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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十二本纪》点校本与修订本之校改差异考

2020-01-02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札记改动史记

王 华 宝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南京 211197)

2014年出版的《史记》中华书局修订本,列出校勘记3946条,涉及改动文字有1250余条,与1982年版1999年印刷点校本出校改符号近800处相比,有了较大的变化。修订本与点校本文字的异同研究,将成为《史记》文献学和古籍整理研究的重要内容。据统计分析,点校本《史记》有校改符号的改动,多与张文虎《校勘史记集解索隐正义札记》相关,但也有不少佚出之处。修订本扩大参考范围,吸收新成果,将文本研究引向深入。笔者将点校本与修订本的改动全部找出,并探讨相关理据;针对两本校改之差异,附以前修时贤的不同意见或个人所见,以供进一步研讨。引文一以点校本为次,后标页行。修订本的情况,主要依据校勘记来讨论,不见于校勘记的条目则列出正文页码。因篇幅原因,本文从明改与暗改入手,仅列出《十二本纪》部分,以供研讨。点校本明显的排印错误不在少数,修订本已改正的这里就不涉及了。

一、点校本明改之处,修订本做不同处理

点校本明改117条,修订本有79条做了相同的处理,即文中改动,篇后出校勘记;有29条做了后退,即文中不改,篇后出校勘记做说明;另外做了以下不同处理,即4条出校而改动不同,4条不出校且不改,1条不出校而径改。以下分别说明。

(一)出校而改动不同

《夏本纪》中《索隐》:涔,亦作“潜”。沱出蜀郡郫县西,东入江。潜出汉中安阳县(直)西〔南〕,北入汉。故《尔雅》云“水自江出为沱,汉出为潜”。(61/12)按:《札记》:“案:《汉志》汉中郡安阳谷水出西南,北入汉,此‘直’字疑‘南’之误,而又错在‘西’上。”据此删“直”补“南”。修订本校勘记【一四】补证黄本等无“直”字,未删。出《汉书》“西南”例,而未论及“南”字是否当有。

《周本纪》中《集解》:徐广曰:“一作‘何’。应劭(曰)《氏姓注》云以何姓为韩后。”(162/14)《札记》:“警云‘《姓氏(当作“氏姓”)注》即应氏所撰《风俗通》之一篇’,‘曰’字衍。”据钱泰吉说删。修订本校勘记【四三】增高山寺本为证,删同;并进一步删“以”上“云”字。

《秦本纪》中《正义》:《括地志》云:“栎阳故城一名万年城,在雍州东北百二十里。(栎阳)汉七年,分栎阳城内为万年县,隋文帝开皇三年,迁都于龙首川,今京城也。改万年为大兴县。至唐武德元年,又改曰万年,置在州东七里。”(201/6)《札记》:“警云‘栎阳’二字衍。”据钱泰吉说删二字。修订本校勘记【三六】,据《项羽本纪》的《正义》引《括地志》,将“栎阳”改乙至上句“东北”前。将点校本的衍文当作错乙来处理。

《吕太后本纪》: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母家驷(钧),驷钧,恶人也。即立齐王,则复为吕氏。”(411/3)《札记》:“‘钧’字涉下而衍,南宋本、中统本并无。”据此删。修订本校勘记【一四】,据毛利本、本书《齐悼惠王世家》例,删“驷钧”二字。

(二)不出校且不改

《夏本纪》中《索隐》:按:《左传》中南山,杜预以为终南山。《地理志》云“太一山古文以为终南,(华)〔垂〕山古文以为敦物”,皆在扶风武功县东。(66/10)按:《札记》:“《汉志》作‘垂山’,盖小司马所见本误。”据此改。修订本无校记,仍作“华”。

《周本纪》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周公旦把大钺,毕公把小钺,以夹武王。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既入,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左〕右毕从。(125/15)《札记》:“《志疑》云《周书》‘王入即位于社大卒之左,群臣毕从’,此误增‘右’字,脱‘群臣’字。或曰‘之’下脱一‘左’字。”点校本未取梁玉绳说而取“或曰”之说,似当续证之。修订本162页不改动,也未出校说明。

