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前，我在深圳当市长

19 94年11月5日，我从北京到深圳报到。从化工部副部长到深圳市委副书记、市长，级别没有变化，面对的却是新挑战。

深入调研50天，拿出理政思路

到深圳上班后，前50天，我基本上按照中央领导指示，用了近两个月时间，到龙岗、宝安、罗湖、福田、南山5个区，市政府30多个部门，以及重点单位进行深入调研，了解情况。

深圳经济特区成立以来，经济社会快速发展。但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深圳也面临一些新情况、新问题，有些问题还相当突出。

随着全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经济特区的政策优势逐步消失。中央领导找我谈话时都讲到了这一点。“你是从北京去的，要引导好深圳的领导干部平顺转弯。但是你讲话要有艺术，拿捏得准，不要让他们感觉你跟他们唱另外一个调。”

来到深圳之后，确实听到不少干部议论这件事，“没有优惠政策，搞什么经济特区？”“经济特区到底‘特在哪里？”中央认为在深圳经济特区初创时期，给一些优惠政策是必要的，但是经过14年的建设，深圳已经发展起来了，这些特殊政策应该逐步取消。

同时，深圳的经济结构缺陷开始明显暴露。1994年之前两年，深圳的工业发展速度开始有所下降。低到什么程度？已经低于全国平均工业增长水平。经济特区成立之初，工业上唱主角的是“三来一补”加工贸易企业，这种企业技术含量低、污染严重、安全隐患多。所以我到深圳就任之前，人家说深圳“水深火热”，几乎每年都发生火灾或者爆炸，主要指的就是这些“三来一补”加工贸易企业。深圳一无矿产资源;二无现代工业基础，成立经济特区之前是纯农业县;三无自己办的名牌大学和国家部委办的研究院所。如果产业结构还以“三来一补”加工贸易为主，深圳就毫无竞争力了。

另外，机关作风亟待改进，工作效率亟待提高。经济特区成立初期的那种高效率没有了，机关干部干劲十足、工作夜以继日、办公大楼晚上灯火通明的火热场景已经很少见。据说，企业到政府部门办事，都要拎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小礼品，递交材料的同时送上小礼品，以求事情办得顺利、办得快。

还有，社会治安问题严重，一些外商缺乏安全感而导致投资意愿受到影响。城市的基础设施不适应城市现代化的要求。路少、路窄，再加上城市交通管理水平不高，堵塞严重。

到化工部工作之前，我还在辽宁省锦西市（1994年更名为葫芦岛市）担任过领导。面对深圳出现的问题，我不断思考，最后形成工作思路，并向广东省委书记汇报了针对这五方面问题所提出的对策以及今后施政的重点。

一是加快调整优化深圳的产业结构，大力发展以信息技术产业、生物技术产业、新材料产业为重点的高新技术产业;二是整顿机关作风，转变政府职能，提高办事效率;三是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四是搞活深圳的房地产业;五是启动低迷的证券市场，搞活深圳的金融业。省委书记听后给予了与支持。这五方面的工作思路成为之后5年我施政的重點内容。

在我任市长的5年时间里，市委、市政府还把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做优、做强、做大国有企业，全面修编城市总体规划，以及加强城市建设、城市管理，作为全市改革与发展的重大任务。

选配副市长一波三折

1995年是深圳市级领导班子换届年。新一届市政府领导职数为一正六副。选配怎样的副市长搭班子？一是要德才兼备，二是他们要是分管工作领域的行家，三是要能独当一面，这三个条件是我坚持的主要选人标准。为物色一位理想的副市长人选，我进行了多方努力。

1995年3月，新一届市政府6名副市长提名人选中已经确定了5个：李德成、王炬、何景焕、郭荣俊、袁汝稳，还缺一个分管财政、税务、教育和联系金融机构工作的副市长。我认为，为实现深圳市经济快速发展，这名副市长提名人选必须是金融界的行家。我一直坚持自己的标准选人，如果物色不到理想的人选，即使空缺也不将就。

4月初，我开始物色这个副市长人选。我第一个想到的人选是马明哲，时任平安保险公司董事长。我把马明哲请到我的办公室，给他讲这项工作的重要性以及我为什么认为他是合适人选。

和马明哲谈了一个多小时。他觉得市领导对他很器重，但心里又定不下来。于是说要回家问问家人意见，第二天马明哲告诉我：“副市长的工作，各方面协调量很大。家人说我嘴笨，能把平安保险公司干好，就很不错了。”

我继续在金融界物色合适的副市长人选。后来我找到了武捷思，当时的中国工商银行深圳分行行长。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业务水平高，领导能力强。我把武捷思请到我的办公室，开门见山说明了我的想法。“我可以考虑来，但不一定能来得了，因为总行党组会议已经决定让我当总行副行长。”武捷思说。

武捷思的表态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开始做中国工商银行总行领导的工作，给总行行长张肖打电话。

“子彬啊，啥事都行，就这事不行。武捷思到总行当副行长这事总行党组已经开会通过了，报告已送到中组部，这事改不了了。”

张肖行长的话把我顶回来了。

我看直接找中国工商银行总行要人这条路走不通了，就赶紧给中组部部长张全景打电话，请他帮忙把武捷思给深圳要过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没有收到张部长的回信。我想也不能总催领导，所以又等了几天。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又给张部长打了电话。

“子彬，不行啊，我联系了张肖行长两次，她都不开面。”我一听张部长这个口气不乐观，就知道不行了。

虽然中国工商银行总行不放武捷思，我已经碰了两次钉子，但我还是不死心，最后，我决定求助于国务院一位领导。

在这位国务院领导的关怀下，深圳的这个副市长人选终于得以落实。我进一步感受到了中央对深圳工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武捷思上任后，做事非常负责任，让他分管教育，他很认真。他两次拉上我的秘书郭立民，跟谁都不打招呼，凌晨跑到深圳大学暗访。走进深圳大学校园，发现饭馆还没关门，歌舞厅还在营业。第二次暗访后的第二天，武捷思直接把深圳大学领导班子找来谈话。饭馆、歌舞厅从此在校园内绝迹。

武捷思工作上手很快，善于沟通商量又雷厉风行。事实证明这个人选对了。我们这一届政府的副市长在工作上都很胜任，大家办事效率高，忙得都很开心。（本文节选自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原副主任李子彬撰写的《我在深圳当市长》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