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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语研究70年

2019-12-30侬群华尹蔚彬

民族翻译 2019年3期

⊙ 侬群华 尹蔚彬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研究生院民族学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081)

引言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和文化发展取得巨大成就,少数民族的社会生活逐步改善,哈尼族的语言文化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哈尼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无传统文字文献。新中国成立后,为发展和繁荣民族地区的经济和文化,1957年,国务院组织“中国科学院少数民族语言调查工作队”深入哈尼族地区进行调查研究。专家们根据哈尼语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特点,以红河州绿春县大寨哈尼话的语音为标准音,以拉丁字母为书写形式,为哈尼族创制了文字,哈尼族语言研究从此进入了新时代。

1978年改革开放后,哈尼语研究取得了巨大进步。学术界根据哈尼语语音、词汇和语法特点以及母语人之间的通解度,将哈尼语分为哈雅、碧卡、豪白三大方言。这一时期的成果虽然不多,但质量都很高。2000年至今,学界运用现代语言学理论分析哈尼语具体语言现象的专题研究成果较多,哈尼语研究进入成熟期。

本文根据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社会发展以及哈尼语研究的特点,从语音、词汇和语法等方面全面考量哈尼语研究取得的成绩,展望未来,期待今后哈尼语研究更上一层楼。

一、哈尼语研究的起步阶段

新中国成立初期至上世纪70年代末,是哈尼语研究的起步阶段。1957年,中国科学院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第三工作队专家组深入云南省哈尼族地区,进行了大量调研,为哈尼族创制了拼音文字。中国科学院少数民族语言调查工作组在调查、归纳整理了哈尼语语音系统后,编撰了哈尼语工具书,如工作组与云南省少数民族语文编委会合作编写的《哈汉对照小词典》。[1]

这一时期,哈尼语语音研究代表性的成果是《哈尼语元音的松紧》,该文全面分析了哈尼语松紧元音,并对哈尼语各方言之间松紧元音对应关系进行了研究。[2]在此之前,袁家骅的《窝尼语音系》[3]和《峨山窝尼语初探》[4]以及高华年的《扬武哈尼语初探》[5]等文都对哈尼语进行了描写,其中高华年从音韵、语法、词汇三个方面对扬武哈尼语进行全面介绍,文章通过哈尼语和汉语借词的音韵比较,从句法和词类两个方面对哈尼语进行了讨论。起步阶段哈尼语的研究以概况性质的语言结构描写为主,上述成果为今后哈尼语的研究奠定了基础。

二、哈尼语研究的发展阶段

1978年以后,我国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国家各项事业蓬勃发展,这一时期哈尼语研究也进入了发展阶段。

涉及语音方面的研究有李永燧的《哈尼语概况》,文章从语音、语法、词汇三个方面系统论述了哈尼语的特点,认为哈尼语中有声母34个,其中固有声母30个,汉语借词专用声母4个:f,tj,thj,lj;元音数量22个,20个单韵母松紧对立,复合元音ue和ua专拼汉语借词;声调分为高平调、低降调、中平调、中升调,声调是专拼汉语借词的。[6]王尔松在《哈尼语豪尼话的元音同化作用》中认为豪尼话的元音有同化作用,两个相连的音节连读时,后一个紧音音节影响前一个松音音节,将前者同化为紧音。[7]《哈尼语的a音节》一文中对a音节在哈尼语构词中的多种功能和意义特点进行了介绍。[8]

涉及语法和构词的研究成果较多。《哈尼语形容词的生动形式》一文探讨了哈尼语形容词生动形式的构成和句法功能。[9]《哈尼语存在动词初探》一文对哈尼语存在动词进行了探讨。[10]《哈尼语量词研究》一文从哈尼语量词的来源、类别、语法功能和发展趋势等方面进行了详尽的研究[11],《哈尼语结构助词研究》一文对哈尼语结构助词的功能、类别、特点进行了系统的介绍[12],《哈尼语的重叠式》一文从语音结构系统出发对哈尼语重叠的形式、特征及作用进行了分析。[13]《论汉语在哈尼语发展中的影响》一文对汉语借词在哈尼语中语音及声调变化和哈尼语中汉语借词的存在形式、借入形式、特点等进行了分析。[14]

