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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美如画 旧厝铸新魂

2019-12-28王盼李忠民张峥嵘李锐张璘琳卓育兴王盼

中华民居 2019年6期
关键词:宅院龙潭老宅

文 | 王盼 图 | 李忠民 张峥嵘 李锐 张璘琳 卓育兴 王盼

塑形铸魂创新生

从一开始,龙潭村就不是按照景区的模式打造的,而是意在建立一个比传统农村拥有更高级生活方式和创业方式的生机勃勃的新型乡村。改变是从一木一瓦的重生开始的,是从老工匠和传统技艺的回归开始的。

一颗种子,也可以繁衍成一片森林。

两年前,当林正碌带着文创的种子第一次来到龙潭村时,便被这座小山村宁静古朴的气质所吸引:绿水青山,古巷旧厝,老树石桥,一片古意。只是,难掩萧索破败之气。这个户籍人口有1400 多人的村庄,当时只有不足200 位村民与100 多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一起,固守着天光岁月。

自明代起,陈氏一族便在这里开荒种地,辛苦劳作,繁衍生息;一代代人架桥建屋,酿酒唱曲,自得其乐,绵延出龙潭村的自在祥和、文脉清流。至今,村内还保存着回村桥、溪头厝、洋中厝、八扇厝、陈氏祠堂、陈官缪老宅和粬埕等一批明清老建筑。

过去数十年,时代发展的大潮激荡前行,深山里的龙潭村被裹挟其中,难主沉浮,逐渐凋零失落,成为中国众多走向衰败的古村中的一个。

谁也没想到,两年后的龙潭村会成为屏南县乃至福建省文创兴村探索之路上的一面旗帜。如今,龙潭村的文创生态之林已经开始吐露新芽,村里的古宅也正在进行从“塑形”到“铸魂”的全面转变,每一扇木门内都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新世界。

“老屋认租”破难题

“栽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如何留人?为此,屏南县采取了多项举措,首要的便是解决老屋修缮及“新村民”的居住和创业空间问题。

位于闽东的屏南县梧桐树不多,山上却有大量笔直俊秀的杉树。祖祖辈辈,这里的人们用杉木搭架,泥瓦盖顶,再用黏土筑墙,围合成屏南一带特色的传统民居。

这些民居多连片存在,单体以二层二进的居多,内部一般为前后厅结构,有两个天井。两个天井中间为以太师壁隔开的前厅和后厅。前厅是宅院的中心,正中的太师壁处供奉着神明,这里是家族议事和接待客人的地方。后厅为家里人吃饭、学习的厅堂。前后厅堂的两侧为卧室或者书房。天井的左右两侧为两至三层的侧楼,多为厨房和杂物间。少数宅院在后天井后边建有两三层高的后楼。

在民居的外部,数米高的夯土墙尤似城墙,将木结构的内部严密地围合起来。高大的山墙多呈“弓”形,线条飘逸,大气舒朗。少数的富绅人家还会修建层层跌落、节奏明快的马头墙,并在裸墙上施以白粉。远远望去,粉墙黛瓦,层层叠叠,素雅明朗。

屏南多山,平地有限,建房时需依山就势,故而有时也会灵活变动,不一定拘泥于传统规制。这样的房屋虽然少了几分沉稳厚重,但也多了几分乡野意趣。

龙潭村就有百余栋这样的老房子。这些房子的先祖大多可以追溯到明清时期。他们在这里世代繁衍生息,家族渐渐庞大,但因土地有限,造成数百年后的今天一座房屋有十几位,甚至几十位产权人的复杂现状。而这些房屋的主人们大部分都已经外迁,留下一栋栋祖宅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破败、坍塌。

相较于复杂的产权问题,资金更是成为修缮和重建这些老宅面临的难题。

屏南县地处偏僻,经济发展滞后,财力有限。2017年,在龙潭村改造初期,政府就下拨款项修建了道路、雨廊、水车,进行了民居立面改造、巷道修整、管网下地、污水处理系统建设等,并计划建设公益教学中心、美术馆、博物馆、音乐厅、文化服务中心、休闲广场等一系列文化设施,彰显出政府“留人”的态度和改造的决心。

