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中的学习观及其现实意义

2019-12-27朱红莉

文化学刊 2019年6期

朱红莉

《颜氏家训》被认为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内容丰富、系统完整的家训专著，为南北朝时期北齐学者颜之推所著，共七卷二十篇。颜之推在自己坎坷的人生经历中，认识到修养德性与学习知识技能即“进德修业”的重要性，因此，《颜氏家训》中，颜之推特别注重教导子弟慕贤勉学、读书致用，形成了比较系统的学习观。《颜氏家训》中的学习观主要体现于《勉学》篇，但并不局限于《勉学》篇，而是在《颜氏家训》的多个篇章中都有所体现。《颜氏家训》中的学习观主要包括学习价值观、终身学习观、学习内容观、学习方法观等内容，系统回答了为什么学、学什么和怎么学的问题，阐明了学习的目的和价值、学习的具体内容以及学习的方法与途径等。其中的一些思想观点迄今来看，仍具有现实借鉴意义，值得进一步研究探讨。

一、《颜氏家训》中的学习价值观

学习价值观回答的是“为什么学”的问题，主要是阐明学习的目的和价值。《勉学》篇开篇明义地指出：“自古明王圣帝，犹须勤学，况凡庶乎！”指明无论是贤明君主还是普通百姓，都需读书学习。

读书学问的目的是什么呢？《勉学》篇指出：“夫所以读书学问，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读书钻研学问的本来目的，是启发智力，开阔视野，以利于自己的品行。《勉学》篇说：“夫学者犹种树也，春玩其华，秋登其实；讲论文章，春华也，修身利行，秋实也。”《勉学》篇中，颜之推通过“齐孝昭帝侍娄太后疾”的例子来说明学习对于修身利行的重要性，孝昭帝天性至孝，却不识忌讳，“良由无学所为”，都是由于没有学问造成的。“孝为百行之首，犹须学以修饰之，况余事乎！”学习是为了使人增长知识，明白通达。《勉学》篇说：“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所以学者，欲其多知明达耳。”又说：“夫读书之人，自羲、农已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几事，生民之成败好恶，固不足论，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隐也。”[1]喜欢读书的人，见多识广，天地万物之理、鬼神之事都能通晓。颜之推告诫其子弟如不读书、不师古，“犹蒙被而卧耳”，就像蒙着被子睡大觉，什么也不知道。

退而言之，读书还是一谋生手段。颜之推生逢乱世，他用自己的见闻来诫勉子弟读书。《勉学》篇说：“自荒乱以来，诸见俘虏，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勉学》篇指出：“夫明六经之旨，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得以自资。”通过读书，掌握一门学问，可以靠它自谋生路。“伎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也”“若能常保数百卷书，千载终不为小人也”。在此，颜之推主要是阐述学习的生存论意义。颜之推作为熟读儒学经史的士大夫，仍是把入仕为官、建立功业作为读书治学的重要追求。在《勉学》篇中，他引用了孔子的话，即“学也，禄在其中矣”，主张要学以致用，“今勤无益之事，恐非业也。”在无益的事上下功夫，没有必要。光阴似水，应当“博览机要，以济功业”。

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颜之推关于读书问学的价值追求是有层次的，最低层次的追求即生存，读书“犹为一艺”，乱世中可以自资；高一层次的追求即“学而优则仕”，学习是为了“以济功业”。这两种层次的追求不乏功利实用的目的。读书学习最高的追求是为了“增益德行，敦厉风俗”，这个层次的追求已经到了道德层面，学习不仅是为了一己的目的，还是为了移风易俗、改善社会。当代青年身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时期，应当努力学习，提高本领，把个人价值的实现和国家民族的需要结合起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广大青年要坚定理想信念，志存高远，脚踏实地，勇做时代的弄潮儿，在实现中国梦的生动实践中放飞青春梦想，在为人民利益的不懈奋斗中书写人生华章！”[2]

二、《颜氏家训》中的终身学习观

终身学习观是建立在探讨学习时机问题的基础上形成的。颜之推认为学习的最好时机是“小幼”时期，《勉学》篇指出，“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认为学习应当抓住时机，不能错失了“小幼”这个读书学习的良机。颜之推是推崇早教甚至胎教的。《教子》篇指出：“古者圣王，有‘胎教’之法，怀子三月，出居别宫，目不邪视，耳不妄听，音声滋味，以礼节之。书之玉版，藏诸金匮。生子咳提，师保固明，孝仁礼义，导习之矣。凡庶纵不能尔，当及婴稚识人颜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诲，使为则为，使止则止，比及数岁，可省笞罚。”在婴儿刚刚懂得看人脸色、辨别人的喜怒时就开始教育他，长到几岁的时候，就可少受责罚。