哈尼语和汉语的比较研究对汉藏语系的研究有重要作用。相关研究有《哈尼语和汉语关系初探》《哈尼语和汉语的名词修饰语》及《试论哈尼语汉语动宾词序的异同》等。

值得一提的是,孔江平的《哈尼语发声类型学研究及音质概念的讨论》对哈尼语松紧元音进行声学分析和定量研究,研究方法上采用声学信号处理常用的频谱分析证明哈尼语松紧元音的发声原理。[15]

哈尼语研究中涉及同源现象的研究很少,有《哈尼语名、量、动的同源现象研究》一篇,文章认为哈尼语有名量同源、名动同源、量动同源三种现象。[16]

三、哈尼语研究的新阶段

新的历史时期,哈尼语研究有了全新进展,成果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有明显提高。

1.语音研究

学界对哈尼语语音的研究更进一步,《中国少数民族大辞典·哈尼族卷》明确说明现行标准哈尼语的声母为31个。[17]白岩松著《哈尼语基础教程》中同样认为哈尼语中实际发音的辅音声母有31个,且都是单辅音,无复辅音;韵母分为单韵母和复韵母,共26个,20个单元音韵母松紧对立整齐,复合韵母有6个:ia、i、ie、i、ue、ua,二合韵母多用于拼写汉语借词。关于声调的研究,学界基本达成共识,认为哈尼语声调分高平调、低降调、中平调、中升调4个,其中中升调常用在汉语借词中。[18]李泽然在《哈尼语文学语言的双音节化》一文中对现代哈尼语的双音节化进行了研究。[19]

继孔江平《哈尼语发声类型学研究及音质概念的讨论》后,朱晓农和周学文的《嘎裂化:哈尼语紧元音》一文,对100对哈尼语松紧元音进行了声学分析,从松紧元音的声谱图表现到谐波斜率、信噪比HNR等多个角度分析,认为哈尼语元音的松紧对立源自发声态区别,松元音是常态元音,紧元音是嘎裂音。[20]

2.词汇研究

词汇方面,代表性的成果有《哈尼语中汉语借词的历史层次》一文,文章认为哈尼语中的汉语借词从不同历史时期借入,论文将哈尼语中的汉语借词分为现代层、近代层、古代层,每个层次的借词有相当一致的语音对应规律以及明显的构词和语义类别特点。[21]《哈尼语词汇学》在概述哈尼族社会文化和语言特点的基础之上,深入探讨了哈尼语词汇的语音特征、语素结合、词义关系、语义分析及其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并与亲属语言做了词源比较。[22]

四音格词是汉藏语系语言常见的语言现象。《哈尼语垤玛话的四音格词》一文,以哈尼语垤玛话的四音格词为研究对象,采用共时研究和定量分析的方法从语音形式、结构及语义特征等多方面进行描写和分析,揭示哈尼语垤玛话四音格词的特点。[23]

对词的义素进行分析,有助于加深对该语言的理解与认识,相关的研究有《哈尼语植物名词的语义分析》和《哈尼语亲属称谓的语义分析》。

3.语法研究

2000年至今哈尼语语法的研究突飞猛进,成果涉及句法、词类等多方面。现有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动词、量词、助词等的研究上,其他词类的研究目前涉及较少。

动词是句子的核心,自2000年至今约20年时间,相关的研究成果不多,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哈尼语的“来、去”》《哈尼语的述补结构》和《哈尼语的连动结构》。其中,《哈尼语的述补结构》和《哈尼语的连动结构》两篇论文对哈尼语动词结构进行研究,前文借鉴汉语述补结构的研究成果,以大量语料为基础,对哈尼语述补结构特征和类型进行描写、分析并归纳总结;后文对哈尼语句法中动词的连动结构进行研究,描写和分析哈尼语连动结构的类型和语法化现象。[24],[25]哈尼语作为分析型语言,动词有表示体貌范畴的语法手段,相关研究成果有《哈尼语动词的体和貌》,该文认为哈尼语不同于汉语,动词体和貌存在对立,体和貌各自有不同的语法标志和语法形式。[26]《哈尼语窝尼话“体”的分布及类型学特征》一文中认为“体”标记来自动词的语法化和助词,这些标记语法化程度处于不同层次。[27]

哈尼语属于量词发达的语言,《碧约哈尼语反响型名量词的特点及其演变》和《碧约哈尼语反响型动量词来源问题初探》二文,通过与哈尼族其他支系语言比较,描写和分析碧约哈尼话反响型名量词的特点,并对其演变过程进行了探讨。[28],[29]李浩在《哈尼语垤玛话的反响型量词》一文中提出哈尼语垤玛话中不仅存在反响型名量词和反响型动量词,而且还有性状词反响型量词。[30]

