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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仁是至德与全德的统一 *

2020-01-07刘立夫刘雨田

关键词:仁者管仲美德

刘立夫,刘雨田

(中南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儒学被定位为仁学,源于儒学的创始人孔子对仁的重视。但是,孔子并没有明确地界定什么是仁,这就为后人的理解带来了分歧。历代的学者,从汉唐的经学家,到宋明的理学家,都有关于仁的解读。如魏晋时代的何晏,释仁为“行之盛也”[1]124,是一种外在功业[2]233。宋代的朱熹,认为仁既是“人心”,也是“天地之心”。[3]3279明代的王阳明,又将“良知”“本心”等同于仁。[4]1091可见,不同时代的学者因思考的角度、层次不同,解释有异,不同的观点构成仁学的诠释系统。即使在现代,关于仁的含义仍存争议,比如有人将仁视为根源性的“至德”,也有人将仁看成是综合性的“全德”,孰是孰非,仍有进一步讨论的必要。

一 关于至德与全德的讨论

把仁理解为一种“全德”始于近代的蔡元培。他认为孔子平日所言之仁意在“统摄诸德”,完善人格。[5]141胡适[6]81-82、冯友兰[7]38赞同此说。陈大齐更是直接指出,仁是所有德行的总称,仁与其他德行的关系是总体与成分的关系[8]116。这不难找出理由: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1]4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1]204

在这里,孔子用其他德行来描述仁。前一句是用否定的形式表达,花言巧语,装出和善的面孔,这种人的内心一般都不会仁慈;后一句用肯定的形式表达,人若拥有了刚强、坚毅、质朴、讷言这四种品质,就接近了仁。这说明,仁的达成,需要众多美好品质的共同成就,仁是一种“全德”。

令人费解的是,读者完全可以从孔子谈论仁的其他话语中发现与上文相矛盾的内容: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1]87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1]137

此两处明显把仁与知(智)、勇看作平等的品质,即仁只是作为一种美德,却不包含智和勇。再看孔子评论管仲的话: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1]46

此处孔子对管仲持一种批评的态度,认为他气量狭窄、不节俭、不知礼。但是,孔子却在其他场合赞扬管仲之仁。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1]217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1]218

子路和子贡都认为管仲不仁。因为他先侍奉公子纠,后来公子纠被桓公杀掉,管仲不仅没有为公子纠殉死,反而做了仇人齐桓公的宰相,这显然是一臣事二主的不忠之举。但孔子看到的却是管仲的另一面,即管仲协助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尊王攘夷”的功绩。假若当时的管仲为了报旧主之恩,“自经于沟渎”,杀身成仁,后人也许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孔子认为,像管仲这样的人,不必像对待匹夫匹妇那样,斤斤计较他的节操,而应看到他辅佐齐桓公消除了齐鲁之地被外族侵占的威胁,减少了战乱之苦,给天下百姓带来了实际的好处。孔子称管仲“如其仁”,是将管仲的实际事功看成了仁,隐含了“大仁不拘小节”的价值判断。

另一方面,在孔子的思想系统中,仁不能视为普通的德行,而是对于整个人类而言都具有本源性、终极性的德行,是高于众德的“至德”。宋明时期的理学家就持此种看法。朱熹《仁说》云:

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为心者也。故语心之德,虽其总摄贯通,无所不备,然一言以蔽之,则曰仁而已矣。请试详之。盖天地之心,其德有四,曰元、亨、利、贞,而元无不统。其运行焉,则为春、夏、秋、冬之序,而春生之气无所不通。故人之为心,其德亦有四,曰仁、义、礼、智,而仁无不包。其发用焉,则为爱恭宜别之情,而恻隐之心无所不贯。故论天地之心者,则曰乾元、坤元,则四德之体用不待悉数而足。论人心之妙者,则曰仁,人心也,则四德之体用亦不待遍举而该。盖仁之为道,乃天地生物之心,即物而在。情之未发,而此体已具;情之既发,而其用不穷。诚能体而存之,则众善之源、百行之本莫不在是。[3]3279

朱熹在这里主要表达了两层意见:一是人心本于天地之心。天地之德在于让生命繁衍不息,这种生生不息之德就是天地之心。人既是天地万物的一部分,当然不能脱离天地运行的规则,人效法天地之心可称之为仁心。二是仁包四德。天地变化的规则是元、亨、利、贞,元居首位;天地运行以春、夏、秋、冬为序,春为第一。人有仁、义、礼、智,但仁统四德。为什么仁能够统摄四德?按照朱熹的解释,仁是内在于万物的一种本原性的存在(“即物而在”),人类种种的道德情感与行为,归根到底,都是由仁衍生而来,所以是“众善之源”“百行之本”。朱熹从体与用或本源与作用的角度,实际上将仁归结为“至德”。

