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早晨
2020-01-08唐明
前年春天,我去黄南,是为尖扎的坎布拉。
我以为如愿到达坎布拉,就可以把黄南放下,但我自此对那里念念不忘。
去年冬天,我去黄南,是为年都乎的於菟。
我以为如愿看到於菟,就可以把黄南放下了,但我自此对那里更加朝思暮想。
今年夏天,我去黄南,是为同仁的唐卡。
我以为如愿得到唐卡,就可以把黄南放下了,但我自此对那里的热爱愈是无力自拔,心里反而装满了更多的惦想。
我惦记隆务河迷人的两岸,我惦记同仁的那条五教同处的老街,我惦记热贡艺术博物馆里的珍贵藏品,我惦记仁俊院夏吾角大师的那幅未完的唐卡,我惦记德吉村那些有精美木雕的民宿,我惦记和日石刻厂那块没有被我带回来的石硯,我惦记河南县大草原上的那达慕盛会,我也惦记黄河岸边玉珠老师推荐的红鳟鱼……念想留得太多,便只得一次又一次再来。
这一次去黄南,是参加省作协组织的“深扎”采访活动,目标是考察黄南州的生态环境、民族团结和扶贫成果等内容。一行都是来自全省各州市县的作家,共十几人。调研范围是黄南州四县,一共安排了五天行程。这是我在黄南州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虽没有访遍隆务河的两岸,也没有在雕花的民宿里久住,但,那个我“开小差”得来的、微云孤星清风缠绵的早晨,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必以文记,献给美丽的黄南献给给予了我那样一个美丽清晨的建华老师。
早饭后要去别处,八点半出发。因是集体行动,我必定要按时跟进不能掉队。但我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偷偷去趟被誉为中国两千年屯垦戍边史活化石的郭麻日古堡,去探访一下那个神秘且祥瑞的村子。
我悄悄拉着建华老师,问她郭麻日古堡的位置、里程等情况,打听清楚之后,决定早六点出发,利用早餐前两个小时去村里问候一下那些古老悠远的小巷。沉静而温暖的建华老师轻声说,我陪你去。
早起,不是我的习惯,但为心之所向放弃一早的睡眠,我绝对真心。
不用电子闹钟,只要有事,我身体里自有精准的钟表提供叫醒服务。这次也是一样,凌晨五点四十分,我准时睡来。洗漱完毕,正好到了我和建华老师约定的时间,我悄悄下楼。宾馆走廊里厚厚的地毯像贴地的乖巧小兽,善解人意地吞没了我的脚步声,没有搅扰那些安睡的人,我心里泰然自在。走到楼下,建华老师还没有到,服务台里也静无人声,幸而,大门并没有上锁。
屋外,凉意飒飒,天光暗哑。抬头,看到远处浅黛的山影,一颗孤独而灿然的星子,半隐在天边的清风和薄云之间,美得遗世独立,动人心魄。静静地站着,几声鸟鸣和河水流淌的轻响,像花一般绽放在耳边。这美丽,是上天恩赐给像我这样不惯于早起的人的一份珍贵礼物。
建华老师穿着运动衣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并肩走去大路边打车,等了近十分钟,终于拦到一辆出祖车,她说,你别笑我们黄南人生活都懒散,即使做生意的人也不会那么勤勉早起。我说,哈哈,我们格尔木地处海西,生活更是慢节奏,这个时间能打上车,已经是我们人品好到了家。
开车的是位藏族司机,话少,我们上车坐定,也没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主动说了目的地,他只是微微点头以证知晓。车上的音箱并不很好,但一直热情地唱着藏歌,我和建华老师便也一路沉默,和司机一起听歌。
十多分钟,车停下。
在一片散乱的建筑垃圾和待用的沙土堆边,我看到一块黑色的方形石碑,上书:郭麻日古堡。碑上还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立碑单位时间的字样。一柄铁锨横在漂亮的青石碑座下。这碑的旁边,还有一个碑,不醒目,是因为它旧,灰扑扑的碑身上有红色斑驳的字,是古堡的简介,字迹我没有时间细读,但碑身左右的龙形石刻,有古典而拙朴的美,上顶两端还有两只小小的碑脊兽,我也没有时间去考证它到底是哪一种神兽。
建华老师嘱咐出租车司机,两小时之后还回到这里来接我们。司机留下电话,说,你们逛完,给我打电话。建华不放心,又交待了一遍,请司机师傅准时来接。司机淡淡应了一声,踩了油门,走了。
我俩顺入口处进了古堡。
