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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司马迁与《史记》研究”栏目创办三十周年的感谢、感慨与感想

2020-01-02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纸本司马迁史记

蒋 重 跃

(北京师范大学 学报编辑部,北京 100875)

非常高兴参加本次会议!首先请允许我表达以下三层意思:

第一,感谢。承蒙渭南师范学院领导和学报编辑部同人的盛情邀请,来到一直向往的渭南市和渭南师范学院,我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特此表示衷心感谢!

第二,感慨。渭南市的韩城是司马迁故里所在地。回想起来,我和《史记》结缘较早。“文革”期间,空闲时间较多,上小学高年级时,有时会翻出母亲在“文革”前讲课用的高中文学课本,其中的课文就有《史记》中的《信陵君列传》和《荆轲列传》,对信陵君无忌的礼贤下士,对勇士荆轲的慷慨赴死,充满了少年的想象和憧憬。上中学后,又经常把家里王力的《古代汉语》翻出来读,其中也有《史记》选篇,如《淮阴侯列传》《魏其武安侯列传》,所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以及汉武时代贵族官僚的世态炎凉,有了初步的见识和感受。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家里买了一套中华书局点校本《史记》,我马上通读一遍,十表八书不好懂,本纪、世家、列传的许多篇章则反复诵读。当时的阅读如饥似渴,回想起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1977年底高考时,我们辽宁省语文试卷中有一道参考题,是汉高祖临终前与吕后谈自己身后的丞相人选问题,这一段我几乎能够背诵,而且还知道刘邦“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这句话在1976年还别有一番深意,所以,这道题我做得近乎完美。我一直相信,当年我能考上大学,与我在《史记》阅读上的积累有关。后来,读博士时跟着老师研读《史记》,用的是泷川资言和水泽利忠的会注考证校补本,还参考了若干其他注本,收获很大。可见,《史记》对于我的个人命运,对于我的职业生涯有着特殊的意义。

再者,渭南市的富平又是无产阶级革命家习仲勋的家乡,是20世纪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重要纪念地,也是我一直想要前往寻访的目的地。一想到这些,我就充满了感慨和激情。

第三,感想。司马迁和《史记》研究,实在是一门大学问。这么多年来,我心中一直有个问题萦绕着:司马迁为什么那么伟大?现在,我大概可以从下面三个方面简单谈谈个人的理解:

其一,开创了撰写中国文明史的传统。比较而言,希腊史家注重写当代史、政治史、军事史,后世西方史学大体沿袭这个传统。《史记》则不同,它是百科全书式的历史著作,其所写的人物,上至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什么士、农、工、商、游侠、刺客、日者、滑稽,无所不有;所写的事物,包括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学术、思想、民族、外交、宗教;涉及的知识,上至天文,下到地理,举凡人世间的礼、乐、刑、政、律、例、封禅,尽在其中。所有这些,均由“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一以贯之,成为一个系统,这就是中国文明史,或曰中国通史。司马迁以自己的独特贡献回答了史学著作究竟要写什么的问题。

