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国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方法
2020-01-02朱鲁鲁
朱鲁鲁
“所谓口述历史就是通过录音访谈来收集口头回忆和重大历史事件的个人评论。”[1]中国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其做法和意义如下:一是将田野调查和文献研究相结合,不是单纯解释历史;二是让每个普通的受访者和对象都可以成为历史角色;三是把历史资料的来源扩大到访谈对象的叙述与经历之中,将历史的解释权和说话权给予普通民众和社会大众;四是口述史对于没有书写能力、缺乏社会地位和身份的弱势群体显得更为重要。面对迅速发展的中国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梳理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方法尤为重要。
一、中国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
(一)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基本方法
中国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方法是历史研究的一种新方法,但是口述史访谈不同于“你问我答”的机械式访谈,其不仅是对表面问题的了解,更是访谈双方精神世界的交流。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基本方法是研究设计、进行访谈、整理资料、归纳、分析和应用口述材料,将所得结论进行验证之后进行理论的构建[2]。一个好的口述访谈是建立在参与双方平等尊重的前提之下的,在进行研究之前应该创造一种自然和谐的氛围。针对少数民族妇女口述研究,研究者必须熟悉她们的语言文化及风俗习惯,在研究中保持高度的敏感性和观察力,熟练使用各种访谈技巧,收集更多资料。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对少数民族妇女进行的口述史研究多数是由本民族的女性学者进行的,如张晓《西江苗族妇女口述史研究》、定宜庄《最后的记忆——十六位旗人妇女的口述历史》、吕铁力《生育人生:田野调查笔记——生育文化·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等作品。
少数民族妇女与汉族妇女访谈在文化语言上存在差异,当访问者与被调查者之间存在民族身份、文化水平的差异时[3],访问者一定要真诚主动地缓和氛围,表达自己对于被访者的尊敬和理解。口述访谈取得成功要做到认真倾听与观察,从倾听中发现问题,这是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的基本要求。访谈者在掌握受访者的文化背景后,只需做好谈话引导,从倾听中发掘出具有深刻价值的内容,同时注重受访者表达的内容、方式及感情,这是研究应关注的重点问题。研究者在做妇女口述史时,倾听讲述应注意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受访者的“道德语言”,二是受访者的转折表达,三是受访者的语言逻辑[4]。研究者在倾听之外还要注意观察受访者的口语和肢体语言的意义。
口述史研究要关注到历史是由男、女共同创造的,即使研究对象是妇女也不能完全将男性排除在外。如定宜庄《最后的记忆——十六位旗人妇女的口述历史》曾被批评没有突出自觉的女性意识,定宜庄也表示:在做了关于男性的访谈后才发现,单独研究女性的口述,反而无法真正了解女性[5]。这是做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的一个基本问题,在历史大背景下还原女性的生活和贡献,男性的资料也是一种补充说明。
(二)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资料的处理
研究者通过访谈收集到资料后,要对口述资料进行整理、归纳和分析,整理资料包括将口述语言资料、录音录像资料转化成文字资料并分析其内在逻辑,同时要确认口述资料的真实性。口述资料的整理方法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按照访谈的形式,保留所有谈话的问答;另一种是按照生命、生命历程时间的先后顺序进行整理[6]。具体选择何种整理方式需依据研究主题访谈的深度。