《孝武本纪》:有识其手书,问之人,果(为)[伪]书。(458/15)《札记》:“北宋、中统、游、柯、毛并作‘为’,此亦古字之仅存者。凌本改‘伪’,非。”按《札记》整理本增加:“案:中华本为便利读者,改‘为’为‘伪’。”正与《札记》相反。此为点校本处理不当之显例也。修订本(584页)未改,近是。

《孝武本纪》的《集解》:徐广曰:“上言从行荐之,或曰祭鼎(乎)〔也〕。”(466/3)《札记》:“《封禅书》《集解》作‘或者祭鼎也’。”按:“者”与“曰”字之异未改,审慎。校点本据异文改虚字,不妥。修订本(592页)未出校,保留“也”字,审慎可从。

(三)不出校而径改

《秦始皇本纪》中《正义》:《括地志》云:“俗名望宫山,在雍州好畤县西十二里,北去梁山九里。《秦始皇(起)〔纪〕》‘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即此山也。”(257/14)《札记》:“疑‘纪’之讹。”据此改。修订本(328页)径自改正,不出校。似不合体例。

(四)出校而不改

《五帝本纪》中《正义》:《括地志》云 :“厉山在随州随县北百里,山东有石穴。(曰)〔昔〕神农生于厉乡,所谓列山氏也。春秋时为厉国。”(4/4)按:张文虎《札记》:“疑有脱误。”整理本新增按语:“《太平御览》七十八引《荆州图记》云:‘永阳县西北二百三十里厉乡,山东有石穴。昔神农生于厉乡,《礼》所谓烈山氏也。……’《括地地》所本。《荆州记》前数语,亦微有省脱。而‘曰’字当作‘昔’,则信而有征,今据改。”施之勉认为:“盖昔字脱去上半,只剩下半日字,而日又误为曰字耳。”[1]2修订本校勘记【三】出《水经注》与《御览》卷七八引《荆州图记》异文,未改字。

《五帝本纪》中《索隐》:为一句。蛾音牛绮反。一作“豸”。(豸)言淳化广被及之。(9/1)《札记》:“此下失音,合刻本以为复衍而删下‘豸’字,误。”整理本加按:“点校本下‘豸’字加圆括号,以此下失音也。”点校本据此删下“豸”字,修订本校勘记【六】出校未改。

《五帝本纪》中《索隐》:降,下也。言帝子为诸侯,降居江水、〔若水〕。江水、若水皆在蜀,即所封国也。《水经》曰“水出旄牛徼外,东南至故关为若水,南过邛都,又东北至朱提县为卢江水”,是蜀有此二水也。(11/2)《札记》:“下当有‘若水’二字。”据此补二字。修订本校勘记【九】出校不补。

《五帝本纪》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崩),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14/12)按:《札记》:“《索隐》本无‘崩’字,据《注》及《正义》,盖后人妄增。”据此删。修订本校勘记【一五】据《尚书正义》称“唐初孔颖达等所见《史记》亦有‘崩’字”,正文不删,明确认定删字不当。

《五帝本纪》中《集解》:孔安国曰 :“永,长也,谓夏至之日。火,苍龙之中星,举中则七星见可知也,以正中夏之[气]节。”(18/14)按:《札记》:“《书传》‘节’上有‘气’字,仲春引有。”据此补。修订本校勘记【一七】出校未补。

《夏本纪》中《集解》:郑玄曰:“鸟夷,东(北)〔方〕之民(赋)〔搏〕食鸟兽者。”(54/3)按:《札记》:“《书疏》引郑《注》‘北’作‘方’,‘赋’作‘搏’,疑此误。”据此改两处。修订本校勘记【五】出校未改。

