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写作业
2020-01-04慈琪
慈琪
肖遥进门时看到妈妈站在餐桌边,一手拿着餐刀停在面包上空,一手飞快地回着消息。妈妈永远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好像同时有一万件事情排队等着她做,容不得一件一件来。
“把书包放了快去写作业。”妈妈把餐刀嵌到面包里,空出手来帮肖遥脱书包。
“不吃饭吗?”肖遥诧异地问。
“马上就做饭,你先去写作业。”妈妈加快速度,两只手发完最后几条消息,“我和爸爸要去帮忙布置小欢姨的婚礼场地,要到很晚才回来。快点儿,我得看你把作业写完再走。”
“用不着看啊。”肖遥揪着书包背带,不服气地说。妈妈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走:“我还不知道你?我去削个苹果,你边吃边写。”
“又不是小朋友了。”肖遥嘴上不情愿地反驳着,心里却轻快起来:太好了,晚上爸妈不在家!
还没等她想好晚上是玩游戏还是看漫画,妈妈已经拿着削好的苹果出来了,催促她:“去写去写,早点写完早休息。”
“好!”
受到美好夜晚的感召,肖遥劲头立刻上来了,咬了一口苹果,单手拉开书包掏作业本。掏到第六本时,扭头冲客厅喊:“还有周末的作业呢,我不可能一下子都写完呀!”
“你今天先做数学,今天学到长方体了吧?”妈妈沉思了一下,立刻做出规划,“我昨天看了下,课后习题比较简单,半小时应该能做完。”
“我上课的时候就做完了。”肖遥立刻说,骄傲和期待争先恐后跑到脸上。这单元确实比较容易,对答案的时候,她甚至少有地获得了成就感。
但妈妈一句话打消了她小小的窃喜:“做完了?再做《优秀生》巩固一下。”
“这单元太简单了,没必要巩固——”
“简单的题目你都粗心错多少回了?”妈妈顺手找出她的错题本,“赶紧过一遍,我出门后你把错题抄出来,明天再做。”
肖遥不服气地瘪嘴。
“不许瘪嘴,脸会变丑的。”
肖遥赶紧咬了口苹果,活动活动腮帮子。
结果,《优秀生》也觉得这单元太简单了,刻意提高了难度,第1题就把肖遥卡得动弹不得。她苦苦思索片刻,开始走神,又赶紧把自己拽回来。不行。为了晚上能安心玩,现在一定得好好做作业,不然良心上过不去。
她保持冥思苦想的表情继续盯着第1题,妈妈端着菜盆走来看了一眼,说:“怎么半天没动?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把平常练习当考试,考试当平常练习,不要浪费时间,先把会做的做了!”
“我知道,就是想再试试嘛,不能轻易放弃。”肖遥嘴硬,她才不会说自己光顾着走神,没想起来做下一题。
接下来连续几题都算出了答案,肖遥挺高兴,但没高兴一会儿又顿住了。
“一根长52厘米的铁丝,可以焊接成一个长6厘米,宽4厘米,高多少厘米的长方体?”
本来肖遥可以在草稿纸上画一画,算一算,轻松得到答案,但她突然灵光一闪,觉得另一个法子更好玩,便把本子拿到一边,掀起翻盖式桌板,拿出一卷棉绳。用棉绳扯一个镂空的长方体出来,那多厉害啊,下周带去班里给大家看!
她兴冲冲地打了两个绳结,厨房里突然爆出一阵滋滋下油的声响,一下子把她的玩兴打散了:不好。要是妈妈突然进来,一看就知道这道题根本没必要做什么模型。肖遥心里十分清楚,这个“模型”只是玩儿的借口。她心虚地匆匆把棉绳一缠,收进抽屉。刚准备收心做题,一抬眼,瞥到桌板背面用胶带粘着的漫画杂志,一时就没忍住,左手顶着桌板,右手翻开看了起来。
没看几页,门口响起了妈妈的声音:“吃饭了啊,找什么呢?”
