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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之际西魏国疆域考辨

2020-01-02

文化学刊 2020年11期
关键词:曲阳上党河东

周 启

西魏国是楚汉之际项羽所封十八诸侯国之一,在楚汉政治进程中具有一定的历史影响。由于《史记·高祖本纪》及《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记载的差异,关于西魏国的疆域,长期以来在学术界存在争议,目前主要存在三种观点。周振鹤和赵志强先生认为西魏国包括河东、上党两郡,安作璋、孟祥才以及叶永新三位先生认为西魏国应包括河东、上党和太原三郡,张庆捷先生认为西魏国仅河东一郡[1-6]。笔者以为,西魏国的疆域有一个从河东、上党二郡到三郡的过程,第三郡不是太原郡而是河内郡。以下即笔者的论证。

一、太原郡属于代国

西魏国包括河东、上党二郡这点是没问题的。《史记·高祖本纪》记载:“汉王使郦生说豹,豹不听。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太原、上党。”[7]470《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记载:“汉将信虏豹。属汉,为河东、上党郡。”[8]950-951“汉将韩信斩陈余。属汉,为太原郡。”[8]951这些记载都认为河东、上党二郡属西魏国,张庆捷先生基于《史记·淮阴侯列传》的记载认为西魏国仅有河东一郡,但以河东郡指代西魏国仅见于《史记》,张先生的观点恐有待考证,笔者在后文也会对上党郡属于西魏国有所论证。现在的问题是太原郡是否属于西魏国,周振鹤先生认为:“定魏地后仅置河东、上党两郡,太原之置在破代之后,因为下魏破代二事接踵而来,故《史记》一并提及。”[1]272此说颇有道理,《史记·淮阴侯列传》记载:“其八月,以信为左丞相,击魏……定魏为河东郡……后九月,破代兵,禽夏说阏与。”[9]韩信八月破魏,九月灭代,时间仅相隔一月,考虑到古代交通和通信不便,此事可能先后传到刘邦耳中,刘邦听闻破代之后一并设了三郡,因此考虑文意,《史记·高祖本纪》应该断成“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太原、上党”,其后记载“汉王乃令张耳与韩信遂东下井陉击赵,斩陈馀、赵王歇”[7]470,可知此处省略破代,而韩信破代兵的过程,按《史记·曹相国世家》记载:“(曹参)因从韩信击赵相国夏说军于邬东,大破之,斩夏说。韩信与故常山王张耳引兵下井陉。”[10]2462邬东指邬县,一般认为属太原郡,可从;阏与地望说法不一,但均认为属

上党郡且近太原郡(1)阏与地望主要有以下说法,(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正:《水经注校正》卷十《浊漳水、清漳水》,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259页。其中载,“(清漳水)又东北经梁榆城南,即阏与故城也。秦伐赵阏与,惠文王使赵奢救之,奢纳许历之说,破秦于阏与,谓此也。司马彪、袁山松《郡国志》并言涅县有阏与聚。卢谌的《征艰赋》曰:‘访梁榆之虚郭,乃阏与之旧都。’阚骃亦云:‘阏与,今梁榆城是也。’梁榆在今和顺县;郭沫若:《中国史稿地图集》,上海:地图出版社,1979年,第21页。其中也认为阏与在和顺县,《史记正义》认为在铜鞮县,即今山西沁县,《史记索隐》则认为在沾县,在今昔阳县西南,和顺县北。以上诸说法均认为阏与在上党郡且偏北,均在邬县以东,井陉西南处。,若太原郡属西魏国,为何韩信会和代兵相遇于太原郡与河东郡交界的邬县?只有太原郡应该属代国才能够说得通。