《夏本纪》中《集解》:孔安国曰:“织,细缯也。贝,水物也。”郑玄曰:“贝,锦名也。诗云‘成是贝锦’。凡织者,先染其丝,织之即成〔文〕矣。”(60/11)按:《札记》:“《书疏》引郑《注》,‘成’下有‘文’字。”据此补。修订本校勘记【一〇】出校未补。

《夏本纪》中《正义》:《十三州(地理)志》云“万年县南有泾、渭,北有小河,即沮水也”。(65/16)按:《札记》:“‘地理’二字当衍。”据此删。修订本校勘记【二二】出校未删。

《夏本纪》中《正义》:《括地志》云:“终南山一名中南山,一名太一山,一名南山,一名橘山,一名楚山,一名(泰)〔秦〕山,一名周南山,一名地肺山,在雍州万年县南五十里。”(66/11)按:《札记》:“‘泰’疑‘秦’字之讹。杜子美《慈恩寺塔诗》‘秦山忽破碎’,盖即此。”据此改。修订本校勘记【二三】出校未改。

《殷本纪》中《正义》:《〔括〕地(理)志》云:“傅险即傅说版筑之处,所隐之处窟名圣人窟,在今陕州河北县北七里,即虞国虢国之界。又有傅说祠。《注水经》云沙涧水北出虞山,东南迳傅岩,历傅说隐室前,俗名圣人窟。”(103/2)按:《札记》:“警云《汉志》无此文,疑‘括地志’之误。”据钱泰吉说删改。修订本校勘记【一二】出校未改。

《周本纪》中《正义》:皇甫谧云:“黄帝生于寿丘,在鲁城东门之北。居轩辕之丘,(于)《山海经》云‘此地穷桑之际,西射之南’是也。”(128/8)《札记》:“‘于’字衍。警云疑当在‘居’下。”点校本取衍字说。修订本校勘记【一六】出校未删。

《秦本纪》中(四年)王龁攻上党。(219/14)《札记》:“《志疑》云庄襄无四年,乃三年之误。案:王龁攻上党,《六国表》书在三年,不误。此‘四年’二字,涉上四月而衍,观下文五月即接上文四月,其证也。三年上已书,何必复出。”不取梁玉绳误字说,而用衍字说,近是。修订本校勘记【五八】,出校未改。

《秦始皇本纪》:(四)〔是〕月寒冻,有死者。(227/9)《札记》:“《志疑》云‘四月’重出。《史诠》云当更曰‘是月’。案:疑本作‘是月’,后人因《正义》‘四月建巳’之文而妄改之。”按:前文有“四月”,此处作“是月”,符合文例,《史诠》说可取。修订本校勘记【三】认为:“此书‘四月寒冻’,谓寒冻非时,与上‘四月’叙事笔法不同。”主张“四月”不误,出校说明之。

《秦始皇本纪》中《索隐》:怠,协旗、疑韵,音铜綦反。故国语范蠡曰“得时不怠,时不再来”,亦以怠与(台)〔来〕为韵。(250/14)《札记》:“《越语》范蠡语以怠、来、灾、之为韵,无‘台’字,此‘台’乃‘来’字之误。凌作‘时’,亦误。”据此改。修订本校勘记【二七】,出“台,疑当作‘来’”。出校未改。

《秦始皇本纪》: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三)〔四〕十四县,城河上为塞。(253/4)《札记》:“《志疑》云表作‘四十四’,《匈奴传》同,此误。”据梁玉绳说改。修订本校勘记【二九】,列异文而未改。

《秦始皇本纪》: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陶)〔阳〕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253/5)《札记》据《河水注》引文及《蒙恬传》《匈奴传》认为“陶”当作“阳”,并论证说:“然则此文当作‘阳山’,因旧本上文‘阴山’误作‘陶’,而并此‘阳’字亦误为‘陶’矣。”据此而改。修订本校勘记【三〇】,列王念孙“陶”当为“阴”说而未改。辛德勇据赵一清、王念孙等说加以考证,认为应将“陶山”订正为“阴山”,并认为宜读作“取高阙、阴山北假中”,详见氏着《史记新本校勘》第106-107页。