肖遥心里一惊,她都没意识到厨房里做菜的声音停了。她若无其事地顺出一把直尺,放下桌板,把尺子搁到草稿纸上:“要画图。”
“去洗手,我看看你做几题了。”妈妈没再说什么,走到书桌前,伸手拿习题册。肖遥头皮都快炸了,故作镇定地站起来,走去卫生间,把水流开得小小的,静静的,支着耳朵听房间里的动静。
片刻后,妈妈坐到桌边,和和气气地吃起了饭。
肖遥舀了一勺酥脆的小面包块,一边感受着后背毛茸茸的冷汗,一边狠狠骂自己:怎么就忍不住!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看不行吗?快要吓死了!
快吃完的时候,外面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爸爸回来了。妈妈忙着回消息,头也不抬地说:“饭都凉了,赶紧洗手。”
“悠姐好,不好意思啊,上门打扰一下……”
肖遥猛地回过头,满口来不及咽下的饭菜。是爸爸单位的同事陸叔叔。要跟小欢姨结婚的,就是这个人,肖遥以后得喊他小姨夫了。但肖遥只见过他一次,完全没把他当成家里人,所以啥也没说,生疏地扭头继续吃饭。
妈妈也有些尴尬,放下手机站起来,把他让到客厅,回餐厅倒茶时小声埋怨爸爸:“带人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爸爸先是大声给妈妈介绍陆叔叔带来的大包小箱,然后躲到厨房抱歉地跟妈妈解释。和妈妈说话时的爸爸,语速和反应总比平常快一倍:
“下班的时候聊忘了,小欢让他今天带点烟跟酒还有王老吉来咱们家,正好一起去酒店看场地……还说带了礼物给遥遥。”
妈妈瞪了他一眼,小声说:“烟你不许抽,回头处理掉。”
爸爸那句关于礼物的悄悄话,声音虽然小,还是被肖遥一下子抓住了,她匆匆吃完,擦擦嘴,去茶几上拿葡萄吃。陆叔叔果然立刻招呼她:“遥遥你不是爱看书吗?我昨天看到购书中心在推这套书,很多小孩在看,你看喜不喜欢。”
肖遥满不在乎地凑过去,故意不去看沙发上的袋子。陆叔叔拿出一套厚实的绘本,帮她挨个儿拆封。她一看到那精致的画风就绷不住了,满腔喜悦地接过来,含糊地说:“谢谢叔叔!”
妈妈端着茶过来,看到肖遥踏踏实实坐在那儿读绘本,脸有点挂下来,但她很快换上礼貌的笑容,对陆叔叔说:“没吃晚饭吧?”
“没有没有。”陆叔叔感激地接过茶杯,又扭头在肖遥的书上指点,“这里有个机关,对,抽出折页——”
“小陆,去吃点菜垫垫肚子,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妈妈急了,声音洪亮地催陆叔叔上桌吃饭,暗示肖遥赶快去写作业。接着,她给爸爸发了条信息,又站在陆叔叔身后做手势,示意爸爸看手机:咱们快点出门,别耽误遥遥学习!
爸爸心领神会,“唰唰唰”往嘴里扒饭。
妈妈依然顾不上吃自己的晚餐。她端了一副新碗筷给陆叔叔,又赶到客厅把肖遥拎回房间,低声数落:“看得那么起劲,好像作业都做完了似的!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爸爸吃完饭我们就出门,半小时内你必须把这个单元做完。”
“是他拆开给我的,不看不礼貌……”肖遥强找借口,恋恋不舍地把新绘本逐一放到书架上。在妈妈严厉的目光中,她放弃了把它们按颜色仔细排好的念头,胡乱塞到两本作文大全的空隙里。
趁两位男士吃完饭喝茶闲聊的工夫,妈妈进来检查肖遥的作业。肖遥背着手站在桌旁,忐忑不安。半小时期限定下之后,她心里老想着时间,越慌越做不出来,眼看外面都在收碗了,她干脆胡乱填完剩下的选择题,最后两道应用题也随便写上几个步骤和答案。可说好的吃完饭就走呢?还有时间喝茶?还有时间检查作业?她有点埋怨大人们的拖延和说话不算话。
“错得有点多。”妈妈很快对完了答案,皱着眉头,“还有,这道题你是怎么算出来‘5的?”
