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行业剧背景与人物塑造之关系

摘要：随着社会分工的不断深化，中国当下的行业剧创作也涉及诸多热点、重点行业，给予了自身重新审视社会与当代人生活状况的新视角也为行业外的观众提供了一探究竟的视窗；但当其更多地出现在各大播出平台的同时，观众和学者对于行业剧的反思和质疑也不断升级。对行业剧的反思主要集中在对行业的反映是否足够真实，如何能够真正达成社会效益，以及如何改善换汤不换药地在职业背景中上演恋爱情节等等问题；高分韩剧《机智的医生生活》的热播也引发了对于我国《外科风云》、《急诊科医生》、《产科医生》等医疗行业剧的反思；问题的提出不会否认行业剧本身的意义，目的在于讨论如何利用这一特殊的视角创作出一批“好看”又“耐看”的优秀电视剧作品。

关键词：行业剧；人物形象；机智的医生生活；外科风云

“好看”又“耐看”的目标对于大众艺术作品来说由于受众广泛，众口难调无疑较难琢磨，但受众越是广泛其中的可通约的“最大公约数”也就更加凸显。行业剧不是行业指南，重点在于“剧”而非“行业”，所以行业剧是否好看、耐看是不和反应真实行业的相似度高低完全正相关的，而是要发现行业中的人和属于人的内容，挖掘在行业中人真实的生存状态。所以如何使作品发挥出行业背景的效用且不为其所束缚才是围绕行业剧所有问题的核心，也就是如何处理“行业”与“剧”的关系问题。本文对中韩两部典型医疗行业剧进行比较研究，讨论这一问题之下的行业背景与人物塑造的关系问题。

一、行业是角色的背景板

批评界针对行业剧所提出的“披着行业外衣讲述爱情故事、家长里短”的质疑，实质上讨论的是作品所涉及行业背景与情节的关系问题。观众对于相类似的情节模式展现出的倦怠是对剧作家没有深刻体察生活，将矛盾冲突固定化的反应。行业剧陷于爱情故事与家长里短，在于情节没有深刻发觉行业背景带来的特殊张力，也没有真正使人物性格、人物关系成为推动以行业为背景的情节发展的行动主体。

人物、情節与环境在文艺发展史上被认为是叙事作品最为重要的三要素，但在地位上孰先孰后有着一直以来的争论。自亚里士多德始，至黑格尔、凯塞尔等人，对“人物中心”与“情节中心”作品的分野与价值也各有分说。但行业剧如何规避情节“失真”或模式化的问题，恰恰是因作品情节中心倾向压倒人物而产生的，所以问题的答案或在于作品的人物是否得以深刻研究。行业背景内涵的特殊张力与人物的发掘必须是共生与张力互动的关系。电视剧作为一门叙事艺术，情节是其得以构成的核心，但人物却是推动情节发展的行动主体。人物与行业背景血脉相连，行业性格与人物的从业经历，行业经验都是其性格和人物关系形成的重要因素。行业背景、情节二者能够有机结合的焦点便是人物与作品的精神内核，而概念化的精神内核能够得到输出则需要倚靠一个个鲜活而生动的人物形象，所以行业特征应当率先成为人物的背景板，也就是丰富人物形象与关系，而不是首先成为情节的刺激点，以达成输出作品可感的精神核心的作用。

《外科风云》在运用行业背景丰富人物形象的方面较其他国产医疗剧是较为优秀的，更加关注行业背景对于个体人物的影响，个人在其中的成长和变化。陆晨曦作为医生始终将生命安放在心中最值得守护的地方治病救人，以救治病患为唯一目标的她在剧情开始却常忽略病人的实际和心理需求。随着一个个真实可感的故事出现在她的面前，陆晨曦对于医生这一职业的认知逐渐开始发生质的改变。但《机智的医生生活》中行业背景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较《外科风云》更富有深意，与主题联系更为紧密。金俊完带领实习生做心脏移植手术的过程塑造了他沉稳、冷静、严谨的性格，但最后落脚在感受本已停止的心脏重新跳动的生命奇迹。这就使行业背景对人物性格的展示超越了人物本身，拥有了更深刻的含义。反观《外科风云》，当嚣张跋扈的学生处处长发生大型车祸生命垂危，以陆晨曦的折返救人不计前嫌折射医生应遵守的职业操守便显得相对单薄和生硬。

