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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梳理学术研讨会综述

2019-12-27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10期
关键词:论争论者王国维

朱 枝 富

(江苏省产业海外发展和规划协会,南京 210000)

2019年5月26日,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梳理学术研讨会暨北京史记研究会第四届年会在北京师范大学京师学堂召开。研讨会邀请了全国各界近40名专家学者参加。现将关于司马迁生年研讨的主要内容予以综述。

一、百年论争梳理研讨会大会概况

2019年5月26日上午的研讨会,为开幕式与主题研讨,参会嘉宾学者与北京史记研究会部分会员学者共约60人。开幕式由北京史记研究会会长丁波主持。大会邀请到的嘉宾主要有:中国史记研究会会长、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张大可教授,中国史记研究会名誉会长、北京师范大学韩兆琦教授,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杨共乐教授,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北京史记研究会副会长袁志鸿道长,陕西省科协丁德科副主席,中外传记文学研究会会长、北京大学赵白生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孙晓研究员,北京两岸东方文化中心主任曾念,中国史记研究会副会长、浙江师范大学俞樟华教授,中国史记研究会副会长兼常务副秘书长、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陈曦教授,原陕西韩城市司马迁学会会长薛引生;渭南师范学院学报主编高敏芳教授,许昌学院马宝记教授,山西大学杨永康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袁宝龙副教授,北京师范大学王志刚副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秦汉史研究室主任邬文玲教授等40余位。

开幕式上,共安排了4位学者致辞。

袁志鸿道长代表北京史记研究会致欢迎词。他说,《史记》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经典代表,对中华民族精神的塑造起了重要的作用,其中所蕴含的历史价值和当代价值,需要我们进一步去挖掘。“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我们这些历史文化的研究者承担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历史使命。真诚地感谢各位嘉宾的到来,希望在今天的研讨中,大家一同挖掘真相,推进研究。

杨共乐代表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致开幕词。他对长期以来在《史记》研究方面做出贡献的张大可等专家学者,致以崇高的谢意。他说,北京师范大学历史悠久,学术积淀深厚;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也是《史记》研究的中心,对推进《史记》研究的深入、培养《史记》研究人才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当前,培养年轻人的《史记》研读已经成为当务之急,要为《史记》研究注入新生力量。祝愿会议圆满成功。

张大可代表中国史记研究会致辞。他首先介绍了为什么要召开本次司马迁生年研讨会,阐述了开展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的重大意义;接着介绍了在北京师范大学召开这次百年论争梳理研讨会的特殊意义。他说,召开本次司马迁生年疑案研讨会,最合适的地点是北京师范大学,因为“前135年说”的两位代表人物,一个是李长之,一个是赵光贤,都是北京师范大学的教授。所以,这次在北京师范大学召开司马迁生年研讨会具有特殊的意义,这体现了北京师范大学的开放包容和宽广胸怀。我们这次研讨会不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提出明确的百年论争阶段性结论。张大可还介绍了为这次研讨会准备的文献资料,两本学术论著。一是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他的专著《司马迁生年研究》,其中“司马迁生年八讲”,是对司马迁生年研究百年论争的系统梳理,还附录了七篇论文以及百年论争的主要论文索引;二是商务印书馆印发了《司马迁生年研讨论文集》,筛选、编辑了百年论争的42篇论文,其中“前145年说”25篇,“前135年说”17篇,分为五辑,还附录了王应麟《玉海》“太史令”“汉史记”两词条书影,以及《史记·太史公自序》前半篇,约50万字。北京史记研究会为这次研讨会的召开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

丁德科代表出席嘉宾致辞。他认为,这次司马迁生年百年论争梳理研讨会在北京师范大学召开,是一件很重要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司马迁生年,是一个千年疑案。对这个问题是不能回避的,我们必须予以面对,予以解决。作为现代的学者,我们不解决这个百年论争、千年疑案,不解决司马迁的生年问题,是不应该的。张大可先生作为一个有威望的学者,有着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现实责任感,非常重视研究司马迁的生年问题,发表了一系列观点,给了大家一个比较明确的结论。作为一名权威专家,他尽到了学者的职责,也体现了研究的情怀,对我们很有感召力、引领力,值得我们学习。司马迁的生年问题,对我们每个人来说,也是值得研究的。因为只有百家争鸣,才有百花齐放。我们的研究要体现严谨的学风;我们进行交流、探讨,必有巨大的收获,使我们对司马迁与《史记》有更深的认识;我们在研究中会发现问题,据理力争,通过争辩,可以纠正研究的偏颇,使司马迁与《史记》的研究更加正确,这是我们应有的文化责任;通过这次论争,可以繁荣我们的学术交流。关于司马迁的生年问题,他的观点是以主流为上。他还着重强调三件事:一是“史记学”历史悠久,绵延兴旺;二是“史记学”在中国,在中华;三是“史记学”影响中国乃至世界。

