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边城世界的文化意蕴
2020-01-02
(四川文理学院 创新创业学院,四川达州 635000)
《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成书于1933—1934年初,那时正是民族命运激烈动荡、东西方文化碰撞融合的年代。此时的沈从文从乡下到城市,眼看着上流社会的堕落,沈从文选择用优美的文笔描述一个纯净的世界以此寄托自身的愿景。而在同期作品《围城》中,钱钟书先生面对都市文化的侵扰,知识文明在情感道德、知识技术等方面的失调和缺陷,以学者的冷峻眼光进行了近乎刻薄的讽刺挖苦,对人类的生存异化进行严肃的否定;但沈从文先生则更愿成为生命本真的守护者,用自己独特的文学实践,为我们呵护了一片能够让我们感受生命本真和诗意栖居的文明风景。
沈从文用清新、朴实的文笔描绘出的湘西世界充满祥和的风景、淳厚的乡情和最为诗性的人格。他在作品中体现出年轻人对爱情纯粹追求的热情,缓缓地流淌在踏歌而来二老的深情里;然而这般纯粹的一切在乱世的中国是根本不存在的,仅仅只是作者对所追求的田园牧歌生活的放歌而已,《边城》从人性道德的视角,透视了一个民族可能的生存状态和未来走向,不免让人感怀联想到20世纪30年代多舛的民族命运,民族品德、国民性的消糜,而这一切又不免让人悲痛。与此同时,《边城》通过对翠翠、摊送、天保、爷爷等人物关系的描写,从简单的人物关系着手诠释了人性美,用文学作品的形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审美的乌托邦,去安顿自己的灵魂,慰藉人们的情感。
1 《边城》的人性美
人性是文学创作中的永恒主题,也充分地体现在沈从文的作品之中,《边城》是一部通过叙写爱情悲剧来赞颂人性美的小说作品。在沈从文的笔下,湘西的人诚实勇敢、热情豪爽、乐善好施、轻利重义、守信自约。在沈从文的字里行间中勾勒出的是湘西世界所独有的人生样式,正如文中所描述的:“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人性的光辉自然流淌在湘西边城的青山绿水间,边城是美丽的,边城的人更美。
1.1 纯真的爱情之美
《边城》的中心事件是翠翠和摊送爱情的悲剧,这个边地爱情故事与“五四”时期反映青年男女希望自己个性得以解放,他们积极争取恋爱婚姻自由的爱情小说不同,也区别于20、30年代盛行的“革命与恋爱交融”的小说形式,作者在《边城》里并没有批判封建礼教,爱情至上的意思,他把翠翠与摊送的爱情描写得如斜风细雨使人清爽而充满忧郁,作品中富有浓郁的抒情氛围。在年幼的翠翠心中,朦胧的爱情显得如此的纯洁和超脱一切世俗。
1.2 亲情之美
翠翠和外祖父是沈从文笔下描绘的一幅温暖的亲情画卷。翠翠的外祖父代表的是湘西苗族古老历史,他饱经风霜、阅尽千帆。外祖父对翠翠百般疼爱,呵护备至。翠翠也是外祖父唯一的亲人,是他生活的所有力量源泉。“风日清和的天气,无人过渡,镇日长闲,祖父同翠翠便坐在门前大岩石上晒太阳。或把一段木头从高处向水中抛去,唤使身边的黄狗从岩石高处跃下,把木头衔回来。或翠翠与黄狗皆张着耳朵,听祖父说些城中多年以前的战争故事。或祖父与翠翠两人,各把小竹做成的竖笛,在嘴边吹着迎亲送女的曲子。”一幅温暖和谐的亲情画卷展现在读者面前,它清新自然,流露出的是亲情的纯粹。
船总顺顺家境殷实,但绝不过分宠溺孩子,在孩子的教育过程中,他让两个孩子从小在辛苦劳作中不断锻炼自己,在经商中增长学识,学会做人做事。两兄弟在父亲的悉心教导下,两个孩子早已懂得了应该怎样做人,如何去爱。当兄弟两人同时爱上翠翠时,他俩相邀按照当地人的风俗习惯一起在月夜为翠翠唱歌。即便大老天保并不擅长唱歌,心中早已了然自己的歌艺不敌弟弟摊送,于是选择大度成全,退出求爱角逐。在外出闯滩中意外遇难,但却也称得上是无怨无悔了。顾及亲情手足的弟弟摊送一时无法接受哥哥丢了性命留给自己的爱情,毅然选择了离开。即便在爱情上留有遗憾,但如此深切、令人动容的手足之情,袒露在湘西边城的水边,或许正是水将一切遮掩冲尽,留下来的只剩下明澈清晰的亲情。故事的结局虽是一场爱情悲剧,但他们之间的情感不是金钱的砝码,不能用金钱、得失去权衡,而是用真诚、友爱地去对待,体现出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闪烁着熠熠夺目的人性光芒。