王阳明与朱熹的观点接近。他发挥孟子的“四端”和“本心”说,认为仁非外在的强加,而出于人之本心,根于天命之性。

仁者,心之德,人而不仁,不可以为人。[4]712

王阳明比朱熹说得更清楚,即仁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人因为仁德的存在而高于其他动物,这实际上是将仁作为人的价值归宿。王阳明还认为“良知”就是人的“本心”,所谓“致良知”即是激发人固有的道德潜质。并且,仁与良知同义。“仁,人心也。良知之诚爱恻怛处,便是仁,无诚爱恻怛之心,亦无良知可致矣。”[4]843总的来说,王阳明从心学的层面视仁为人的道德心理和人格价值的源头,实际上也是将仁归结为“至德”。近代的梁漱溟、钱穆、牟宗三等人对仁的理解亦属此类。

二 对仁是根源性至德的进一步说明

孔子的学说,若从大处着眼,实际上包含着两个核心问题:一是个人应该如何生活,二是国家如何能长治久安。前者涉及个人的幸福,后者涉及所有人的幸福。这是古今中外所有政治家、思想家、宗教家都曾思考过的问题,只是寻求的解决方案不同而已。佛教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基督教的“爱人如己”,均属此类。孔子的方案可以简单地概括为两个字:仁与礼。其中仁为内在的道德修养,礼为外在的行为规范。仁之所以重要,就在于求仁者的精神境界高于常人。简言之,孔子试图用仁来解决人与人相处的两个终极性的难题:对于个人而言,人应该为仁而活,求仁得仁便是人生的最高理想,也是人生幸福的源泉;而对于整个人类而言,社会的整体和谐必须通过礼乐制度来加以保证,礼乐制度的的实行又必须依靠每个人内在的仁心。

“至德”,可以理解为一般伦理意义上的“至善”,最高的善。但在儒家的思想传统中,仁还有“根本善”的含义,即所有美德都是因为仁才能称得上是美德。换言之,仁是一切美德的价值根源,只有指向仁的品质才是美德。这样,仁就是判断一种品质是否为美德的终极标准,这个标准可以把美德从普通的品质中区分出来。也可以说,仁是所有美德的基础,没有仁,一切美德都无从谈起。

这个观点可以通过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某种具体美德来进行证明。比如“勇敢”,在孔子那里是“三达德”之一,无疑是一种可贵美德。但是,勇敢之为美德,是有前提的。首先,勇敢并非用一个人胆量的大小来衡量。胆量大以至于超出限度,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是鲁莽。反之,胆量小,畏首畏尾,则是懦弱。其次,勇敢也非胆量的适度,适度胆量的人不一定拥有勇敢的美德。设想某个罪犯去抢劫银行,敢于触犯法律,因此并不懦弱。同时他也不莽撞,选择抢劫的银行是位置偏僻且警察难以及时赶到的地段。最终,此人成功地实施了犯罪并逃脱了法律制裁。显然,没有人认为这样一个罪犯拥有勇敢的美德,只能说他胆大包天而且狡诈多端。所以,一个人勇敢与否,不取决于他具备何种程度的胆量,而取决于他勇于付诸行动所要达成的目标。即使是适度的胆量也不代表勇敢,真正的勇敢在于勇敢者追求目标的正当性。

子曰: “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 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1]223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1]179

在孔子看来,勇敢的人是无所畏惧的,君子就需要这样品质。但是,孔子把勇者无所畏惧的原因归结为“内省不疚”,而不是胆大包天。能够做到内省不疚,那一定是因为做对了事情才不后悔,心安理得。判断一件事的是非标准,在伦理道德的层面,就是应该还是不应该。孔子谈勇,实际上隐含了道德层面的价值关切。一个人若有胆量去做不应该做的事,一定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忧心忡忡,在道德上已无勇气可言,这当然不是君子所为。孔子说“勇者不惧”,又说“仁者不忧”,逻辑上表明,没有仁,勇便无从谈起。后来的孟子,提倡大丈夫的浩然之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与孔子一脉相承,其中的大丈夫即是君子人格,大丈夫因为正气在胸,所以不忧不惧。

孔子除了从正面说明勇敢之德,还从反面批评鲁莽之勇。如: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1]97