开幕式结束后,与会代表合影留念。

上午的下半场活动,是主题研讨,参会学者以圆桌会议形式自由发言。首先由张大可先生、陈曦教授共同做主旨演讲,主要从五个方面展开: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源于《史记》“三家注”;推理论证,“数字讹误说”有五种可能;“前145年说”排比司马迁行年考证的14条证据;“前135年说”的循环论证,其源无一考据,其流无一实证,不能成立;得出结论。

然后是研讨交流。下午继续研讨交流。最后是北京史记研究会讨论会务工作。

二、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梗概

对于司马迁生年的十年之差、百年论争,张大可先生在致辞和主旨演讲中认为,是源于《史记》“三家注”。司马迁在《史记》中没有写明自己的生年,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中也没有写出司马迁的生年,于是形成了一个千年疑案。学术界凭推论和猜测,司马迁生年有6种说法,卒年有8种说法,前后相差73年。王国维先生在1917年对司马迁生年进行考证,作《太史公系年考略》,依据《正义》及司马迁行年分析,推定司马迁生年为前145年。1922年,日本学者桑原骘藏第一个提出新说,以“早失二亲”论证司马迁生于前135年;1944年,李长之发文《司马迁生年为建元六年辨》,依据《索隐》立说,举证十条论证司马迁生年为前135年;1955年,郭沫若在《历史研究》第6期发表《〈太史公行年考〉有问题》,从三个方面批评王国维,断定司马迁生于前135年。[1]于是,王、郭两人各持一端,形成了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的“两说”,即“前145年说”或“王说”,“前135年说”或“郭说”。

张大可先生说,195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司马迁为世界名人。而郭沫若却提出异论,他匆忙写就并发表《〈太史公行年考〉有问题》,目的就是为了终止这次纪念活动。苏联原来打算以国家级由科学院来举办这次纪念活动。后来中国没有举办,他们就降格由莫斯科市委宣传部来举办。

张大可先生说,郭沫若之说,阻止了1955年学术界纪念司马迁诞辰2100周年的学术研讨会,也引发了20世纪50年代中期的大讨论,史学家郑鹤声、程金造纷纷发文与郭沫若商榷。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20世纪80年代初,兰州大学中文系教授李伯勋发表了《司马迁生卒年考辨——驳王国维〈太史公系年考略〉》,列举五条驳斥王国维的研究。[2]中文系韦民安教授揭发李伯勋是剽窃,说他的五条没有超出郭沫若、李长之的内容,校党委组织了一个6人小组的学术团队,调查到底是剽窃还是诬告?于是引发了全国范围的大讨论。第三次就是这一次,赵生群在2000年,根据《玉海》的词条发表文章,说司马迁生于前135年已经定论[3];袁传璋先生在2005年和2013年写了附议文章。[4-5]到了2013年,中华书局出版《史记》修订本,把这一观点写进了“前言”,说是定案了。中国史记研究会在2015年隆重纪念司马迁诞辰2160周年,从2011年就开始筹备,推出了2000万字的论著,邀请了100多名专家学者参加。“前135年说”论者反对举办这次2160周年的纪念活动。要改为纪念2150周年,于是引发了本次的学术研讨。2015年中国史记研究会在研讨会上,提出从2016年到2018年,用三年时间开展专题研讨。中国史记研究会、北京史记研究会成立了联合编辑部,以《史记论丛》《史记研究》《渭南师范学院学报》为阵地,双方进行论争。《管子学刊》《史学月刊》也提供了争鸣阵地。整个百年论争,双方学者都是在报刊上隔空喊话,三次大争论,均是前135年说挑战前145年说,举办一次双方学者面对面的研讨活动是十分有意义的。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梳理学术研讨会就是在这一背景下召开的。

