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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经学教材述论

2020-01-07吴洪成周艳艳

河北开放大学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官学五经孝经

吴洪成,周艳艳

(河北大学 教育学院, 河北 保定 071002)

589 年,隋文帝杨坚灭陈,结束魏晋南北朝长期分裂割据的局面,重新归于国家一统。隋朝国祚短暂,618 年,唐高祖李渊代隋而建的唐朝社会封建政治、经济、文化获得极大发展,一度形成了“贞观之治”的辉煌。唐代中央政权的统一与国家意志的集中,为学校经学教育的实施提供了重要条件;崇儒兴学文教政策的贯彻与实行,极大地促进了学校的经学教育发展;科举取士制度的确立,进一步奠定了儒学的地位。唐代经学教育事关道德伦理的确立,影响社会的安定。教材作为学校教育的构成要素,教学内容的主要表现形式,经学教育的重视与加强,应通过具体的学校教学活动而实现。这就促使经学教材的整理、统一和创新成为必然要求,从而极大地丰富了唐代经学教材的多样性,并使其呈现出时代特色。

一、唐代官学经学教育与教材

隋唐时期,统治者为了巩固中央集权,采取“崇儒兴学”文教政策,在全国广设学校,推崇儒家经典教育,一度形成“庠序遍于四野,儒生溢于三学”的盛况。与此同时,实施“科举取士”选官制度,科举考试亦以儒经为主。这就促使经学教育获得极大发展,经学教材也一度大行其道、蔚然成风。

唐代大规模兴建、发展官学,在中央形成了国子监统领下的“六学二馆”,即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律学、弘文馆、崇文馆,在地方上建立了州、县、乡、里四级并立的学校格局,在面向庶民、广施教化、培养人才的同时,也选拔优秀生员输送给中央官学,保证中央官学的生源,于是形成了地方官学与中央官学相衔接,多种类型学校并存的官学教育系统。纵观整个官学制度,除了书学、算学、律学这三大专科性学校之外,其余各级各类学校皆以儒家思想文化为核心。因此,经学教育是官学教育的主流,儒生是官学的主要培养对象,儒学是官学的主要教育内容,“五经”或“九经”是官学的主要教材。需要说明的是唐代地方官学因地方管理者未予充分重视,以及受战乱冲击,未能切实实施,时起时落,并未真正形成办学体系。

唐代中央官学的国子学、太学和四门学专门传授儒家经典,具有大学通识教育与专门教育结合的特征。

国子学设于武德元年(618 年),博士、助教各2 人,学生额300 人,生源为文武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或从二品以上曾孙等,学习内容分“周礼” “仪礼” “礼记” “毛诗”和“春秋左氏传”五门学科,兼习《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孝经》和《论语》,皆须兼通。除《孝经》《论语》之外,其他九科,即为“九经”。闲暇或课余则习律书、《国 语》《说 文》《字 林》《三 仓》《尔 雅》。

太学设于武德元年(618 年),博士、助教各3人,学生额500 人,生源为文武官五品以上子孙,职事官五品期亲等,内容设计及教材选用与国子学相同,只是在程度及要求上略低于国子学。

四门学设于武德元年(618 年),博士、助教各6 人,学生额1 300 人,其中包括官员之子500 人,庶人之俊异者800 人。学习内容与教材的选用同国子学、太学。

唐代地方官学依府、州、县设置府、州、县学,又据地域、财力及人口状况额定府、州、县学的规模及人数。这些地方学校均以学习儒家经典为主,兼习文辞、史学。如有文献载:“文学一人……掌以五经授诸生。” “武德初,置经学博士、助教、学生。德宗即位,改博士曰文学。……大都督府、上州,各助教一人。”[1](P1314)又云:“凡县皆有经学博士、助教一人”,[1](P1319)这里的“文学”或“博士”是府、州、县学的学官,《五经》则是府、州、县学的主要教材,当指汉代至隋代沿袭的《诗》《书》《礼》《易》及《春秋》这五部传统的儒家典籍。教师讲授经书内容的深度以及学生所习经书程度的要求等都低于中央官学标准。地方官学毕业学生除参加科举乡试之外,通过选拔考试可入四门学学习。

