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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感性活动”的哲学方法论价值探析

2019-12-30梁茼

创新 2019年6期
关键词:马克思

[摘 要] 源自马克思经典著作的“感性活动”,不仅重新诠释了“感性”深刻的哲学内涵,还揭示了“活动”在新唯物主义核心范畴的构建中所发挥的创新性作用及近代西欧哲学“反思”特质向德国古典哲学“行动”特质的转变。在此基础上,“感性活动”不仅指明认识论的生成性思维新路向,还开启对象性原理的关系定义法新空间和体现唯物辩证法的中介桥接性的新功能。另外,“感性活动”启发我们“把握特有对象的特有逻辑”,运用全局观考虑、分析问题及领悟“守正创新、与时俱进”的可贵品质,从而系统把握马克思“感性活动”的哲学方法论价值,真正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关键词] 马克思;核心范畴;感性活动;方法论价值

[中图分类号] B02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3-8616(2019)06-0063-10

[收稿日期] 2019-05-30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研究”(15ZDA006)、广东省教育科学规划“十三五”规划改革开放40周年党建工作研究项目“加强高校意识形态工作领导权、管理权、主动权研究”(2018JKDJ047)

[作者简介] 梁茼,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副教授(江苏苏州,215123)。

一、问题的提出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指出,“要堅持用马克思主义观察时代、解读时代、引领时代,用鲜活丰富的当代中国实践来推动马克思主义发展”。新时代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应该如何践行总书记的谆谆教诲,这不仅需要敏锐的哲学眼光,还需要敏感的问题意识和敏捷的研究意识,并且“深入学、持久学、刻苦学,带着问题学、联系实际学”,“要把读马克思主义经典、悟马克思主义原理当作一种生活习惯、当作一种精神追求,用经典涵养正气、淬炼思想、升华境界、指导实践”。[1]

带着问题学马克思主义,联系实际学马克思主义,真正将学习马克思主义与运用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才能加深我们对于马克思主义当代价值的理解,才能更好地运用马克思主义来“观察时代、解读时代、引领时代”。因为马克思主义“不仅在内部通过自己的内容,而且在外部通过自己的表现,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2]。

“带着问题学马克思主义、联系实际学马克思主义”应该从哪儿着手?只有深入生活、回归现实,才有可能领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照和现实指向。此外,在理论学习时注意针对性和指导性,将理论学习与实际工作相结合;在研究新情况的同时认真分析新问题,分析新问题不忘回归经典、温故知新,以求真务实、知行合一的态度真正学精悟透马克思主义,方能用好马克思主义这一看家本领。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基本理论、基本范畴,是其立场、观点和方法的理论表达。作为新时代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需要不断加强自身的理论学习,认真研读经典著作,将理论成果与社会实际相结合,方能领悟其中的原理奥义。

“学马列要精,要管用的。”[3]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方面的文献汗牛充栋,内容异彩纷呈,能否从中找出核心范畴或主要线索?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任何过程,如果有多数矛盾存在的话,其中必定有一种是主要的,起着领导的、决定的作用……要用全力找出它的主要矛盾”[4]。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提出的“感性活动”不仅是德国古典哲学的精华所在,还创造性地将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的“反思”特质转变为新唯物主义的“行动”特质,将“实践”(感性活动)与当时德国乃至西欧经济社会发展及工人运动实际相结合,为指导国际工人运动和全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的发展做出卓越贡献,因而具有理论和实践的双重意义。

哲学方法论是关于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的方法理论,在研究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时发挥着关键的指导性作用。对新时代马克思主义研究者而言,马克思的“感性活动”对于学深悟透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具有重要的哲学方法论价值,值得认真研究和分析。

二、马克思“感性活动”的哲学内涵探赜

“感性活动”源自马克思著名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这篇文献有两个稿本,其一为马克思1845年的稿本,其二为恩格斯1888年发表的稿本。“感性活动”在这两个版本里的表述方式略有不同,在马克思1845年的稿本中,“感性活动”表述为“感性的人的活动”[5]133(德文为sinnlich menschliche Ttigkeit);在恩格斯1888年发表的稿本,“感性活动”表述为“人的感性活动”[5]137(德文为menschliche sinnliche Thtigkeit)。本文以马克思1845年的稿本为准。