三、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的数字讹误具有五种可能

陈曦[6]教授介绍了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数字讹误有五种可能发生。她说,司马迁生年的十年之差的数字讹误,无论是“前135年说”还是“前145年说”,都是两派学者重要的研究方向。那么,这个数字讹误到底是谁讹误了?又是在什么时候讹误的?经过百年的论争梳理,两派学者提出了三种讹误的可能,此外,还有两种潜在的讹误可能。

第一种讹误的可能,是王国维[6]483提出来的。他认为是《博物志》讹误了。因为司马迁生年的两个重要出处,《索隐》和《正义》,依据的都是《博物志》,是《博物志》在唐代以前的流传,可能发生了讹误,司马贞和张守节可能依据的是两个不同的版本,一个作“年三十八”,是张守节所依据的版本,另一个作“年二十八”,是司马贞所依据的版本,于是出现了所谓的十年之差。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呢?王国维就依据了一个数字分书的“鲁鱼豕亥”常理,认为“二”和“三”之间只是多一横少一横,比较容易出错;“三”和“四”不容易出错。他认为是《索隐》所依据的《博物志》的版本有讹误,应该作“年三十八”,而误作为“年二十八”。

第二种讹误的可能,是程金造[7]提出来的。他沿着王国维的思路研究,觉得司马贞和张守节都是唐代人,又同为《史记》作注,怎么可能两个人所依据的不是同一个版本呢?他觉得这个事情发生的概率不是很高,并不合乎情理。于是,他通过研究,发现晚出的《正义》对先出的《索隐》有修正的内容。既然是《正义》对《索隐》有所修正,那么,张守节并没有对司马贞关于司马迁生年的注释进行驳正,由此可以得出结论,《正义》和《索隐》在唐代是依据同样的《博物志》,应该都是“年三十八”。也就是说,一开始是不存在十年之差的,可能是司马贞的《索隐》在唐代之后的流传发生了讹误。

第三种讹误的可能,是袁传璋[5]提出来的。他按照郭沫若的提法进行了拓展研究。郭沫若认为汉承殷周以来的老例,两位数字是采用的合体书写,就是“二十”“三十”“四十”各合并为一个字,即“廿”“卅”“卌”。袁先生认为如果采用合体的话,“卅”与“卌”的合体书写相较于“廿”与“卅”更容易产生讹误。所以,他认为很有可能是《正义》错了,《正义》所写的“迁年卌二”,原本应该是“迁年卅二”,是唐以后的《正义》在流传中发生了讹误。

张大可[8]1819沿着程金造的理论,觉得还有其他两种可能。程先生认为同在唐朝无论是司马贞还是张守节,都是用的同一个版本的《博物志》,那么,就有可能,《博物志》作“年三十八”,司马贞在《索隐》中误作为“年二十八”;另一种可能是《博物志》原作“年二十八”,张守节在《正义》中误看作“年三十八”。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来评价这种研究的方向和成果呢?其实,到目前为止,关于“数字讹误说”,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到底哪一种“数字讹误说”是准确的,目前看到的所有“三家注”的版本,也没有任何《索隐》《正义》关于司马迁生年“数字讹误说”的例证。也就是说,五种数字讹误说,都只是停留在推测上。如今,我们没有办法确定哪种可能是对的,哪种可能是错的。用张大可的话来说,这五种数字讹误说,“既不能推倒,也不能落实”。尽管如此,这样的研究仍然是很有价值的,其价值在于,从“数字讹误说”这样的一个研究方向出发,无论是“前135年说”,还是“前145年说”,只能是“两说”并存,不能说明哪种说法是正确的。但是,司马迁的生年只能有一个,所以,《索隐》和《正义》必定只有一个是正确的。因此,我们接下来的研究,必定不能止步于“数字讹误说”,而应该另辟蹊径。那么应该从哪个方面研究呢?其实就是王国维所说的方向,回归到司马迁一生的行年当中,通过行年排比的方法,通过扎实的行年考证,建立司马迁行年的有效坐标点,排列成司马迁行年证据链,进而推导出司马迁的生年。

四、司马迁生年为前145年,有14条证据

陈曦[9]教授在主旨演讲中,从三个层面阐述了“前145年说”排比司马迁行年考证的14条证据。

第一个层面,是司马迁自述文献的六大证据。司马迁的自述文献,有两篇是最重要的,一篇是《太史公自序》,一篇是《报任安书》,得到了学者的高度重视。

第一条证据:司马迁十九岁前,“耕牧河山之阳”。《太史公自序》云:“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10]3998这四句话中“年十岁则诵古文”是一句插入语,没有中断“耕牧河山之阳”的时间段。《报任安书》说“长无乡曲之誉”,就是指司马迁少年时段耕读于故里而未在京师生活的有力旁证。