唐代规定四门学毕业生可升到太学,太学毕业生可升国子学。这为庶族子弟奋发上进创造了机会。而所使用教材虽学科门类共同,但其程度水平、文本方式、体例设计以及逻辑层次必然是依序提高,各有特色。讲授教学及讨论中的教材开发更加有难易程度及深浅度的差异。分析上述各类经学学校可以看到置博士与助教作为师资力量,学生统称为国子生徒;均采取分科教学,分经授业的教学模式;生徒大都以儒家经典为基本教材,其中《孝经》和《论语》是共同必修教材。可见,经学教育的主导性以及经学教材的广泛应用性,在唐代官学教学活动中的体现十分突出。

唐代各级各类官学之经学课程,以《孝经》《论语》为必修教材,《左传》《礼记》《毛诗》《周礼》《仪礼》《周易》《公羊》《穀梁》《尚书》为专修教材。这些经学教材分类明确且丰富多样、种类繁多,教师和学生以此作为教与学的工具或凭借,不仅能够便捷汲取儒家基本知识,还能极大地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依据各自特长、兴趣、爱好有选择地教或学。唐代官学经学教育“九经”之设是自汉代以来《五经》教材的丰富及深化,但并不排除《五经》教材的独立使用,尤其是唐代大儒孔颖达等主编的《五经正义》成为儒学教学的重要资源及著作。

二、唐代私学经学教育及教材

隋唐时期政府鼓励民间办学,允许百姓任立私学,且受“崇儒兴学”文教政策的导向以及“以经取士”科举制的影响,有识之士为满足社会需求纷纷办学。于是,私学数量大增,办学的实际作用甚至超过官学。

1.唐代私学经学教育状况

与官学经学教育一致,唐代私学教育中经学课程的实施居于主流地位。例如,隋马光精通《三礼》,为儒者宗仰,教授瀛博间,门徒千数。[2](P172)唐张士衡,从刘轨思学《诗》 《礼》,又从熊安生、刘焯学《礼记》,后专攻《三礼》。贞观时,士衡为崇贤馆学士,传授《三礼》,以老还家,复教授于乡里。宋代学者孙光宪《北梦琐言》卷3 称:“唐咸通中,荆州有书生号‘唐五经’者,学识精博,实曰鸿儒,旨趣甚高,人所师仰。聚徒五百辈,以束脩自给。”徐文远,洛州偃师人,其兄于长安以卖书为业,文远日阅书于书店,博览《五经》,犹精《春秋左氏传》。文远为人方正醇厚,有儒者风。窦威、杨玄感、李密皆从其受学。[2](P173)顾彪,苏州吴人,精于《春秋左氏传》,讲授乡里。乡人朱子奢从之习《春秋左氏传》,并以专精而闻名。[2](P173)

唐代官学教育具有严格等级性,入学资格条件深受家庭背景及政治地位的限制,是门阀等级社会专制性在教育上的体现。但相对而言,私学则宽松得多。凡是具有专门知识或广博学问,愿意从事教育工作的人可开设私学,聚徒教授;凡是有志于学,有一定社会地位及经济力量的家族子弟,出于职业或政治及修身的需要可四处求学,拜师听讲。唐代私学中经学教育蔚然成风,并且大都以儒家经典作为教材。

2.唐代私学经学教材

唐代私学中的经学教育极具个性化,就其教学活动而言,大都是担任教师的名流学者各以治学专长来教授学生,课程自由设置。一般是选取自己擅长的一本或几本经书讲读和诠释;讲授的内容多是前人名儒对经书的注解,也可以说是义疏之学。注疏的不同致使经学内容极其丰富多样。像有的经师专门研习、教授《春秋》三传(《公羊传》《谷梁传》《左氏传》),也有的专门研习、教授“三礼”(《周 礼》《仪礼》《礼记》)。就 学 习 活 动而言,学生具有极大的学习选择权,能够根据自己的喜好自主择师,在与教师协商、获得允许后,自主决定是长期从师听讲,还是短期游学,学习内容可主修一经,也可以修习各经。与此相对应,经学教材的使用呈现出丰富多彩的特色。这些教材可源于流行经典或诸家著述,也可是讲学名家基于自身研究而创作的素材。例如,“王绩,兄通,隋末大儒也。聚徒河、汾间。仿古作《六经》,又为《中说》,以拟《论语》,不为诸儒称道,故书不显,惟《中说》独传。”[1](P5594)“王恭者,滑州白马人。少笃学,教授乡闾,弟子数百人。贞观初,召拜太学博士,讲《三礼》,别为义证,甚精博。盖文懿、文达皆当时大儒,每讲遍举先儒义,而必畅恭所说。”[1](P5645)著名经学教育家张士衡,以《三礼》传授,最著名的弟子是贾公度,先参加《礼记正义》编写,后又独自撰有《周礼义疏》五十卷、《仪礼义疏》四十卷。贾公彦传授弟子李玄植,李撰《三礼音义》流行于一时。