肖遥吭哧吭哧,答不上来。好在妈妈赶着出门,让她快速浏览一下参考答案里的步骤,就把答案纸叠起来放进手提包了。虽然晚上得把这么多错题抄好重做一遍,等妈妈回来再检查,但肖遥还是很高兴。想着他们开车来回、看场地,至少两个小时回不来,这两个小时简直就像放假两天。
临走前,妈妈又在门厅喊了一句:“别省略步骤,全部写出来!”
“哦。”肖遥本来已经在劲头十足地抄错题了,并且凭记忆迅速填上大部分正确答案,觉得很有成就感。现在又要她把步骤写出来,真是泄气。
哐——
防盗门雀跃地关上了,整间屋子里只剩下扫地机器人嗡嗡作响的声音。肖遥一下子跳起来,又愣在原地:
现在该做什么呢?
她满脑子都是“一个人在家”的欢喜念头,可一看到摊在面前的错题本,心里又犯嘀咕:抄完错题,还剩多少时间玩?更别提要认真写完应用题步骤了。
不管怎样,肖遥决定先玩一小会儿,十分钟,不,五分钟,犒劳一下刚刚做完一整个单元的自己。平板电脑放哪儿了?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在电视柜上摸到了平板,熟练地输入密码,登录微信,玩起“跳一跳”小游戏。爸妈跟肖遥约好,密码可以告诉她,但玩平板必须汇报,一旦发现哪次没汇报就玩,立刻更改密码。因此肖遥一般不敢偷玩,除非是特别有把握的情况,比如今天。
当她屏息凝神操纵小人儿往一块挨得很近的方块上跳时,冷不丁跳出一条视频提醒。肖遥浑身一抖,小人一个前空翻,缓缓滑进缝隙,游戏失败。她盯了“历史最高分99”几秒钟,根本没时间高兴,大脑飞速运转:是妈妈打来的,不能马上接,马上接就说明我正在玩平板。
接着她想:我在房间里做作业,能不能听到提示音?
她把平板搁到茶几上,飞快地跑进自己房间,听了听,能听到,便又跑回去拿起平板,点开视频:“喂,妈妈?”
妈妈坐在车里,脸被手机屏幕映得白莹莹的:“在房间里写作业?”
肖遥压下刚才跑动的喘息,说:“是啊。”
“抓紧点时间。”车内昏暗,妈妈皱紧的眉头更加凸显地映在屏幕上,“刚刚张老师在群里说今天期中考卷子发下来了,怎么没给我看?”
“忘了。”
“拿来看看。”
肖遥抱着平板,木着脸往房间里走。
“拿近点,数学多少分?”
试卷凑近摄像头,颤巍巍地展示红色的数字。
“89。”
“你们班数学平均分是95。”妈妈的声音凉凉的,肖遥不敢吭声。
“这成绩有点说不过去。”爸爸用缓和的口气评价道。但这种蜻蜓点水般的责备完全没能掐灭妈妈的怒气:“平均分95,说明题目不难,到底是因为粗心,还是因为基础知识没学好?就这样还好意思玩儿?好意思看闲书?天天往家里带漫画带小说,塞桌兜里以为人家看不见是吗?”