《秦始皇本纪》: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其)赐死。语具在《李斯传》中。(264/10)《札记》:“《杂志》云‘其’字后人据《李斯传》增,《御览》引无。”据王念孙说删。修订本校勘记【三七】,列王念孙说而未删。

《秦始皇本纪》中《正义》:《关中记》云:“始皇陵在骊山。泉本北流,障使东西流。有土无石,取大石于渭(山)〔南〕诸山。”(266/9)《札记》整理本增:“‘渭山’疑当作‘渭南’。殿本《考证》云:‘渭山“山”字疑有误,或是“城”字或是“水”字。’”点校本取“南”字说,未知所本。修订本校勘记【四一】,“‘渭山’,疑当作‘渭北’”。出校未改。

《秦始皇本纪》惠公享国十年。葬车里(康景)。生悼公。(287/5)《札记》:“凌云:‘“康景”疑衍,或下有阙文。’案:上文康公葬竘社,景公葬丘里南,疑车里在康、景二墓间,脱‘间’字。”按:凌氏是二说存疑,张文虎主张脱“间”字,今点校本却取衍二字说,与《札记》正相反。修订本校勘记【四九】,倾向衍字说,出校不删。

《项羽本纪》中《索隐》:按:逮训及。谓有罪相连及,为栎阳县所逮录也。故汉(史)〔世〕每制狱皆有逮捕也。(296/7)《札记》:“疑‘世’。”据此改。修订本校勘记【二】,出校未改。

《高祖本纪》: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周巿来攻方与)未战。(352/1)《札记》:“六字疑衍。”据此删。修订本校勘记【一二】,出校不删。

《高祖本纪》:乃道砀至成阳,与杠里秦军夹壁,破(魏)〔秦〕二军。(357/3)《札记》:“‘魏’字误。《史诠》云当作‘秦’。《汉书》作‘其’。”据程一枝说改。李人鉴认为“点校本从《史诠》说以‘与杠里’三字下属为句,并改‘魏’字为‘秦’字,皆非也”。[2]183修订本校勘记【二一】,列张氏误字说及沈家本针对张氏的反对观点,不改正文。辛德勇参考众说,认为“沈家本所说完全符合当时军事态势,信而可从”[3]110-114。

《孝文本纪》:春,上曰:“朕获执牺牲珪币以事上帝宗庙,十四年于今,历日(县)〔绵〕长,以不敏不明而久抚临天下,朕甚自愧。”(429/5)《札记》:“《杂志》云‘县’当为‘绵’。《汉书》作‘弥’,弥亦绵也。”据王念孙说改。修订本校勘记【三四】,列王念孙说而据东北本作“悬”等,认为作“县”义通,故出校不改。

《孝文本纪》:除(肉)〔宫〕刑,出美人,重绝人之世。(436/5)《札记》:“上文云‘去肉刑’,此不当复出,当依《汉书》作‘除宫刑’,与下‘出美人’为类,所谓重绝人之世也。《志疑》以其复出,疑上去肉刑为去田租。案:《汉书》亦作‘去肉刑’,不误。”点校本不取梁玉绳说,而依张文虎说改。修订本校勘记【三八】,“张校疑误”“《史记》全书无除宫刑之文,而去(除)肉刑之记载非止一处”。

《孝景本纪》:四年夏,立太子。立皇子彻为胶东王。六月甲戌,赦天下。后九月,更以(弋)〔易〕阳为阳陵。(442/10)《札记》:“《志疑》云‘易阳’之误,《地理志》可证。”据梁玉绳说改。修订本校勘记【八】,认为“梁说误。各本皆作‘弋阳’《汉书》卷二八上《左冯翊》:‘阳陵,故弋阳,景帝更名。’”

《孝景本纪》:中元年,封故御史大夫周苛孙平为绳侯,故御史大夫周昌(子)〔孙〕左车为安阳侯。(444/6)《札记》:“‘子’当作‘孙’。”按:施之勉《史记会注考证订补》第338页以“孙”字为是。修订本校勘记【一四】,出《史记》《汉书》封“周昌孙”例,出校未改。