第二条证据:司马迁元朔二年“家徙茂陵”,年十九岁。汉武帝元朔二年,主父偃建言迁移家资三百万以上的豪富到茂陵,司马谈六百石,也是在此背景下迁徙茂陵的。此年,司马迁十九岁。按照“前145年说”,司马迁十九岁以前“耕牧河山之阳”,合情合理。

第三条证据:司马迁元朔三年“二十南游”。二十南游,是司马迁少年与青年两个年龄段的分界点,晚生十年,等于砍掉了司马迁十年的青年时段。“二十南游”“年十九家徙茂陵”相结合,司马迁行年基准点呼之欲出,此为第三证。

第四条证据:司马迁元狩五年“仕为郎中”,年二十八岁。钱穆先生依据《封禅书》汉武帝置“寿宫”,司马迁“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意”,考证司马迁“仕为郎中”在元狩五年。

第五条证据:司马迁元鼎六年春正月“奉使西征”,元封元年夏四月“还报命”。据《汉书·武帝纪》,司马迁于元鼎六年正月从河南获嘉县出发,在元封元年四月赶到洛阳,受父遗命后上泰山参加封禅大典。其时,司马迁是三十五岁至三十六岁。

第六条证据:《报任安书》作于“太始四年”,验证了司马迁“仕为郎中”之年。王国维考证,太始四年,司马迁扈从汉武帝春季东巡、冬季西巡,接信在年初,回信在年尾,《报任安书》作于此年冬十一月无疑。由此年上溯,司马迁元狩五年仕为郎中,共26年,与“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完全吻合。

第二个层面,司马迁师事孔安国、董仲舒两大证据。司马迁何时问故孔安国,又什么时候向董仲舒学习?应该说是关乎司马迁行年的重要问题。据考证,在整个元狩年间,孔安国和董仲舒两人都是在京师活动,而这一时期如果按照“前145年说”,司马迁应该是在二十三四岁至二十七八岁。而按照“前135年说”,此时司马迁应该是在十三四岁至十七八岁。那么,司马迁向这两位大师学习,显然是“前145年说”所支持的发生在青年时期二十三四岁至二十七八岁比较合理。

第三个层面,是司马迁交游的6条证据。《史记》有关列传篇末的“太史公曰”,提到了太史公见到公孙季公、樊他广、平原君子、李广、郭解、冯遂。太史公,到底是司马谈还是司马迁?“前135年说”的学者认为是司马谈,司马迁见不到上面所说的这些人。但是,经过精细考证,司马迁生于前145年与这些人的年差在45岁至55岁,所以,二十南游的司马迁是很有可能认识到这些六七十岁的人的。反而是司马迁如果晚生10年,就没有可能认识这些人了。因此,《史记》里面所写的司马迁与这些人有交游,就构成了“前145年说”的6条证据。需要强调的是,张大可先生对此有明确的结论,就是《史记》中但凡提到的太史公,都应该是司马迁,而不是司马谈。可以说,以上14条证据,依司马迁行年排列成贯穿的证据链,足以定案司马迁生于前145年。

五、“前135年说”论者循环论证,其源无一考据,其流无一实证,不能成立

对于“前135年说”所提出的观点,张大可先生在主旨演讲中做了具体分析,其源指郭沫若的三条和李长之的十条,无一考据,一条也不能成立。

郭说第一条,是指数字的写法,郭沫若用汉简记录数字连体书写的殷周老例,驳难王国维的“常理说”,说数字写法的推论动摇了王国维的推论。但是,实际上经过考证,数字的写法从汉代起就是合写和分写两种写法并存,而不是只有合写的一种方法。郭沫若所说的汉人是沿用殷周的老例使用合写,袁传璋推论从汉至唐,依然是使用合写,完全排除了分写的可能。施丁从汉简中找出了200多条数字分书的例证,从魏晋至唐的碑刻中也找出了20多条数字分书的例证,足以证明郭沫若、袁传璋所说是片面的。王国维只讲分书,袁传璋只讲合体,两个人都是只研究了其中的一个方向,但其实是两种情况并存。只要分书,就有可能“三”和“四”不容易搞混;而合体,就容易“卅”和 “卌”相混,此说不能驳倒王国维的“常理说”。

