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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举子赴考生活研究综述

2019-12-27杨林颖

文化学刊 2019年9期
关键词:举子科举考试学界

杨林颖

科举制度自隋唐发端,在唐末五季遭到严重破坏,宋朝政府采取崇文抑武的治国策略,推崇文治,极其注重科举考试,意在通过重整科举考试制度,招拢士人进入统治阶层。赴考士子作为科举考试的直接参与者,是一个非常值得被关注的社会群体,他们从参加科举考试出发到考试结束前这一特定过程中的生活,即赴考生活。这一过程涉及宋代政治、经济、交通、文化等诸多层面,值得我们进行探究。随着学界对中国古代各阶层的日常生活史的重视,宋代举子已成为一个重要的关注点。笔者通过阅读相关文献,发现关于学界对举子及其科考生活的研究相对碎片化,尚未出现系统专著,且多散见于相关论著当中。因此,本文拟厘清学界对宋代举子赴考生活问题的研究现状,以期促进本议题的继续展开与深入研究。如有遗漏和不当之处,恭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对宋代举子赴考经费的研究

(一)政府和社会补助研究

对于举子来说,筹备赴考所需的费用是首要大事。各地举子奔赴北宋首都汴京或是南宋首都临安,这期间所需的交通、食宿、社交费用是一笔极大的开支,给举子造成了很大的经济负担。宋代大部分举子家境贫寒,因此他们的赴考费用来源引起了学界关注。最早对此问题进行探究的是杨联升,他早在20世纪后叶就在其《科举时代的赴考旅费问题》[1]一文中,对整个中国科举时代中读书人的赴考旅费问题作了梳理,认为政府和地方都会对举子赴考费用提供补助。关于宋代的情况,杨联升指出南宋政府设立的贡士庄和私人在地方设立的义庄,为士人赴考旅费提供了资助。但该文时间跨度大,且碍于篇幅限制,作者对于宋代举子赴考旅费问题没有进行详细论述。林岩在杨联升的启发下,对其成果进行了补充,专门针对宋代士人的赴考旅费的来源作了研究,指出宋代大多读书人并不富裕,赴举旅费对他们来说是一笔沉重的经济负担,因此,除贡士庄外,宋初的公券制度、地方政府举办的鹿鸣宴以及举子间自发成立的互助组织——义约都,为举子的赴考旅费筹集提供了帮助[2]。近年来,梁庚尧在其专著《宋代科举社会》[3]中也部分考证了宋政府与地方社会对考生的各方面资助。

20世纪后期至21世纪初,学界专门针对上述提到的宋代两大重要的助学组织——义庄与贡士庄进行了研究。义庄的问题较为复杂,它的出现有着深刻的时代与经济背景。邢铁[4]将义庄定义为由封建士大夫买田置办的以资助本族贫民为目的的私人赈恤组织,认为自宋代士大夫范仲淹首创范氏义庄起,为实际赴举的子弟提供经费资助和鼓励就是义庄规矩中的一条,之后出现的其他义庄多有延用。王善军[5]认为,这一条例为义庄族人的科举考试与仕宦之路起到了很大作用。相比义庄,宋代贡士庄具有明显的教育公益基金属性,旨在帮助解决本地贫困士人的赴京考试旅费问题[6]。

(二)举子自挣活动研究

上述成果都是将举子置于时代大背景下进行的考察,缺乏对举子自身挣取赴考费用的关注。近年来,随着研究视角的细化与下移,一些青年学者开始关注举子群体自身对旅费的筹集行为,指出在宋代经济发展和商业繁荣的氛围之下,大部分举子会选择经商以赚取赶考经费。王朝阳的博士学位论文《宋代士人经商研究》[7]研究了宋代举子在备考期间和赶考途中经商的概况,认为买书备考、赶考旅费等科举因素是导致举子贫困的重要原因,此种情况下,经商成为首要的脱贫方式,甚至成为贫困士人科举考试成功必不可少的条件。