2 强烈的民族隐忧意识
沈从文作《边城》表达出发源于其内心深处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他在《边城·题记》曾这样写道,这篇小说是奉献给那些“极关心全个民族的空间与时间下所有的好处与坏处”“很寂寞地从事于民族复兴大业”的人们,以重新“点燃起青年人的自尊心与自信心”。翠翠父母的无谓牺牲,翠翠与摊送有情人不能相依相守的原因,源起于封建文化中落后与野蛮的缺憾。在《边城》中,作者反复表现出对于民族忧患极其矛盾的思想,一方面沈从文沉浸于乡村世界之中,鄙夷都市文化的侵袭;但另一方面他又渴求现代文化的熏陶,借以摆脱封建文化的纠缠。
在“世外桃源”的湘西世界,人们以一种极其自然、优美、健康的人生形式生活,这里人人善良、淳朴,古道热肠,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生活得无忧无虑。溪畔的渡口是公共的,守渡口守着一位古道热肠的老人,任何人过渡都不用交钱,非要交钱的,那就买来烟叶和茶叶,供过路人一同享用。一口大缸,专门给过路的人泡茶用,谁渴了谁就喝。军队士兵,除了号兵需要每天吹号,其他的士兵仿佛不存在一样。即使是妓女,也是那么道德,浑厚,绝对不仅只是为了赚钱,她们也一样重情义,守信义。作品说:“这些关于一个女人身体上的交易,由于民风淳朴,身当其事的不觉得如何下流可耻,旁观者也就从不用读书人的观念,加以指摘与轻视,这些人既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即便是娟妓,也常常较之讲道德知羞耻的城市中绅士还更可信任。”这种对原始的风俗人情的表达,可谓是对纯洁、崇高人性最崇高的致敬,这也正是中华民族最为传统的民族记忆。
然而,沈从文在这种善良愿望的后面却隐含着一种令人沮丧的失望与痛苦。他将自己称之为是一个“对政治无信仰,对生命极关心的乡下人”。从中我们也能解读出他对现实世界的痛失和望苦,主要体现为对政治上的不理解乃至偏见,对文明社会的疑惑和不满。在湘西边城世界中,交织着爱情的理性与炙热,现实的忧郁与理想的美丽的矛盾,沈从文作《边城》其更深层次旨在启发人们对“人生或生命能做更深一层的理解”,从而思考“能够追究这个民族一切症结所在,并弄明白了这个民族人生观上的虚浮、懦弱、迷信、懒惰,由于历史发生的影响,我们已经受了什么报应,若以后再糊涂愚昧下去,又必然还有什么悲惨场面……为这个民族自存努力上,能够尽些什么力,且应当如何尽力。”
作者对于湘西世界描摹,是他对民族记忆最为质朴赞歌。文明的发展总是伴随着文化的冲突,历史与道德的悖论是每个探险家桥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文化困境。沈从文主张文艺与现实保持距离。他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出地作基础,用坚硬的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种神庙供奉的是人性。”在民族命运激烈动荡的时代,沈从文这位“20世纪20年代最后一个浪漫派”所选择栖息的湘西世界供奉着人性,然而人类把握自身命运的努力却遭到了无情的嘲弄,一切事件的发展如旧,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让人束手无策,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