此时以儒学经典作为主干教材传授弟子的著名学者很多,在《隋书·儒学传》 《旧唐书·儒学传》中均有登录。像徐文远、房晖远、萧该、包凯、王勃、张士衡、柳宗元、韩愈、袁滋、阳城、卢鸿、萧颖士、王方庆、张琚、马光、马嘉运、王恭等均为其中的佼佼者。他们讲授的主要经典有《三礼》《三传》《诗》《书》《周易》《论语》《孝经》《文选》等学校通用教材,其中有的私家讲学者以其他儒学名著《洪范》《孔子家语》《法言》《仓颉》《尔雅》作为教本。

上述对隋唐经学教育的概述,可以看到儒家经学教育在学校系统中占据主导地位,获得极大发展。官私学教材依托于官私学教育机构,并体现了各类学校教育的办学要求、培养目标、教育内容等。因此,此期经学教材构成了学校教材的主流色彩或基本基调。经学教育的大行其道,经学教育内容的丰富多样,对经学教材的统一和创新提出了必然要求,加速了政府和各方大儒对经学教材的整理和编撰,促使经学教材展示出别具一格的特色。

三、唐代经学教材举要

唐初沿续隋朝,但仍保留魏晋经学遗风。魏晋南北朝时期受社会动荡背景之下玄学流行、佛学传播的影响,两汉经学独尊地位旁落,玄、佛思想因素浸透在儒经研讨的内容和形式之中。魏晋经学一变两汉明经之风,盛行义疏之学。儒家经学呈现出儒学多门、师法各异、章句繁杂、义疏不同的特点,既不利于思想统一,也不利于经学教育科举考试效度的发挥。唐代政府为改变这一状况,于是加紧对经籍的整理、分类:一方面把经学分为正经和旁经,以《三礼》《三传》连同《易》《诗》《尚书》一块合为“九经”为正经教材,《论语》《孝经》为旁经教材;另一方面,又积极正定经书,编制义疏方面的教材,作为官方及科举取士标准用书。下面选取一些标志性的儒家经典,分类叙述其作为学校教材的内容及相关情形。

1.《五经正义》系列教材

《五经正义》这部堪称鸿篇巨作的官修教材,无论是质量,还是其影响,都是首屈一指的。它的编撰不是一蹴而就的。由唐代帝王大力支持、博学诸儒通力合作,历时20 余年得以告成。其间步骤、环节复杂,历经正定“五经”文字、统一“五经”义疏、审修“五经”文本等一系列过程,才终成其书,颁行天下。从文字统一的《五经定本》,到义疏统一《五经正义》,再到扩充完善的《开成石经》可谓步步推进,环环相扣。这种漫长的探索既反映了封建统治者对统一儒家经典教材的关注与执着,更能体现作为一部国家规范教材出炉过程的艰辛与慎重。就其问世教材成效而言,这是基于统治者意志又满足士子读书需求,经得起历史考验的系列标准教科书。

(1)《五经定本》。《五经定本》由儒学大家颜师古奉诏考订“五经”文字后所成经书,是唐代政府规定的法定儒家经学教材。

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时,因经籍年代久远,文字有许多谬误,欲统一经注、规整文字。于是贞观四年(630 年),他诏前中书侍郎颜师古在秘书省考定“五经”文字。三年后,将颜师古所校正的《五经定本》以法定经典的形式颁行天下,诏令广大学子修习,成为官私学及耕读传家自学研讨者的标准教材。