当强调冲突与矛盾的情节逐渐失去台前的人物和背后的意义时也就失去了与行业背景水乳交融的条件，“行业”就很有可能因此成为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但值得注意的是，行业色彩为人物提供生动的背景，但也很容易束缚角色自身性格特征的呈现，出现以下职业性格与角色性格高度重合的问题。寻找不同情节与人物背后的普遍性、典型性是文艺作品意欲展示生活“真理性”内容和实质的表现，但由此也引发了以上忽略生活世界内涵丰富性、深刻性的潜在问题。

二、“职业性格”与“角色性格”

行业剧中的人物由于职业这一明显的外在特征的贯彻，很容易出现自身性格与职业性格高度重合，相关性太强的状况从而导致角色像一个职场陀螺一般“迷失自我”。《外科风云》对比《机智的医生生活》这一问题较为凸显，其原因是作品从职业角度出发而非从人出发。《机智的医生生活》从人出发，考察的是人物在职业背景下的真实境遇和生存状态。

“职业性格”突出于“角色性格”的实际反映的是人物造型着眼点大小的问题。人物造型问题即在文艺作品所塑造的空间中，搭建一个意义世界与人物可能生活的平台，从而使人物形象自然地发生于此。“职业性格”的产生明显完全取决于人物所生活的职业环境，职业空间当中，而“角色性格”所赖以形成的空间却远远大于职业空间的范畴，包含着角色拥有该职业前的成长环境、性格特征、核心欲望等等因素。职业性格压倒角色性格是《外科风云》对比《机智的医生生活》的突出问题之一，其原因也在于现代性危机当中人成为社会发展所需的“职业的人”几优先于成为自然的自我本身。

以《外科风云》中的陆晨曦为例，救死扶伤是她的核心行动线，但这样最中心的崇高的人生目标是被医生这一职业所赋予的，主动追求的是治愈患者与高超的医疗技术。陆晨曦行动最主要驱动力的根本来源不在于自身的要求而是反映了社会对医生的期待。治病救人的信念更多体现为一种职业道德。傅院长的“初心”同样也是针对医生这一职业的，曾经犯下的错误也是由于违背了一个医生应遵守的职业操守。《外科风云》中的人物大多缺乏“生活气息”，为了完成复仇、上位的目标“用力”，或是为承担职业给予的责任超越自我。《机智的医生生活》中的五位医生同样拥有着对于医生职业的热爱和敬畏，但这部作品在塑造人物的过程中加入了乐队这样充满了生命激情与乐趣的共同追求，以及每一个人独特又再平常不过的细节和心之所属。蔡颂华独立干练爱好野营热爱自然，金俊完多年来爱恋着李翊俊妹妹，翊俊基于儿子和朋友保有着最深沉的柔情，杨硕亨用细腻的心守护着母亲等。这样行动驱动丰富的个性人物相较于职业性格与角色性格高度重合的人物更关注个体，以人为核心以职业为色彩，也能够走进观众的内心。庄恕这一人物的塑造也有着核心行动驱动力过于单一明确的特征，纠察真相与职业性格的深刻拉开了观众与人物的距离。

职业分工的更加深化和职业性格的逐步鲜明根本上是社会生产效率的要求，行业剧需要更加关注处于行业中人的真实生存状态与丰富的性格特征，以及作为一个不仅仅拥有职场的完整人物所面临的困境。这样才能够真正地拉近人物与观众的距离，使观众不再隔岸观火而真正走入其他身份人物的真实生活与之并肩而立。行业背景应成为深入了解固定人群真实境遇的定语之一，而非固定人物性格的僵化模板。

