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盘他”及其文化内涵

李 菊

一、“盘他”及语言

(一)“盘他”的来源

“盘他”一词来源于相声《文玩》，孟鹤堂打趣儿地调侃周九良父亲，讲一个人盘文玩上了瘾，以至于看见什么都想盘。比如，家里有一人多高的根雕，雕的是龙的形状，那龙鳞片片片分明，这个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便随口说句“干巴巴的，麻麻赖赖的，一点都不圆润，盘他！”随后，“盘他”被抖音的一个视频带火。随之而来的，各大媒体、网页、视频软件、微信朋友圈中都可看到它的影子，一时间大家被“盘他”和“不圆润”洗脑了。火了之后，经常有人在评论区评论：“甭管什么东西，盘他！”“盘他就完了！”也有的网友说：“万物皆可盘”，于是有了盘刺猬、盘火龙果、盘小猫等搞笑视频，只要能在手上拿捏的东西都要盘一盘，而且一些无厘头的梗，更是要拿来盘一盘。由此可以看出，“盘他”的受众极为广泛，在任何场合、任何情绪下，任何人和事都可使用，这使得它能够在众多流行语中脱颖而出。

(二)“盘他”的意义

1.盘文化

盘他，起初来源于盘文化，也可以说是一种冷门的艺术文化。盘，是简化字，一般以“皿”为底代表承水的工具，也指动词“盘算，盘绕”等。“盘”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为：“承盘也。从木般声。鎜，古文从金。盘，籀文从皿。”在《说文解字注》中解释为：“承盘者、承水器也。……古之盥手者。以匜沃水。以盘承之。故曰承盘。……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正谓刻戒于盥手之承盘。故云日日新也。古者晨必洒手。日日皆然。”所以“盘”用在这个动作上，指人与器物之间不断交流而达到日日新的状态。在《汉语大字典》中也有“娱乐，欢乐”之意。因此，“盘”在这里是不断摩挲器物的动作，以水平圆环形式运动，而不是一种盛东西的工具。

文玩界的“盘文化”即是指通过人手反复摩擦捏压文玩的外部让其包浆或者转色，使其更加光滑更有价值的一种玩法，可以说是文玩爱好者希望自己喜爱的文玩能够更加光滑，在手中摩挲也有近距离碰触之意。因此，“盘”本是频繁活动于文玩界或是文玩爱好者中间的术语，“盘文化”是一种小众的特殊文化。

2.“盘他”的流行意义及语言

“盘”作为表示摩挲动作的用法很少被字典收录，但在很多方言和行话中却很常见，偶尔也会在一些地区的长辈口中听到，如小时候看见家里养的金鱼出于好奇心玩它，长辈便说“不要盘它，越盘越容易死”，其中有“玩弄，玩乐”之意。

随着“盘他”的流行，在不同语境中逐渐演化成区分明显的两种意义。第一种是表示喜爱义，指对喜爱的人和事物只想捧在手心里，有“抚摸”之义。如演员袁弘在赞扬郭京飞演技好所发的微博中也提到“连萨摩耶都想盘他”等。看见可爱的小猫、爱吃的零食、好看的衣服、急切想要得到的人和事，网友们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盘他”；第二种是表示讨厌义，看见不顺心的人和事就想摆平、消灭，意义和“怼他”类似，如“国足今晚要对战泰国队，给我盘他！”

二、“盘他”的衍生机制

(一)旧词新意

于根元在《应用语言学概论》中说道“动态是语言的本质”[1]，语言是不断变化出新的，我们要用动态的眼光看待语言才能促进语言的交际和发展。“旧词新意”是语言发展的一个主要途径，社会在发展，代表着新事物，新现象甚至是新观念的语言也会出现。

从“盘文化”到“盘他”，词义和结构发生了变化。起先，大家熟悉的应是“盘核桃”这个词，即“盘+宾语”的结构形式，如“盘石头”，后来成为“盘+形容词+他”的一种简化形式，即盘圆他，盘平他的一种简化语，直接用“他”代替“宾语”来代表各种人和事，从中也看出语言在朝着简化的方向发展。从词义角度看，“盘他”不仅仅代表一个动作，而是表达对某种事物的喜欢，只想把他捧在手心里反复揉捏。此外，“盘他”可以延伸为“杠他”“弄他”“怼他”之意，指看到某人某事不爽直接开怼和玩弄的意思，后者是从无到有之意。以至于最后什么语境中大家都可以说“盘他”，给说话者一种很有气势的感觉。“盘他”被引用到相声中，本身就带有一种娱乐倾向，受众更加广泛，可以说在年轻人中火了一把。

