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折射出的宋代文化与经济发展
2020-01-02张仲英
张仲英
(大同大学 浑源师范分校,山西 大同 037400)
作为我国古代诗词创作的高峰时代,宋代词作基本上代表了中国古代词作的最高成就,宋词与“唐诗”“元曲”并称,代表了我国文学创作的极高水平。宋代的诗词创作数量颇多,现存的著作甚至要超过唐代,而宋词作者大多在创作中寄托了强烈的个人情感并以时代发展为创作背景,加之当时宋词的发展扎根于坊间,有着更为浓厚的百姓气息,因此从一定程度上来看,通过宋代词作的分析研究,能够对当时真实的社会现状和经济发展有更加深入的了解,透过宋词,也能够对宋代的整体历史发展脉络有更加清晰和理性的认识[1]。
一、宋词中折射出的宋代文化
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邓广铭先生曾经在《关于宋史研究的几个问题》一文当中总结出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宋代(两宋期间),整个社会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方面所取得发展高度几乎达到了古代中国历史发展的最高峰,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宋文化的发展正处在唐代盛世之后,明清发展之前,从其历史地位来看,宋文化起到了起承转合的作用,既是对唐代盛世的继承和再发展,又是对明清文化的铺垫和积累。可见在中国古代历史演变的长河中,宋代文化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和无法取代的地位。而从宋代词作中,我们能够发现其折射出当时社会的文化发展,并将其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学术研究方面
宋代在学术研究上最大的成就莫过于“程朱理学”的诞生与发展,作为宋代重要的理学派别之一,对后世影响极大,明清时期的阴阳理学也是从程朱理学演化而来。理学的开创者是北宋时期的周敦颐、邵雍及张载,后经程颢、程颐两兄弟(史称:二程)等人几经传承演化,到了南宋时期,由朱熹成为集大成者。理学最初以道德神学为依据,认为遵从“理”方能守“礼”,传承了孟子对于心性儒学的看法,程伊川先生更重理,朱子创造性地发展了伊川先生的理学,最后形成了程朱理学体系。从朱熹的宋词创作中我们能够感受到浓厚的程朱理学气息,如朱熹在《水调歌头·不见严夫子》当中写到,“中兴主,功业就,鬓毛斑。”这里就体现了程朱理学当中对儒家学说的传习,认为人的一生,最重要的追求应当是尽忠帝王,建立功业,终其一生,至死不渝[2]。朱熹的“理”始终离不开政治,他的“理本说”就是围绕儒家学说和帝王政权展开的,有儒家学说的“仁、义、礼”推行演化出了他的“理”,并倡导“存天理、灭人欲”的看法,正如前面提到的“中兴主,功业就,鬓毛斑。”这句词中,终生为了成就功业而奋斗,即便最终两鬓斑白也毫不后悔,这就是为了实现天理,而抛弃开个人私欲的良好证明。而朱熹对于理学的又一大见解就是“心性论”,在他看来,天理与人理往往是既矛盾又联结的,人生在世既要遵从天理,往往又在天理之下有些苦楚,正如他在词中所言:“酬佳节,须酩酊,莫相违。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与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水调歌头·隐括杜牧之齐山诗》)他在这首词的前一段还提到:“尘世难逢一笑,况有紫萸黄菊,堪插满头归。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整首词看似是作者在劝勉友人,不要辜负良辰美景,要珍惜眼前的时光。实则透露出人生在世的重重愁情烦事,感慨人生无常,体现了个人情怀与世事的格格不入,有些许无奈,也有些许愁伤。整体来看,朱熹的作品清雅脱俗,但是却少了一份激情与豪迈,个性不突出,这也是遵从了理学研究的一般规律,显得过分理性,感性不足[3]。
(二)人才教育方面