对少数民族口述资料的分析,就是对访谈内容的话语体系和整理成文本资料的内容进行分析,包括对事件、事实、被访者的思想、生活经历等方面从多角度进行解剖、分类、探索,寻找隐藏在话语背后的文化观念。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资料分析方法基本上是按照类型分析法、描述分析法、叙说分析法、内容分析法和事件分析法开展研究[7]。这种方法有利于对资料进行比较分析,对问题进行细致梳理与探索,构建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逻辑框架。
(三)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方法的基本特征
一次成功的妇女口述史访谈,访谈者应把握以下几项访谈的基本特征:
第一,平等、尊重的互动关系。在妇女口述访谈中,研究者应该在和谐自然的环境下进行,访问者与被访者之间是一种相互平等尊重的关系。访问过程和结果会涉及被访者的个人隐私和相关利益,而任何研究者都无权决定被访者的利益,故在整个访谈过程中,被访者可以根据个人的意愿接受或拒绝访谈,或拒绝访谈内容的发表和公布,这些注意事项一定要多次告知被访者。
第二,认真倾听。在研究者通过访谈收集资料的过程中,访问者的“倾听”比“说”更重要。对被访者的倾听,要求访问者要积极融入感受被访者的人生经历,努力进入被访者讲述的情景。访问者还要引导被访者谈话,活跃气氛,避免访谈进入无人说话的尴尬状态,同时要注意在被访者偏题时引导其回归正题。认真倾听被访者访谈过程中的讲话内容、讲话逻辑、语气转变、表情变化,这是妇女口述史研究的重点所在。
第三,注意双向交流。访谈是访谈者与被访者根据某一主题或访问者的提问进行的语言与非语言的双向交流过程。在一项口述史访谈中,访问者除了认真倾听,还要与被访者不断互动,以免让被访问者感到只有自己说话,共同构建出有丰富意义的研究主题。
二、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的意义
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可以使少数民族女性发出自己的声音,更好地展现妇女为民族文化发展所做的贡献。与有丰富历史文献资料记载的汉族女性相比,中国少数民族妇女历史记录更少、文化水平相对较低,故少数民族妇女史研究更适合使用口述史的研究方法。
(一)使少数民族妇女更好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口述史研究最适应用于弱势、文化水平较低、生活环境较为封闭的研究对象,尤其是少数民族妇女、老人等。中国少数民族多处于偏远地区,文字记录较少,即使存在也多是记录本族男性的历史。正如李小江教授所说:“妇女史和口述史具有天然的盟友关系。妇女史的崛起和口述史重启,几乎同步进行,两者相互推动。”[8]中国少数民族妇女在封建时期很少接受教育,也很少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思想,但口述史可以还原她们所处时代日常发生的、普通劳动妇女的生活情景,还原真实的少数民族妇女生活,表达自己的思想。
(二)适用于缺乏文字记录的民族妇女研究
我国很多少数民族缺少本民族的文献记载,其历史多是口耳相传。由于社会快速发展,一些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在快速消失,保留较多民族文化传统的女性也在减少,也许只有口述史研究才能呈现她们身上“印有”的民族传统文化。
少数民族妇女是民族文化重要的传承链。如“苗族妇女平时的聚会,是文化交流传承的重要场所,苗族妇女创造和传承的有服饰文化、诗歌文化、饮食文化、礼仪文化等”[9]。在众多民族地区,众多的民间手工艺都是由妇女来传承的。“西江的苗族刺绣,如果没有妇女小群体对文化的保持,苗族的许多文化艺术是不能保留下来,并成为世界第一流精品的。”[10]随着时代的发展,众多少数民族间的文化艺术在面对城市文化的冲击时已经大量消失,很多精美的技艺因没有记录已经不能再现,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在民族艺术传承中的意义不可忽视。
(三)再现少数民族妇女人生的生命历程
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不仅是收集研究资料,在收集的历史事实之外,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还包括被访者的心理感受。研究者可以通过访谈得到其他研究方法所无法得到的有关被研究者的心理活动的资料,此材料可以更好地反映出个人生命历史的变迁轨迹以及内在心路历程的演变轨迹[11]。
三、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方法的思考与改进
中国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在口述史研究方法的指导下取得了很多研究成果,研究队伍和研究主题不断丰富和发展。但随着我国民族地区社会的发展,研究对象也在不断发生变化,对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时须对以往的研究方法进行调整。
