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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出土隋《扈志墓志》考释*

2019-12-27傅清音周晓薇

考古与文物 2019年5期
关键词:刺史墓志中华书局

傅清音 周晓薇

(1.西安碑林博物馆;2.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隋开皇十四年(594年)《扈志墓志》,出土于西安市长安区郭杜镇,2009年入藏大唐西市博物馆。据金石文献可知,与扈志墓志同年刊立的开皇十四年《扈志碑》尝于清道光年间在西安城南出土,今碑石已佚,有拓本存世。上海图书馆与朵云轩等皆有收藏[1]。清毛凤枝《关中石刻文字新编》载有此碑录文[2]。经与墓志比勘,其中重要史料信息略同,而碑文多详其历官年份。扈志起家为宇文泰内亲信,入为西魏文帝监御食,志文以助商代夏的伊尹誉之,此职虽微,但在宇文泰深布心腹于帝室的政治环境中颇具意味。扈志入周后曾在天官府任左宫伯,负责宫中禁卫,其为宇文政权信任毋庸置疑。其后,扈志又参与了周齐宜阳之争、鹿卢交之战,及击河阴城、破晋州、攻并州、平邺城等重要战役。因为在尉迟迥事件中站在了杨坚一方,故入隋后得以延续他的政治生命。扈志家族应主要活跃于陇西,其父扈敬应为宇文泰所亲任,如扈志这样的“亲信二代”往往从弱冠就追随宇文泰,为宇文政权尽心竭力,为周平东夏立下汗马功劳。因此,分析扈志本人从北魏末年历经东西魏及于周齐分裂直至隋代一统时期的政治生涯,对于了解宇文泰任用的关陇贵族在整个宇文政权发挥的重要作用,进而对于理解这一特殊历史阶段的用人政策、职能制度、政治发展等应有所裨益。

扈志墓志的志石高宽均59、厚10.5厘米,志盖盝顶,高58、宽60、厚10厘米。志石四侧与志盖四杀皆素面。志文31行,满行31字,正书,有方界格。盖题“大隋上开府扈君墓志”9字,3行,行3字,阳文篆书,有方界格。墓志图版与录文见载于《大唐西市博物馆藏墓志》与《陕西新出隋代墓志》[3]。为方便考释,谨将志文要点节略如下(图一):

隋故上开府郑商二州刺史城睪郡开国公扈使君墓志铭

公讳志,字须提,魏郡内黄人也。祖兴,赠安定太守。父敬,官至仪同三司、豳宁二州刺史。公渔獦文史,优柔兵略。不事章句之间,自合孙吴之道。初以勋贤之胄,为周大祖内亲信。为魏武挽郎,殿内将军,加荡寇之号。魏文帝时,入监御食[4],水火兼调,盐梅相济。自得易牙之术,不失伊相之和。周元年,授都督、左侍上士、帅都督,袭爵鹑阴县开国男,邑二百户。迁大都督、左宫伯都上士,加仪同三司、车骑大将军。亲朋改观,朝野荣之。从齐王宪袭宜阳,又于鹿卢交与贼对阵,督厉所部,一人当百。贼乃焚旗脱輹,我则后殿先鸣。转骠骑大将军,进位开府。又从击河阴城,初未浃辰,功踰三捷,赏帛一百段,授开府大将军。从破晋州,仍攻并部。贼帅高延宗覆巢余烬,将熖死灰,未及交绥,俄同徯组。加上开府,封修武县开国公,邑一千四百户。又从平邺,讨高湝于冀州。除郑州刺史,寻加雄俊中大夫,刺史如故。值尉迥构逆,寔系有徒。击柝争喧,举烽连燧。颍川轻薄,怀音变堇,百姓安堵,公有力焉。又破邢流水于康城,霜戈所指,绝其噍类。大隋受命,入为太子右宗卫率,进爵城睪郡公。出除商州刺史,方谓享兹三寿,正是三台。为舟楫于海内,作栋甍于王室。春秋六十六,以开皇十四年二月十九日,薨于京师。朝旨考其名行,谥曰容公,礼也。即以其年十一月十三日,安厝于大兴城西南一十五里。

