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妹（外一篇）

邸士智

小张妹，青海大通人。20岁到民勤，挑起家庭重担，地里农活一人扛。农忙务地，农闲打工。丈夫在外经营羊场，200多只羊，个个健壮硕大，一只羊一堆钞票，一群羊就是一个移动银行。

收茴香时，丈夫回来帮忙。我们也去。她站着割，左手拿刀，右手握秆，左臂一挥，一大秿茴香摆放顺当。左手刀，又叫反手刀，极为稀奇，成为亮点，每到握镰时节，邻居前来观看，夸赞之声不绝。速度很快，一行田，我刚过半，她已出地。

第二天，收完茴香，小张妹要我们到家中吃饭。我们不去，她不肯，说要用青海家乡特色饭招待我们。推不过去，只能同意。一起动手，洗山药，礤子磨山药，掺好调料，澄干水质，开始团丸子。小张妹两只手左右腾挪，上下翻飞，丸子不停地溢出手中。枣儿大小，晶莹剔透，光洁闪亮。蒸屉上，一圈一圈，均匀排列，上下两屉，即刻放满。团好丸子，入锅蒸腾。这个时辰，小张妹捣好蒜泥，切好韭菜花。经过40多分钟，丸子出锅。拌上蒜、辣子、韭菜花，倒点醋，感觉就是好。小张妹说，这是她们青海家乡人人爱吃的“山药疙蛋”。确实好吃，我吃了满满两碗。

农村观念，女人精干，家庭兴旺，女人邋遢，家道败落。冬日，她拾掇院落，收拾屋里。铺盖衣裳，通通洗过，旮旯拐角，彻底清理。屋里顺当，人又精神，村上来客吃饭，往往安排她做。精美饭食，得当言语，成为客人永久记忆。

农村有句土话，说不和人交往，是泥着门活人。小张妹是外来人，却不是独行侠。她有许多铁杆邻居，遇到夜晚浇按种水，旋地，铺膜，下种这些活，邻居会主动帮忙，她的庄稼，种得很是惬意。空闲时节，她招呼几家子的妇女，做几顿稀有的吃食，比如团糖油糕，比如擦凉粉。妇女们叽叽喳喳的忙着，男人们嘻嘻哈哈的闹着，一场忙碌下来，轻松搞定男人们的胃，搞定男人们的情绪。

春种结束，人闲了。小张妹并不闲，到附近私人合作社帮忙点葵花，葵花出苗又薅草，一天一百多，中午带饭。一月时间，4000块钱到手。庄稼出好，邻近收成镇蜜瓜陆续出地，外地商贩前来拉运，摘瓜，拉瓜，包瓜，装瓜，用工量大，也好抓钱。小张妹骑上电动车，天麻亮出门，星宿上来进门，半个多月，又是一万多。2013年，小张妹是建档立卡贫困户，2015年就摘帽脱了贫。

农村贫穷，穷在思想，不思变；穷在行动，怕动弹。小张妹的生活给我们的哲学启示就是，不怕受苦，周围到处有钱。

老李哥

老李哥养羊养了三四年，不增不减，一直80多只。

老李哥的羊原本不多，听着别人养羊赚钱，也跟着养。不得法，繁殖上不去，出栏率低，基本不赚钱，只能每年多吃几嘴羊肉。听说喂料精能育肥，立即购买料精。羊肥了，秤斤大了，口感竟差了。销路受阻，唯有长声短声叹气。

老李哥有女儿没儿子，招了个女婿。起初，岳父女婿配合很好，家里一切欣欣向荣，庄稼长得好，收成打得多，几只小绵羊，撒欢尥蹶子。日子一长，分歧就来了，东田种玉米，还是西庄种葵花，都成争论焦点。邻居们劝说，和年轻人过日子，话要少，正所谓敞开你的钱袋子，管住你的嘴巴子。老李哥一根筋，认为自己是一家之主，就得自己说了算。无法调和，最后分房另住，另起锅灶。女婿脾气倔，帶着女儿远走高飞。老李哥飞不起来，继续种庄稼，铲草，养羊。他说，养些羊，卖些钱，也可养老。

今年秋田，老李哥打算全种玉米，苜蓿只占零头。种玉米，秸秆、玉米芯羊吃，玉米籽更好，羊吃上膘快，压秤。人熟了，话题自然多，最多的还是他的羊，喂什么，卖多少钱。老李哥的思想似乎不是多么进步，抱着一个死理，说现在人追求环保，他的羊不喂料精，只吃玉米籽，是环保羊肉。我说，确实环保了，但羊不运动，膘多紫肉少，现在人不吃膘，羊当然不好卖。

我们驻村的地方，在腾格里沙漠边缘，降水稀少，灌溉全靠石羊河水。石羊河是中国第三大内陆河，河水来自祁连山融化雪水，时断时续，故此必须种植低耗水作物。最近几年，农民摸索出一条门径，种茴香，籽卖钱，秆喂羊。吃了茴香的羊，肉变成茴香羊肉，成为时髦食品。这种现象，部分人还在观望，秋收后茴香秆堆放场上，任凭风吹雨淋。

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尽管变成茴香羊肉，羊不运动，仍然膘大。前年，网络报道一个山西养猪老板，每天赶猪跳水2次，猪运动，脂肪燃烧，是瘦肉猪，非常受欢迎。我找到报道让老李哥看，老李哥似有启发，在全队率先把羊赶进暖棚。暖棚由政府投资修建，与居民区隔开，群众觉得不方便，至今未用。暖棚宽敞，空无一物，正好当作遛羊场。早上一次，下午一次，每次半小时，老李哥拿着鞭子，骑着破电动三轮，羊群顺着暖棚墙拼命跑。起初，邻居们说老李哥神经病犯了，闲着没事干，有遛驴遛马，哪有遛羊的。有人甚至认为，羊吃饱好不容易上点膘，现在又遛掉，多不划算。四月底，老李哥宰了两只羊，请来几个知名人士，也请了镇政府领导。膘不大，肥瘦刚好，又加上淡淡的茴香味，吃得人不敢抬头。酒好不怕巷子深。不几天就有人前来购买，只图肉好吃，不论价高低。镇政府还把老李哥的羊定为招待用肉。

羊肉好卖，老李哥茴香了种近30亩，苜蓿当做调节剂，只种3亩多。买卖多，羊的数量几天就少下来，补充成为大问题。顾不过来，电话叫来女儿女婿，许诺家里大小事女儿女婿说了算。女婿开着小客货，全镇乱跑，专收小羊。今年7月份，县上举办“茴香节”，意图推出地方品牌茴香羊肉，观摩地在我们驻村所在地，主要观摩老李哥的30亩连片高秆茴香。

有一次闲聊，老李哥说，邸书记，我真要感谢你，让我赚了钱，一家子也团圆了，县长书记还能上我的门。半辈子过去，活出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