当时儒家经书写本杂出,流传久远,文字讹谬情况严重,亟须确定一个标准本,以适应科举考试的需要。儒学大家颜师古引据大量可靠的资料,正定“五经”,因而使诸儒既“出其意表”,又“莫不叹服”。可以说,它与东汉蔡邕等刊刻“熹平石经”具有同样的意义。《五经定本》的编撰和颁行,解决了“五经”写本杂出,文字讹谬的情况,实现了“五经”文字统一,为孔颖达等名儒后续撰写《五经正义》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五经”教材训释不一、义疏迥异的问题甚至更加凸显出来,从而又使统一“五经”义疏的工作提上日程。

若从编撰的角度来看,“五经”文字的校定其实就是编撰《五经正义》教材的准备工作阶段,所以说《五经定本》可视为《五经正义》系列教材的先导性文本。

(2)《五经正义》。《五经正义》是唐代官定儒家经学标准教材,科举取士的教科书和规范读本,由河北籍鸿儒孔颖达等奉敕编写,属“五经”义疏著作。

唐代官方正定“五经”文字,形成《五经定本》教材。但当时并没有刻本,再加上学子们所习经书多是传抄而得,因此,难免出现各种谬误,致使定本与习本有所不同。唐太宗又觉得儒学多门,章句繁杂,训释不一,便于贞观十二年(638 年)诏国子祭酒孔颖达率颜师古、司马方章等当世名儒撰定《五经疏义》,凡180 卷,名曰《五经正义》,交付国学教学施行。唐高宗永徽二年(651 年)正式颁行《五经正义》。

《五经正义》从最初的撰修,到最终的审订颁行,历时将尽20 余年,可谓长时间的打磨才告竣问世,实属不易。全书各部分构成如下:《毛诗正义》40 卷,毛亨传,郑玄笺,孔颖达等疏;《尚书正义》20 卷,孔安国传,孔颖达等疏;《周易正义》16卷,王弼、韩康伯注,孔颖达等疏;《礼记正义》70卷,郑玄注,孔颖达等疏;《春秋正义》(或称《左传正义》)36 卷,杜预集解,孔颖达等疏。从政治视角分析,所谓“正义”,就是唐代由于政治上大统一的需要,对前代繁杂的经说,进行一番统一整理,即正前人义疏之意,进而编出一套统一经书注释文本作为经典标准,使士子学习经学有所宗,科举取士有统一的参照,以便于士子应考之前的训练和准备,并且提高科举考试的公平性和可信度。从经学的意义上说,就是依据传注而加以疏通解释之意。依据的传注不同,所撰的义疏也就各异。学界一般认为,以《毛诗正义》 《礼记正义》为优。

《五经正义》偏重训诂考据而轻视思辨发挥,在一定程度上给教学、记诵、考试等带来便利。因此,颁行全国后,“御定”的《五经正义》就成为各级各类学校教科书规范本。这部教材的编纂革除了儒学多门、章句繁杂之弊,还折中南学、北学,打破汉代以来“师法” “家法”的界限,最终完成了“五经”内容的整理,形成经义统一的经学。这在当时具有显著的进步作用和积极影响,它结束了经学史上由来已久的宗派门户纷争,如今古文之争、郑王学之争,以及南北学之争,标志着经学一统局面的形成。[3]有的专家作如下评述:“自《五经定本》出,而后经籍无异文,自《五经正义》出,而后经义无异说。每年明经,依此考试,天下士民,奉为圭臬。盖自汉以来,经学统一,未有若斯之专且久也。”[4]

(3)《开成石经》。《开成石经》亦称“唐石经” “石壁九经”,可视为《五经正义》进一步完善的补充性文本,是更为丰富、实用、权威的精品教材。这套儒家经典石刻教材立于长安城国子监讲论堂两廊,是官方刊刻的经书标准文本,一时引发读书人和好经者抄录校对风潮。

唐代官修《五经正义》的问世结束了当时经籍训释不一,义疏迥异的局面,使学子习经学有所宗,科举考试评有所据。因此,自颁行天下后,各级各类学校皆依此为教材,学子都有需求。但是由于当时纸张珍稀,印刷术不发达,需求多却供不应求。因此,学习使用的教材只能靠人工传抄方式获取。而学者抄录《五经正义》这部有着庞大体系的教材极易出现各种混乱和大量笔误,随着时间的推移,便出现了经籍舛缪、学识陋浅则不能改正、士子习经无所取正等一系列问题。