《孝武本纪》:黄帝得宝鼎宛(侯)〔朐〕,问于鬼臾区。(467/9)《札记》:“《考异》云《封禅书》作‘宛朐’,盖地名,济阴冤句县也。《汉志》作‘冕侯’,冕即冤之讹,侯句音相近。”据钱大昕说改。修订本校勘记【三五】,出校未改。

《孝武本纪》: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宝鼎宛(侯)〔朐〕,问于鬼臾区。区对曰:‘(黄)帝得宝鼎神筴,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于是黄帝迎日推筴,后率二十岁得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467/9)《札记》:“此‘黄’字似衍,《封禅书》《郊祀志》并同。”据此删。修订本校勘记【三六】,出校未删。

修订本对点校本的原改动,尽管做了出校不改的处理,但具体条目还是有不小的差异。有的是明确说明原改动有错误,不可改动原文;有的是列出《札记》,增加书证与理据,说明原来的校改有一定的道理,但因没有版本根据,不应改动原文;有的则有倾向性的校改意见,但不改动原文。

小计点校本117条明改,修订本作相同的处理共79条,作不同的处理达38条,变化似不能算小,总体来说,修订本的处理应当说有进步。

二、两本相同改动,或可进一步讨论

两本出校改动相同的,也并非无讨论的空间,这里列出数条。

《五帝本纪》中《正义》:《神异经》云:“东方有人焉,人形而身多毛,自解水土,知通塞,为人自 用,欲为欲息,皆(曰)云是鲧也。”(30/4)按:曰云,《札记》:“二字当衍其一。”点校本据此删“曰”字。修订本校勘记【二七】删同。然“曰云”可连用,未必衍字。

《秦本纪》中《正义》:《括地志》云:“洛州泛水县古(之)〔东〕虢国,亦郑之制邑,又名虎牢,汉之成皋。”(220/3)《札记》:“‘东’误‘之’,孙辑《括地志》改,与《郡县志》合。”按:点校本以“东”字为是。然笔者所见局本已改定为“东”字,点校本却以不误为误,出校改符号。核检《史记会注考证》本,作“之”字,与点校本误同。修订本校勘记【五九】,出校改动,似不合体例。

《秦始皇本纪》:二十一年,王贲攻(蓟)〔荆〕。(233/12)《札记》:“《志疑》云年表及《王翦传》王贲击楚,此‘蓟’明是‘荆’之讹。”按:局本作“蓟”,未改。点校本校改,章培桓作详细考证,以为校改不当。[4]69今检《册府元龟》216卷所引作“蓟”。可参。修订本校勘记【一〇】,据梁玉绳说改,未有新例证。

《孝武本纪》:神君最贵者(大夫)[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459/15)《札记》:“《封禅书》《郊祀志》并作‘太一’,疑此误。”按:点校本据之删改,修订本校勘记【一八】,改同。李人鉴以为未必准确,引俞樾《湖楼笔谈》卷三云:“此‘太一’当作‘大夫’,盖巫神之贵者曰‘大夫’耳。”并称:“就书、志及此篇论,此处作‘大夫’,如俞氏说,则全篇可通。”[2]266李氏之说,可参。

三、点校本暗改,修订本的处理方式

点校本有过百处暗改,时与排版之误相混。如果不与点校本的底本金陵书局本做非常仔细的比对,那么这一类情况很难发现。修订本对这类情况,似有多种处理方式:一是出校勘记说明,做明改处理;二是不出校而回改为局本;三是沿袭点校本的做法,继续作为是暗改。修订本对点校者的做法,多数做了规范化处理,符合古籍整理原则。少量条目或可继续讨论。以下分别举例说明。

(一)出校说明而做明改处理

《周本纪》中《集解》:“《列女传》曰:太姜,有邰氏之女。”(115/6)按:局本原作“吕”,据《札记》可知是张文虎误校,点校本径改。修订本校勘记【二】,据凌本、殿本改为“邰”。“吕”与“台”形近,“台”“邰”通。改之为是。