勇而无礼则乱。[1]112

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1]269

子路曰: “君子尚勇乎?”子曰: “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1]278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是孔子批评子路的话。孔子对有勇无谋、有勇无礼、有勇无义的做法都是不赞同的,认为勇敢之德并不是单凭“死而无悔”的胆量就能够达到的,有胆量若缺少“礼”的约束,这种胆量只能带来祸乱。勇敢若用来闯祸,这样的勇敢当然不是美德。所以,当子路问君子是否“尚勇”时,孔子的回答是以“义”为上。义者宜也,可以理解为正义、道义、公义、应当。如果说礼是各种人际规范综合,那么,义则是各种人际规范的依据。勇敢若要成为美德,必须以礼、义为依托。而礼、义的最后要归结于仁,三者的关系乃是以义摄礼,以仁摄义。所谓“义以为质,礼以行之”,便是讲义是礼的实质,礼是义的表现;而仁作为无私的爱,是一种大公境界,“能立公心者,在实践中必求正当”[9]91。

中西方思想家在谈论勇敢作为美德时几乎达到了惊人的一致。亚里士多德认为勇敢在于“它这样地选择和承受是因为这样做是高尚[高贵]的,不这样做是卑贱的”[10]87-88。柏拉图在《拉刻篇》(又名《拉克斯》,Laches)中,也以对话方式追问勇敢的本质。雅典著名的将军拉刻曾给勇敢下了这样的定义:“愿意坚守阵列抗敌而不逃跑。”这种定义显然有失偏颇,因为勇敢作为德性,不仅仅与战争有关。人们在谈到勇敢时,最容易将它与武装格斗联系起来,但战争或格斗中的勇敢只是一种最低的德性,其局限性不言而喻。为此,柏拉图不得不引入哲人苏格拉底作为对话的仲裁者。苏格拉底随即让对话从关注身体的格斗转向对灵魂的关注。苏格拉底一方面将勇敢由个别提升到普遍,使勇敢指向“一切活动”,还进一步明确了勇敢与其他德性的关系。在苏格拉底看来,习俗性的所谓勇敢,如同无知者无畏那样肤浅。这样的勇敢,与其说是坚持和大胆,不如说是愚蠢和鲁莽,毫无高贵可言,甚至为犯罪提供温床。因此,真正的勇敢与正义密不可分,与政治共同体的利益相关,最终取决于城邦的最高善。[11]

柏拉图将正义、公共利益、城邦至善作为勇敢的基础,与孔子归勇于仁的思路异曲同工。比较起来,孔子的观点更为彻底,因为孔子已经深入到勇敢的心灵基础,即仁是勇敢之为美德的终极依据。夫子之道,一以贯之,仁就是这个一以贯之的至德。一个人如果没有仁作为内在的精神底色,无论他的外在行为表现得多好,都只能算是伪善。孔子所谈到的其他美德亦是如此,忠诚、守信、温、良、恭、俭、让等等那些能够称为美德的,全都因为价值归于仁才成为美德,仁是所有美德的价值根源。

仁的根源性还体现在,没有仁的存在,便不可能产生出其他美德,仁是诸德产生的先决条件。关于仁,孔子的说法有两个要点:一是“仁者,爱人”,仁为“爱他人”的情感。二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忠恕之道。可以认为仁是“推己及人”,也可以把仁理解为打通“自我”与“他者”界限的能力,仁使得人能够从“自我”出发到达“他者”。陈来认为:“仁是相恕,恕是他者优先,体察他者的要求;恕是平等而不会自我中心,恕是超出自我,而不是退缩到自我,恕是唯我独尊的反面,是建立关联和谐世界的基础。恕不是强调自我的意向性,而是把自我作为普遍性的一例,恕道不是强调主体性,而是承认他者的主体性。”[12]60也有学者认为仁应该被理解为一种 “净除私欲”的“大公心”,一种“无我”的“大公境界”。[9]91虽然理解角度有所不同,但可以确定,仁是离不开“他者”的,正如鲁滨逊流落孤岛而无道德可言,他想干啥就干啥,与别人无关。

美德总是与利他相关,是自我通向他人的桥梁。通常意义上,美德能够不同程度地促进所有利益相关者的总体幸福,正如穆勒所说:“我们完全可以怀疑,一个高尚的人是否因其高尚而永远比别人幸福,但毫无疑问的是,一个高尚的人必定会使别人更加幸福,而整个世界也会因此大大得益。”[13]14任何人皆具私心,但高尚者之所以高尚,就在于高尚者能够超越自我之私,成就他人,而这种成就他人的品质,就是美德。然而,一个人如果没有“视人如己”的境界,缺少“爱人”的情感,便不可能产生对他人的关怀心,便无法从自我走向他者,如此,则一切涉及他人的美德都将失去心灵的基础和动力。孔子言“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便是此意。休谟认为:“同情是我们对一切人为的德表示尊重的根源……它产生了一切人为的德的道德感。由此我们可以推测,它也产生了许多其他的德……我们对社会所以发生那样广泛的关切,只是由于同情。”[14]616-617可见,休谟认为“同情”是人们产生道德的根源,正因为有了“同情”人们才有了对社会的关切,有了对道德的尊重,也才有了产生道德的基础。休谟用“同情”打通自我与他者,与孟子说的“恻隐之心,仁也”相通,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仁者爱人”的心理依据。换言之,人类一切美德养成,乃是基于推己及人、关爱他人的“忠恕之道”。