郭说第二条,是关于司马迁“年十岁则诵古文”。王国维认为司马迁有可能十岁左右就能诵读古文,十八九岁的时候向孔安国问故。郭沫若借王国维的说法以立其说。但是,王国维的这个说法是错误的,所以郭沫若的说法则是错上加错,郭沫若改王国维的“十岁诵古文”为“十岁问故孔安国”,也是未做考证的主观论定。

郭说第三条,是说董仲舒在元朔、元狩年间已家居广川,司马迁向董仲舒学习,很有可能是司马迁在年幼时见到董仲舒,以此驳难王国维“司马迁十七八岁向董仲舒学习”。《汉书·董仲舒传》说董仲舒“家徙茂陵”,郭沫若说“家居广川”,说明郭文匆忙草就,连《董仲舒传》都没有查考。郭文没有任何考证,仍然是承袭了王国维的错误而提出了错误的观点。

李长之的十条,最主要的,是“早失二亲说”,是作为第一条论据。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早失二亲”,可以解释为早早地就失去了父母,或者是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母。这两个解释是不相容的。李长之的理解是,如果是“前145年说”,司马谈死时,司马迁已经36岁,说不上早,他绝不可能把父母去世的时间也搞不清楚。如果按照“前135年说”,司马迁那时是26岁,那才说得过去。所以,司马迁26岁的说法比36岁的说法更合理。但这样的解读,并不是正解。这句话的确切解法,是指父母离世得早,是司马迁很早就失去了父母,而与司马迁在什么年岁上失去父母无关。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黄瑞云先生就明确指出了这一点,点出了李长之先生的曲解。李先生是把两种不可能并存的说法混为一谈,看起来头头是道,其实一分析,则是很荒唐的。其他的就不必细说了。李长之的其他九条无一考据,一条也不成立。

我们再来看“其流”,即“前135年说”的后继论者,他们根据司马迁“年十岁诵古文”“二十南游”来推导司马迁生年,尽管长篇大论,但都没有根据,可将其称为“考证烟幕”。其中特别是袁传璋先生的考证,是不可信的。其中有一篇他非常得意的文章,即是《司马迁生于武帝建元六年新证》,五步推演,每到关键的地方就含糊其词。在寻找元鼎元年时,他使用循环推演,进行因果推论,就是用因推果,反过来用果推因,即用待证的前135年往前推20年是元鼎元年,司马迁二十南游;然后再用元鼎元年回推20年,是前135年。这就是循环论证,这等于在原地画了个圈,什么问题也不能说明。如果前135年说论者考证出司马迁在元鼎元年二十南游,再以此回推二十年,这样的话就对了。但前135年说论者无法考证司马迁元鼎元年二十南游,因为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只能编造。说司马迁是博士弟子,跟随褚大巡风,意思是说司马迁是在元鼎元年跟随中央巡视团队南游的。博士就是太学老师,司马迁就是他的学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根本就没这回事。此外,《太史公自序》中的“二十南游”是非常重要的。这句话就是“前135年说”的“紧箍咒”。按照“前135年说”,司马迁是24岁奉使;按照“前145年说”,司马迁是34岁奉使。如果没有“二十南游”这句话,就很难判断,哪种说法是正确的。有了“二十南游”,说明司马迁并没有少年得志,“二十”才走入社会,南游数年出仕,根本就不可能二十四岁奉使。“二十南游”还是司马迁青少年时代的分界点,晚生十年,等于砍了司马迁的十年青年时代,且不说司马迁少了十年大时代的社会阅历,“二十”加“南游数年”,差不多司马迁没有了青年时代,逼得前135年说编造,司马迁二十南游时间很短,南游归来即入仕,说什么“二十南游”与“仕为郎中”在“于是”的连接下没有“时间间隔”,两者为无缝连接。不这样就是“人生空白”“人生大漏洞”。其实这是在“字缝”中作考证,编故事,实为荒诞,根本不成立。

六、王应麟《玉海》提供的所谓“铁证”,也是一条伪证

在司马迁生年研讨中,“前135年说”论者找到了一条所谓的“铁证”,即王应麟《玉海》记载了《正义》引用《博物志》作“迁年二十八”的材料,和《索隐》的引用相一致,并且认为其材料来源于南宋皇家藏本,王应麟曾亲见被删节的古注本所引《博物志》都作“年二十八”;后又说成是唐写本或其抄本,并且按照唐写本复原,写了《正义》按语。