在德国古典哲学中,“感性活动”这一提法相当特别且充满着矛盾,因为其中的“活动”不同于通常的“为达到某种目的而采取的行动”,而“感性活动”亦不能理解成“情感的外在表现”或感性直观等。笔者认为,“活动”(德文Ttigkeit)一词的含义“活动”(activity)[6]423植根于德国古典哲学悠久的思辨传统,即哲学不应满足于对世界的沉思,还应被视为“改变现实”的行动(德文为Tathandlung)[7]。而“感性活动”的“感性”(德文sinnlich)确有“感官性”的含义,可以理解为sensuous/sensual(“感官性的”)[6]397,于是,“感性活动”意即“感官性的人的活动”。

有学者认为,“感性”意味着区别于单纯自发性的感受性,即受动性;而所谓“活动”,则意味着自我活动、纯粹活动的自发性本身,即能动性。在一定意义上,“感性活动”便意味着受动—能动、感性—超感性,即一种包含矛盾的存在过程[8]。

以上论述包含两个值得注意的要点:

第一,“活动”在“感性活动”的范畴构建中发挥着创新性作用,它是马克思在批判地继承“感性”过程中所取得的成果,也是马克思赋予“感性的人”的新内容。

据上文所述,“活动”意味着自我活动、纯粹活动的自发性,如果它与代表受动性的“感性”放在一块,确实显得格格不入。马克思为什么要提“感性活动”?原因众说纷纭,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马克思的“感性活动”在扬弃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时发挥着重要作用,因为“在费尔巴哈以‘直观作为对象性的反思形式的地方,马克思却用‘活动(矛盾关系及其发展)这一形式表达着对象性的原理”[9]。“活动”不仅包含着能动性,还蕴含着矛盾关系及其发展。马克思在丰富“活动”内涵的同时,也为“人的能动和人的受动”[10]82提供了重要的注脚,即“活动”是马克思赋予“感性的人”的新内容。这不但合理地扬弃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而且批判地继承德国古典哲学思辨传统,并为《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写作进行必要的理论准备。

今村仁司认为,马克思将“感性”置于“感性的人的活动”之中,旨在克服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局限,并且努力地汲取德国古典哲学中人的主体性思想的积极方面。“感性活动”不仅为扬弃旧唯物主义、提出新唯物主义铺垫,还具有“主体性、感性”的特点,因而成为对“世界的解释”的“精神的形式”[11]。

笔者认为,“感性活动”虽然具有“主体性和感性”特点,但是不能归结为“精神的形式”,因为“感性”意即“感官性”,指具体的人借由“主体的感官”来进行“日常生产生活活动”[12]的变革,这显然不是“精神的形式”所能概括的。况且,马克思已经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表明,已往的哲学“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5]136。马克思以“感性活动”作为新唯物主义的核心范畴,提出基于“实践”的新哲学,不可能满足于以“精神的形式”来解释世界。综上所述,今村仁司的上述观点是不够恰当和全面的。

第二,“感性活动”意味着近代西欧哲学“反思”特质向德国古典哲学“行动”特质的转变。综观近代西欧哲学史历程,“感性活动”不仅包含受动—能动、感性—非感性的矛盾,还包含思维—存在、唯心主义—唯物主义的矛盾。矛盾“存在于事物发展的一切过程中,且贯穿于一切过程的始终”[13],其含义包含着运动、变化和发展等特点,因此,认识上述受动—能动、思维—存在等矛盾需要在运动、变化和发展的维度上加以研讨。

近代西欧哲学的主要关注点在于认识论问题,即法国著名哲学家笛卡尔提出的“心身问题”(Mind-body Problem),也就是说,思维能否认识存在,如何认识存在?围绕上述两个问题,近代西欧哲学形成了经验论和唯理论两大派别,经验论主张感性经验是一切知识和观念的唯一来源,强调经验或感性认识对于思维认识存在的基础性作用;而唯理论则背道而驰,将知识和观念奠基于先天的、不用证明或无法证明的“自明之理”(如几何公理和传统形式逻辑的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等),然后借由严密的逻辑推理来保障知识和观念的必然性和可靠性。在回答思维能否认识存在、如何认识存在两个问题时,即便两大派别争吵得不可开交,但他们的回答无不体现着近代西欧哲学的“反思”特质,即借助精神的自我活动和内省的方法来思考、回答哲学问题。

依据近代西欧哲学的“反思”特质,与“感性”恰当搭配的哲学范畴不应是“活动”,而应是“直观”(德文Anschauung,可译为view [6]34或类似范畴。但是,“感性”如果与“直观”搭配,就成为马克思所批判的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这显然与马克思的本意背道而驰。此外,“直观”一词所蕴含的思维方式特质,即从既有观念、概念出发来体现事物的表象[14],也无法符合“活动”的能动性要求。