然而，人生总会有曲折坎坷，如果年幼时因生活际遇不幸而没有读书向学的机会，即使到了青壮年甚至晚年，也应该抓紧时间学习，切不可“婚冠未学，便称迟暮，因循面墙”，切不可一直拖延、自我放弃。《勉学》篇指出：“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认为无论老幼，学习都是很有意义的。幼时好学，就如旭日初生的光芒，会照亮前行的道路；人至老年，如能够继续坚持学习，就像手持火烛在暗夜里走路，会更加清楚明白，而不读书学习者，就好比人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勉学》篇中颜之推通过“荀卿五十，始来游学，犹为硕儒”“公孙弘四十余，方读《春秋》，以此遂登丞相”以及朱云、黄浦谧的例子来说明“早迷而晚寤”几个例子来说明年龄较大仍然可以成就学问，成就功业。颜之推推崇魏武、袁遗，“老而弥笃，少学而至老不倦也”，认为他们二人少年时就好学，一直坚持到老年，精神可嘉，是后辈学习的榜样。

由此可见，颜之推虽重视早期学习，认为学习的良机在少年时代，但是人一生都不可放弃学习。《论语·里仁》记载：“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颜之推和孔子一样是提倡终身学习的。当今时代，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新情况、新问题不断涌现，加快知识更新、加强实践锻炼，努力跟上时代的节拍，是每个人都要面临的挑战。因此，当代青年需要树立终身学习的理念，努力学习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提高自身的思想道德水平，努力增强适应社会发展变化的实践能力，提高本领，这样才能够在激烈的竞争中赢得优势、赢得未来。

三、《颜氏家训》中的学习内容观

学习内容观回答和解决的是“学什么”的问题。

首先，颜之推认为要学儒家经典，《勉学》篇中指出：“士大夫子弟，数岁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传》，少者不失《诗》《论》。”士大夫子弟，几岁开始，就开始学习经典，及至成人，需“明《六经》之旨，涉百家之书”。儒家思想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主流价值思想，因此传统家训都渗透着儒家价值思想，而在当代中国，其主流思想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因此，当代青年应学习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学习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并用新思想武装头脑、指导行动。

其次，颜之推认为应该学习一些应世经务的真本领。《涉务》篇中指出：“士君子之处世，贵能益于物耳。不徒高谈虚论，左琴右书，以费人君禄位也。”颜之推指出，士君子不能做空谈诗书的“文学之士”，而应多学习一些应世经务的真本领，要学以致用。颜之推提出人应当努力做好本职工作，而不能“饱食醉酒，忽忽无事”。在《勉学》篇中他提倡“人生在世，会当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则讨论货贿，工巧则致精器用，伎艺则沈思法术，武夫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农民盘算耕种庄稼，商人谈论买卖货物，工匠致力于制造精巧的器物，手艺人钻研技艺，武士练习骑马射箭，文人议论经史。在《涉务》篇中颜之推提出了“国之用材”的六个方面：朝廷之臣、文史之臣、军旅之臣、藩屏之臣、使命之臣、兴造之臣。认为居官任职，应尽职尽责，“但当皆晓指趣，能守一职，便无愧耳”。知晓工作宗旨，能够忠于职守，做个对国家、对社会的有用之人，也就问心无愧了。

再次，还可学习一些书法、绘画、射箭、算术、医学、琴瑟等。颜之推认为这些技艺属于“杂艺”，可兼习却不必要专精，可用作生活之调剂，不应成为供人享用、为己谋生的手段。《杂艺》篇指出，书法“此艺不须过精。夫巧者劳而智者忧，常为人所役使，更觉为累”。又说：“算术亦是六艺要事。自古儒士论天道。定律历者，智学通之。然可以兼明，不可以专业。”音乐、琴瑟可以愉悦身心，“唯不可令有称誉，见役勋贵，处之下坐，以取残杯冷炙之辱”。颜之推在《杂艺》篇中的观点有其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到了南宋时期袁采的《袁氏世范》中，其择业观就有了进步，袁采提出：“巫医僧道、农圃商贾伎术，凡可以养生而不至于辱先者皆可为也。”在当代社会，职业有分工之别，没有贵贱之分，无论哪个方面专精，都可成为专业人才，但颜之推所提倡的一专多博的思想对当代青年的学习成长还是有借鉴意义的。