鉴于上述问题的严峻存在,唐文宗太和四年(830 年),宰相郑覃建言:请诏巨学鸿儒,校定经籍,仿汉旧事,“镂石太学,示万世法”。[1](P5068)得到唐文宗获准,开成二年(837 年)冬十月,郑覃进《石壁九经》,并《孝经》《论语》《尔雅》共一百六十卷,列于太学,以正其阙,又名《开成石经》。

《开成石经》于文宗太和七年(833 年)开刻,至文宗开成二年(837 年)历经4 年才完成。其中所刻内容极其丰富,包括《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孝经》《论语》《尔雅》十二部儒家重要经书,同时还附立《五经文字》(唐张参撰)和《九经字样》(唐玄度撰)。

相较于《五经正义》,《开成石经》这部石刻教材不仅校刊补充了《论语》《孝经》,还把《尔雅》列为经书,共同刊刻,这是具有开创意义的。《尔雅》对先秦古籍中许多古词古义进行了汇总和解释,是儒生读经、通经的重要工具书,将其列为十二经,丰富了唐石经的内容,并突出了经学教材的实用性。与此同时,经学教材采用唐代通行的楷书刊刻,其中还附设《五经文字》和《九经字样》,这对经籍用字起到了强有力的规范作用,使经籍用字混乱状况得到有效控制,意义重大。可谓“由京师而风天下,覃及九泽,咸知宗师”。[5](P2709)

《开成石经》是现存最古老的儒家经典刻本,是一部“石头上”的教科书。它历经几代人研究校勘,终于大功告成,其创造性成果,备受文史学家赏识性评价。王国维称:“自《开成石经》出,而经文始有定本。”[6]皮锡瑞提出,此项活动为“一代之盛举,群经之遗则”[7]。《开成石经》基于《五经正义》而成的石碑文本,却比《五经正义》更为丰富和实用,是当之无愧的碑刻文皇皇巨著。

2.《孝经》

《孝经》是儒家经典之一,自汉朝确立了《孝经》的教育典籍地位后,得以普及,成为帝王将相、社会士子必读经书与幼童的启蒙教材。唐朝更是将《孝经》与《论语》抬到“经”的高度,共同列为旁经。唐代统治者把《孝经》视作学校基本教材,成为学生公共必修教材。

早在武德七年(624 年),唐高祖李渊诏令提出“出忠入孝,自家到国”。后又专门下诏奖励、表彰史孝谦为两个幼童“讲习《孝经》,咸畅厥旨”,明确“义方之训,实堪励俗。故从优秩,赏以不次”[5](P10)。以此推崇《孝经》的流传和学习。有学者称童子科正是由这次褒奖通《孝经》之幼童开始的。唐太宗李世民曾亲临国子监听孔颖达讲《孝经》,文武臣僚参加旁听。唐玄宗更是注重《孝经》教育,认为忠孝乃治国之根本,教化之基础。正所谓“化人成俗,率繇于德本,移忠教敬,实在于《孝经》”。[5](P150)开元年间(713—741 年)皇太子入国学,右常侍褚无量特为其开讲《孝经》,在学的文武官员子弟皆去听讲。这样做的目的是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天宝三年(744 年)更规定地方学校和民间社区也要读《孝经》,并作为荐举的依据。

唐玄宗本人对儒经深有造诣,具有很高的学术素养和儒学情怀,再加上重视《孝经》,因而曾亲自注释《孝经》教材,并颁行天下以垂范后世。唐玄宗的《御注孝经》及元行冲《御注孝经疏》列为唐代官学儒经教材。

唐玄宗的《御注孝经》及元行冲的《御注孝经疏》,前者曾“颁于天下”,后者曾“立于学宫”。从上述官学教材使用来看,除作教材讲授、理解之外,还会留待学生课余学习活动自由选修和诵读。“立于学宫”,则主要在地方官学中采用,而宋元以后,将地方官学常称作“学宫”或“儒学”,恰可作为补证。

总之,在唐朝众多帝王的高度重视与大力推广下,《孝经》的儒家经典地位获得了空前提高,一度形成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从幼子到成人皆传诵或研习《孝经》的盛况。唐代政府将《孝经》与《论语》一起列为旁经,并作为童子科、明经科考试的主要内容以及进士科的兼修内容。《孝经》不仅成了启蒙教育或者说初级教育基础文本,而且高层次教育也将其视为研学及阐发的重要教材。