图一 扈志墓志

一、籍贯及历官

志云其为“魏郡内黄人”,《魏书·地形志上》“魏尹”下小注曰:“故魏郡,汉高祖置,二汉属冀州,晋属司州,天兴中属相州。天平初改为尹。”魏尹领县有临漳,小注曰:“天平初分邺并内黄、斥丘、肥乡置。”[5]《魏书·灵征志下》:太祖天兴四年“八月,魏郡上言内黄县木连理”[6]。《隋书·地理志中》汲郡统县有“内黄”,小注曰:“旧废,开皇六年置。十六年分置繁阳县,大业初废入。”[7]可知,内黄县在魏属魏郡,在隋属汲郡,其地在当今河南安阳内黄县。

扈志及其祖扈兴、父扈敬,史传皆无载。据志载其祖扈兴赠安定太守,其父扈敬官至仪同三司、豳宁二州刺史。据《扈志碑》又知其“曾祖周,魏陇□太守”。扈敬为豳宁二州刺史,豳宁地区少数民族密集,西魏大统年间侨置了恒、燕、云、朔、蔚、显六州于豳州,安置原六镇军士及家属,这一地区的复杂性和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常为外族侵扰,属于西魏重点防护区域,扈敬任职于此,当为股肱之任。北周元年,扈志袭爵鹑阴县开国男,则扈敬或应卒于此前不久。鹑阴县在魏为泾州平凉郡治所,有平凉城[8]。据开皇二十年《杨钦墓志》,杨钦的夫人系扈敬的女儿,杨钦的父亲——金城、魏兴郡守杨叉亦为宇文泰重要将领。另外,《杨钦墓志》提到杨钦和扈氏的女儿嫁给了上柱国、观国公(下缺),按照年龄和勋爵,推测即田弘之孙、田仁恭之子。田弘是另一位西魏北周时期重要将领,西魏初年曾受封鹑阴县子。联姻结好或使得他们的子孙在改朝换代时做出相同的政治选择,扈志和杨钦、田仁恭在隋代北周时一致倾向隋文帝,扈志和杨钦在开皇元年都担任太子宗卫率。

志文虽称扈志乃以勋贤之胄,得为周大祖内亲信,凡能担任宇文泰内亲信任人,必有其过人之处,试举几例:据《周书·伊娄穆传》,伊娄穆弱冠为太祖内亲信,以机辩见知[9];同书《刘雄传》,刘雄少机辩,起家为太祖亲信,北周天和五年,周齐争宜阳,北周宇文宪令刘雄出使齐将斛律明月,刘雄辞义辩直,齐人忌惮[10];《周书·陆通附陆逞传》,陆逞少谨密,早有名誉,起家文帝内亲信,独兼文雅[11]。可见志文称扈志“风鉴俊朗,器宇非常”亦应非虚言。其后,扈志“为魏武挽郎,殿内将军,加荡寇之号”。“挽郎”,指引灵柩、唱挽歌的少年。史书关于挽郎的记载,如《宋书·礼志二》,云东晋成帝杜后死后,“有司又奏依旧选公卿以下六品子弟六十人为挽郎”[12]。“其后南北朝皆有设置,其中《魏书·崔辩传》记其子为世宗挽郎,然后授官冀州镇北府墨曹参军。由是可知,唐以前所置挽郎都是选高级官员子弟充任,事毕皆授官”[13]。志云扈志在西魏文帝时“入监御食”[14]。监理皇帝的饮食事务举足轻重,以北周世宗为例,其膳部下大夫为宇文护心腹李安,受命于食中进毒,世宗遂崩。而李安继续负责北周武帝的御食,武帝诛杀宇文护时处死李安,宇文宪不解,武帝才将李安毒杀世宗的实情相告,可见武帝早就了然于胸,却能隐忍不发。西魏一朝,实际掌权的是宇文泰,西魏文帝却能与之和平共处,亦与魏文帝自身的克制密不可分。宇文泰的亲信深布西魏文帝周遭,这些心腹的作用不容小觑。西魏废帝时,帝室和权臣之间的相对平衡因废帝的谋划而被打破,此时职典禁旅的宇文泰外甥尉迟纲[15]、女婿李辉[16]等对于废除元钦起了关键作用。直至西魏恭帝即位,宇文泰掌控帝室的策略不变,仍以尉迟纲为中领军,总领宿卫。扈志虽仅是领御食,应该也是宇文泰的安排,志文称其“自得易牙之术,不失伊相之和”,伊尹精于厨而助商替夏,扈志对宇文政权之忠心可见一斑。志云:“周元年,授都督、左侍上士、帅都督,袭爵鹑阴县开国男,邑二百户。迁大都督、左宫伯都上士,加仪同三司、车骑大将军。”据《通典》卷三九《职官二十一秩品四·后周官品》“正五命”天官有“司会、宗师、左宫伯、御正、御伯、主膳、太府、计部等中大夫”[17],则扈志入周后曾在天官府任左宫伯都上士。据《周书·于翼传》:“翼年十一,尚太祖女平原公主,大统十六年,领太祖帐下左右,禁中宿卫。六官建,除左宫伯。”[18]又据《周书·若干惠附若干凤传》,若干惠早年就翊戴太祖,其子若干凤在大统末娶太祖女,魏恭帝三年,除左宫伯[19]。据《隋书·礼仪志》:“后周警卫之制,置左右宫伯,掌侍卫之禁,各更直于内。”[20]左宫伯负责宫中禁卫,所任当亲信。扈志从太祖内亲信起家,其后任北魏孝武帝挽郎、为西魏文帝监膳,至受领宫禁,其为宇文政权信任毋庸置疑。