在研讨交流中,杨永康做了《如何解读〈玉海〉记载〈正义〉〈索隐〉所引〈博物志〉》的发言。他认为,王应麟见到的《正义》《索隐》所引《博物志》均为“年二十八”,不可能是“年三十八”,他们对司马迁生年没有提出异议或怀疑,可以间接证明,《正义》和《索隐》的说法是一致的,两者的依据都是《博物志》“年二十八”,这意味着《正义》与《索隐》对司马迁生年的看法是一致的。可以推论,王应麟见到的张守节的按语“迁年四十二”,应该是“迁年三十二”;《博物志》“年三十八”讹误为“年二十八”的可能性极小,唯一的可能就是后世在翻刻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因此,可以断定司马迁应该是生于前135年。

对于这一问题如何看待呢?在下午的研讨交流中,专门安排时间予以讨论。大家在发言中认为,杨先生的推论是非常精致的,但问题是,王应麟《玉海》的记载是否准确无误?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所有的推论则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张大可认为,王应麟《玉海》不具有真实性、可靠性,是一条被目为“铁证”的伪证。对于《玉海》的材料,他一直怀疑其真实性。前年我们开始展开讨论的时候,在国家图书馆找来了《玉海》的材料,和袁传璋书里引用的是一致的。袁传璋引用的第一个版本是日本的版本,第二个版本是清朝嘉庆年间的版本。我们复印的这个版本是《玉海》的第一次刻印,元朝至正年间的版本。上述三个版本的行文款式是一模一样的。日本的那个版本,就是国家图书馆所藏的元朝的版本,流传到了日本的。所以说,《玉海》的版本是真实的。那么我的怀疑点在哪里呢?我把王应麟所写的内容和《史记》逐字对照,发现不但不是《史记》的版本,而且是改造《汉书》的《司马迁传》,是王应麟重新写成的词条。“太史令”那一条写的是元封三年,司马迁年二十八。他用的是《索隐》;然后到了《汉史记》条,在应该放《索隐》的地方即元封三年下换成《正义》,只能代表王应麟的个人观点。所以,作为引证材料、版本材料,什么都不是。《汉史记》这一条,是王应麟对《汉书》的改编,《玉海》的版本价值是元代产品。单纯从版本角度来看,这条材料根本不是什么“铁证”,不具有讨论《史记》的任何版本价值。

再说,施丁[11]1984年在《司马迁生年考》中指出,《史记会注考证校补》中有日藏南化本《索隐》引《博物志》正作“年三十八”,也找到了文献依据。而袁先生认为这条《正义》是日藏中国南宋黄善夫本栏外批注,只代表批注者的观点,若做证据,就是伪证。《会注考证》所存一千多条《正义》佚文,皆来源于栏外批注,难道单单就这一条是伪证?我们再问一问袁先生,如果用他的标准来衡量,把《玉海》的词条说成是“铁证”,这是不是伪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种用双重标准来看待事物,是戴着有色眼镜,为我所需,具有相当的随意性,显然是不科学的。《正义》单刻本在北京已不存,而南宋末年的王应麟却在皇家藏本中看到了古传本、古抄本,还模拟出行文款式。如此编造,欺蒙读者,可以说是不道德的。

七、排比行年,科学论证,对司马迁生年作出阶段性结论

《索隐》《正义》并存司马迁的生年两说,历经百年研究,无法找到直接的证据来证明哪个是正确的,哪个是讹误的,只能说是“两说”并存。张大可经过长期的研究和求证,通过排比司马迁的行年,列出司马迁行年表,将司马迁的行年事迹与时代背景相融合,从而得出司马迁的正确生年为前145年,完全可以作为百年论争的阶段性结论。

对此,张大可先生在研讨会上说,司马迁生年的结论,就体现在《司马迁行年表》上。这张表,就是把时代背景放上去,然后把“前135年说”“前145年说”分别列上去,与历史事实进行对照。如董仲舒,是什么年代的人,什么时候在京城,司马迁什么时段能够见到董仲舒,究竟是“前135年说”的说法准确,还是“前145年说”的说法妥当,就一目了然。有的“前135年说”的学者说《司马迁行年表》是一个迷宫,很荒唐,那是他们没有看懂,或者是不愿意接受正确的结论。通过司马迁的行年考证,列表推演,我们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司马迁生年两说,只存在于《史记》三家注;百年论争,王真郭伪不并存,前145年说可以作为定论。当然,对于《索隐》,还有其他的一些说法,“司马”后面的缺字,前145年说论者王重九认为缺的字是“谈”而不是“迁”,即《索隐》所说的是指司马谈。这种说法单从推理是说得通的。如此一来,就不存在数字讹误的问题了。而且直接排斥前135年说,对于这个,还缺乏实证,我们暂且不讨论。