经商虽然成效显著,获利极大,但对自命清高的读书人来说,他们对经商行为持有矛盾心理。靳国龙的《宋代举人群体经商探析》[8]就从社会史的角度分析了宋代举人经商概况和经商心态,认为宋代举子经济上的贫困势必导致其在社会关系网中较低的地位,而政府和社会层面的资助对贫困举子的帮助实属有限,为筹集巨额赶考旅费,他们不得不放下读书人的架子,转而经商以筹集旅费,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此外,屈斌在硕士学位论文《北宋士人游学活动》中[9]指出,除经商外,北宋游学士人还通过讲学、润笔、从事医卜行业,甚至盗窃等方式挣取旅费。孙继在博士学位论文《日常生活视野下的宋代举人群体研究》[10]中认为,家族、家庭的供给是举子赴考最主要的经济来源,除此之外,举人会通过经商、借贷等方式自筹。

二、对宋代举子赴考旅寓活动的研究

(一)举子赴考住宿研究

在京备考期间,一些举子选择租房备考。一些学者即以房屋租赁为视角,研究宋代科举与京师房屋租赁业的关系。李晓珏在《科举考试制度下的宋代房屋租赁业》[11]中将房屋租赁业置于科举考试这一大背景下,专门论述了应举士人在京师的租房概况,并对其租房原因、租房方式、地点和时间长短等作了细致分析,并指出士人在京师寄居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便于收集最新时政消息和学术前沿动态。梅波的硕士学位论文《宋代租房现象研究》[12]将应举考生视为租房群体之一,对其租房需求和状况作了考察。这两篇文章虽然着眼点不同,但它们均指出,宋代科举考试为旅馆业提供了稳定的客源,促进了房屋租赁业的繁荣;另外,足够的出租屋也为士人应举提供了便利条件,双方实现了互利共赢。

除了在京城租房居住外,在家中、学校、山林、寺院读书也是较好的选择。举子因个人情况和喜好选择备考地点,对住宿地点的选择呈现出了个性化和多元化的特点。左福生认为,士人寄读寺院是宋代文化教育中的独特风景,其《宋人寺院读书习尚的历史考察》[13]一文专门讨论宋人在寺院读书现象。他指出,宋代寺院多为幽静的读书静心理想之地,吸引着读书人栖身其间。就人数而言,应试型群体占大多数,寺院良好的物质条件和文化氛围对应举士人产生了积极作用,士人中举率较高,他们在入仕后也会回馈寺院,士僧关系间的良性互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宋代的政治生态环境。

(二)举子赴考旅寓意外研究

举子在赴考途中免不了遭遇意外,这对他们的考试也会产生种种影响。屈斌《北宋士人游学生活研究》[14]对北宋士人游学旅途中常见疾病与防治、治安问题与应对作了总结。他认为,士人行旅中可能会遇到的危险情况很多,如突发疾病和动物侵袭,盗贼、黑店、骗子甚至仆从的威胁,等等,而士人也会通过钻研医术、携带药品、结伴旅行或习武来应对。孙继《日常生活视野下的宋代举人群体研究》[15]一文也指出了宋代举人赴考途中遇到的风险,如交通意外、疾病、虎患、抢劫谋杀、淫祀谋杀等,其中举人途中患病的风险最高。作者还归纳出了举人旅途风险的特征:从空间上看,举人遇险的地点与赴举路线有关,主要集中于汴河、长江等交通要道;从时间上看,举人遇险事故与当时社会环境密切相关,相对集中于南宋徽宗、高宗二朝。

三、对宋代举子赴考社交活动的研究

举子是促进社会流动的主要力量,他们在赶考过程中,会与各阶层、各方面的群体交往沟通。关于他们的社交活动,学界的成果如下。

(一)举子与权势群体、知识群体交往研究

梁建国《北宋东京的士人拜谒——兼论门生关系的生成》[16]一文探讨了举子以科举及第为目的向士大夫和学者们的拜谒求学活动。他认为,科场之外的交游有助于举子及第,双方的交游互动还会产生文化传承关系,并对北宋政治生活产生深远影响。另有学者以秦观、吕蒙正等代表性人物为个案[17],分析了赴举士人的交游网络。以上研究均认为此阶段的士人交游对象广泛、多元,主要有官员士大夫、同窗同乡、财富群体以及方外人士等。而且,这些交游网络的构建,与当时政局变化和学派形成有密切联系。