三 仁同样具备综合性全德的特征

孔子的仁,尽管可以从根源性的角度理解为至德、最高的善,但这还不足以囊括其全部的内容。仁同样具备综合性全德的特征,即仁不属于某种单一的品德,而是多种美德的综合。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成仁的过程,一是仁的功用。

首先从成仁的过程看仁的综合性。如前所述,仁是一种打通自我与他者的道德情感和能力,是众德能够存在的原因。但仁若仅仅停留在这一阶段,我们还不能把它当作已经实现的仁,此时的仁只是一种“潜在”。只有将这种潜在发挥,才能真正实现仁,在人的身上形成一种品质、人格,乃至使人成就一种境界。拥有这一品质,达到这一境界的人便称之为“仁人”。仁的自我实现的过程必须落到实践当中,必须借助于实践众德来使其自身成为现实。由于被实现的仁也是众多美德实践的结果,所以仁也就具备了综合性。

在成仁道路上,任何人都无法跳过对其他美德的实践而直接达到仁的境界。一个人具有仁的品质,或者说达到了仁的境界,但是却缺乏某些美德如“勇敢”“谦让”“勤劳”等等,这是难以想象的。正因如此,孔子谈论仁,多是从具体美德入手,他并不会就仁谈仁,而是借用其他美德和具体的行为来对仁加以解释: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1]201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1]178

以上例子中,孔子在回答什么是仁的疑问时,虽没有给予相同的答案,但一致的是,他总是用其他多种美德的综合来解释“仁”。在这些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到,仁是由多种美德组成的完美人格、理想境界。仁的达成离不开具体美德的实现,只有通过对其他美德的实践使得其内化于自身才能最终实现仁。可以说,孔子以回答如何达到仁的方式告诉了我们什么是仁,也是通过回答什么是仁,告诉了我们通达仁的道路。

总的来说,仁的综合性体现在它的实现必须通过对其他美德的实践而达成。也就是“成仁”的道路必须通过拥有其他美德。在对每一个美德的具体实践中一步步接近仁,因而达到仁之境界时,人便必然已经具备多种美德,于是从这个角度理解仁,它的综合性便显露出来。

其次,从仁的效用上看仁的综合性。在孔子学说中,仁是解决个人幸福之道的终极答案。孔子曾言:“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好色是人之本能、天性,不学而能;好德就不同,需要自我的约束、克己的功夫,才能有所成功。所以普通人在追求感官之乐中走向堕落,而君子在完善人格中成就卓越。孔子提倡仁,仁就是一种理想的人格或者境界,这种理想人格、境界便是儒家幸福观得以建立的基础。

子曰: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1]137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智者利仁。”[1]51

仁之所以重要,就在于求仁者的精神境界高于常人。好逸恶劳、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正常情况下没人愿意安贫乐道、轻视名利,而孔子却赞扬“仁者安仁”,哪怕是长期处于贫困中也心甘情愿,那一定是因为拥有仁这种品质的价值要高于富贵名利的价值,这当然只有君子一类人格的人才会这样做。

孔子认为只有仁者能够摆脱烦恼忧愁,才能享有精神生活的幸福。仁者之所以能“久处约”,是因为他无所不乐。对于 “仁者”来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乐与不乐与外在的贫贱富贵无关。也就是说,一个人与其放任自己的欲望,不如拥有仁的品质和境界,因为后者更能使人拥有真正的幸福。这就不难理解孔子赞扬伯夷叔齐“求仁得仁”而无怨的高风亮节。

相比较于仁,其他美德尽管也都有各自的益处,但是这些好处并不能直接带来幸福,它们仅仅是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幸福的获得。如:

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1]267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1]57

孔子认为恭敬、谦虚、宽厚、诚实、勤劳、慈惠、俭约这些好的品质对个人生活的幸福是有促进作用的,拥有特定的品质便能得到特定的益处,如“不侮”“得众”“人任”“有功”“足以使人”以及鲜有过失。但单一品德的实现并不能直接使人拥有幸福,他们只能组成幸福的某一部分。其他美德仅仅只能部分地有利于幸福的实现,而仁的实现却必然代表着幸福的达成。因此仁在这一角度上与其他美德就成了部分与整体的关系。

通观上文之所述,在孔子的仁学中,“至德之仁”与“全德之仁”都有所表现。可以认为,孔子的观念中仁是混合了至德与全德二者。至德体现了仁的根源性,全德体现了仁的综合性,二者构成了仁的一体两面。孔子的仁,体现了至德与全德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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