“哈哈哈。”发出笑声想打圆场的陆叔叔,察觉到妈妈没笑,气氛被他弄得更僵硬了。他想接着说一句“一两次考不好沒关系的”,又觉得谁听了都不会舒服,只好礼貌而尴尬地把手放到膝盖上,保持安静。
现在的孩子真难。
今天大概不是做客的好时机。
陆叔叔同情这个孩子,想到媳妇小欢同样要强的个性,他开始同情自己未来的孩子。
肖遥脸上燥热。一是因为桌兜的秘密被猝不及防地揭穿,二是因为这个秘密被妈妈当着外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吐露出来。她使劲憋着哭,憋得快窒息了,但终究有一颗眼泪“吧嗒”掉到桌上。妈妈大概看到了。
“把平板放前面,我看着你做,每道题抄三遍,今天、明天各做一遍,下周末再做一遍。”
肖遥低下头,趴在桌上抄题。委屈和羞愤让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仁儿浸在温热的泪水里,怎么看也看不清卷子,也根本搞不清题目是什么意思。她头也不抬,硬是不擦眼泪,连鼻涕都尽量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往回吸,仿佛视频那头有无数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等着她用涕泪交加表示认错,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视频里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提示音。接着她听到妈妈说:“手机没电了。”语气冷淡,带着点懊恼,“回来要看到你做的东西。”
妈妈没有给肖遥出声的机会,直接挂断了视频。这种令人刺痛的冷酷在屏幕黑掉之后彻底击溃了肖遥,她独自坐在桌前哭了几分钟,抽了一堆纸巾把脸擦干,抓紧时间继续抄题。喉咙里仍溢出短促的干噎声。尽管不需要再接受视频监督,但四面八方熟悉的物品,仿佛都在用监视的目光继续看着她,让她心里无比压抑。
嗡嗡作响的扫地机器人撞开门,在门口左右摆动。肖遥恨恨地用脚把它推开,让它掉头到外屋去。它跟妈妈也是一伙的。
晚上九点多,无论肖遥再怎么拖拉,也按部就班地做完了错题。她心里短暂地轻松了一会儿,想,数学算是做完了。
但还有语文,还有英语,还有科学。写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题。
肖遥烦躁地折叠着已经没用了的数学试卷,叠了六次叠不动了,本想直接丢进废纸簍,转念间把小纸块重新摊开,从笔筒里抽出剪刀。
咔嚓嚓,一剪为二。
咔嚓嚓,一剪为四。
流畅的咔嚓声治愈性实在够强,她心底慢慢变得舒适熨帖,细细地玩剪纸。被剪成窗花的试卷上,红叉也零零落落,再也看不出来。
任务反正已经完成了,妈妈回来要骂就继续骂吧。肖遥想,我先歇会儿。
她找出了十几张旧试卷,坐在床上慢慢剪,剪出一朵朵鲜花、一片片帆船、一个个双喜。那些红叉和分数,就这样在细碎闪亮的漏光中隐匿不见了。大约剪了八九张,她突然停了手,一个豁口堪堪停留在红色的分数旁边。
97分。
是这学期难得的一个好成绩,也是妈妈坐在旁边看着她一整晚反复练习错题的成果。
其实,稍微用功一点,是能得到好成绩的。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响起这句话,又像自己的,又像妈妈的声音——她和妈妈的声音本来就很相像。得了这个97分已经有一阵子了,突然再次看到,又给她带来了一次新的喜悦。肖遥容易满足,情绪全恢复了,乐滋滋地想着:趁着这股好不容易出现的学习劲儿,多做一套题,既能巩固知识,也能让妈妈开心。
这个念头一出来,肖遥把满床的纸屑连同两个小时前的懊恼、羞愤都扫进了废纸篓,爬下床去做《优秀生》下一个单元。
刚做完第2题,爸妈回来了。门厅里依次响起关门、挂钥匙、挂包、换鞋的声音,就是没有人声。爸爸自然是不敢出声,但妈妈也安静得出奇。她没有立刻来房间看肖遥。肖遥准备好迎接的疾风骤雨,并未如她所料般迅速刮来。
厨房的推拉门响了,开冰箱,关冰箱,架锅,点火。肖遥无比熟悉这些步骤,妈妈在抓紧时间煮杏仁牛奶。她今天回来太晚了,再晚一点,小孩喝了牛奶容易肠胃不适。
肖遥支着耳朵,直愣愣听着,直到妈妈端着一碗杏仁牛奶进了门,她急忙俯下头,做出更认真学习的样子。妈妈看到她这么用功,一定不会再伤心了。至少,会消掉很多的气。
但是妈妈把碗不轻不重往桌上一搁,说:“写到现在还没写完,你到底在干吗?”