(一)被访者代表性的处理
对于女性访谈对象的代表性,以往研究多是先对目标群体进行观察,然后确定被访者,之后再进行口述访谈。其中就会产生被访者能否代表整个民族或者文化群体这一问题。
在具体的研究过程中,研究者可通过一个主体的表述或经历来大致展现这一群体。但是,无论该访谈或经历多么丰富生动,其他被访者的声音也是必不可少的补充,如此才能更加接近该民族的特征[12]。对于研究对象代表性的问题,我国研究者处理得是比较恰当的,如定宜庄在选取访谈对象方面便注意到了访谈对象的广泛性、多样性,如有些是前清皇族嫁给汉人的妇女、底层旗人等具有较好的覆盖性[13]。张晓的访谈对象基本按照年龄、地区、职业、文化水平等方面进行分类,不同分类中都有访谈对象,所得到的资料在主线的引导下更加丰满与全面。其实,研究者在选择访谈对象时基本上都在选取一位或者多位代表讲述,在此基础上收集其他被访者的口述资料,进而补充出一个全面的口述资料,如此处理,其代表性自然提升。
处理被访者代表性问题,可以选择一个声音为主线,再增加与其相关的被访者的信息资料来增强资料的信度和效度,被访者的代表性也会随之提升。
(二)访谈者与被访者之间的性别选择
随着对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的深入及众多男性学者的加入,以及男性被访者的增加,如选取当地民族有代表性的男性访谈。以往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的研究多是女性研究者对女性的口述访谈,定宜庄《最后的记忆——十六位旗人妇女的口述历史》也因此被批评研究视角过于单一。在随后的研究中,定宜庄表示:“将访谈对象定为妇女,是为容易进入研究所需,但是现在不能再局限于妇女,并开始做男人的访谈。毕竟那时是男权社会,男人对于当时社会生活的理解和控制都要多于妇女,要有广阔的视角理解当时,就不能只研究妇女。”[14]对男性的访谈可以增加对该民族历史文化的理解是不可否认的。
但是,经过笔者对少数民族地区和汉族聚居地区的妇女的采访经历后,认识到如果男性访谈者想通过对少数民族妇女进行口述访谈去获得女性私密或者私人生活的口述资料困难是极大的。例如:张晓作为苗族女学者写作的《西江苗族妇女口述史研究》中提及性的羞耻感。可想而知,如果男性访谈妇女这类问题,访谈双方都将是极度尴尬的,会影响访谈的效果,甚至有可能导致此次访谈不欢而散。同样,由女性访问者去和男性被访者做访谈关于女性私人生活的口述资料,他们通常不会过多交流,且他们对于女性信息了解也是不多的。鉴于此,对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上,关于性别意识的问题,最好是女性研究者对女性进行专门的访谈,尽量避免异性或者被访者家人的介入,给被访者创造一个“无人监听”的“自由”的环境来畅所欲言[15]。访谈结束后,访谈可以通过与相关人士的访谈,补充或纠正讲述人的记忆偏差和主观情绪。但是,无论哪种访谈,访谈者应尽量避免与异性被访者单处访谈,以避免不必要的性别麻烦。
(三)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料的真实性
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材料最大的争议就是真实性问题,即口述得到的材料是否真实可靠。在资料分析中,判断口述资料是否真实,我们要在特定的场域背景中去分析[16]。对此,研究者需要将所得材料置于具体访谈事件和历史文化背景中去分析材料的信度和效度。
访谈中,所提问题是在了解被访者生活、文化背景之后设置的。因此,如果是关于被访者个人人生经历等方面的问题,访问者可通过回答逻辑验证,或当场追问,也可通过与其相关的人进行验证访谈;如果所述材料有史书记载,通过历史记录即可辨别。一般来讲,特定生命时期和人生经历等方面的访谈,也可通过文化背景习俗来判断真假。
以上所讲判断口述材料真实性的注意点,要求访谈者熟练使用和了解被访者的语言和文化背景,如此才能避免通过翻译者产生的“棱镜效应”,更好地通过被访者的肢体语言、表情变化来验证口述资料的真实性。但是,研究者也应注意到,随着民族地区的发展,少数民族妇女的一些文化习俗也随时代发生变化,如西江苗族女性创造的苗绣的变化。我们不能完全按照以往的史书、研究材料来对现在的民族妇女下定论,一定要增加辩证思维,随时调整具体研究方法。
综上所述,中国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研究方法经过多年的应用已经形成了一套系统的方法,可用来指导少数民族妇女口述史的实际操作。但是,由于民族地区的发展和研究对象的复杂化、研究主题的多样化、研究者数量的增加,在具体操作时要与时俱进、灵活运用,以更好地为研究主题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