四、《颜氏家训》中的学习方法观

学习方法观回答的是“怎么学”的问题，解决的是学习的方法和途径问题。

首先，怎么学？颜之推认为，学问要专精，不要什么都是“略得梗概，皆不通熟”。在《省事》篇中，颜之推引用古人的话“多为少善，不如执一；鼹鼠五能，不成伎术”来表明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应当专心于一种技艺的学习，并达到精通的程度。可见，颜之推所主张的钻研学问和技艺，不是泛泛而谈、略知梗概，这对当代青年如何读书治学也是有借鉴意义的。2014年5月4日，习近平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也提醒告诫广大青年：为学创业应当迈稳步子、夯实根基、久久为功；切忌心浮气躁，朝三暮四，学一门丢一门，干一行弃一行。

其次，向谁学？颜之推认为应该向下层劳动者、各行各业优秀的人学习，掌握各种实际的知识。《勉学》篇云：“爰及农商工贾，厮役奴隶，钓鱼屠肉，饭牛牧羊，皆有先达。可为师表，博学求之，无不利于事也。”各行各业都有贤明通达之人，都可作为学习的表率。马克思主义群众史观认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真正的英雄。并在此基本上形成了无产阶级政党的群众观点和群众路线，提出要虚心向群众学习、一切对人民群众负责，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颜之推提出的向各行各业的劳动者学习的观点与马克思主义关于“向人民群众学习”的观点不谋而合，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在向谁学的问题上，颜之推提出应当尤其重视向圣贤学习。《慕贤》篇中指出，“君子必慎交游焉”，即表明君子结交朋友一定要慎重。因为“人在少年，神情未定”，是极易受环境影响的。“是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3]因此，应亲近敬重圣贤，并向之学习，确立关于世界和人生的坚定信念，走好人生之路。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5月4日同各界优秀青年代表座谈时强调：广大青年在面临人生之路的选择时，要以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来指导自己的选择。正确的价值观是人生的根基，高尚的道德品质是为人处世的根本，而培养正确的价值观和良好的道德品质除了学习理论知识，还需要向一些榜样人物学习，即颜之推所说的向圣贤学习。《慕贤》篇中颜之推引用古人的话“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膊也”，来说明圣贤疏阔难得，倘若有幸遇到，自当亲近敬仰。

颜之推还提倡理论与实际相结合这个根本的学习方法。《勉学》篇中颜之推批评有些读书人“但能言之，不能行之”；《涉务》篇中也提到“世中文学之士，品藻古今，若指诸掌，及有试用，多无所堪”。批评了文学之士只尚空谈，与现实生活脱节，“居承平之世，不知有丧乱之祸；处庙堂之下，不知有战陈之急；保俸禄之资，不知有稼穑之苦；肆吏民之上，不知有劳役之勤”[4]，因此难以“应世经务”。马克思主义认为，实践决定认识，实践是认识的基础和源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出真知，只有经过了实践检验的理论才能够更好地指导实践。2016年4月2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知识分子、劳动模范、青年代表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曾谆谆告诫青年：既要多读有字之书，又要多读无字之书，注重学习人生经验和社会知识。在这里，读有字之书就是要学习书本理论知识；读无字之书即是指多参加社会实践，在实践中得到锻炼和提高。因此，广大青年不仅要在书本中学习，更应在实践中学习。走出书斋，参与实践，经历风雨，增长才干。避免像颜之推所言的养尊处优的士大夫、品藻古今的文学之士那样，“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

在具体的学习方法上，颜之推提出了勤学、问学、眼学等方法。《勉学》篇中提出：“古人勤学，有握锥投斧，照雪聚萤，锄则带经，牧则编简，亦为勤笃。”又具体举了梁世彭城刘绮、义阳朱詹、东莞臧逢世勤学的例子来勉励后人。《勉学》篇中还提出了问学的学习方法：“《书》曰：‘好问则裕。’《礼》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盖须切磋相起明也。见有闭门读书，师心自是，稠人广坐，谬误差失者多矣。”喜欢提问，才能丰富知识；互相切磋，才能互相启发，明白道理。关于眼学，《勉学》篇中说：“谈说制文，援引古昔，必须眼学，勿信耳受。”谈话写文章，援引古时典故，必须从书中亲眼所见，不要相信“耳学”即道听途说的传闻之辞。“眼学”的方法表达了一种严谨的治学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