但是,这些资金对于龙潭村以及像龙潭村一样有着大量亟待修缮的古宅的村庄来说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对于想走文创兴村之路的屏南县来说,靠政府输血绝非长远之计,他们要探索的是一套让村庄可以自我运转的务实可行的发展模式。

为此,屏南县经过调研讨论,最终探索出一种由“村两委”建立中介平台,从“老村民”手中流转旧民居,再按一定标准租赁给“新村民”使用15年的“老屋认租”模式。这样不仅解决了很多村民老宅荒废、无力修缮的问题,而且帮很多家族一次性理清了房屋的产权问题,完成了他们的心愿。对于“新村民”来说,这种模式也有效避免了房屋流转中出现的哄抬租金、权益纠纷等无序现象,让他们认购得放心,也住得安心。

有法律护航,这种模式受到了“老村民”和有意愿定居的“新村民”的欢迎和认可,一次性破解了传统村落“保”与“用”的难题,也让龙潭村在文创之路上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一屋一特色

“建筑是一个容器,承载着一地的文化、民俗、历史和这种更高级的乡村生活所具备的审美。”林正碌说,“但同时,我们还要兼顾当地的传统民居特色、‘新村民’的使用需求以及成本问题。”

林正碌的团队负责整个龙潭村的规划及传统民居的修缮和设计工作。在他们的背后,还有福建省规划院等专业院所和机构的技术支撑。

改变开始。屏南县按照“修旧如故”“一屋一特色”的修缮理念,采用原生态、低碳环保的传统技艺就地取材、因地制宜,打造古朴典雅与现代审美相结合的优质空间。

在施工过程中,龙潭村大胆采取了“工料法”计算工程成本的管理模式,由“村两委”自行购料、聘请工匠、组织施工,有效节约了修缮成本,将每平方米的修缮费用控制在了1200元左右,大大减轻了“新村民”的负担。

随着时间的流逝,倒塌的夯土墙一寸寸被修复,高高的山墙又展现出圆润的曲线。古宅内,破损的梁柱被新杉木替换,支撑起屋顶上的新瓦;厅堂内又重新摆上长几和桌椅,恢复了以往的威严;被岁月蒙尘太久的木门和木窗镶嵌上新玻璃,在“吱吱呀呀”声中又重新开合。

与此同时,以前窄小的房间被打通,增加了现代化的卫生间,改造成新的卧室或书房。脏乱昏暗的厨房大变身,各种家电和厨具在其中都找到了最舒适的安身之所。窄小的窗户不再隐藏在宅院深处,而是大胆地在墙壁上开合,引进阳光和清风,也将古村的美景引入室内。各式的家具和灯具带着传统的韵味和时尚曲线,赋予老宅新的朝气。那些依山而建的宅院更富野趣,以大石为壁,以山林为屏,在古拙和时尚之间撞击出别样的美。

位于村口的龙潭党校今年6月刚刚挂牌使用,由一座占地400平方米的清朝两进老宅改建而成。整座宅院规制严谨、沉稳大气。高大的前厅有两层楼高,正中的太师壁上醒目地悬挂着一面党旗。屋顶上则悬挂着由衫木制作的五角星造型的灯具,简洁大气而不失庄重。这里是龙潭党支部平时开会、组织学习的地方。厅堂两边分别为阅览室、电教室。宅院的最深处依山壁建有一座三层的后楼,一层为龙潭文创片区党总支活动室,上面两层为学员宿舍。

龙潭村驻村书记夏兴勇表示,龙潭党校建立后,党支部的活动更加频繁。在这样庄重又具历史感的环境中学习和开展工作,让每个党员心中多了一份神圣感和使命感。很多外地的党支部也慕名来参观,并在这里举办活动。

龙潭公益艺术教育中心、龙潭党校、龙潭音乐厅、龙潭美术馆……如今,龙潭村已经修缮和改造完成34栋传统民居,计划或者正在修缮中的有22栋。短短不到两年间,龙潭村就一改暮气沉沉的气氛,一盏盏灯亮起来,一扇扇门打开了,修补好的老宅重新矗立在溪水两岸。