三、行业背景与人物群像及关系

行业剧由于特殊的背景和行业元素会面临塑造群像人物的要求，但在群像人物的塑造中《外科风云》与《机智的医生生活》也呈现出了两种不同的重点和关系。前者基于行业背景，对于人物与其行动有着非常明显的善恶、优劣的阵营划分，而后者却注重每一个人物自身命运、矛盾的运动、发展，从五个个体人物的身上折射出了五种不同的境遇，不同的世界。每一个人物都在自身圆满的基础上，自然地形成复杂而和谐的人物关系，推动情节发展的同时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俯瞰“功能性职业与自然人需求”之间的矛盾，不存在有为矛盾而生的片面行动、善恶阵营。

《外科风云》对于人物与人物行动做出了较为明显的善恶优劣划分，以此作为展开矛盾冲突的基础。如一年只上一台关系户手术，与医药商蝇营狗苟，处心积虑扳倒院长上位的主任扬帆。巴结领导东拼西凑发表论文，手术水平一般依然评到高职称的刘长河。没病找病无故刁难医生飞扬跋扈的学生处处长。曾为求自保，毁他人职业生涯与家庭幸福的修敏齐，傅谁谁。其他的人物也就自然而然地因此而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上，由此达到反映社会现实，输出价值判断的目的。以及为了增加恋爱情节的张力，庄恕沉稳老练，陆晨曦率直天真的性格也有着对比过于鲜明的问题，也使陆的形象偏向低幼化。对比通过人物性格、行动较为明显的对立制造冲突能够有效塑造情节张力，但也一定程度上抹杀了人本身的复杂性。

反观《机智的医生生活》对于人物群像塑造的重点不在于其间充满戏剧张力的关系，而是注重个体人物内部自身的层次感和个性，在此基础上升华出同一行业背景下的人所面临的共同问题——功能性职业与自然人的需求的矛盾，人对苦难的被动承担与无力感等等。五位主角医生蔡颂华、杨硕亨、金俊完、李翊俊、安政源之间没有用《外科风云》式人物较为明确的对立和冲突关系构成情节张力，而是展现了一种更加自然、日常却又更加深刻的共生关系。每个人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困境与快乐，但在情感上有着深沉的依恋共同的生活的热情，其外化体现在贯穿始终的乐队排练。人物间的联系通过五人相似的生活热情和在实际生活世界所结下的深厚友谊而潜在的，具象化成为单纯、热烈富于表现力的乐队排练副线，给予作品所讨论的深刻现实问题以浪漫而憧憬的展望。《机智的医生生活》并不执着于人物间明显善恶、阵营的矛盾关系，而是将作品的矛盾上升到了更为深刻的，与行业背景血肉相连的以上问题的高度，体察医生行业内人所面临的真实境遇与所窥探到的不同的“生活真相”。

两部作品对人物群像的塑造分别呈现出了对立与共生的两种关系，但都是富有张力的。主要区别在于重在反映行業社会问题与重在体察行业中人的生活。“电视剧是一种与生活最相近的艺术，作品中的人即是社会人的缩影，那么一个成功的人身上就必须要带有生活的印记和时代的烙印。”《外科风云》对于当下社会医疗行业问题的反思是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但与《机智的医生生活》对标后就会发现其时代烙印明显，生活印记不足的问题。

对比《外科风云》与《机智的医生生活》，塑造真实可感拥有生活，心灵细腻的人物，对打破行业“围墙”，与观众产生共鸣促进人与人的和谐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这就需要剧作家深刻地体察到行业中的人真实的生存状态与心灵困境，意识到剧中角色首先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也在生活之中沉浮的人，再将其放入行业之中展现他们身边的故事和矛盾纠葛。总之，行业剧是紧紧跟随社会与时代发展现状的大众文艺作品类型，我国的行业剧发展也在经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处理好行业背景与人物塑造关系可以成为解决宏大精神内核难以深化，“失真”等问题的可行之法。

参考文献：

[1] 徐颢哲.国产行业剧，何时才能摘掉“失真”的帽子[N].光明日报，2020-3-6.

[2] 倪学礼.电视剧剧作人物论[M].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

[3] 刘磊.行业剧应追求保真和专业——电视剧《安家》观后[N].中国艺术报，2020-3-13.

[4] 李建华.中国行业剧的突破与创新——以电视剧《猎场》为例[J].视听，2019（09）.

作者简介：袁玥（1996—），女，河北石家庄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视听艺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