叶文中提及《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高邑“以将军定魏太原,破井陉,属淮阴侯”[11],并以此认为太原郡属西魏国,但此句句读恐有误,据文意应断为“以将军定魏、太原,破井陉,属淮阴侯”。韩信此次出征先灭魏后破代再于井陉破赵,若以此推断,此处太原应指独立的太原郡而非指西魏国的太原郡,若不断开,为何不提其随韩信攻占河东郡而只说定太原郡,此处说不通。对于韩信破代之战,赵文认为:“‘击赵相国夏说军于邬东’‘还围赵别将戚将军于邬城’的军事行动均发生于魏地之外。夏说虽为赵相国,但并非留驻赵国,而是驻守代地,当时赵王歇弱,代王张耳‘不之国,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是则韩信击夏说之邬城当为代地,邬城位于今山西省介休东北,于《汉书·地理志》为太原郡属县。《淮阴侯列传》曰‘破代兵,禽夏说’,亦可印证夏说所在之邬城为代地。”[2]结合以上论述,可以推断太原郡应属代国。

二、河内郡之归属

河内郡的归属问题,学者未多加关注,赵志强先生在《楚汉之际西魏国疆域考》一文中认为:“西魏与殷曾同为一国,但旋即殷国由西魏析出,此后两国互无关涉。”[2]周振鹤先生也认为河内郡只是在五十二城问题上提及,也认为其与西魏国无关系[1]272-273,但笔者以为,解决河内郡归属问题对解决西魏国疆域问题有着重大意义。

河内郡是战国时魏国领地,《史记·魏豹列传》记载:“汉元年,项羽封诸侯,欲有梁地,乃徙魏王豹于河东,都平阳,为西魏王。”[12]《史记·项羽本纪》记载:“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13]《秦楚之际月表》记载:“分魏为殷国。”[8]937结合这几处记载可知河内郡分于魏国。如赵文所言,殷国西魏国曾同属一国,此时河内郡属殷国;随后高祖二年(前205)“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7]372,此时河内郡属刘邦;随后河内郡归属于哪个政治实体史料没有明确记载,是否仍在刘邦控制之下不甚明了,但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可以发现,殷国灭亡之后的河内应当在西魏国的控制之下。“魏王豹反,以假左丞相别与韩信东攻魏将军孙遫军东张,大破之。因攻安邑,得魏将王襄。击魏王于曲阳,追至武垣,生得魏王豹。取平阳,得魏王母妻子,尽定魏地,凡五十二城。”[10]2461对于东张、安邑二地,赵志强先生考证在河东郡西南,可从;曲阳、武垣二地的地望,赵志强先生认为,“关于曲阳、武垣两地的解读,当依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即阳曲在今绛县西南,武垣在今垣曲县西北,两地皆在今晋西南,汉初为河东郡地”[2]。按赵文之分析,此四郡均在河东郡,而且刚好在进军平阳的线路上,且曲阳与武垣南北走向,似可以说通。

赵文考证武垣为垣曲县西北,在晋西南,后晓荣认为“‘武垣’实为‘武遂’之误……此韩武遂即今山西临汾县西南”[14]315,以上诸说均认为武垣在河东郡。关于曲阳,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山西绛县条下有言,“曲阳城,在县东南,魏邑也。汉初曹参追击魏豹于曲阳,即此。或曰在曲沃之阳,故曰曲阳”[15],赵文即持此说,但顾祖禹又在河南济源县条下提到另一曲阳城,即“曲阳城,县西南十五里。亦曰阳城,古阳樊也”[16],《大明一统志》亦有“曲阳城在济源县西南一十五里,《史记》:‘秦拔我新垣、曲阳之城’,《国语》:‘王以陽樊賜晋’即此”[17]的记载,《资治通鉴》亦载:“二十八年,秦攻赵,拔新垣、曲阳。史记正义曰:年表及括地志,曲阳故城在怀州济源县西四十里,新垣近曲阳,未详端的之处”[18]123。此外,后晓荣先生也考证秦代曲阳县属河内郡[14]313-314,郭沫若先生《中国史稿地图集》也把曲阳标在河内郡[19],谭其骧先生在《中国历史地图集》东汉河内郡标有阳樊田[20],那么《曹相国世家》里的曲阳所指何处,值得讨论。比较秦伐魏取新垣、曲阳之城和韩信伐西魏先攻曲阳追至武垣之战可以知道,武垣和曲阳距离不会太远,同时新垣、曲阳之战发生于周赧王二十八年(前287),而此前的周赧王二十五年(前290),“魏入河东地四百里、韩入武遂地二百里于秦”[21],可知此战前秦国此时已占据河东,此次出兵也极有可能从河东出兵,那么与此次韩信征伐西魏从河东郡东张、安邑追至曲阳、武垣相似,故而笔者推测武垣极有可能就是新垣,在曲阳附近。因此,曲阳是河内郡的曲阳而非河东郡的曲阳,那么项羽与魏王豹战于曲阳似可说明河内郡属于西魏国。