接着望一眼塞得满当当的废纸篓,仿佛明白了似的:“你把试卷都剪了是什么意思?抗议吗?做这么点事情就委屈你了是吗?”
“不是!我就想放松一下,那些都是没用的旧试卷,错题我抄下来了!”肖遥理直气壮地反驳着,语气强硬,掩饰不住“将”妈妈一军的高兴劲儿,“还有,你布置的我都做完了,我在做新题。”
“什么做新题?”妈妈完全没反应过来。肖遥给她看习题册,虽然才做到第2题,但足以证明,她主动做了额外的作业,不是妈妈强迫她做的。妈妈还是没出声。肖遥抬头看了一眼,妈妈眼眶红红的,虽然瞪着眼,却凶不起来,好像凶的气势被眼泪泡软了,泡化了。她看得一清二楚,妈妈耗了一整个晚上,强打精神陪小欢姨策划婚礼,心里还要惦记不知道有没有在家乖乖做题的女儿,觉得身心俱疲,灰心丧气,觉得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却教出个不求上进、懒惰拖拉、报喜不报忧的女儿,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值当。
她真不想再让妈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冻她。
“妈妈,我从现在开始,好好写作业。今天晚上我把这个新单元做完……”肖遥想接着陈述明天的计划,语气特别坚决,要发最毒的毒誓完成它。但她还没表完决心,就听到妈妈不屑地回答:
“不做了,都几点了?明天再写,不要假勤奋。”大人的情绪收得多快,一下子就掩去了难过和脆弱,重新变得强壮有力,咄咄逼人。
肖遥一下子特别委屈,新怨旧恨一起涌上来,鼻子酸得厉害。看不起我的决心?你等着,我做给你看。
就不能互相体谅一下吗?就不能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地说话吗?我知道大人很难做,电视剧里天天都在演你们生活中的各种压力和事故,小孩子也不容易啊。
周六早上,妈妈一如既往地叫肖遥起床吃饭、早读。肖遥迷迷糊糊坐起来,睁不开眼,脸皮紧绷绷的,似乎能摸到一道道干燥的泪痕。她刷完牙洗完脸,昏头昏脑地坐到餐桌旁。
妈妈说:“睡了八个小时,也睡够了吧。”
才不够呢,才睡五小时而已。但肖遥不敢说出真相。昨晚蒙在被子里哭了好些时候,哭完还不解气,又拧开夜光灯,趴在枕头上含恨写了半个多小时新单元习题,写精神了,又看了两三个绘本奖励自己,困到不行才睡过去。
吃完早饭,读完古诗,她和妈妈谁也没提昨晚那一茬。上午八点钟,肖遥又坐到了书桌前,旁边放着一杯果汁。
阳光斜斜地洒在桌上,半暖半凉,舒服极了。多好的周末啊,她依稀还能感受到昨晚残存的志气,可是太困了,她昏昏欲睡,脑袋几乎要掉到本子上。快点起来,开始写作业啊!内心的小人有气无力地提醒她,快点,在妈妈进来发现之前,打起精神,去写那永远写不完的作业。
但她实在睁不开眼,一恍神的工夫,她就在凌乱的笔迹上睡着了。
蒙眬中,妈妈轻轻抽走了英语习题册,又摸了摸她的头,微微叹一口气。
肖遥不自觉而心满意足地笑了,沉到更轻、更空白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