3.《经典释文》

《经典释文》是一部以注音为主兼及释义的总集,解释儒家经典的文字书,注解极为详备。唐时经学士子们学习经典著作或教材常以其作为参考书或辅助教材。

《经典释文》由唐代大儒陆德明精心创作。全书汇集了汉魏六朝以来的音切训诂凡230 余家。卷1 序录是全书的纲领,包括序、条例、次第和注解传述四部分。“序”标示着收录的时间、入选缘由和训释原则;“条例”说明全书的体例;“次第”解释内容安排的次序及其理由;“注解传述”叙述各种经典的师承源流和注解传述各家。卷2 至卷30 依次为以下十四种经典的音义注释:《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孝经》《论语》《老子》《庄子》《尔雅》。《经典释文·序》论述此书的编撰缘由以及训释原则说:汉魏以来经学教材存在诸多流弊,音义混淆,南北语音及经义难以兼容;取材比例各人喜好不同而大异其趣,使后学钻研探讨“罕逢指要”。因此,亟须编撰解读、理解经典的工具书,作为辅助教材,以“救其不逮”。编者为之付出极大心血,“研精六籍,采摭九流,搜访异同,校之《苍》《雅》,辄撰集《五典》《孝经》《论语》及《老》《庄》《尔雅》等音”。[8](P1)

古语云:“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苦心追求与意志努力作为必备心理品质和行为力量是成就业绩的充分条件。《经典释文》形式上虽为释音理字,但透过“经注毕详,训义兼辩”的程序,最终的成果达到了“古今并录,括其枢要,质而不野,繁而非芜,示传一家之学,用贻后嗣”。[8](P1)该教材虽较之《五经正义》编纂的方式有所不同,但谋求经学一致规范的精神和发挥社会政治稳定的用途却不谋而合。

唐代私家撰修的经学教材种类十分丰富,除了陆德明的《经典释文》,还有杨士勋的《春秋谷梁传疏》、贾公彦的《周礼义疏》和《仪礼义疏》、徐彦的《春秋公羊传注疏》。这四部《疏》体例亦大致同于《五经正义》,在学者间有相当不错的口碑,都是当时学者学习儒学常用教材。

四、唐代经学教材评价

隋唐时期,“儒学之盛,古昔未之有也”。在政府大力兴建学校,广置博士、生员,鼓励通经者皆可录为官吏的背景下,四方儒士,多抱负典籍,云会京师。于是,学校制度“粲然大备”,超迈前朝。为了适应这一教育盛况,各种官方修订的标准教材以及博学之士私撰的经学教材大行其道、蔚然成风。这些经学教材的相继问世,体现了“分离” “整合”及“统一”的变化趋势。每部经学教材都具有自己鲜明的特征与意义。它们上承汉学之精髓,下启宋学之辉煌,为中国经学史增添了个性化色彩。当然,处在不同的时期,由持不同认识的人来评价这些教材,会呈现出不同的看法。

1.积极影响

(1)结束经学的纷争,使经学归于统一。自汉代以来,经学就存在着古文与今文之争,南北朝时,又有南学与北学的对立,郑玄学派与王弼学派的争议,各家学说迥异。隋唐初期,一度形成了儒学多门、师法各异、章句繁杂、义疏不同的混乱局面,真可谓“自正朔不一,将三百年,师训纷纷,无所取证”[9]。唐代,政府主持整理、修订的一系列官定经学教科书以及私家学者编撰经学义疏的相继问世,逐步结束了经学的纷争,使经学最终获得相对统一。隋唐经学统一的最高成就以颜师古的《五经定本》、孔颖达等撰写的《五经正义》和陆德明的《经典释文》为典型代表。颜师古的《五经定本》主要从经书文字着手,订正南北经书文字的异同,以求群经文字的一致,为经学的统一做了准备。孔颖达等人的《五经正义》主要从经义着手,以南学为本,兼取南北经学之长,解决了注释义疏的多样化,求得了经义的统一。陆德明的《经典释文》主要从释音着手,博采众书,钩稽异同,解决了因时间历史变迁、空间南北悬隔所导致经书文字存在或出现异文、音读以及训义的差异。[10]可以看到,每部经学教材虽然编纂的方式不同,但为经学求一统的诉求以及所做的贡献却是不谋而合的。