《周本纪》中《正义》:“《括地志》云:‘燕山在幽州渔阳县东南六十里。徐才《宗国都城记》云周武王封召公奭于燕,地在燕山之野,故国取名焉。’”(128/11)按:此条有疑问者二:一是检局本,原无“徐才”二字,点校本依张文虎《札记》径补二字,应加校改符号;二是检《札记》,有云“据《五帝纪》《夏纪》《正义》引作‘徐才宗国都城记’,余只作‘国都城记’似即徐才宗所著,而‘宗’上脱‘徐才’二字”。(41页)依《札记》所言,“徐才宗”为人名,“国都城记”为书名,显与点校本标点不一致。而据《隋志》《国都城记》二卷云云,则可知点校本标点不当。本书1942页《孔子世家》《正义》引《国都城记》云云,亦可证。(1)《史记三家注引书索引》则《国都城记》(第78页)与《宗国都城记》(第25页)二书并列,显有不妥。三家注引该书共八处,一处在第1942页为《国都城记》,不误;二处在第183、185页作《都城记》;五处在第15、73、128、1636、1773页作“徐才《宗国都城记》”,均宜作“徐才宗《国都城记》”。修订本出校勘记【一八】,据黄本等删“宗”字,亦可。

《秦本纪》中《正义》:“韩安国云‘秦穆公都地方三百里,并国十四,辟地千里’,陇西、北地郡是也。”(195/4)按:此段30字,局本原在“问伐戎之形”(点校本为193页8行)下,点校本据《札记》(第59页)所疑而径移于“开地千里”下。点校本将张氏所疑作定说处理,又不出校改符号,则易混淆底本情况。修订本校勘记【二四】做了说明。

《秦始皇本纪》中《正义》:“《括地志》云:‘密州诸城县东南百七十里有琅邪台,越王勾践观台也。台西北十里有琅邪故城。’”(244/14)按:“故城”之“城”字,局本原无。点校本据《札记》(见第71页)疑脱之辞而径补“城”字。不出补字符号,欠妥。修订本出校勘记【二一】做了补字说明。

《孝武本纪》中《正义》:“畤音止。《括地志》云:‘汉五帝畤在岐州雍县南。孟康云畤者神灵之所止。’案:五畤者……”(453/2)按:“所止”下,局本有“或曰,以雍州雍县南,孟康云,畤者,神灵上帝也”18字。黄本、《史记会注考证》本亦有此18字。彭本、殿本无,疑点校本据之而删。修订本校勘记【四】,说明据彭本、殿本删。

(二)出校列异文而不做改动

《夏本纪》中《集解》:“孔安国曰‘敷浅原一名傅阳山,在豫章’。”(69/15)按:傅,局本原作“博”,点校本依《札记》改。检《十三经注疏》本《尚书正义》第151页作“博”。姑不论校改当否,此处应出校改符号,作“(傅)[博]”。修订本作“博”,而列出《汉志》为“傅”字。出校列异文而不做改动。可参。吴金华先生指出:“早期的殿本、百衲本作‘博’,中华本两版也作‘博’,从版本系统看,中华本确实优于局本。这里不出校勘符号,可能认为局本的错误太明显了。其实,局本作‘傅’,有《汉书·地理志》的根据,此志‘豫章郡历陵’下面的解说是:‘傅易山、傅易川在南,古文以为傅浅原。’而百衲本作‘博’,也有有力的文献支持,例如《尚书·禹贡》‘过九江至于敷浅原’,旧题孔安国传:‘敷浅原,一名博阳山。’在作‘博’、作‘傅’均无碍的情况下,《史记》的新整理本只能以现存的《史记》版本系统为依据。因此,从百衲本、殿本等早期版本作‘博’来看,如果没有更早的版本作‘傅’,那么局本之字就不足取了。我们对后出版本抱有戒心,就是因为后人往往意改古本。”