既然“感性”与“活动”在哲学上存在内涵和逻辑上的紧张关系,马克思为什么还使用“感性的人的活动”?请注意,马克思在“感性”和“活动”之间加入了“人”。“活动”是人的感官参与其中的“活动”,而不是抽象、内省的精神活动。

马克思曾这样表述:“人作为对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是一个受动的存在物;因为它感到自己是受动的,所以是一个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10]104。洛克莫尔认为,上述引文中诸如“受动的”“激情”和“追求”等术语均与费希特有莫大的关联。马克思在批判费希特时,并不是采取简单地全盘否定的做法,而是运用费希特的术语来批判费希特哲学,并且建构了与费希特十分相近的人的概念。洛克莫尔还指出,德国古典哲学蕴含着将人视为活动着的经验主体的传统。在历史性的视野里,费希特与马克思的立场是相似的,即将人视为活动性的存在[15]。

上述分析说明,近代西欧哲学中“反思”特质逐步让位于德国古典哲学的“行动”1特质,静态的结构分析被动态的发展过程所取代[16],“行动”特质有助于从运动、变化和发展的维度揭示受动—能动、思维—存在等矛盾的深刻含义。在这样的背景下,费希特的“活动性”和“经验主体”很可能给马克思的“感性活动”提供有益素材,并产生积极影响。

洛克莫尔的上述分析提示了费希特哲学对于人“活动性存在”“经验主体”的属性规定,这虽然对马克思的“感性活动”具有启发性,但是却不能抹杀费希特和马克思在对于人的本质认识上的根本差别,即前者将人等同于自我意识,把意识的对象看作精神的创造物;而后者坚持人是从事“感性活动”(日常生产生活活动)的具体的活生生的存在物,而不是精神的创造物。

马克思认为:“当现实的、肉体的、站在坚实的呈圆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通过自己的外化把自己现实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设定为异己的对象时,设定并不是主体;它是對象性的本质力量的主体性,因此这些本质力量的活动也必定是对象性的活动。”[10]102“设定”在费希特的哲学中具有核心地位,几乎可以看作费希特哲学的代表性词汇[17]。马克思在批判“设定”时,不仅批判费希特哲学,还澄清了“活动”的本质属性——“对象性(德文‘gegenstndliche,译为‘客观的[5]134的活动”,即感性的人将自身现实的、对象性的力量外化的过程。马克思的“感性活动”扬弃了旧唯物主义拘泥于“感性直观”的弊端,且批判地继承德国古典哲学中唯心主义的“行动”特质,最终超越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对立,成功开启新唯物主义的篇章。

三、马克思“感性活动”的哲学方法论价值刍议

作为马克思哲学的核心范畴,“感性活动”的“感性”为“活动”提供受动性前提,能动性的人的“活动”以其“矛盾及其发展”丰富、深化“感性”的内涵,从而形成一个有机整体。马克思的“感性活动”具有哲学方法论的重要价值,它不仅为新唯物主义指明了认识论的新路向,还开启了对象性原理的新空间,更体现了唯物辩证法的新功能。

(一)“感性活动”在认识论上指明了生成性思维的新路向

有学者将马克思哲学视为哲学范式和类型转换的转型标志,“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古希腊时期到德国古典哲学的黑格尔时期,西方哲学中占主导地位的哲学范式和类型是理论哲学,而从马克思哲学开始的现代西方哲学中占主导地位的哲学范式和类型是实践哲学”[18]。

上述观点或许未必为学界所广泛认同,但思路决定出路,思维决定作为。马克思“感性活动”至少为现代西方哲学研究思路的转换提供方法论支持,传统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二分法思路固然具有一定的方法论价值,但其弊端也经常为不少学者所诟病。“理论哲学” “实践哲学”二分法思路因其另辟蹊径,或能窥其堂奥,为研究现代西方哲学开辟新的视域。

“理论哲学”蕴含着既成性思维模式,这种思维模式从存在论(也作“本体论”)上预设不容置疑的、始终不变的本质(终极)存在,再从本质存在推演出人、自然和社会。以“终极因”论证为例,地球为何会有四季之分,原因在于地球在自转的同时围绕太阳公转。于是,有人继续追问,地球为何会自转,为何又会围绕太阳公转?苦思冥想良久,此人终于得出结论:终极因(神或上帝)起初推动地球转动,于是地球才能自转;终极因预先设计好太阳系内各个行星的公转轨迹,于是地球才会围绕太阳公转。