(二)举子与女性群体交往研究

史籍记载,举子在赶考途中常常会遇到精魅和妓女,不少举子(包括已婚或订婚士人在内)与其产生了露水之缘,严重影响了自身发展及其家庭稳定。这一问题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贾志扬指出,在科举生活中,结婚或订婚的士人,他们的流动生活方式也往往使他们与妻子和家庭分离,这种时候他们最易受诱惑,从而产生士人的行为放荡问题[18]。的确,举子因赴考长期流动在外,使得他们的感情和婚姻状况呈现出一定的复杂性。鉴于此,铁爱花等学者对举子赴考期间与女性的交往作了研究,其考察对象将真实与虚拟的女性都包括在内。在和精魅交往方面,铁爱花、曾维刚的《旅者与精魅,宋人行旅中情色精魅故事论析——以〈夷坚志〉为中心的探讨》[19]一文,以《夷坚志》中包括赶考举子在内的行旅之人遭遇的情色精魅故事为材料,通过归纳分析遭逢情色精魅的旅者类型、情色精魅的原形与化形,总结出精魅会给旅者自身及其家庭带来危害,影响旅途或旅宿空间秩序的安定。在和妓女交往方面,铁爱花《宋人行旅中情色诈骗问题探析》[20]一文讨论了宋代赴举士子在行旅中遭遇到的情色诈骗现象,指出了士人与妓女交往的危害,一些士人在诱惑面前轻则损失钱物,重则耽误科举考试,严重影响前途。

可见,学界已将女性与士人科举联系起来,逐渐注重两性关系在宋代士人科举生活中的影响。表明在科举研究视野中,将不再只单有男性的身影,女性的形象也逐渐清晰、浓重起来,印证了宋代科举的全民性。

四、对宋代举子科举信仰的研究

(一)举子科举信仰形成原因研究

在科举考试的巨大压力之下,赴举士子面对未知的结果,计无所出,便通过种种迷信活动向神灵寻求答案。关于士人产生此种心态和行为的原因,学界已进行了讨论。廖咸惠认为,宋代社会民间信仰这一重要土壤催生了举子的科举信仰行为,她主张将宋代科举制度与民间宗教发展结合起来去了解这一议题。其《祈求神启——宋代科举考生的崇拜行为与民间信仰》[21]将应举考生的科举崇拜置于民间信仰发展的大背景下,更深刻细致地探讨了考生科举崇拜行为。关于产生原有的,她认为,除了科举考试带来的竞争压力,宋代士人的既有神灵信仰对举子科举崇拜的形成也具有重要作用。她还指出,考生的崇拜行为,促进着民间宗教的发展,民间宗教的存在,又满足了考生的精神需求,两者之间存在着互补与互动关系。

欧阳秀敏《宋代占卜风气中的士人行为与心态研究》[22]认为,导致应举士人产生迷信心态和行为的根本原因是宋代科举制度。正是因为科举考试的难度之大和竞争的激烈,士人们陷入期待与焦虑的循环之中,所以他们只能参与各式占卜活动来疏解压力。祝尚书对此持不同观点,他指出,宋人将这种信奉“神”和“命”决定一切的心态归纳为“科名前定”,认为“科名前定论”为科举制度和宋代统治者自身涂上了神圣色彩,一定程度上能够化解社会矛盾[23],暗示了当时宋政府对“科名前定论”的存在持默许和支持态度,因此士人在此观念的潜移默化下十分信奉神灵力量,故通过乞神、求巫、乞“先师”等预测未来。

(二)举子的科举迷信活动研究

在宿命心态的驱使下,举子们怀着种种科举信仰参与了乞神占卜活动,学界对其具体活动内容作了梳理。郭友亮《宋代文人士大夫占卜活动探析》[24]、谢玲玉《从〈夷坚志〉看宋代城隍信仰》[25]、张晓雪《科举时代的造神——魁星崇拜研究》[26]、刘祥光《宋代日常生活中的卜算与鬼怪》[27]分别讨论了宋代士人以及举子的占卜活动、城隍信仰、魁星崇拜等。