众所周知,科举制度最初诞生于隋唐时期,作为人才选拔的主要方式,在宋代有了进一步的发展。虽然宋代的科举制度不论从考试科目、考试内容和考试形式上来说,大多是沿袭了唐代的旧历,但是宋代的科举制度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变革和突破,这种变革和突破主要体现在了对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不再限制出身和门第,且以科考“程文”为选取的最终依据,打破了选贤举能的旧俗。此外,在录用的人数上也有增无减,给了更多年轻人步入朝堂的机会,在这一时期,在科举考试的政策激励下,越来越多的文人踌躇满志,立志为国尽忠,这些在宋词中也有所体现。首先是有诸多词作内容涉及到为赶考的学子送考的场景,比如“晓日日童日龙花露稀。明光已报敞金扉。三千彩仗翔鸾舞,数百银袍振鹭飞。开雉扇,正垂衣。奏篇初得上彤墀。胪传绕殿天颜喜,先折东风第一枝。”(宋代政治家史浩《鹧鸪天·送试》)这首词就充分描绘了送学子赶考的场景,也寄托了对于赶考学子的殷切希望和美好祝愿[4]。而作者史浩本人便是宋代科举考试的受益者,他进士及第,受到进士优先安排官职的政策加持,实现了个人抱负,在宋光宗时期他官拜太师,到了嘉定十四年(1221年),追封越王,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算得上是仕途较为平顺的代表。此外,王之道、葛立方等人,均有宋词描写送试场景,并以此寄托了深厚的希冀与美好的愿望。其次,宋词中有许多恭贺考生及第或体现及第后宴会庆祝的内容,比如黄庭坚著名的《贺圣朝·脱霜披茜初登第》就是其中之一,“脱霜披茜初登第。名高得意。樱桃荣宴玉墀游,领群仙行缀。佳人何事轻相戏。道得之何济。君家声誉古无双,且均平居二。”词中充分体现出学子科举考试及第之后的极佳兴致,并且以“君家声誉古无双”来体现出对及第考生的祝贺之意,直抒胸臆,可见欢畅尽兴之同感。同样类型的词中,还往往出现“折桂”“鱼跃”“独占鳌头”等词语,充分展示了当时文人学子对于科举考试的重视程度,以及及第后的愉快心情,当中也掺杂着通过科举考试,实现人生抱负的得偿所愿之情。再次,宋代词人还常常通过描写市井百姓对于科举及第之人的庆贺场景来体现当时宋代普通民众的喜乐生活。如《踏莎行》当中就描写了“足蹑云梯,手攀仙桂,姓名高挂登科记。马前喝道状元来,金鞍玉勒成行缀。宴罢琼林,醉游花市,此时方显平生态。修书速报凤楼人,这回好个风流婿”。这样的热闹场面,仿佛令人通过读词看到了一幅生动的宋代民间画卷,人们熙熙攘攘的簇拥在街头,有专门的报喜的人提着铜锣站在马前向人们报告状元及第的好消息,大家沾着状元郎的喜气,酒足饭饱之后,赶紧告诉那位姑娘,她的心上人高中了……这样的场景充满欢庆,为群众喜闻乐见,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宋代科举考试为普通百姓提供了更多的希望和机会,促进了整个宋代社会由贵族化向平民化的发展,符合了整个古代社会发展的总趋势[5]。
(三)市民文化和市井风俗方面
宋词的诞生本就与正统的诗歌不同,它扎根于民间,受到市民文化和市井风俗的深刻影响,其间不乏展示市民生活、文化、风俗等内容的描写。举例来看,宋代小说和话本都有发展,宋词中常见描写市民丰富生活的内容,内容上也以“俗”和“乡野”为发展方向。如著名的词人柳永,他的词以细腻见长,取材大多来源于市井之间,惯好描写市井女子的情感风流。他笔下常见妓女形象,这与当时社会富足,民间青楼常见有关系,而且除了青楼妓女之外,当时社会达官显贵家中多数都有歌伎,甚至是稍有钱财的布衣家中也有数十个。在柳永笔下,或是借助落魄学子、异乡游子之口,或是借助市井百姓、坊间流言,来表达青楼女子的情感愁思,阐述个人对情感的追逐和不得。他的笔触直白大胆,突破了以往文学作品的局限,更多地将审美意识贴近百姓生活,关心社会最底层人民的情感思绪,虽有人称之为“媚俗”,却丝毫不影响其本身的文学价值和传唱程度。苏轼的词就多偏向于“乡野”,关心农民村夫的生活,从“耕作”到“收获”,从“农忙”到“悠闲”,苏轼在《《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中就写到:“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窸窸窣窣的枣花落满了衣巾,这声响仿佛就预示着今年丰收的年景,村南村北都响起了缫车的声音,可见家家户户都丰收了,大家都出动准备去售卖丰收的产物了。不论是枣花落在了衣巾,还是城南城北的缫车声,都如同一幅生动的画卷铺陈在读者面前,这里的描写通俗易懂、形象生动,突出了宋代富足的民众生活,更加体现了宋词向“乡野”内容的转变。此外,宋词中还有许多与元杂剧雷同的内容,描写刻画了坊间民众的杂耍、杂技和消遣项目,这都从侧面反映出宋代人民生活的富足与安乐,市民的精神文化得以充分的满足。
(四)思想言论方面
