疫情。我们被迫滞留重庆,一直到三月中旬才返回深圳。这期间,我和老爸大书案上那些写字的家什们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避无可避了,唯有拿起毛笔,举轻若重地,写!
老爸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我提笔之前,我老公早已经樂颠颠地写上了,每天不绝于耳的就是他的声音:“爸,您看这个字怎么样?爸,这一笔我怎么也写不好,您来示范一下?”
老爸退休后一度在家里开书法班,教导小区里的儿童学书法。受疫情影响,儿童们不来了,他幸运活捉我们一家三口,岂肯放过。当然他更理想的目标是我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冬冬,“写字要从娃娃抓起”,他嘟哝着,给外孙铺上纸,蘸好墨,帮他握好笔,手把手地教他写。
冬冬刚学识字,写不出太多像样的字,但无论什么鬼画符,他都夸他:“冬冬真棒!”我老公基本上也是同等待遇。我碍于面子,只好跟老公和小孩比拼上了。老爸又把他书柜里的字帖搬出来,一边教我们写字,一边如数家珍地给我们讲书法常识:颜体、欧体和柳体有什么区别,历史上的书法大家各自的风格是怎样的……
当然,每当我写得不错,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夸我:“很好!继续努力!”看着他拿支笔蘸了红颜料,在他认可的字上画圈,我忽然觉得,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真正成为了他的女儿。
我的字慢慢有了长进,对原先认为“枯燥无趣”的墨字兴趣愈发浓厚,之前经常因为陪娃写作业搞得心浮气躁,现在也愈发心平气和,书法修身养性的功效还真不是吹的。冬冬也喜欢上了写字,但苦于识字不多,他每天都缠着外公,央求外公教他识字。
疫情解封后,我们回到深圳,但对书法的兴趣没有停息。经朋友推荐,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报了一个书法班,成人和儿童都可以学的那种。几个月学下来,大家都更上层楼,据我妈汇报,我老爸经常在小区花园里得意把我发给他的书法照片展示给邻居们看。
这学期,冬冬上二年级了,学校开了书法课,他因为有基础,在班上自然拔尖。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对我说:“冬冬在书法方面很有天分,好好培养。”不过,我觉得,孩子将来未必要把书法当成专业,但无论如何,一个有书法功底的人,他的未来定会受益于此。
而我自己,有点腼腆地通报一个好消息:承蒙一位闺蜜看得起,最近她出了一本新书,特意找我给她写了书名。
虽然不是我自己的书,但我还是准备把它供起来,毕竟是我第一次被官方盖章的书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