二、参与周齐宜阳等重要战役

志云“从齐王宪袭宜阳,又于鹿卢交与贼对阵,督厉所部,一人当百。贼乃焚旗脱輹,我则后殿先鸣。转骠骑大将军,进位开府”。“从齐王宪袭宜阳”,事载《周书·齐炀王宪传》:“天和三年,以宪为大司马,治小冢宰,雍州牧如故。四年,齐将独孤永业来寇,盗杀孔城防主能奔达,以城应之。诏宪与柱国李穆将兵出宜阳,筑崇德等五城,绝其粮道。齐将斛律明月率众四万,筑垒洛南。五年,宪涉洛邀之,明月遁走。宪追之,及于安业,屡战而还”[21]。《北史·周室诸王·齐炀王宪传》略同。然而据《北齐书·斛律光传》[22],北周天和五年,宇文宪追击斛律光于安业一事应发生在当年的两次鹿卢交战役之间,且《周书·齐炀王宪传》所谓“屡战而还”,实是周兵遭遇溃败,详见下述。“又于鹿卢交与贼对阵”,指齐炀王与斛律光在鹿卢交对阵,事载《北齐书·斛律光传》:天统三年十二月,“周遣将围洛阳,壅绝粮道。武平元年正月,诏光率步骑三万讨之。军次定陇,周将张掖公宇文桀、中州刺史梁士彦、开府司水大夫梁景兴等又屯鹿卢交道,光擐甲执锐,身先士卒,锋刃纔交,桀众大溃,斩首二千余级。直到宜阳,与周齐国公宇文宪、申国公㩉跋显敬相对十旬。光置筑统关、丰化二城,以通宜阳之路。军还,行次安邺,宪等众号五万,仍蹑军后。光纵骑击之,宪众大溃,虏其开府宇文英、都督越勤世良、韩延等,又斩首三百余级。宪仍令桀及其大将军中部公梁洛都与景兴、士彦等步骑三万于鹿卢交塞断要路。光与韩贵孙、呼延族、王显等合击,大破之,斩景兴,获马千匹。诏加右丞相,并州刺史。”[23]可见宇文宪与斛律光在安业一战,宇文宪军溃败,宇文英、越勤世良、韩延等被北齐俘虏。志文称“又屯鹿卢交”,此前的天和元年,周齐之间在鹿卢交发生过一次交战,据《周书·魏玄传》,天和元年,陕州总管尉迟纲遣玄率仪同宇文能、赵干等步骑五百于鹿卢交南,邀击东魏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永业败退[24]。据史书记叙,齐炀王宪在鹿卢交阻断斛律光之举被斛律光“大破之”,斩了开府司水大夫梁景兴,掳走马千匹。至于志文所云“贼乃焚旗脱輹,我则后殿先鸣”,或者并非完全虚饰,据前述《魏玄传》,魏玄曾于此时率兵抵御斛律光,且每战皆捷,则或这两次鹿卢交之战,周兵亦有克捷。“又从击河阴城”,据《周书·武帝纪下》,北周建德四年八月,武帝亲率六军入齐境进攻河阴大城,拔之,进攻子城,未克。九月,辛酉夜,班师。宇文宪与李穆、于翼等降拔的三十余城,皆弃而不守,留守王药城的韩正随后降齐[25]。据《资治通鉴·陈纪六》,河阴战役过程各有胜负,宇文宪拔武济;进围洛口,拔东、西二城,然却受到北齐永桥大都督傅伏和洛州刺史独孤永业的顽强抵抗,卒不能攻克。九月,北齐派高阿那肱自晋阳将兵拒周师,适逢北周武帝有疾,周军遂还[26]。依照史料记载,虽然跟随齐王宪和周武帝攻齐的这两次战役,周军并没有能占据优势,但是根据墓志和碑文,扈志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立奇功,颇受奖赏。