铸魂迎新生

对于“新村民”来说,龙潭村不是隐世的终南山,而是他们创造美好生活和开拓事业的新起点。这些老宅院也不仅仅是居住空间,而是承担“新村民”工作、社交、学习、娱乐等活动的复合空间。

在林正碌带领工匠们对原有结构进行抢救性修复后,一些“新村民”也参与到建筑的设计中,并赋予老宅独特的气质和内涵。

在随喜书屋的主人曾伟看来,他的96号老宅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用很长时间来慢慢完善和品味的作品。

“改造工程中最重要的问题是怎样在保持原有结构的美感的同时满足新的人性化功能需求,这不是简单的取舍问题,而是如何综合协调的问题。在改造过程中,我尽可能地不改变老宅原有的结构布局,只在空间的开合上进行了调整。作为对外开放的书屋,我希望让访客尽可能看到古建筑的原有风貌。这处宅院本身就是一个不失真的历史阅读现场。”曾伟说。

随喜书屋小而精致,位于整个村落最美的水系中心。在它还是一片破败萧瑟时,曾伟一眼便选中了它。整座宅院有着文人内敛恬淡的气质,但又无比地开放包容——宅院近四分之三的空间对外开放。这里像书屋,又像一个私人的博物馆。前厅陈列着曾伟收藏的图书,后厅和天井两侧的厢房展示着他收藏的数百个老茶杯和器物。在宅院深处,还隐藏着画室、阅读区以及几间卧室。

曾伟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前厅里度过的。厅内悬挂的的斗拱木作大灯是他亲自设计的,目前在网上已经成为“网红灯”。厅堂的中间放着巨大的长桌,上面茶具齐全。两侧的书架上摆满他珍藏和售卖的书籍。书架的顶端摆着几块巨大的黑板,上边用朦胧的字迹写着他创作的几首诗歌。

其祥居位于村尾,建筑面积达1000多平方米。宅院主人王青是一位设计师,为给孩子提供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一家人从武汉搬到了龙潭村定居。其祥居和它的主人一样爽朗大气。一层的空间被全部打通,连通两个天井。两边的厢房一边是木工作坊,一边摆放着休闲桌椅。偌大的厅堂内设有读书角、学习课堂、创客空间。二层则是一家人居住和接待客人的空间。

当这些带着不同文化背景的“新村民”入住后,老宅在精神和文化上的重生其实才刚刚开始。而这种精神和文化是龙潭的历史文化赋予它的底蕴,是数百年来一辈辈老房主生活智慧的沉淀,是来到龙潭村定居的这些艺术家、作家、诗人、设计师、导演在其中生活、工作、思索、创造所赋予它的新的能量和意义。

随着时间的打磨和主人的规划,这些宅院逐渐散发出不同的气质:随喜书屋依水而居,低调沉静,散发超然的文人书卷气;静轩依山而建,将自然之趣引入室内,充满意趣;任性吧的门扉掩在深巷,神秘而随性;小梅桩摩登复古,散发着精致的小资气息;马上就要竣工的招振强导演的工作室则有着与众不同的民国风……难能可贵的是,它们都与自己的主人气场相合,气韵相通,气质相似。

“这座老宅是承载我人生黄金年代的重要场所,是精神力量的羽翼。在这样承载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空间里生活、成长、学习、沉思、创造,我很幸福。这里是龙潭给我的礼物。”曾伟说。

曾伟在宅院的天井中栽了几株高大的杜鹃树。看书累时,他常带着一丝期冀望着沐浴在天光中的杜鹃树,静待在某一日,这些枝丫带给他花开的惊喜。

老工匠的回归

“比起古宅的修复更为可贵的是老工匠的回归和古老技艺的传承。”林正碌说。这是他在这几年的古村修缮过程中最深刻的体会。

传统房屋在龙潭村复兴的前提便是老工匠的回归。伴随传统村落的凋零,掌握传统建筑营造技艺的老工匠们也度过了充满失落的30年。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屏南很多地方修建的房屋还是土木结构的。但进入90年代,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村庄,村里的老宅不是渐渐荒废,就是被翻盖成水泥房。许多传统工匠被迫转行。自那以后,他们的手艺无用武之地,也无传人。

