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考古:从历史中来向未来而去
2019-12-27杜金莹王沫
杜金莹 王沫
现有考古学资料表明,至少从旧石器时代中晚期(距今5万~1万年)开始,黑龙江区域就有人类活动的遗迹。在我们脚下这同一片土地上,中华民族远古人类的一支,在黑土地上留下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又最终被黑土所覆盖。
以物论史,透物见人。被黑土所覆盖的历史遗存,在一代代考古人的手中得以重见天日。考古成果让我们能够直接了解黑龙江古老文明的发展和其对人类的贡献,了解我们自身的发展及其与历史的关系,更有助于帮助我们认识家乡,去追寻黑龙江历史与文化的源头,去探寻黑龙江优秀精神产生的根源,去找寻中国历史文化版图中的黑龙江坐标。
肇始:渐次清晰的中华历史“龙江”板块
进入新石器时期后,黑龙江区域逐渐演变为渔猎民族活动的广袤舞台。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赵永军告诉《奋斗》,据历史文献记载,东北古老的三大族系及其后裔先后交错活动于黑龙江区域的山水之间,勾勒出了复杂壮丽的历史画卷。黑龙江考古学实践表明,黑龙江区域古代文化历史悠久,内涵丰富,是中华民族历史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黑龙江区域考古活动起步较早,在20世纪20年代之前就有考古活动出现。可以说,黑龙江是中国最早开展考古活动的区域之一。
1930年,刚刚结束在美国考古学和人类学研修的梁思永回到了国内。此时,在昂昂溪的荒郊野地里经常能发现石器、骨器和陶片的消息,引起了当时已进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工作的梁思永的注意。梁思永带着学有所用的迫切心情,和助手赶赴大兴安岭东麓的嫩江平原,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开始了对昂昂溪遗址的发掘,出土了大量石器、陶器和骨器。经考证研究,梁思永认定这是一种以细石器为代表的史前文化类型,并给这个自己回国后完成的第一个发掘对象起了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昂昂溪文化。
梁思永的研究成果使昂昂溪这个名字为世人所知,证明了早在新石器时期,就有远古先民在黑龙江区域进行渔猎活动,创造出了可与黄河文明并驾齐驱的北方渔猎文化。昂昂溪遗址也因此被称为“北方的半坡氏族村落”。
对昂昂溪史前遗存的调查与发掘,是我国学者首次在黑龙江进行科学考古发掘,同时也是首次对我国北方的细石器遗存进行科学发掘,成为黑龙江新石器考古工作的肇始,更是从一个侧面证实了黑龙江不仅不是毫无历史文化可言的“荒蛮之地”,反而是和伟大祖国的其它地区一样,具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
发展:敲开黑龙江的历史大门
据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统计,黑龙江省共有不可移动文物10700余处,其中古遗址6500余处、古墓葬340余处、古建筑址120余处、石刻30余处、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3400余处、其他类230余处。这些类型多样的物质文化遗存,是探索黑龙江历史发展脉络和文明进程演变的重要实物资料。
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刘晓东告诉《奋斗》,通过系统、严謹、细致的考古学手段,让这些丰富的历史遗存和文化逐渐还原发生在黑土地上的历史变迁,是黑龙江考古人的工作,也是责任和使命。
让文物“说话”,可不是件容易事,这其中凝结着几代考古人的付出和探索。
新中国成立后,黑龙江考古进入了全新的发展时期。1950年,东北文物保管委员会派李文信等,到依兰抢救清理倭肯哈达洞穴遗存,从而拉开了新中国黑龙江考古的序幕。1953年,黑龙江本土考古学者首次进行了田野考古工作,此后陆续派出考古工作人员接受系统专业学习,这些人也成为了新中国从事黑龙江省考古的第一代学者。在不断自我培养的同时,黑龙江省又陆续接收了全国部分高等院校历史、考古专业的本科毕业生,为加强黑龙江省考古队伍的建设积蓄力量。20世纪70年代开始,根据国家关于加强边疆考古的要求,黑龙江省考古工作者在我国边境地带开展了较多的调查和发掘工作。这一时期的考古主要以“摸清家底”为目标,开展的主要是以流域为中心的区域考古调查,弄清了一批遗存的性质和年代,饶河小南山遗址、密山新开流新石器时代遗址、东宁大城子遗址、绥滨中兴金代墓群、塔河十八站旧石器地点等都是这一时期的主要发现,初步奠定了黑龙江考古学研究的基础。
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考古工作者根据黑龙江省考古工作实际和研究现状,开始在大规模发掘的基础上进行系统而有计划的考古学研究,并开始着手建立起黑龙江的考古学文化谱系。
1977年,黑龙江省文物考古工作队、吉林大学考古专业联合发掘东宁团结遗址,并命名了“团结文化”。参与考古工作的我国著名考古学家、吉林大学考古学科创始人张忠培,在发掘工地和黑龙江省博物馆作了两次学术报告,介绍了关于考古学文化的区系类型理论,并应用这一理论具体分析了东北地区的考古材料。在当时看似平常的两次学术报告,对黑龙江考古工作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