志云“从破晋州,仍攻并部”,事系北周建德五年十月,武帝总戎东伐,军围晋州。宇文宪攻拔洪洞、永安二城。北齐侯子钦降、晋州刺史崔景嵩叛,王轨应之,擒齐海昌王尉相贵。十一月,齐主自并州来援,武帝避之,宇文宪为后拒,引军度汾。齐主围晋州,昼夜攻战,宇文宪屯于涑水,为晋州声援[27]。实则周军攻下晋州,更图进取时受挫,据《资治通鉴·陈纪六》:“(太建八年)周齐王宪攻拔洪洞、永安二城,更图进取。齐人焚桥守险,军不得进,乃屯永安。使永昌公椿屯鸡栖原,伐柏为庵以立营。椿,广之弟也。癸酉,齐主分军万人向千里径,又分军出汾水关,自帅大军上鸡栖原。宇文盛遣人告急,齐王宪自救之。齐师退,盛追击,破之。俄而椿告齐师稍逼,宪复还救之。与齐对陈,至夜不战。会周主召宪还,宪引兵夜去。”[28]《周书·齐炀王宪传》于北周武帝避锋先还,宇文宪为后拒时周齐对抗的细节敷陈甚细:“齐主自率众来追,至于高梁桥。宪以精骑二千,阻水为阵。齐领军段畅直进至桥。宪隔水招畅与语……畅鞭马而去,宪即命旋军,而齐人遽追之,戈甲甚锐。宪与开府宇文忻各统精卒百骑为殿以拒之,斩其骁将贺兰豹子、山褥瓌等百余人,齐众乃退。宪渡汾而及高祖于玉壁。”[29]北周以梁士彦为晋州刺史,齐主急攻,其势甚危,梁士彦率将士顽强抵抗:“齐师遂围平阳,昼夜攻之。城中危急,楼堞皆尽,所存之城,寻仞而已。或短兵相接,或交马出入。外援不至,众皆震惧。梁士彦忼慨自若……于是勇烈齐奋,呼声动地,无不一当百。齐师少却,乃令妻妾、军民、妇女,昼夜修城,三日而就。”[30]期间宇文宪并非无所作为:“高祖又令宪率兵六万,还援晋州。宪遂进军,营于涑水。齐主攻围晋州,昼夜不息。间谍还者,或云已陷。宪乃遣柱国越王盛、大将军尉迟迥、开府宇文神举等轻骑一万夜至晋州。宪进军据蒙坑,为其后援,知城未陷,乃归涑川。”[31]十一月丁酉,北周武帝发京师,度河复与军合。诸军并进,齐军大溃,齐主遁走。丁巳,大军次并州。齐主留安德王延宗守并州,自走邺城。志文称“贼帅高延宗覆巢余烬,将熖死灰,未及交绥,俄同徯组”,事载《周书·武帝纪下》,建德五年十二月:“戊午,高延宗僭即伪位,改年德昌。己未,军次并州。庚申,延宗拥兵四万出城抗拒,帝率诸军合战,齐人退,帝乘胜逐北,率千余骑入东门,诏诸军绕城置阵。至夜,延宗率其众排阵而前,城中军却,人相蹂践,大为延宗所败,死伤略尽。齐人欲闭门,以阍下积尸,扉不得阖。帝从数骑,崎岖危险,仅得出门。至明,率诸军更战,大破之,擒延宗,并州平。”[32]从史书记叙可以看出,武帝“率诸军合战”,攻打延宗四万之众,并非如志所云“未及交绥”就将延宗逼入死路。实际情况是,白天,战役出现过“帝乘胜逐北,率千余骑入东门,诏诸军绕城置阵”的优势,至夜,又经历“城中军却,人相蹂践,大为延宗所败,死伤略尽”,“帝从数骑”,“仅得出门”的“崎岖危险”,直到第二天清晨,武帝方“率诸军更战,大破之”。志文以谀墓之词而曲隐了武帝在这场战事中所经历的曲折和不利实况。《资治通鉴·陈纪六》于延宗与周军夜战所述甚详:“安德王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干子、段畅拒城东,自帅众拒齐王宪于城北。延宗素肥,前如偃,后如伏,人常笑之。至是,奋大矟往来督战,劲捷若飞,所向无前。和阿干子、段畅以千骑奔周军。周主攻东门,际昏,遂入之,进焚佛寺。延宗、敬显自门入,夹击之。周师大乱,争门,相填压,塞路不得进。齐人从后斫刺,死者二千余人。周主左右略尽,自拔无路。承御上士张寿牵马首,贺拔伏恩以鞭拂其后,崎岖得出。齐人奋击,几中之。城东道阨曲,伏恩及降者皮子信导之,仅得免,时已四更。”[33]且称“齐人既捷”,而战役由齐胜周负逆转的原因,《资治通鉴》称因齐人醉卧不复能整,而原本意欲遁去,却被诸将劝还的北周武帝亦重整旗鼓还攻东门,延宗遂败。正因为这场战役的艰苦卓绝,参与其中的扈志方因功“加上开府,封修武县开国公,邑一千四百户”。