几年前,文创兴村的号角响彻屏南的山山水水,这些早已转换身份的工匠们应声而聚。只是时光如梭,他们不再年轻。收起工具时,他们都正当壮年;而如今再拿起工具,一个个都已经进入人生的晚年。但刻在手上和脑中的手艺,随着飞扬的木屑和熟悉的工具很快便苏醒。

目前,在龙潭村仍有数十人的施工团队,继续进行着古宅的修缮。他们中有木匠、泥瓦匠、石匠。新加入的四十多岁的“年轻人”大多为小工。

今年已经有68岁的周师傅十几岁时便拜师学习木匠手艺,不管是制作梁架等大木活,还是制作家具等细木活他都精通。

“年轻时,我干一天才挣一元钱,现在一天能挣两百元,比很多年轻人还多。不管是村干部、林正碌老师,还是其他工友们,都叫我一声‘老师傅’。我心里高兴,老了,老了,这手艺没想到又有了用武之地,我每天是越干越有劲儿。”周师傅说。在过去的三十年,他一直以种果树和蔬菜为生,一年的收入只有两万元左右。如今,生活是大不一样了。

像周师傅这样在龙潭村工作的木匠有十几位,而在修缮高峰时一度达到五十多位。如果加上在屏南县其他村庄中进行古宅修复的老匠人,这个数字更高。

文创兴村让这些老工匠们重新找到了自身的价值。更可贵的是,他们把濒临失传的营造技艺又恢复了起来。

“学木工至少要三五年才能出师,年轻人不爱学,以后要怎么传下去?”对于传承,周师傅想想就发愁。这是很多传统手艺共同面临的严峻现实,屏南县亦如此。县政府已经有计划开展培训课程,期望市场需求的增多能吸引更多年轻人的加入。

不仅仅是老工匠队伍,在这几年的文创实践过程中,屏南县还锻炼出一支新型的水电工队伍。在古村修缮过程中,传统空间和现代居住需求的融合和撞击,给他们出了不少难题,但他们一一克服,并总结出一套宝贵的经验。这是屏南县在文创之路上积累下的又一笔珍贵财富。

新活法的新探索

“活”起来的龙潭,目前已经吸引了国内外100多位“新村民”定居,他们不仅融入这里,更将无限的热爱和激情挥洒在这里。

除了美术馆、音乐厅、博物馆等,每位“新村民”也都友善地把自己的一部分空间提供给来客共享。这里没有紧闭的门扉,没有审视的眼光,更没有强制的消费。岁月静好,你可以随意走入一家宅院,细细欣赏古建筑的美和每一个创意的角落。只要不逾越进入主人温馨提示的私人空间。

到了晚上,很多村庄早早沉睡,龙潭的夜才刚刚开始:临水的咖啡馆内,三五友人围坐,交流村里的新项目;小梅桩的客厅内,村里的四平戏老艺人正在导演的指导下排演话剧;村党校内,县领导正在和村干部一起召开会议;书屋内,一场关于宗教文化的讲座正在进行;村外,竹林音乐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龙潭村活了,也红了,其发展模式已经输出到周边的四坪村、三峰村、墘头村。未来,这里将建成一个新的“龙潭片区”。但终究古宅的数量是有限的,回归的老村民和想要留下来的新访客却越来越多。未来,龙潭片区如何容纳和接纳这些“老人”和“新人”,是开发更多的古村,还是在村外新建一片区域,还是设置更高的入村门槛?这些问题都等待着屏南县政府去探索。

今日的龙潭村依然是那样古朴恬静,每日带着静水流深般的沉稳和从容迎接日升月落。但她确实已经不同往昔,就像那些修缮好的老宅一样,新的活法在等待着她进一步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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