既成性思维模式热衷于将世间事物归结为唯一的本质存在,再从本质存在和预设的规则来推导现实情况。既成性思维模式让人强调预设、注重本质、从抽象原则出发,容易形成脱离现实条件、远离现实生活的倾向。此外,既成性思维模式在认识论中预设了主体、客体二分的逻辑前提,意即在人生存的现实世界之外,还存在一个先在的、脱离现实的本质世界。

在既成性思维模式的框架中,一切真实存在都是预先设定好的(也作“前定和谐的”)、水到渠成的,哲学的主要任务是揭示本质,即明确“是什么”即可。然而,生成性思维模式却从现实生活出发,否认所谓预先设定的先在的、固定不变的本质(终极)存在。由于世间万事万物都处于不断的运动、变化和发展之中,因此生成性思维模式将存在看作时空中不断变化的过程之集合,而非实体的简单堆积或既定事物在数量上的累积。存在是时空中的存在,它既是未竟的(未完成的),又是不断运动、变化、发展的。由于它们尚未成熟或定型,即蕴含着变化、发展的多种可能性,因此要回答存在“是什么”,必须以时间、地点和条件为转移,这意味着答案异常烦琐和复杂;但若运用生成性思维模式,只需回答存在“怎么(如何)是”即可,答案相对简洁明了。

生成性思维模式的特征可归纳以下六点:第一,重过程而非本质;第二,重关系而非实体;第三,重创造而反预定;第四,重个性、差异而反中心、同一;第五,重非理性而反工具理性;第六,重具体而反抽象主义[19]。

马克思认为,“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10]89。

“人的劳动”是“感性活动”的表现形式。有了“人的劳动”,世界历史才可以看作“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生成性思维模式才可以体现“生成过程”的特点,同时克服既成性思维模式追求预设固定不变的本质(终极)存在的弊端。于是,结合人的劳动(“感性活动”)来问世界“如何”“怎样”,而不问世界“是什么”,不仅有助于揭示“感性活动”在世界历史发展中的作用,还有助于理解“历史中行动的人”[20]的深刻内涵。只要转换思维模式,就能扬弃既成性思维模式的弊端,还能发挥生成性思维模式的优势。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5]135。其中的“总和”(原文为“ensemble”,意即“全体、整体”)不能望文生义而理解为数量上的简单加和,而应该从“全体、整体”的意义上加以理解,因为“全体、整体”突出的是人的不同社会关系相互间形成的系统性网络(复杂关系),这也体现着生成性思维模式的特点。

(二)“感性活动”在对象性原理上开启了关系定义法的新空间

生成性思维模式着重于过程而非本质,它主张在生成过程中对被定义对象进行定义,既成性思维模式的本质主义定义法将不再适用;生成性思维模式着重于关系而非实体,这意味着关系定义法将成为概念定义方法的主角,即借助揭示被定义对象与其他事物之间的关系来给前者下定义。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提出,“对……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做感性的人的活动……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5]133,“感性”与“客体的、直观的形式”,以及“感性”与“感性的人的活动、主体方面”均构成关系定义法中被定义对象与其他事物之间的关系。马克思没有直接明了地阐明“感性”究竟是什么,而只是给出两个不同层面的思考途径,即客体的层面和主体的层面。马克思为什么在这儿“卖关子”,直截了当阐述“感性”岂不更清楚明白?其实不然,这恰恰是关系定义法的生动体现。

生成性思维模式的关系定义法揭示被定义对象“感性”“怎么是”,即“感性”如何或“感性”怎样,但不会阐述“感性”是什么,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兩点:

首先,本质主义定义方法在阐发概念定义项论域时存在较大的局限性,阐述某某概念“是什么”的套路暴露着既成性思维模式的弊端。这给关系定义法提供了用武之地。根据马克思的观点,“感性”的内涵相当丰富,即便本质主义的定义方法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阐明“感性”有限的小部分内涵,换句话说,“是什么”可看作肯定概念的定义项,它的论域是有限的,举例说来,苏格拉底是“是古希腊人”,这意味着“古希腊人”以外的内容与苏格拉底无关,我们不能说苏格拉底是“古印度人”,因为“古印度人”明显不同于“古希腊人”。这是肯定概念定义项论域的有限性。