据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原所长、省文博学会副理事长李陈奇回忆,自20世纪70年代初期开始,张忠培先生十余次来黑龙江省,主持了饶河小南山新石器时代遗址、东宁团结汉代遗址、肇源白金宝青铜时代遗址等发掘,识别确认出一批新的考古学文化,为建立黑龙江区域考古学文化时空框架体系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这一时期,黑龙江省考古工作以区系类型理论为指导,以考古层位学和类型学为基本方法,进行了典型遗存的发掘和典型资料的积累。
而与此同时,黑龙江省文物考古队伍体制机制建设的不断加强。1975年11月5日,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前身黑龙江省文物考古工作队成立,1985年12月28日改为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自此,黑龙江省有了一支承担文物的保护、调查、发掘和研究工作的专业队伍,为文物考古工作的发展提供坚实的保障。
渤海上京城考古发掘,堪称是我省历时最长、发掘成果最丰富的遗址,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至今已进行了四个阶段的发掘工作,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前三个阶段的基础上,从1998年至2007年,围绕上京城中轴线,特别是宫城中心区域开展第四阶段的发掘工作。渤海上京城在当时是东北亚屈指可数的大城市之一,横跨了自盛唐至五代的漫长时空,对渤海上京城的发掘,为研究渤海国的建筑规模、建筑形制技法乃至其反映的有关历史、文化提供了新资料,同时对中国古代都城和中国古代建筑的研究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
至20世纪末,黑龙江考古已基本构建了自新石器至早期铁器时代的黑龙江考古学文化的区系框架,并步入了科研与大型基建考古紧密结合的工作转变时期。作为边疆考古的黑龙江考古学,能够与中国考古学大抵同步完成考古学文化区系框架的建立,这是黑龙江几代从事考古事业学者们的骄傲,也是黑龙江人的骄傲。
叩问:考古并不仅仅关乎历史
考古学自诞生起,已有近200年历史。20世纪20年代,考古学从西方传入中国。从这一刻起,几代中国考古人都在思索,如何把国外考古学的技术、方法和理论与中国考古学的实际相结合,闯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考古学道路。
不起眼的泥瓦块和洛阳铲,一头连着对中华民族历史的好奇与求索,一头又牵起了建立文化大国、增强文化自信的重任。
作为几大古老文明中唯一没有中断历史的文明古国,中国正期待着在世界范围内的历史文化遗迹考古工作中,能有更多的中国声音、中国表达。
黑龙江考古是中国考古的组成部分,中国考古是世界考古的组成部分。了解了黑龙江的历史和文化,明确了黑龙江历史文化在全国所处的位置,是我们更好认识黑龙江区域文明,建立对本省区域文化的自信,并继承和发扬黑龙江优秀精神文化的重要手段。
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黑龙江考古工作在不断加强自身业务建设和学科建设的同时,加强了同国内、国际考古机构的合作交流。1998年至2008年,黑龙江考古工作者多次组队赴三峡库区和南水北调工程区,参加全国性的考古会战,不但锻炼了新一代黑龙江考古工作的科研队伍,也提升了黑龙江考古队伍的整体素质。2001年,黑龙江考古工作者走出国门,赴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与俄方学者共同完成考古发掘项目。此次发掘所获成果推进了黑龙江流域旧石器时代晚期向新石器时代早期过渡的学术研究,成为黑龙江考古学走向成熟与壮大的标志性事件。
在这一时期,黑龙江省启动了《七星河流域汉魏遗址群聚落考古计划》,这是一项以三江平原腹地的汉魏遗址为研究对象而展开的多学科结合、多单位协作的聚落考古尝试,也是一次由中国学者独立完成的设计性强、设计科学和操作规范的大规模的聚落考古实践。自1998年至2001年,通过数年的工作实施,发掘所获资料为人们科学认识七星河流域的文化面貌夯实了基础,为再现三江平原的汉魏文明打开了一扇窗户,具有深远的学术意义和社会价值。
随着文化遗产保护的理念越来越深入人心,大遗址保护工作逐渐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特别是一些近现代史迹的保护逐步纳入了文物考古部门的视线范围。为配合“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旧址”保护工程,自2008年以来,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七三一部队”遗址进行了全面考古勘探和发掘清理,为开展保护与展示等工程提供了准确而翔实的资料。
进入21世纪后,黑龙江考古由考古学文化谱系的建立时期进入对考古学文化的阐释研究时期。在强调文化自信的时代背景下,如何让考古学的发现与研究成果全面、系统地面向公众,让广大群众共享考古学所带来的文化盛宴,进而不断增强对黑龙江历史的了解、对黑龙江文化的自信,形成良好的学术与社会发展的互动,将是未来考古专业工作者共同追求的目标和理应承担的责任。
對待历史的态度,决定着未来的发展道路。我们研究历史,对黑龙江区域古代文化和文明进程进行科学探索,不但是要解释“何以黑龙江”这一问题,更是要站在历史与未来的交汇处,在回望历史中深入挖掘“黑龙江”之所以成为“黑龙江”的环境与文化底蕴,在展望未来中充分继承和发扬黑龙江区域先民留下的宝贵物质和精神财富,进而激发出黑龙江各族儿女认识黑龙江、热爱黑龙江、献身黑龙江的豪情壮志,在实现黑龙江全面振兴全方位振兴的当下,讲好龙江故事,增强文化自信,书写下振兴发展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