据说,郭麻日古城堡初建于公元7世纪,是一座镇守边关的军营城,距今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我们走进了曲折的深巷。
建华老师介绍,整个古堡整体呈长方形,东西长260米,宽96米,建筑面积2496平方米,有东、西、南三个城门,东门为正门,最初是用红铜铸造,我们进来的入口正是正门,只是不见了红铜的大门。
建华老师实在是一位可爱的向导,她眼眸清澈,心地明亮。她是本地人,又对这类民俗古迹做过研究,对古堡的了解很深,但她并没有给我讲解太多,给我留着发现和惊喜的余地。我越向里走,越感谢她安静且温暖的陪伴。如果是职业的导游,她定要在我进门那一刻开始喋喋不休,把这个古堡的前世今生讲得滴水不漏,霸占住我的耳朵,牵引着我的眼睛,我肯定也会适时地随她的讲解赞叹、惊讶和感慨。但离开之后,那些填进我耳朵的词汇,一个也想不起来了。不如现在,我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去探寻那些我有兴趣的,用一点一滴的发现去喂饱我的好奇心,让这个难得的清晨,真正地成为我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天光正在渐渐明朗,窄巷依然寂静,没有鸡鸣也没有犬吠,更无人声。只有我和建华老师,在高高的墙下安静而欣喜地走着,一户一户的人家,就藏在这些深巷中,大门紧闭,有的还上了锈锁,建华老师有些伤感地说,很多人搬离村子,去了城市。我自然不会为搬离这件事伤感,但看着这些华丽的雕花木门独对岁月和风雨,难免要心生不忍。
当然,路过的,比如我们,最好不要用它过去的繁华来对比现在的落寞。在它的时光里,任何时候都是美的,遇到,就是得到,安然为它沉醉,自在为它祝福,就好了。
脚下是不规则的青石铺成的巷道小路,时而宽些,时而窄些,最宽不过两米。建华老师说,改建之前,这里更加古朴,最窄的巷子仅容一人侧身而过。
我有些讶异,建华老师微笑着说:“别忘了,它本就是一千多年前所建的屯垦戍边的军营城,它的产生就是为了攻守自如以御外敌啊!”建华说到这里突然停下,“啊,看吧,死胡同,换个方向吧。”
抬眼一看,果然无路可走了。我四下一望,折身就是另一个深巷,走去,此路通畅,折了几回,路尽,又是一条枯路。再转身,再寻路,有的顺畅,亦有绝境。几次反复,仿佛置身迷宫,情绪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发生了一些变化,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想不起来处,也找不到去处。建华老师在我身边淡然不语,她侧脸浅笑之间,我竟生出某种幻觉,她仿佛是着彩衣重裙、从历史的画卷中走出来的女子,璎珞和裙裾悦人眼目。此时,若她带我飞举半空,俯瞰,这条条四通八达的巷子一定有如大树密匝的枝桠,伸向不同的方向,给灵魂不同的指引。
墙,都是高的,没有一户人家的内境是可以一望而知的。
我知道,墙下是留给外人的,墙上的空间才是留给自己的。
古堡最有智慧的地方就在這里了。整个古堡巷道结构复杂、布局精巧,那看似“条条可通罗马”的小道简直就是一个未知的迷宫,把你带到哪里,竟未可知了。那时候,这里每一个院落都是一个军事防御单元,站在屋顶上可以用墙头当掩体,人们多在屋顶活动,一户与另一户之间只需当空大跨一步,就到了。外人看来,高墙深院鸡犬不闻,实则在这深水暗流般的静谧之中来往密切。但若要是外敌来犯,进了村落,无论进入哪条巷道,无论往哪里躲藏,都会在村人的视线范围内,随时给予致命一击,完胜。
果然,妙得很。
天几乎大亮了。几处深院已有炊烟,高高的土墙里面有了人声。
村子终于醒来,我们将在这并不茂盛的人间烟火中,看到崭新的郭麻日古堡。
虽然记着要在八点半前赶回去,但我还是刻意地放慢了脚步,我要细细地看那些雕花的木门,细细地看那些斑驳的高墙,细细地看那偶尔从墙内伸出的几棵大树的细枝或者半熟的果子,最重要的是,我要看到这些沧桑的高墙深巷中的郭麻日村人,是什么样子。
继续漫行。
拐角的这幢房子有些特别啊,其余都是土墙,唯有这间是高耸的白墙,屋顶有经轮和脊兽。转过正面一看,大门开着,院内杂乱,一人正扛了一截圆木要出门,他抬起脸来看我们,清瘦白晰,明显不是本地村民。问过得知,他是从湖北来到这里的木匠,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十人,目前在村里帮村民们维修和重建。听他说,眼前这座拥有白墙的院落,原本是座小小的寺院,也是他们目前正在修缮的对象。我去过青海的很多寺院,见过无比华丽的大经殿,也见过别具风格的鞭麻墙,但这么朴素简陋的寺院,还是第一次遇到,努力想向里望望,但这毕竟是暂无主人的寺院,不敢放肆,只好退出小院,继续游走在这些曲曲折折的深巷之中。