志云“又从平邺,讨高湝于冀州”,事见《周书·武帝纪下》,建德六年二月“高湝在冀州拥兵未下,遣上柱国、齐王宪与柱国、随公杨坚率军讨平之”[34]。《资治通鉴·陈纪七》记太建九年正月,甲午,周主入邺。己未,齐上皇入济州,是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二月,北齐广宁王孝珩与高湝会于信都共谋匡复。北周宇文宪至信都,高湝领军尉相愿投降,明日,宇文宪擒高湝及孝珩[35]。扈志跟从齐王宪在冀州平高湝之后,“除郑州刺史,寻加雄俊中大夫,刺史如故”。志云“值尉迥构逆,寔系有徒。击柝争喧,举烽连燧。颍川轻薄,怀音变堇,百姓安堵,公有力焉。又破邢流水于康城,霜戈所指,绝其噍类”。“尉迥构逆,寔系有徒。击柝争喧,举烽连燧。”事件起于北周大象二年五月壬子,以上柱国、勋国公韦孝宽代尉迟迥为相州总管,六月甲子,尉迟迥举兵不受代。于是以韦孝宽为行军元帅,率军讨之[36]。尉迟迥举兵,颇有应者,除其所管相、卫、黎、毛、洺、贝、赵、冀、瀛、沧等地之外,青州总管尉迟勤所统青、胶、光、莒诸州,荥州刺史邵公宇文冑、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东潼州刺史曹孝达,各据州以应迥[37]。扈志时为郑州刺史,据《隋书·地理志中》:“颍川郡旧置颍州,东魏改曰郑州,后周改曰许州。”[38]北周将郑州改为许州,乃在大定元年,据《太平寰宇记·河南道七》许州:“周大定元年改为许州,治长社焉。隋初不改,大业初州废,又为颍川郡。”[39]扈志所任郑州刺史当辖有颍川、许昌、阳翟三郡,故志文称“颍川轻薄,怀音变堇,百姓安堵,公有力焉”。尽管周边因为尉迟迥谋逆而干戈扰攘,但扈志不从迥叛且安抚得当。事见《隋书·元亨传》:“高祖为丞相,遇尉迟迥作乱,洛阳人梁康、邢流水等举兵应迥,旬日之间,众至万余。州治中王文舒潜与梁康相结,将图亨。亨阴知其谋,乃选关中兵,得二千人为左右,执文舒斩之,以兵袭击梁康、邢流水,皆破之。”[40]志载则与史传相合,据志可知扈志亦参与此次平叛。康城设县于北魏,属阳城郡,隋仁寿四年废阳城郡及康城县,以入河南郡阳城县[41]。入隋后,扈志历任“太子右宗卫率,进爵城睪郡公”,又于“开皇七年”(《扈志碑》)“出除商州刺史”。