(二)隐喻机制

语言是社会的产物，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说过：“语言是一种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2]，即能够表达说话人的认知、态度和情感经历。网络新词作为一种近乎全民性的娱乐词汇，与大众的生活息息相关。在新事物不断产生的情况下，大众对新事物的认识也会无意识地发生变化和转移。从隐喻角度看网络新词，现代语言学认为，隐喻是一种认知方式。“根据Lakoff的概念隐喻理论，隐喻是一种以抽象的意象图式为基础的映射，从人们所熟悉的、易于理解的源域映射到人们不太熟悉、相对较难理解的目标域。”[3]由此可见，“盘他”意义演变的过程也是人们认知变化的过程，这种由原本是出于文玩爱好才反复摩挲使其更加圆润光泽的动作演化到大众口中的“无论喜欢还是讨厌，万物皆可盘”，即成为了一种语言工具。其流行在很大方面是网络大众内心的映射。在社会的重压下，我们往往力不从心，如“我，被生活盘了”。“盘他”不仅“盘”的是手中之物，更是一种控制欲的表现，万物都想摆平，什么事看着不顺眼、得不到就要盘一盘。在幽默风趣的视频、评论、文章中，亦是一种讽刺，是人们内心的释放。

同时，这一从文玩领域流行起来的词，本身就带有一种陌生感，但不经意间出现在相声这一公众认可的娱乐媒的台词中便可使其流行起来，也可以看出其朝着便于人们理解的方向，即大众化、娱乐化方向发展，这一趋势也是近年来网络新词共同的发展趋向。

三、“盘他”与文化

网络新词“盘他”和其他新词一样，属于娱乐大众的“草根”词汇，其产生和流行不仅是社会媒体信息蓬勃发展的结果，也是人们处于社会生活、生产过程中产生了心理变化的结果，在这其中映射了全民的社会娱乐文化和精神文化。

(一)社会娱乐文化

“盘他”，一个相声演员无意间出口的词能够在各大社交网络媒体火速传播，有赖于当今社会网络的蓬勃发展。如今已不再是信息禁锢化的时代，而是消费与快时尚、娱乐与文化大狂欢的张扬时代，新事物的产生会促进社会的发展。语言作为人们生活和生产必不可少的媒介，新词新语的产生必然会对社会的发展有着重大影响，所以，“盘他”作为一种受众极为广泛的词汇，必然会流行于网络和人们的生活中。从“盘他”的词义由原本表示喜爱引申为褒贬两用义也体现了一种娱乐文化的态势——娱乐已面向大众。

国民的跟风心理也推动了新词的传播和发展。新词的遍布如水花一样从中心向外散开，小众传播，大众效仿，不仅仅是一个视频带动年轻人拍各种“盘他”的视频，嘟拉舞、买了否冷等相关小视频也是如此。可以说这种跟风心理、跟风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生活交际的娱乐性，但盲目跟风，什么事都使用“盘他”，也会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事态的严肃性。正是如此，网络新词也注定不会成为一种全民的基本词汇，只能是随着社会发展而不断更新换代的一般词汇。和Duang、犀利哥、好嗨呦等词一样昙花一现，短时间内娱乐大众，激发大众消费和点击量，随着新词新语的产生，这些词会逐渐退出大众的视野，这恰恰激发了新词新语的创造活力，新词将永不消失，而会引领社会新风尚。

(二)精神文化

弗洛伊德将人格结构分成了“本我、自我和超我三个层次，”[4]即人类有追求自由快乐的本能欲望，受到的外界压力越大，就越想寻求释放。阿诺德在《友谊的花环》中写道：“自由……是一匹良驹，但是必须得有驰骋之地。”如今，网络媒体成为人们在高速发展的压力社会下良好的娱乐媒介，网络新词的产生更使得大众有一种直接参与感，他们可以随意发表言论，也可以随意发小视频，其中总会包含着最近的新词新语，娱乐自己，娱乐他人，从而获得精神上的放松和娱乐。

寻求精神压力的释放才是自由快乐的本源，这是一种全民性的精神文化诉求。“盘他”之所以流行，不仅在于它的娱乐属性，也在于它有着同“怼他，捧他，赞他”等词类似的意义，并且作为一种语言工具，可以使得大众有一种成就感、释放感和获得感，这也是它不同于其他网络新词的地方所在。

四、小结

这是一个文化狂欢的时代，信息呈现出爆炸态势，努力挖掘抓人眼球的信息点导致网络流行语如雨后春笋般出新，“盘他”因其新奇的意义火遍了网络，这象征着时代的进步和文化潮流的革新，作为语言工具也达到了人们寻求释放、娱乐的效果。“盘他”作为庞大新词新语家族的一员，有着属于新词新语的共同属性，自身也带有着独特的文化内涵。人们在使用新词新语的时候往往很少会追根溯源求其根本，只注重其解压使用效果。实际上，“语言与文化密不可分，语言促进文化的交流和进步，文化也反过来影响语言的变化与发展”[5]，探寻语言背后的文化本质才是我们更好地使用语言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