《哈尼语汉语数量结构的句法比较》一文,通过对汉语、哈尼语数量结构比较,认为哈尼语数量结构的句法特征鲜明,数量补语空缺、数量修饰语语序独特。[31]

哈尼语是分析型语言,主要语法手段是词序和虚词。哈尼语助词具有丰富的语法功能。《哈尼语的ne33》和《碧约哈尼语助词k33的多功能性》两篇论文分别对ne33、k33两个助词进行分类描写。

语序是汉藏语语法研究的重要内容,哈尼语语序形态的研究成果较少,目前相关研究有:《哈尼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语序》《哈尼语垤玛话名词短语语序研究》和《哈尼语多项修饰语修饰名词中心语语序初探》3篇论文。李泽然对哈尼语形容词修饰名词的两种语序结构进行分析,并对语序形式和语法结构关系进行探讨。[32]李浩对垤玛话名词短语语序结构进行分析,认为垤玛话名词作为中心语可以同时受多个修饰成分修饰。[33]这3篇哈尼语语序的研究论文都以名词短语语序为研究对象。

句子结构是句法研究的重要内容。复杂句的研究有《豪尼哈尼语的因果复句》一文,作者对豪尼话因果复句的句式特点、语义类别和关联标记进行讨论。[34]现有哈尼语研究中对特殊句式的话题句、施动句、比较句的研究也有涉及。哈尼语可以借助语序、结构助词等语法关系表达被动意义,相关研究有《哈尼语的强调式施动句》[35]和《哈尼语被动义的表达方式》[36]两篇论文。

比较句是学界近期研究的热点。《哈尼语窝尼话的差比句》一文提出哈尼语窝尼话差比句的语序结构为“比较主题+比较基准+比较标记+比较结构”,论文从比较项、比较内容和结论项三个方面对差比句结构进行描述,认为窝尼话差比句与哈尼语其他方言差比句语序结构一致,但从差比标记来源看,多数哈尼语方言的标记来源于表“上面、上方”或“下面、下方”的方位词,而窝尼话来源于表“上去”的动词,且窝尼话的两种差比句式换用。[37]《哈尼语垤玛话的等比句》一文对垤玛话等比句的结构进行了分析。[38]

关于哈尼语话题句研究的有:《论哈尼语的话题》《豪尼哈尼语的话题句》和《哈尼语垤玛话话题句研究》等。其中,后两篇论文对哈尼语话题句的结构、类型特点进行了描写分析。

示证是藏缅语很重要的一个语法范畴,关于哈尼语示证范畴的研究有《哈尼语窝尼话的示证范畴》一文,该文根据调查语料对窝尼话示证范畴进行了分析,认为哈尼语信息来源的方式有亲知、引述、传闻、推测和测定5种,哈尼语用词汇表亲知,其他4种用语法化了的示证标记来表达。[39]

此外,哈尼语综合研究的代表性成果有:《碧约哈尼语概况》和《哈尼语窝尼话研究》分别对哈尼族碧约支系和窝尼支系的语言进行了描写。《墨江哈尼语卡多话参考语法》和《墨江碧约哈尼语参考语法》分别以卡多方言和碧约方言为研究对象,对语法结构特点进行了描写与分析。

结语

哈尼语研究已经走过了70年的风雨历程,从现有研究成果看,哈尼语语音和哈尼语整体结构描写的成果较多,语法的专题研究成果数量还有待提升,词汇研究主要集中在实词研究上,代表性的研究成果有李泽然的《哈尼语词汇学》等。可以说哈尼语研究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无论是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成果丰富、质量上乘。不足之处在于,各个方言的研究不平衡、语言结构内部各个层面的研究也不平衡。目前哈尼语研究需要后备人才,而国内外鲜有哈尼语研究的学者;哈尼语研究手段还需进一步创新,要争取建立哈尼语研究的专门数据库。

语言作为社会发展的产物,既是民族文化载体又是民族文化的精髓。新中国成立以前,哈尼族没有传统的文字文献,本民族文化依赖于口头传承。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为哈尼族创制了文字,为保存语言提供了重要保障。

哈尼族支系繁多,三大方言在语音上有明显差别,各个支系使用的土语更是各有特点。在党和国家“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的今天,哈尼族语言和文字的研究任重道远,前景光明。我们期待学界有更多、更优秀的哈尼语研究成果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