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能满足所有愿望
2020-01-04钟蜀黍
钟蜀黍
你仔细观察过椰子吗?
平时在市场上出现的椰子通常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半成熟的,有着全部或部分的青色外果皮,一般叫做“椰青”;另一种是已经成熟的老椰子,外壳已经被剥去。在成熟的老椰子上,我们可以在一头找到三个小拇指般大的坑。
对于椰青,我们需要拿着大砍刀把其顶上剁开,露出白色的椰肉,然后插上吸管。而对于老椰子,有经验的人根本不必用刀,只用一根吸管就能把老椰子上的一个小坑戳开,然后就能吸上甘甜的汁水了。
但是,你知道自己喝的椰汁到底是什么吗?
我们喝的椰汁,其实是椰子的液态胚乳,那些白色富含脂肪的椰肉,则是椰子的固态胚乳——胚乳是种子储存养分的场所。椰子真正的果肉,即中果皮,其实是被扔掉的白色外壳。
老椰子的最外层是木质内果皮,里面包裹着椰子的种子。内果皮上的三个小坑就是种子的“萌发孔”,其中一个小孔里生长着将来长成椰子树的胚,椰子种子发芽时,就会钻破这脆弱的萌发孔,先长出叶子,再长出不定根,而另两个萌发孔则依然被坚硬木质覆盖。
松软轻巧的外果皮能使椰子在海上漂浮,木质化坚硬的中果皮让椰子种子具备抵抗海水的高盐环境的能力,它们使椰子漂到更远的地方萌发生长,比如海底火山喷发新形成的海岛。
从欧洲人给椰子取的名字来看,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航海家们在15世纪第一次见到椰子时,可能被吓了一跳。椰子的英文名叫coconut,有些地方也特意叫成“可可椰子”。不像发音那样可爱,在15—16世纪的葡萄牙语里,coco指的是人的头颅。成熟的椰子果实剥去纤维质的外壳,三个深色的萌发孔恰如有眼有嘴的人头。
椰子出现在古代中国人的视野里则要早得多。在西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有“留落胥邪,仁频并闾”的表述,这里列举了四种美丽的植物,其中“胥邪”就是椰子,“邪”即“椰”,其他三种依次是石榴、槟榔和棕榈。汉朝人知道“胥邪”,是因为秦汉时期中央政府名义上控制了今天的越南北部,椰子就这样通过进贡被文人所知。
有意思的是,中国也有关于椰子和“头颅”的联想。《南方草木状》成书可能晚于宋朝,委托晋代嵇含写,它记载了许多岭南植物。书中写到椰子的别称“越王头”,就讲了个汉朝时自立的林邑王派人杀了有宿怨的越王,并取首级悬挂于树上,化为椰子的恐怖故事,“俗谓之越王头”。
让欧洲人吓了一跳的椰子,却是很多东南亚和大洋洲土著居民赖以生存的宝贵资源。在印度,椰子树是 “满足所有愿望的神话之树”;在菲律宾,则被称为“生命之树”。椰子对于当地居民的生活太重要了,以至于在马来半岛,椰子树被称为“一千种用途的树”。
我们或许只把椰青里的椰汁喝完就扔了,但对于原住民来说却不仅仅如此——椰汁可以提供清甜的淡水;椰肉绝不会被浪费,会和椰汁一起打成椰浆,用于制作各种食物;经过晒干或烘干的椰子肉,可用于提炼椰子油;椰子开花时,切开花序会流出树汁,这些树汁熬制之后就是香味浓郁的椰子糖。
椰子叶丛包裹的叶芯也可以作为食材,比鲜笋更美味,只是不到饥荒时,原住民一般不会去取食叶芯。对于单轴生长的椰子来说,叶芯生长点被破坏,椰子树也就到了生命终点。
除了满足食物需求之外,椰子还能提供重要的生活生产材料。椰子坚硬的内果皮,即老椰子的外壳,可以制造各种器具。椰子厚厚的外果皮和中果皮经过干制捶打之后是极佳的纤维材料,树叶也可以剥离大量纤维,两者在一起可以制作或长或短的绳子、丝线,可以引火燃燒,可以编制衣服、容器,甚至可以制造航海用的风帆、缆绳、渔网;椰子树的树干笔直,是极好的建筑材料,更可以制造舟船,在工业时代之前,使原住民的远距离航行成为可能。
今天,椰子在全球热带海岸广泛存在。这是自然分布还是人类传播的结果呢?
在分子生物学时代,很多无法通过文献确知的人类文明与生存环境的联系都日渐清晰。椰子也不例外。
遍布热带的椰子只有一种。2011年的种群遗传研究发现,椰子可以分成两个主要的类群:一支原产于印度南部和斯里兰卡的椰子,随着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的航行扩展至非洲和阿拉伯沿岸;另一支原产于中南半岛沿岸至马来群岛,一直到大洋洲的美拉尼西亚的椰子,则见证了人类在大航海时代之前最为波澜壮阔的海洋文明征程。
大约公元前3000年起,说着南岛语的人群从东亚大陆出发,划着独木舟,带上他们能携带的鸡和猪,从一个岛屿到另一个岛屿,在数千年时间里建立起了横跨太平洋的海上贸易生存网。在南岛人的这场生存浪潮中,椰子毫无疑问起了极大的作用,它是被带上独木舟的最重要财产之一。在这个过程中,椰子也被人类驯化,一些被人类选育栽培的品种拥有了更薄的外壳和更丰富的胚乳,一些也被欧洲人带到了大西洋的热带海岸,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20世纪90年代初的中国,公路交通还不发达,对在内陆生活的人来说,一个真实的、可以触摸到的椰子是非常罕见的东西。但即使从没见过真正的椰子,我们也从小在动画片、电视广告、椰汁饮料的易拉罐上见过无数次。阳光、海滩、椰子树,各种我们能接触到的文艺作品,定义了我们对南方海滩的自由想象。我第一次见到椰子,是外公去海南出差带回来的一个涂着黑色漆、外面描画着“天涯海角”的椰子壳小罐,里面装满了白胡椒粒。
如今,人类用石油化工制造的塑料取代了椰制品,用合成的丁位癸内酯取代了椰子糖生产各种“椰子味”食物,椰汁加糖后接种木醋杆菌发酵形成的“椰果”,也逐渐只用糖水代替……
即使在海岛人的生活中,椰子似乎也不再扮演主导地位,它们也已借由人类的脚步,出现在地球上它们之前从未抵达过的新大陆,成为城市的风景,成为人类共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