(2)建立统一标准,使学生学有所宗。《五经定本》 《五经正义》以及《开成石经》等经书无一不是政府编修完成,并作为官方指定的教材,科举考试的标准文本而颁行天下。于是,全国各级各类学校都使用这些教材作为教学的工具。《开成石经》镌刻与使用更是儒家经典标准化的一次成功尝试。这些教材的相继问世不仅是在经学教育史上别开生面,还有俾于天下学子学习经学学有所宗。

(3)注重注经疏义,使学经简明易懂。唐代儒学一变两汉明经之风,盛行义疏之学。义疏乃对经注而言,注以释经文,疏则演注义。因此,经学教材不再拘泥于儒家经典本义考订、训诂,而是注重义疏教材的整理与编撰,且所成之书常以某某“义疏”或某某“正义”为名。典型者如官方修订《周易正义》《尚书正义》《毛诗正义》《礼记正义》《左传正义》5 部正义,私人编撰《周礼义疏》《仪礼义疏》《穀梁传义疏》《公羊传义疏》4 本义疏。唐代进士、明经科考试主要以经学、诗赋等学科为主,推广了教材使用范围,并提升其教育价值。唐代官学经学教育以“九经” “五经”作为官学指定教材,私家讲学活动中往往多有采纳。众所周知,儒家经典原文往往是晦涩难懂的,有了注,经才容易理解,注与经是不可分割的部分。但随着时间变迁,经书注解极其丰富多样、混乱繁杂,使人无所适从。这时期考证前人义疏之意并形成教材,供学者学习,为其排除疑难障碍,这使得经书的学习变得简明易懂。

(4)崇尚务实钻研,使经学教材更为精准。纵观唐代各部经学教材的创作,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私家学者,在整理、编修过程中无不秉持着求真务实、潜心研究的态度,而且在查古阅今、旁征博引、反复求证的过程中,推敲、钻研及深思熟虑后始成一书,供学者使用。像《五经正义》的编撰,为求准确易懂,孔颖达等人有时用古文献资料,有时根据音义关系,有时根据词义之间的关系,有时利用说明训释词与被训释词之间的意义关系,有时又利用语境理解等诸多方式考证词义。陆德明在《经典释文》编撰过程中,广搜博采汉魏六朝200 多家的音切,参考采用隋唐之际盛行当世的注解。可想而知,他们秉持务实的学术精神,按照严谨的学风方法,明辨是非,准确发现以往经典研究中“见”与“蔽”,在理论见解上的长处和缺点,并提出自身独特而公允的见解。这样所成经学教材的准确性和影响力是有所保障的。

2.消极影响

(1)经学教材转为教条,束缚理论思辨。唐代《五经正义》《开成石经》等经学教材总结了自汉代以来的儒学探讨成果,对儒家各种学说做了统一工作。政府把它们作为各级各类学校的官方教材,视其为明经、进士等科科举考试的标准。这在提高教材优势地位同时,又使得教材沦为科举的附庸品,转化成了教条。深受“学而优则仕”传统儒学思想熏陶的学子,在功名利禄的诱惑下,整日学习这些教材,并且不求思辨,不经质疑,只会熟读背诵,应付科举考试。即使有善于思索、乐于创新的学生,也被科举考试要求墨守诸经正义的定论所束缚,而缺乏思考和个性张扬。

(2)经学教材只求诸经正义,阻碍儒学创新。唐代相继颁布的经学教材受体例所限,遵循“注不违经,疏不破注”原则,不能离开前人的注解作义理的创造性发挥。所以其所作义疏,多为注文所囿,虽然博引各家各派,但出入较大的诂释义训就只好遗落。[11]群经旧注旧疏的亡佚,严重阻碍了儒学的创新发展。中唐以后,河北道赵州(今河北赵县)籍儒家学者啖助及其学生赵匡、陆质等人质疑流行的经学教材,纠其偏失,自标新义,有意开拓新的治经方向便是最有力例证。啖助主张为学不必死守师法家法,应该变《春秋》专门之学为通学。他考核《春秋》“三传”长短,认为《公羊传》《谷梁传》较优,符合孔子原意,而《左传》“解义多谬”。啖助研学有异于先儒,却表现了儒学变化的趋向,开宋儒怀疑唐代经传之风,从而为宋明理学家对儒经教材的变革构建树立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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