小寺院的邻居也没有人住,藏式木雕的大门紧闭,挂着古旧的铜锁,门墙的一侧挂着早已干枯的艾草和花枝,应该是端午时主人回来住过。他家的高墙比别家更显得粗糙和本真,墙角藏着拙朴的排水管,我相信这些排水管家家都有,且在脚下的石板路下暗自联结,形成了一个畅通的暗网,能够方便居民的生活,也是预防那些也许会来的水患。中国的建筑,无论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是极简的民居,无论是南方气势恢宏的围龙屋还是西北因地制宜的土坯房,都兼具观赏性和实用性,是极有智慧的。比如眼前这个村庄,房屋、上空、地下,形成一个令人惊叹的三维交错的空间,暗藏着匠心和生活的阅历、经验、智慧。
长巷远处,有个六七岁的男孩背着书包慢慢地迎面走来,他是我今晨在古堡里见到的第一个人。我迎上他去,跟他打招呼,他有点害羞,但也十分有礼貌地问候我们:“早上好!”男孩刚刚离开,从另一个巷子里又走来两个结伴而行的姑娘,她们背着色彩艳丽的书包,低声地说着话,从我们身边经过时,羞涩地笑。
身边一面墙突然吸引了我,这面墙似乎比别家更高一些,更厚一些,更古朴一些,木门上贴着白色的纸幡,幡上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文。这猜这家一定是过去的富户,因为他家的墙是巍峨的老墙,当年初建时一定是花了更多的钱财和精力,才会让它更加紧固完好地保存至今。它筑墙时掺了许多碎桔、秕谷和石子在土里,经阳光和雨露眷顾,秕谷居然发了苗,长出寸余的细株,贴墙望去,毛茸茸一层,在晨光之中,自由舒展,生机勃勃。
我喜欢这面老墙,心里揣测,会是怎样的人在这样墙里居住呢?突然,门“吱”地一声轻响,一位老奶奶从门里出来。她长长的白头发结成两条辫子拖在脑后,脸上有很深的皱纹,弓着腰背,藏式袍子便显得很长,及地。她一手提着装了桑料的布袋,一手拨着念珠,嘴里念着经文。建华老师说,她这是要去村旁的郭麻日寺煨桑、供佛。紧接着,老奶奶周围的邻居像是跟她约好似的,又出来几位手提桑料和念珠的老人家,她们彼此打着招呼,走到一起,向着寺院的方向走去。供佛,这是她们每日的起始。我正感慨这些祖辈安居此地的老居民如此虔诚,又见两个中年的男子和更年轻的女人,也提着鼓鼓囊囊的布袋,拨着念球,向寺院的方向走去。啊,多好啊!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时代怎样变迁,有信仰的郭麻日村人一直保持着淳朴的民风、率性的生活和朴素的日常,无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都和太阳一起起床,向神灵祈祷一天和一生的平安。我默默地望着他们虔诚的身影,几乎想掉眼泪。
此时,太阳已经把金色的柔光洒向了大地。
我们悠然地走着,偶尔有从高墙与高墙的间隙里透出的阳光照到我们身上。真希望时光就此停留,我可以在这静谧安逸的村庄住下,选一间有雕花大门的屋子摆放些古朴雅拙的家具,过虔诚而自由的日子。
正想要住下,古堡的出口,就赫然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我要再次感谢建华老师的善意。一直,她并没有刻意引路,我们仿佛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回到了来路。神奇的是,看表,如果按约好的时间,司机师傅应该马上就会出现。一切都正好。虽然建华老师不承认,但我还是固执地相信,在我都几乎忘却了时间和空间的时候,她保持着清醒,记得来路,没有让我迷失在这神秘而巨大的宫殿之中,她带着我,重新回到阳光明媚的早晨。如果不是她谙熟此城,是无法做到这样自然而准确的,感谢她让我体味了这份刻意的不刻意之美。
站在入口外的宽路边,太阳毫无保留地照到我们的身上了,明亮而温暖。
约好的出祖车还没有来,不急,还有时间,等等。
等车的时候,一个四五岁的娃娃背着小书包独自从远处走来,她穿着蓝色的校服和白色的运动鞋,头上戴着醒目的小黄帽,帽子里跳出两条长长的辫子,她的样子让我喜欢,忍不住展开双臂向她迎去。
对于一个陌生人的拥抱,你会拒绝吗?