整个宋代,统治者较为开明,在思想言论方面的限制并不多,当时有一系列的政策都可以显示统治阶级在思想言论方面的宽松政策,比如宋代极少出现文字狱,因为统治者曾明确表示,不会以文字冠人以罪名。此外,对于敢于上书直言者,即便其言论有违统治者见解,也不会降罪于上书之人。这些政策无疑给了文人们以施展的空间,促进了整个宋代言论的自由和思想的发展。在众多现代人眼中,他们不敬佩唐代的歌舞升平,反而敬畏宋代的胸怀与气度,因为在宋代,文人的言论与思想是自由的,比如柳永打破了世俗对于文人雅士的“雅”的看法,从他的词句中见识到了“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潇洒,文人也可以宿醉不归,也可以醉卧风月,突破了以往高高在上“假正经”的嘴脸,更加的贴近百姓生活,活脱脱地诠释了“文人也是人”的现实。从“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中诗人了解了开放眼光下,女词人有别于男性的艺术魅力,词之于李清照,再也不是隔靴搔痒的以男性视角诉说女性思绪,而是直截了当地陈述个人情感,也因此她的词为后人传唱,她的出现也凸显了宋代对女性的包容姿态,女性地位有所提升。从苏轼再到辛弃疾,他们笔下有太多的国仇家恨,满腔热血、精忠报国,既衬得起“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也能够写得出“似花还似非花”这样的小情绪。诸如此类,可见宋代是一个开放的朝代,无论从词人的思想或是言论上,都是自由的[6]。
二、宋词中的宋代经济发展
宋代除了空前发达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还有一大特色就是宋代商品经济的发展,当时宋代城市繁荣,众多外来文化介入,交易四通八达,宋朝的经济繁荣程度可谓前所未有,农业、印刷业、造纸业、丝织业、制瓷业均有重大发展。航海业、造船业成绩突出,海外贸易发达,和南太平洋、中东、非洲、欧洲等地区50多个国家通商。宋代对南方大规模的开发,促成经济中心南移,史学界对于宋代是否已经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这一观点始终存在争议,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宋代商品经济已经十分发达[7]。
在宋代,大的都市众多,无论是从规模还是从其豪华程度,都相当的可观,当然,在这样的都市建设中,自然经济繁荣,商贸发达。众多宋词中都记录了大都市经济繁荣发展的景象,尤其是汴京、临安、建康、成都等,其繁华程度甚至到了奢靡的地步,“真个亲曾见太平。元宵且说景龙灯。四方同奏升平曲,天下都无叹息声。长月好,定天晴。人人五夜到天明。如今一把伤心泪,犹恨江南过此生。”就是对汴京繁华景象的深度刻画。当时的宋,打破了前朝限制,对百姓不禁夜市,相传在不禁夜市之前,多数的百姓人家一日只食两餐,直到不禁夜市,百姓才有了吃晚餐和夜宵的习惯。可见当时百姓生活也得到了改善。李清照在晚年回忆临安城的繁华景象时也曾写到:“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可见当时几大都市的经济繁荣之景象。以至于到了宋亡国之时,有许多文人都在词中感慨往日之奢靡,嗟叹今日之落败,前后反差剧烈,更衬托出了亡国之际对故国往日辉煌的感怀[8]。此外,宋朝都市的海外贸易四通八达。后世之人吴晓波说:“如果穿越,我最想回到宋朝。”如果说宋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那么绝对要提海外贸易的四通八达,各种稀罕的物品在宋都有交易,宋统治者为了海外贸易的延续,还印发了世界历史上最早的纸币“交子”,用以弥补大量白银和铜币的外流。从宋词的发展来看,相传宋词所用的曲调最初起源于胡曲,本就是外来的音乐,当中不乏一些西域文化,到了宋代,词人常常在作品中描写“胡笛”“葡萄酒”“西域美人”等内容,一些人物的穿着服饰也有外来元素,比如说在《全宋词》当中就有多个作品提到葡萄酒,比如陈亮的《采桑子》、刘克庄的《贺新郎》等等。此外,还有一些珍禽异兽,也是通过海外贸易传入宋,成为统治阶级的宠物,也在宋代词作中有所记载[9]。
三、总结
综上所述,宋代是一个开放的朝代,在统治阶级开明、宽松的政策管理下,文人得以思想开化,言论自由,促成了文人的思想文化得以空前发展,在宋词中体现出了更多的理性思考。而得益于宋前期稳定的社会发展,以及统治阶级对于商业的重视,百姓得以丰衣足食,他们在满足了物质需求的前提下,对精神文明方面的追求日渐提高,在外来贸易发达的加持下,百姓生活丰富多彩,宋词的内容也不再拘泥与原先的局限,大胆的拓展到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为提升百姓的接受程度,宋词也逐步向着通俗化、大众化方向发展。可以说,宋词的发展与宋代社会文化和经济的发展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从宋词当中也能够追寻到宋代社会发展的影子,社会发展促进了宋词的发展,宋词的发展印证了社会的发展,二者相辅相成,互为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