其次,关系定义法蕴含着马克思关于概念定义的辩证法思想。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批判地继承了黑格尔辩证法的合理内核,并在给“感性活动”下定义的过程中运用关于概念定义的辩证法思想。“一切规定性,都可以在相关的且流动的面貌上,即在他为的然而以自我否定为契机的面貌中来理解”[21]。“相关的且流动的”可以视为关系定义法所揭示被定义对象与其他事物之间关系的特点,关系定义法不仅揭示被定义对象与其他事物之间肯定的关系,如“感性”“只是从……理解”,还揭示两者之间否定的关系,如“感性”“而不是从……理解”。在揭示肯定的关系和否定的关系的同时,定义项的论域得以扩展。相比本质主义的定义方法而言,关系定义法的定义项论域更为全面、更为完整,这既有助于揭示被定义项“感性”的丰富内涵,又有助于避免近代西欧哲学“非此即彼”的思维倾向。

关系定义法的哲学基础在于对象性原理和事物的有机联系观。一方面就人类活动的对象性原理而言,马克思指出:“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和自己意识的对象……就是说,他自己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对象。”[10]53另一方面,“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他的欲望的对象是作为不依赖于他的对象而存在于他之外的;但是,这些对象是他的需要的对象”[10]103。在“生命活动”(即“对象性的活动”,指“感性活动”)中,人与生活、人与外在于人的事物形成对象性的关系。与至于事物的有机联系观,黑格尔这样表述:“任何事物,一孤立起来看,便显得狭隘而有局限,其所取得的意义与价值即由于它是从属于全体的,并且是理论的一个有机的环节。”[22]因此,将被定义对象置于其他事物之中来考察它们之间的关系,运用关系定义法来对被定义对象加以定义,这不仅有助于更为全面、完整地认识被定义对象,还有助于体现事物之间相互关联、相互作用的特点。

(三)“感性活动”在唯物辩证法上体现了中介桥接性的新功能

如果将生成性思维模式看作马克思“感性活动”所开显的新唯物主义图景,关系定义法就好比马克思“感性活动”所建立的人与人、人与生活和生产之间的关系网络,那么,中介桥接性就像马克思“感性活动”为人、自然与社会的变化与发展所注入的“推进剂”。有了中介桥接性,感性的人才能发挥能动性;有了中介桥接性,人、自然与社会才会不断变化与发展;有了中介桥接性,唯物辩证法才能在新唯物主义图景中发挥其方法论功能。

中介桥接性指黑格尔的“中介(活动)”在两个事物之间所发挥的联系、沟通和转化功能。如果以关系定义法为例,就是在被定义对象和其他事物之间所发挥的联系、沟通和转化功能。“中介活动不是别的,恰恰是一种自己推动着自己的自身一致性,换句话说,它是一种自身反映,是‘自为存在着的自我这一环节……是一种单纯的转变过程。中介活动,既然是单纯的,就恰恰是一个转变着的直接性”[23]。黑格尔认为,人们倾向于“憎恶”“中介活动”,这使得“中介”常常不被人们重视。根据黑格尔的论述,中介桥接性具有转变的特点,这意味着“中介”具有动态特质,并且在事物变化、发展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中介”在马克思著作中零散地出现过,如上文引用的“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是其中一处,而另一处可参阅《1857—1858年经济学草稿》,即“最初在两极间起媒介作用的运动或关系,按照辩证法必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即这种关系表现为它自己的媒介,表现为主体,两极只是这个主体的要素,它扬弃这两极的独立的存在,以便通过这两极的扬弃本身来把自己确立为唯一独立的东西”[24]。上述引文的“媒介”与黑格尔“中介(活动)”有异曲同工之妙。“媒介”与马克思所提及的“辩证法”有关。此外,马克思在批判黑格尔误用“中介(活动)”时,指出运用中介桥接性的注意事项,即“不在于到处去重新辨认逻辑概念的规定,像黑格尔所想象的那样,而在于把握特有对象的特有逻辑”[25]。

四、马克思“感性活动”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学习的启示

习近平总书记曾语重心长地指出:“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思想深刻,要深入理解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和思想精髓,专心致志地读、原原本本地读,努力掌握贯穿经典著作中的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26]

总书记的箴言告诉我们,“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关键之一,在于“努力掌握贯穿经典著作中的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掌握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就不能脱离社会发展实际和日常生产生活活动。马克思的“感性活动”在重新诠释“感性”深刻内涵的同时,为“活动”确立范畴构建的基点,并运用生成性思维、关系定义法和中介桥接性来揭示“历史中行动的人”、自然和社会的相互关系及发展态势。马克思的“感性活动”不仅具有重要的哲学方法论价值,还能如恩格斯所述“应用于现时代”,为“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提供重要启示。