同时,刘邦和项羽对峙荥阳之际,刘邦除令韩信北上灭魏破赵,又令靳歙“别之河内,击赵将贲郝军朝歌,破之,所将卒得骑将二人,车马二百五十匹。从攻安阳以东,至棘蒲,下七县”[22]。读到此,不禁有疑问:刘邦已经平定殷国,置河内郡,那么此时为什么还要派靳歙去攻打河内?所以笔者猜测,韩信灭西魏国的时候西魏国应包括河内郡,只是韩信平定河东、上党,靳歙占据河内;再者,刘邦东征之时,周围除魏王豹几乎没有其他诸侯跟随,而从殷国建立到其灭亡,殷国只存在了四个月,可能当时魏王豹不满项羽以河内郡为殷国,刘邦又许之以河内郡,魏王豹故而跟随,而刘邦彭城大败,诸侯皆叛之时他又投靠项羽。

三、五十二城与三十二城考

对于西魏国疆域的争议,另一个主要争论点是五十二城和三十二城的不同。学界一般认为城即县,而这之间相差的二十城实际相当于楚汉之际的一郡。赵志强和叶永新先生均认为古代五三易讹,笔者赞同。西魏灭国之后的城数,除笔者上引《史记·曹相国世家》五十二城,《史记·郦生陆贾列传》亦记载:“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授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23]此处北魏指西魏国,现在关键是厘清这几郡的县数。

后晓荣在《秦代政区地理》一书中认为:“目前秦河东郡置县可考者有安邑、蒲反、汾阴、底柱、绛县、左邑、平阳、彘县、杨县、临汾、皮氏、濩泽、猗氏、垣县、土军、蒲子、北屈、风县、新襄陵,共19县。《汉志》河东郡24属县大部分都沿袭于秦县。”[14]311“目前秦河内郡置县可考者有怀县、温县、轵县、武德、修武、曲阳、荡阴、朝歌、野王、山阳、共县、隆虑、汲县、安阳、河雍、邢丘、州县、内黄、繁阳,共19县。”[14]321-322“目前秦上党郡置县可考者有屯留、长子、潞县、余吾、端氏、陭氏、泫氏、高都、涅县、铜鞮、襄垣、壶关、涉县,共13县。”[14]334叶永新先生以此为依据,加上太原二十一县[14]329,认为五十二城当为上党、太原、河东三郡即五十三县,但此文是秦代现在可考县,并非实际县数,并且后晓荣先生的考证仍有商榷之处;同时,叶文认为,以此为依据,上党加河东二郡也刚好三十二城,因此叶先生以此下结论恐过于武断。

按《汉书·地理志》记载“河东郡……县二十四”“上党郡……县十四”“河内郡……县十八”[24],加起来五十六县。对此,周先生认为:“《汉志》此三郡领县五十六,其中河东之闻喜、骥县,河内之获嘉均后置,汉初实有五十三县,与《曹参传》所载仅一县之差。是五十二县亦秦之县数,汉五年与之同。”[1]258若以后晓荣先生《秦代政区地理》现可考县数,河东、上党、河内三郡县数为五十一,均接近于五十二。何慕先生在《秦代政区地理》中经过考证,认为秦代的县,河东郡县十六,上党郡县十三,河内郡县十九,合计四十八县[25],亦与五十二相差无几,后晓荣和何慕先生对县名的考证与《汉志》仍有差别,日后求助于出土材料进一步考证能进一步解决此问题。

综合笔者上述分析,西魏国初封之地与灭亡时所领数目不一,灭亡时应包括河东、上党和河内三郡五十二城,五十二实讹为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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