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老章

泮飞洋

我高中时的班主任——章老师，是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位班主任。高中第一次新生见面会上，我认识了章老师，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教师靠站在讲台边，戴着又厚又大的黑框眼镜，说话声音很低沉，身上散发着一股香烟的味道。

既负责又细心

章老师作为班主任特别负责。学期初，他几乎每天都会喊一两个同学去办公室交流。因为他还兼年级部主任，所以手头永远有处理不完的事情。我印象中每次到他办公室，他都在埋头处理各种事务，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总是夹着一支正在燃烧的香烟。后来我总结出来，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他忙过头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还点着一根烟，只有当香烟烫到手了，他才会猛然惊醒。

我家三代都没人吸烟，所以第一次到章老师办公室我就被呛得大咳起来，眼睛也被熏得直流泪。当时我很羞愧，真的，在新学校的新班主任面前不顾三七二十一乱咳一通，换谁都得羞愧。章老师发现了我的大动作，他慌张地掐掉手中的香烟，赶紧打开窗户通风。可能是感觉办公室里烟味太重，他带着我到走廊上交谈，顺手拎上了他那几乎都是茶叶的茶杯。说实在的，我之前以为我爷爷喝的茶是天底下最浓的，可是没想到我们这个新班主任更夸张。因为我盯着他的茶杯看得实在太起劲了，章老师好像也感觉到了点什么，他绷着脸对我解释“茶浓才能抽出时间处理班级事务”。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的，但我还是听懂了，章老师是用浓茶保持清醒的工作状态呢。

接下来，我发现与章老师的聊天实在是太累了，因为他问的问题太细致了，学习、生活、与同学的交往，等等。因为他问得仔细，我也只能一一仔细地回答。开学一个多月后，班上同学几乎都与章老师交流过一次。这时，我明显感觉到，数学老师上课时的语速变慢了，讲题的节奏也放慢了。我们一直都希望数学老师能讲得慢一些，但之前也只是私下抱怨一下，谁也没有胆量去跟数学老师提意见。可数学老师又是怎么察觉出来的呢？很快我就知道原因了，因为有一天章老师特意喊我交流，问我最近数学是不是能跟上进度了。我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想过班主任会打这种“小报告”。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我们都感觉章老师是一个细心的好班主任。虽然他总是紧锁着眉头、绷着脸，给人感觉凶巴巴的，可他从来没有真正对我们发过脾气。

讲原则不唯上

章老师从来不对我们发脾气，不过这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他这样的面相生起气来真的非常可怕，我们就真正见识过一次。

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非常冷，章老师正给我们上英语课。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那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突然我发现羽绒服里钻出了一根白色的羽毛，本来午后的时光还有点昏昏欲睡，这根羽毛的出现，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正当我一心一意把玩羽毛的时候，窗子被人“唰”地一下拉开，是教导主任。我赶紧把头低下，准备迎接他的怒吼。没想到他径直对章老师说：“老章，早跟你说过了今天提前一点下课，有其他学校的领导来访问，你随我一起去招待他们，快点儿。”章老师很不高兴地回答道：“我知道了，等我把这节课上完。”“老章，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你的课下次再补上不就好了！”教导主任大声强调。“我听明白了，可我在上课，下课铃声响了我自然会下课！”章老师硬邦邦地回道。

很显然，这场对话的结果是不欢而散。教导主任气冲冲地走了，而章老师则继续上他的课。在当时的我们看来，章老师的做法是很不明智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呐，章老师他怎么就是不懂呢？课有什么好上的，倒不如陪着领导，风风光光的，多棒！这个班主任可真是个“犟葫芦”。

一年后，学校对教师的分工进行了调整，章老师不再担任我们的班主任，也不再担任年级部主任。对于不再担任我们班主任这件事，章老师就是很随意地在班上宣布了一下，没有隆重的告别仪式，我们就这样分开了。后来，有好几次我曾偷偷地到他的新办公室外面张望过，他和几个老师挤在一间小办公室里，办公桌上堆着很多资料文件，都高过了他的头顶。我每次在办公室外面，踮起脚尖也只看得到他从一堆资料后面冒出的头顶和不时飘上来的缕缕烟气。

在高中接下来的两年时间，我时常能在校园里碰到他。我会局促地跟他打招呼，他会淡淡地点一点头，也不说什么话。当然，这种状态很正常，他本来就不是个与学生特别亲近的老师，而我也只是他众多学生中比较沉默的那一个。

有时候我会想，这么有深度的人，怎么看起来就这么硬邦邦的呢，为什么就不能变通一点呢。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在的我渐渐理解了章老师当年的举动。我知道，章老师就是章老师，他会一直热爱自己的工作，默默地关心自己的学生，认真上好每一节课；他也依然会不苟言笑，依然会坚持自己的原则。当年是这样，今后也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