不论你怎样,反正那小可爱毫不犹豫地伸开双手,投入我的怀抱,仿佛我们从来就认识,且很熟。我蹲下来,摸她可爱的辫子,望着她笑。她也笑,明媚的小脸,像盛开的花儿。
建华老师说,大概这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孩子可以抗拒你的怀抱吧!这几天的行程,无论走到哪里,孩子们都跟你亲近。我笑着放开那小太阳一般的女孩儿,放她继续走路吧,要不会害她迟到。看着她远去,我笑起来,是啊,有什么办法呢,对于小孩子,我实在不能不爱,也不能不好奇,每一个娃娃都是一个星球,我忍不住亲近向往和探究。同行的阿琼老师昨晚在饭桌上说,上次作协的采风团去玉树,在自然文学写作路上深入前行的龙仁青老师,一路都在追花逐蝶,一行人便跟着龙仁青老师追花,朋友圈晒的都是花花草草,一时间满屏的鸟语和花香,而黄南这一路,大家都在跟着唐明追娃,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追着娃娃跑或者被娃娃们追着跑。
坦率地讲,我的确一直都在不自觉地抗拒大人的世界,我有一颗长不大的心,自然年龄和心理年龄不能同行,一度也很苦恼,一番挣扎之后,我不得不把自己归类为孩童。我其实害怕大人的世界,因为害怕,所以,我自作主张地用自己的方式说话办事,以前会为别人嫌弃我的幼稚而难过,但现在不会了,我不忍心责怪自己,就像不忍心责怪任何一个真心真意的孩子。我望了望身后的古堡,这座穿越历史迷雾、经历沧桑的城池,不也像一个坚持自我的人吗,不论时光如何变幻,他自泰然安定,无畏无惧,在风中,在雨中,在日光里,在月光里,做自己。
不纠结,就能丢开自己,去发现和品味这世间更多的精彩。
寺院里的桑烟热烈地飘在空中,飘到我们的头顶。桑烟,是善良的人献给神灵的食物,桑烟升起的地方,诸神降临,吉祥如意。我仰起头来,深深地呼吸,要把这美丽清晨的空气送到体内,让肝胆肺腑都要品尝到神仙享用过后的桑烟的美味,神仙是愿意分享的,对吗?
来接我们的车子真的该到了,但望了半天,不见踪迹,幸而留了他的电话,建华老师按号拨过去,那边有回应,说在来的路上。
我其实并不着急,我可以把计划回去早餐的时间用在这里,你看,我不是正在享用混合着酥油、青稞、炒面、砂糖甜蜜味道的桑烟么?
建华老师给司机打完电话,指着旁边一间小房子说,要不要去尝尝郭麻日的土烧馍?哦,土烧馍是什么模样?我掀起那间小屋的门帘,看到一个正在劳作的女子,她把藏袍系在腰间,动作麻利地正在将刚刚烤好的厚馍整齐地摆在一个很大的筐里,见到我们进门,抬脸送我们一个灿然的笑。
筐里的馍又厚又大,焦黄喷香,简直就像一只只巨大的向日葵。
这时,车子来了。我决定买走几只馍带走。建华老师笑我,说这样巨大的馍,你要几只,怎么安置?呵呵,确实不宜携带,也很难不浪费。最后决定只买一个。很便宜,一个大馍只需要两块钱。
我上了车子,把馍掰开,嚼起来。好吃!焦香、有劲。
我说太遗憾了,应该问问烤馍女子的名字,应该多买几只,最应该学习一下怎样制作。我欣喜地请司机师傅也尝尝这美味的馍,被拒绝,这沉默的司机终于说话:“更好的土烧馍并不是这家啊!”我忙问在哪里?问完就兀自笑了,无论怎样,我也没有时间去寻找司机师傅说的最好吃的土烧馍了,我其实已然很知足了,我拥有了这样一个美丽得如同梦境一般的早晨,我还想怎样呢!
回到宾馆,到二楼的餐厅,同行的老师们也正在享受美好的早餐时光,我取了小菜和肉粥,坐到带队的玉兰老师对面,抑制不住那份像馋嘴的孩子偷食了巧克力般的快乐,跟她嘚瑟:哈,我刚去郭麻日古堡啦!玉兰老师笑着白我一眼,私开小差,还敢大摇大摆地说出来!
建华老师也取了早餐,坐在我身边,说,真喜欢你这个样子,对任何地方都怀有好奇和热情,都报以欢喜和善意。我说,我也喜欢你这个样子,对天地万物静静地尊重和热爱,克制而含蓄,不像我这样粗浅直白。
坐车离开了,太阳已经把我一早看到的浅黛山影甩远。真舍不得啊,怎么表達这份留恋呢?我认真想了想,还非得用我这粗糙而直白的表达方式不可呢,跟黄南挥手道别,说:你等着,我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