其二,开创了中国古代史学体例和理论思维的传统。司马迁特地标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创作宗旨,还在《高祖本纪》“赞”、《六国年表序》等处阐述了关于忠、敬、文的历史发展样式和变与常相统一的历史发展规律的观点;在此基础上,设计出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十表、八书的史著撰写体例,作为历史的纵通与横通相互作用而又以纵通为主的表现方法,古代中国的历史撰述理论和历史发展理论的体系由此产生,这就回答了历史著作究竟要怎样撰写的问题,在中国史学史和史学理论发展史上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其三,开创了中国历史文学的传统。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讲到自己撰写史书的初衷:“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这就是著名的“发愤著书说”。在司马迁看来,那些了不起的大人物之所以能够创作出伟大作品,是因为他们作为“人”,“皆意有所郁结”,也就是皆有所“愤”,所以才会有所作为。作为史家,司马迁所要做的是为这些了不起的“人”的精神自由发出衷心的呼唤,这显然是人性的觉醒,是文学的自觉。鲁迅先生说过:“(《史记》)虽背《春秋》之义,固不失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汉文学史纲要·司马相如与司马迁》)。在鲁迅看来,《史记》违背了《春秋》之旨,本来就是个人遭际的发愤之作,就像屈原的《离骚》,只是无韵而已!对于那些以树立绝对权威、残民以逞为快事的君主,《史记》是有批评的;而对于绝对君主所要禁绝和贬抑的游侠、刺客、豪杰、商贾,对于各色的失意人等,《史记》却寄予了深切的同情,这些,的确表现了司马迁的某种仁爱的精神,是内心深处某种不屈个性的自然流露,仅凭这一点,说《史记》与《春秋》有所违拗,的确是有根据的。宋代的司马光作《资治通鉴》,当然是为君上治理国家提供历史的借鉴,对于与君主国家的本质有所抵触的个人精神,未必考虑那么多;司马迁则不然,他在写作中,为个人的独立和自由留出了空间,这是不容否认的,这也是《史记》被当成文学作品的重要根据。刚才龙老师提到,毛泽东在《为人民服务》中说司马迁是中国古代的文学家,的确是的。不过,司马迁是史学家也是无可怀疑的,他所信奉的忠、敬、文的历史发展观,他所向往的国家统一和大一统,又的的确确是在尊崇和弘扬《春秋》大义。在《汉书·艺文志》中,《史记》是被列在“春秋类”中的,这就说明了它与《春秋》有着无法分割的内在联系。经过西方后现代思想挑战的我们,当然知道,不论文学还是历史,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虚构”(fiction),这与中国传统上说的文史不分家,恰恰是吻合的。由此可见,司马迁创作《史记》,其实是回答了历史著作为什么要写的问题,这一点,对于后世,特别是两汉、魏晋南北朝史学和文学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据以上所述可知,司马迁在自己的撰述中,提出且回答了写什么、怎样写和为什么要写的大问题,这三大挑战和回应在他的思想上和著作里形成了合适的张力,他之所以做出划时代的伟大创造和贡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提这些,是想说明,咱们《渭南师范学院学报》的同人朋友们做出了一个重要贡献,那就是早在30年前,就创办了“司马迁和《世纪》研究”栏目,而且,克服种种困难,坚持了30年,取得了辉煌成绩,为学术界打造了一个司马迁和《史记》研究的学术平台,也在学者和编辑同行朋友们的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印记。想一想吧,30年前,你们抓住机遇,开创栏目;30年间,你们持续坚守,不懈奋斗。你们创造了历史,在中国学术发展史和学术期刊发展史上留下了令人难忘的一笔!想到这些,我的内心油然生出崇高的敬意!

我们知道,30年来,你们的特色栏目已做了171期,刊发了743篇论文,团结了全国几乎所有司马迁和《史记》研究者,实属不易!刚才听了卢校长的致词和编辑部的介绍,我们又知道,你们还在继续努力,你们又谋划了更为宏伟的“十个一”工程,这让我彻底明白了你们为什么能取得那么大成绩,为什么能入选教育部名栏工程,这一切都与全校上上下下的努力分不开。在座的领导和编辑部同人朋友们说要请我们给予指导,我知道你们是真诚的,但面对你们取得的成绩,我只有赞佩!像“司马迁和《史记》研究”这样的栏目,本应该由《北京师范大学学报》这样的期刊来办,可我们并没有做到,而你们却做到了,而且办得这么好,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大家可能不知道,渭南师范学院学报的朋友们不仅栏目办得好,他们还积极参与全国高等学校文科学报研究会的工作,他们组织多次学术研讨会,为全国学报的同行朋友们做出了贡献,应该肯定和感谢!

当然,像其他刊物一样,在办刊的工作中,大家都面临着一些需要克服和解决的问题和困难。例如,办刊物办栏目要讲求特色,可是往往因为特色,刊发文章的引用率和摘转率就不会很高。道理很清楚,特色只关乎部分人士和个别地区,潜在的引用者就会有限,比不得常规栏目和普通选题的文章,所以影响因子偏低、摘转偏少是自然而然的,这不足奇怪。此外,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说明。我们办一本期刊,评价一本期刊,目前有两种做法,两套标准。一个是针对纸本期刊的,一个是针对网络期刊的。纸本期刊讲究特色,整刊要有特色,栏目要有特色,否则就没有个性,会被戏称为“千刊一面”;可是现在的期刊阅读主要的不是纸本,而是网络。而网络上读到的只是一篇一篇论文,是没有刊和栏目的概念的,我们在纸本上做的所有特色化的努力,到了网络阅读中就消失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特色刊物,我们有特色栏目的刊物,往往得不到很好的影响因子的原因。对此,我觉得,我们一方面要不断提高刊发文章的学术理论水平和质量,增加被引几率;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我们要坚守初衷,在特色化上下功夫,做出更大努力。现在看来,纸本期刊还没有到不能存在的地步,围绕着办纸本期刊,编辑部的组织机构和工作机制仍然在运行和发挥作用,各个刊物的所在编辑出版单位,仍在发挥着组织学术队伍,引领学术研究,推动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建设的作用,仍然是贯彻落实上级指示精神的实实在在的机构,在这种情况下,办好纸本期刊,做好特色化工作,仍然是非常必要的。希望我们的同行朋友们能够理解到这一层,不断坚守,努力把我们的工作做好,做得更好。《渭南师范学院学报》在这方面为我们的同行做出了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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