(三)举子与科举梦兆故事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学界对科举梦文化的关注逐渐加强。陈振祯《中国科举谶兆文化研究》将“科举梦兆”视为中国科举谶兆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文中提到:“梦兆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完整地交代故事的前因后果,这类故事往往与宿命论或因果报应思想有关,因而特别具有教育意义。”[28]指出了科举梦兆文化故事的特色与重要性。

在宋代科举梦兆相关的文献领域中,《夷坚志》记载的科举梦兆材料数量最多,因此它成为了研究科举梦文化的主要底本。学界对其中的科举涉梦故事大多进行了梳理与分类,如周榆华《〈夷坚志〉诸梦中的庶民士子心理探析》[29]、邵贤敏《〈夷坚志〉梦幻故事的文化解读》[30]《〈夷坚志〉科举仕途梦兆主题口传故事初探》[31]、罗青青《〈夷坚志〉——涉梦故事研究》[32]等,成果较为丰富。

上述研究大多从文学研究的角度出发,侧重对《夷坚志》中所载科举涉梦故事书写及其本身含义的阐释,缺乏对此类故事产生的社会背景、呈现的时代特征和造成影响的深入分析。黄宇兰、赵瑶丹在《论宋代的科举梦兆——以〈夷坚志〉为中心》一文中,站在史学的角度,除对宋人科举梦兆故事进行分类与解析外,深入剖析解读了科举涉梦故事的产生原因、特点和影响,指出科举梦故事的出现,还是源于宋人对科举的重视与科举文化的兴盛[33]。这些新文献弥补了以往研究的不足。

(四)科举信仰影响研究

关于科举信仰对举子及当时社会造成的影响,学界有不同观点。一些学者认为,科举信仰给应举士子和社会带来了积极影响。例如:贾志扬认为,士人的科举信仰活动等同于另一种科举仪式,这种仪式感使士人在鬼神世界里也能受到约束[34];梁庚尧认为,对考生来说,科举迷信行为具有抒解紧张情绪、安抚挫折心理的作用。对社会大众来说,科举文化具有教化作用,其中蕴含的因果报应观念促使宋人重视行善积德,以帮助相关人员科举及第[35]。

一些学者认为,科举信仰带来的消极影响大于积极影响。例如:杨洪涛指出,宋代士人因科举产生的迷信鬼神行为会导致其人格扭曲,具有消极影响[36];何忠礼认为,科举迷信对士人在科举考试中确实起到了增强或破坏自信心的作用,考生一旦过度依赖科举迷信,反而徒增思想负担,对科考不利[37];董春林认为,赴举士子的祈梦行为这是一种社会陋态,不宜过多提倡[38]。

五、以往研究的不足与展望

综上所述,学界关于宋代举子赶考生活的研究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相关文章逐年增多,内容丰富,涉及了举子的科考经费、食宿、交游、信仰等诸多方面,特别是在举子的科举信仰方面,成果最为丰富。在研究方法上,不少学者开始结合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等相关理论方法,拓宽了研究视野和思路。笔者通过梳理前人成果,认为在日常生活史研究更加细化的今天,关于宋代举子赴考生活问题,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展开讨论。

首先,关于宋代举子赴考的经济生活,学界主要侧重于讨论其赴考经费的来源与筹集,虽然关注点已由政府与社会层面转向了士人自身,但忽略了举子在赴考阶段的消费情况,在举子的消费内容和消费倾向问题上还存有研究空间。其次,举子在赴考期间如何与亲友保持联系,其家庭关系特别是已婚举子的夫妻关系在赴考前后是否发生改变,都是值得探讨的问题。最后,学界对宋代举子赴考生活的研究缺少对时代特征的总结提炼,原因在于没有对此议题与其他科举时代进行比较研究。总之,关于宋代举子赴考生活问题,学界已经取得了显著成就,但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有待进一步探讨。在以后的研究中,需强化问题意识,挖掘细节,并在前人研究基础上提出新问题,从而推进学界在对宋代举子赴考生活相关问题的研究中取得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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