(三)不出校而回改为局本

《周本纪》中《集解》:“孔安国曰:‘癸亥夜陈,甲子朝誓之。’”(123/5)按:之,局本原作“也”。参《札记》知点校本径改。修订本159页回改为局本的“也”字,不出校。显出二本处理之差异。

《周本纪》中《索隐》:“讯,依《尚书》音貌也。”(139/16)按:“讯”字前,局本原有“惟讯”二字,不知点校本是无意脱漏还是有意删除,没有校改符号。此释史文“惟讯有稽”句,依局本,可标点为“惟讯,讯依《尚书》音貌也”。蒋礼鸿以为“讯音貌殊为无理”,“谓讯貌二字为异文则可,为同音则不可也”[5]11。参《札记》云:“又疑裴时‘讯’亦本作‘貌’,故亦但引《传》文。”蒋说近是。修订本177页回补局本的“惟讯”二字,近是。

(四)不出校而仍作暗改

《周本纪》中《正义》:谧作“毋凉”也。(151/14)按:谧,局本原作“谥”。检张文虎《札记》第49页,有“子厘王《正义》谥作毋凉也”条,云:“‘谥’疑‘谧’,上脱‘皇甫’字。此注当在‘惠王阆’下。”校本据之径移、径改,然不补“皇甫”二字,又不出校改符号,似不妥。修订本191页同改,未出校。

《周本纪》中《正义》:“按王城,则所作在践土,城内东北隅有践土台,东去衡雍三十余里也。”(155/7)按:王,局本原作“在”。点校本《札记》“践土《正义》在城”条云:“柯、凌作‘王城’。(按:中华本亦作‘王城’。)警云以下文推之,当有脱误。”(50页)点校本径改,不出校改符号,易使读者误以为局本即作“王城”,故表而出之。修订本195页作“王城”,未出校。

《秦始皇本纪》:“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过回中。[三]焉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241/9)《集解》云云(241/15)按:《集解》云云一段,局本原在“焉”字前。点校本从王念孙说,断于“焉”字下(见《点校后记》第7页);无论断句当否,注码[三]仍应置于“焉”字下,点校本径作移动,则掩盖了底本三家注的历史状况。姚之若认为断于“焉”字下[6]68,修订本310页沿袭之而未出校说明。

《孝文本纪》中《索隐》:“应劭云:‘……即示不相袭,其作乐之始,先奏《文始》,以羽龠衣文绣居先;次即奏《五行》,《五行》即《武舞》,执干戚而衣有五行之色也。’”(437/6)按:“即示不相袭”的“即”,局本原作“既”。属点校本暗改还是误排,难定。修订本552页承袭为“即”。“即”字似涉下而误,宜作“既”。

点校本未改动,修订本出校改动的还有50处左右,属于新增,其学术性还需要学术界的进一步论证,以使《史记》文本整理趋于完善[7-12],这暂不讨论。总的来说,修订本增加校勘记无疑是学术的进步。笔者感到,正如倪其心先生以《诗经》为例,说明重要典籍的多层次构成时所说:“一种重要古籍问世以后,在流传过程中不免产生文字语句的错误和不同理解的分歧……经过历史的反复解释和来回校勘,最后可能产生一种多数公认的接近原稿的定本。实质上,这样的定本是历史改定的定本,与原著必然有一定的差别,不可能完全符合这一古籍产生时代的知识内容和语言文字形式。也就是说,它的基本构成实际上是多层次的复杂重叠构成。”[13]80当代《史记》文本,特别是晚出而最通行的局本、以局本为底本的中华书局《史记》整理本,可以认为就是“多层次的复杂重叠构成”的文本。读史求真,既有原书之真,亦有史实之真,而《史记》撰著之初、传布之际、释读之时,难免有未得其真、“伪失其真”、“讹失其真”、“晦失其真”[14]299等各种状况,所以对《史记》文本真实性的研讨,有赖于研究者能力、研究方向、研究水准、投入程度等诸多因素,《史记》研究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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