(一)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努力“把握特有对象的特有逻辑”,从而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源自生产生活和社会现实的“感性活动”,在马克思的笔锋下,成为反映19世纪40年代德国民众生活状况和工人运动趋势的晴雨表。德国特殊国情孕育了德国工人运动(“特有对象”)的“特有逻辑”:一方面是德国民众迫切希望政府改变经济社会现状,解决民生问题,德国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掀起欧洲工人运动的浪潮;另一方面,德国的容克贵族和资产阶级心有不甘,妄图借助神学和唯心主义哲学进行思想钳制,以及借助军事力量进行镇压,以期实现他们对德国民众和工人阶级的统治和压迫。马克思的“感性活动”针砭时弊、切中肯綮,從方法论、认识论和存在论三个层面为新唯物主义提供宝贵的智力支持,从而推动德国和西欧工人运动向纵深发展,并为国际工人运动事业提供至为关键的“改变世界”的行动指南。习近平总书记号召全党学习马克思主义,其中一条是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坚守人民立场的思想。要坚守人民立场,就必须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关注国家发展,关心社会民生,关爱群众冷暖,不回避矛盾、不逃避问题,在矛盾和问题交织汇集、叠加涌动之处自觉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进行全面、合理和认真的分析,努力“把握特有对象的特有逻辑”并给出解决矛盾、问题的对策、思路或方案,从而真正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二)在时空维度中“谋全局”,自觉运用全局观考虑、分析问题,从而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时间、空间是“感性活动”的感官性发挥作用的两个基本维度,也是理解“感性活动”作用域限的出发点。“感性活动”既不讨论脱离时间、空间的“针尖上可容纳多少天使”的经院哲学问题,又不討论“非对象性的存在物”,而是以时间、地点和条件为转移来考虑“感性的人的活动”中的问题。“感性的人”是时空中的人,“感性的人的活动”自然是包含时间、空间维度的“活动”。习近平总书记曾引用“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27]来说明运用全局观考虑问题的重要性,即“谋一域”偏重于空间维度,而“谋一时”则着重于时间维度。从时间、空间维度来考虑问题,与一切从实际出发的思想路线是一致的。“实际”不能脱离一定的时间、空间等条件约束,且需要运用全局观来加以考察。“从实际出发”离不开时间、空间维度,也离不开全局观的自觉运用。自觉运用全局观,并在时空维度中考虑、分析问题,从而真正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三)辩证地理解马克思“感性活动”等范畴,认真领悟“守正创新、与时俱进”的可贵品质,从而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马克思在致阿尔诺德·卢格的信中写道:“问题不在于将过去和未来断然隔开,而在于实现过去的思想。最后还会看到,人类不是在开始一项新的工作,而是在自觉地完成自己原来的工作。”[28]“感性活动”不是僵死不变的教条,也不是教条地预期未来社会图景的“万应良方”,而是充满矛盾且始终随实践变化而发展的行动指南。“专心致志地读、原原本本地读”马克思经典著作,既不是囫囵吞枣、生吞活剥上述著作中的观点和结论,也不是死记硬背、生搬硬套上述著作中的原理和方法,而是在历史前进的逻辑中和时代发展的潮流中守正创新、与时俱进,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坚持并发展马克思主义,使得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理论之树常青、实践之花常开,从而真正学懂学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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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杨  彧]

Study on the Values of Karl Marx's "Perceptual Activity" in Philosophical Methodology

Liang Tong

Abstract:The Perceptual Activity, originated from Karl Marx's classic works, not only redefines the profound philosophical essence but also reveals the innovative function of "activity"i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ore category of new materialism, which helps us to understand the transition from the"reflection"of modern western European philosophy to the"activity"of German classical philosophy. On this basis, Marx's"perceptual activity"enlightens the contemporary studies of the fundamental principles of Marxism by introducing the generative thinking to the epistemology, the relational definition method to the objectivity principle, the agency-based bridging to the materialist dialectics. Besides, By using holistic method to consider and analyze issues, we can embrace the philosophical methodology of Marx's"perceptual activity"so as to have a thorough understanding of the fundamental principle of Marxism.

Key words:Karl Marx; Core Category; "Perceptual Activity"; Methodological Valu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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