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献中皇帝相关异象记载简析

□白丽亚

中国古代信奉“君权神授”、“天人感应”。作为人间最高统治者的皇帝，是由上天任命统治天下的，所以皇帝又被称为“天子”。秉承天命降世的皇帝，自身多具有传奇性。两宋时期的文人笔记小说中，也多有记载与帝王有关的异象。笔者希冀通过解读此类文献，分析其成因与特点。

一、 宋代皇帝相关异象记载汇总

笔者查阅了包括《宋史》《续资治通鉴长编》《鸡肋编》《杨文公谈苑》《湘山野录》等诸多宋代文献典籍，从中找出关于两宋十二位皇帝相关异象记载35则，这些记载的数量不尽相同，笔者记录如下：

北宋南宋帝号记载次数帝号记载次数太祖11高宗4太宗2孝宗1真宗3理宗2仁宗3度宗1神宗2哲宗1徽宗2钦宗3

二、 异象记载的特点及成因

笔者拟从记载次数多寡及记载内容两方面，进行简要分析：

(一)从记载次数多寡分析

首先，北宋与南宋整体对比。北宋一朝中与异象有关的皇帝共8位，共27则；而南宋时期与异象有关的皇帝共4位，记载有8则。从记载数字的整体差异看，北宋关于帝王异象的记载明显多于南宋。从记载数字的个体差异看，有关宋太祖的异象记载最众，其次为宋高宗，皆为开国皇帝。

其次，从两宋各自的断代进行分析。北宋时期，身系异象的皇帝，除了英宗之外，其他八位皇帝都或多或少有关于异象的记载，分布比较平均。其中，开国皇帝宋太祖记载最多，而真宗、仁宗和钦宗三位皇帝记载也相对较多。南宋时期，有异象记载的皇帝包括开国时期的高宗、孝宗以及南宋晚期的理宗和度宗。

记载次数的多寡与各个皇帝所处的情境息息相关。宋太祖作为北宋开国皇帝，是在后周主少国疑的情况下兵变问鼎夺位的，四周又有众多节度使虎视眈眈，因此北宋初年形势较为紧张。为了证明赵宋政权的合理合法性，诸如祥瑞、天有吉兆等等异象就应运而生，尤其是发生在太祖本人身上，就更能证明新政权是“君权神授”，从而在舆论上占得先机。

高宗与太祖的情况有些相似，但还是有所区别。从内容上看，太祖身上发生的异象，诸如金龙现身、当为天子等等，目的就是为了证明赵匡胤是真命天子，乃是从无到有。而高宗作为徽宗第九子，本身已是皇子。在北宋亡国之际，为了说明赵构能够延续宋朝江山，一方面通过徽宗及郑后的言谈，证明高宗继任皇帝是承徽宗遗命，另一方面通过“泥马渡康王”、徐神翁谶语等，进一步强化高宗绍承北宋政权的合法性。

与真宗有关的异象记载为数不少，这归因于真宗朝盛行的天书祥瑞运动。这场运动由宋真宗本人主导，王钦若、丁谓等朝臣配合出演，制造“天书下凡”，加上投机官员的推波助澜，各地不断出现祥瑞、吉兆、异象。这场天书运动深刻影响了真宗朝后期的政治走向，使得异象记载见于典籍者众多。

与仁宗相关异象的记载相对较多，笔者猜测应为后人，尤其是南宋人美化、神化的结果。仁宗朝在后世享有非常高的评价，《宋史》称赞仁宗朝：“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余年之基。”王夫之《宋论》评价仁宗朝：“仁宗之称盛治，至于今而闻者羡之。帝躬慈俭之德，而宰执台谏侍从之臣，皆所谓君子人也，宜其治之盛也。”笔者收集的记载中有来源于《挥麈录》《邵氏闻见录》《邵氏闻见后录》，皆为南宋人所书。南宋文人追忆北宋时期繁盛时多有美化之语，因此杜撰几条关于仁宗的异象记载也在情理之中。

(二)从记载的内容分析

在诸多与异象相关的记载中，以宋太祖相关记载最为丰富，因此笔者选择太祖的记载着重讨论。笔者将此类记载分为三种类型，略引几则印证：

1.直接描述神怪现象。《宋史·太祖本纪一》：“后唐天成二年，生于洛阳夹马营，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体有金色，三日不变。”

《鸡肋编》卷下：“艺祖皇帝以开宝九年十月二十日癸丑上仙，其夕有云物之异。自是每岁忌辰，必有雨雪风冽之变。至绍兴九年，凡一百六十五年，威灵如在。”

2.借他人之语言其贵。《续湘山野录》：“祖宗潜耀日，尝与一道士游于关河，无定姓名，自曰混沌，或又曰真无。每有乏则探囊金，愈探愈出。三人者每剧饮烂醉。生喜歌《步虚》为戏，能引其喉于杳冥间作清徵之声，时或一二句，随天风飘下，惟祖宗闻之，曰：‘金猴虎头四，真龙得真位。’”

3.以地名为先兆。《孙公谈圃》卷中：“隋开汴河，其势正冲今南京。至城外，迂其势以避之，古老相传为‘留赵湾’。至艺祖以宋州节度使即帝位，乃其谶也。”

从上文所列关于太祖的文献来看，促成异象出现的因素很多。有奇异的自然现象，有僧人梦金龙而见伟丈夫，有陈抟所言“天子上担挑”的谶语，有道士预言“真龙得真位”。一位帝王现世，道教、佛教、方士等皆有应验，真可谓众望所归。其他记载中，有崔府君护送宋高宗渡河，孝宗出生时崔府君入其母梦。更有太宗、度宗等记载中，只言“神人”，而不具姓名来历。此外，以宗教为依托的异象数量多于自然现象，而且佛家和道教都有所涉及，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宋代对于宗教的态度。宋代皇帝中，真宗、徽宗崇尚道教，太祖虽崇尚佛教但并不宣扬，太宗是崇佛的代表人物。除了徽宗曾经公开灭佛外，其余皇帝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排斥其他宗教的态度。总之，异象的产生不拘于具体的形式，宗教或自然现象，只要能与皇帝成事相联系，皆可以看作其为有先兆的异象。

三、 结论

古代帝王多利用鬼神异象，彰显自身统治的神圣性和合法性，以达到思想层面的统治。《周易·观卦·彖辞》有载：“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自此演化出“神道设教”一词，强调君王顺应天命教化百姓。自秦汉以后，受到董仲舒神学目的论和东汉谶纬之学的影响，“神道设教”的意义逐渐改变。《后汉书·隗嚣列传》记载：“宜急立高庙，称臣奉祠，所谓‘神道设教’，求助人神者。”一语点明前后两者的不同。此句与王钦若劝解真宗之语尤其相似：“天瑞安可必得，前代盖有以人力为之。若人主深信而崇奉焉，以明示天下，则与天瑞无异也。陛下谓河图、洛书果有此乎？圣人以神道设教耳。”(《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六七)即这一语境下的“神道设教”意味着君王利用鬼神的帮助，将王权与宗教信仰相结合，巩固自身的统治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