三、葬地及其他

开皇十四年二月十九日,扈志薨于京师“弘政乡敬仁里”(《扈志碑》),春秋六十六。朝廷“考其名行,谥曰容公”,并于其年十一月十三日(《扈志碑》作“十二日”),安葬在大兴城西南一十五里“合郊乡修福里”(《扈志碑》)。弘政乡在隋无考,唐代有弘政乡,如神功二年(697年)《大周雍州长安县弘政乡游击将军王伏生铭》[42],则唐代弘政乡或沿隋代旧称。以大兴城坊里长安县属无名“敬”字、“仁”字者,而大兴县属有崇仁、宜仁、亲仁诸坊推之,姑附“弘政乡敬仁里”于大兴县下。位于大兴城西南的合郊乡修福里在隋代辖于长安县,而据大业六年(610年)《解方保志》“葬于京兆郡长安县福阳乡修福里之原”,唐武德元年(618年)《莫贵嫔墓志铭》“窆于长安县福阳乡”[43],唐建中元年(780年)《何邕墓志》“窆于长安县高阳原福阳乡修福里”,则隋开皇年间称“合郊乡”,大业年间称为“福阳乡”,唐代亦沿用“福阳乡”之名。墓志未记子嗣,据《扈志碑》知有“世子车骑将军、仪同三司世宗等”。

《扈志墓志》与《扈志碑》虽刊葬于同时,但比较其书法,则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位书家之手。《扈志碑》楷书整饬端方,近于开皇五年(585年)《赵芬碑》而更加峻利方严,又近于开皇二十年(600年)《孟显达碑》而略嫌局促内敛,然已不失为隋代长安新体楷法之一例典范。而《扈志墓志》楷法则稍逊于碑版,以其尚多遗留北碑笔法之遗响,又略显软散之故。

[1]上海书画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中国民间书法大系》中的《隋扈志碑》,即以朵云轩藏拓影印。然此本缺失首行题。中国嘉德二〇〇〇春季拍卖会拍品中的《扈志碑》册页,半开为五行九字裱本,首页首行可见首行题中的“城”字,右下角钤“东武王戟门氏审定金石文字”朱文方印一枚,可知此为清代学者诸城王锡棨藏本。

[2](清)毛凤枝编.关中石刻文字新编(第1卷),[M].台湾: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23-24.

[3]a.胡戟,荣新江.大唐西市博物馆藏墓志(上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34-35.b.刘文.陕西新出隋代墓志[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8:46.

[4]据《扈志碑》,当作“食”。

[5]魏收.魏书:地形志二上(第106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4:2456.

[6]魏收.魏书:灵征志八下(第112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4:2958.

[7]魏征.隋书:地理志中(第30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3:848.

[8]同[5]:2619.

[9]令狐德棻.周书:伊娄穆传(第29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499.

[10]令狐德棻.周书:刘雄传(第29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504.

[11]令狐德棻.周书:陆通附陆逞传(第32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559.

[12]沈约.宋书:礼志二(第15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4:406.

[13]黄正建.唐代的斋郎与挽郎[J],史学月刊.1989(1).

[14]“监御食”一职《魏书》未载,然《魏书》卷44《罗结传》载“子伊利,高宗时袭爵。除内行长,以沉密小心、恭勤不怠领御食、羽猎诸曹事”,确有管理“御食”一职。

[15]令狐德棻.周书:尉迟纲传(第20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340.

[16]令狐德棻.周书:李弼附李辉传(第15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241.

[17]杜佑著,长泽规矩也,尾崎康校订,韩升译订.通典(第2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372-373.

[18]令狐德棻.周书:于翼传(第30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523.

[19]令狐德棻.周书:若干惠附若干凤传(第17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282.

[20]魏征.隋书:礼仪志七(第12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3:281.

[21]令狐德棻.周书:齐炀王宪传(第12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188.

[22]李百药.北齐书:斛律光传(第17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2:224.

[23]同[22].

[24]令狐德棻.周书:魏玄传(第43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780.

[25]令狐德棻.周书:武帝纪下(第6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93.

[26]司马光.资治通鉴.陈纪六(第172卷)[M].北京:中华书局,1956:5346.

[27]同[25]:96.

[28]同[26]:5356.

[29]同[21]:192.

[30]同[26]:5356.

[31]同[21]:192.

[32]同[25]:98.

[33]同[26]:5370,5373.

[34]同[25]:101.

[35]司马光.资治通鉴.陈纪七(第173卷)[M].北京:中华书局,1956:5364.

[36]令狐德棻.周书:静帝纪(第8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131-132.

[37]令狐德棻.周书:尉迟迥传(第21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1:351.

[38]同[7]:838.

[39]乐史.太平寰宇记:河南道七(第7卷)[M].北京:中华书局,2007:125.

[40]魏征.隋书:元亨传(第54卷)[M].北京:中华书局,1973:1366.

[41]同[7]:835.

[42]周绍良,赵超.唐代墓志汇编(上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920.

[43]胡戟,荣新江.大唐西市博物馆藏墓志[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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