百年论争,前145年说,可以作为阶段性定论,即司马迁生于前145年。为什么这么说?我们把百年论争两种说法的论文都汇编出来了,可以发现,“前135年说”的论文其源无考据,其流无实证,关键地方是循环论证加编造事实,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双方论点、论据与方法,白纸黑字,对照鲜明。

最后,还要说一下,如果司马迁晚生十年,则是缺失了十年伟大时代的熏陶,影响了司马迁的人生修养。“前135年说”砍掉司马迁的十年青年时代,是从二十壮游的元朔三年至元狩六年,这十年恰好是汉武帝大规模征伐匈奴的十年,是西汉迅速崛起的十年,是汉朝民众艰苦奋斗的十年,是一个举国上下积极奋发的伟大时代。如果司马迁没有这十年的人生修养和修史见习,二十六岁的司马迁就遭遇父亲辞世,很难想象,他能把《史记》写得如此深刻。至于李长之认为《史记》是一部青壮年“血气方刚”时所写的史诗,其实是把“浪漫情怀”与假说当成了历史事实。

与会学者认为,司马迁生年为前145年,完全可以作百年论争阶段性结论,尽管此说以前没有明确的结论,但也是主流的说法,相信主流,顺从主流,是比较正确的做法;再说,就司马迁生年研究到现在,所能找到的证据都找了,该说的话都说了,“两说”双方都穷尽其力地进行了思考,可以说,是到了研究的终结。如此,对于司马迁以及《史记》研究,是一件大好事,将告慰先贤,惠及后人,也是一件具有大功德的事情,将载入司马迁与《史记》研究的历史功德簿。

八、与会学者的主要看法和观点

张大可先生和陈曦教授主旨演讲结束后,是研讨交流,到会嘉宾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各自介绍了自己的看法和观点,大多倾向于主流说法,即司马迁生于前145年,不少建议也是具有建设性的。

韩兆琦先生:我是赞成“前145年说”的。“前135年说”也有相当一部分的道理。但是,我觉得袁传璋对司马谈和司马迁的官职的判断是有问题的,太史令根本不是什么二千石的高官。司马迁父子两人的官位是很小的。司马迁受了宫刑之后,更不可能得到汉武帝的重用。司马迁奉使西南夷,也不是什么“建节”,而是朝廷的一般官员到地方去了解实际情况,如此而已。

张建安先生:司马迁的生年研究对《史记》研究非常重要。张大可先生制作《司马迁行年表》,是一种严谨的治学方法。对于学术来说,要强调第一手资料的重要,要抓住重点,用好工具,不能以论代史,而要以史得论,那种以文学来评价史学的做法,是不妥当的,要文献与史实合参,不能止步于“数字讹误说”,而要通过排比行年进行研究,要有大无畏的探索精神,拿出证据链。

俞樟华先生:对司马迁生年这个问题研究不多,但是倾向于“前145年说”。张大可先生对王国维理论分析的方法是对的,结论也是对的。认同的人以后就用这个观点,不认同的人也可以不用这个观点,因为现在还没有绝对的证据来证明司马迁的生年,就相对而言,“前145年说”是正确的,是可行的。

薛引生先生:我在文章中是用“前145年说”的。“前135年说”学者用“早失二亲”来推断司马迁生年,是不确切的,是不可行的。早失二亲,是指司马迁很早就失去了双亲,并非如他们所说的司马迁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我们研究司马迁生年,一定要尊重历史事实,一定要有科学的态度。

马宝记先生:学术研究最基本的就是资料,还有就是证据链。这两个完善了就可以得出结论。张大可先生的论证就有证据链的感觉,但是有些部分还不够扎实。他对“前135年说”的很多批评是正确的。“前135年说”对很多事情的分析,是感情的分析,而不是实证的分析。他们对司马迁撰史的年龄分析,就是这种感情分析,还是要靠实物证据来证明。等待“前135年说”的进一步梳理论证。

邬文玲女士:从方法上来看,张大可老师将司马迁生年放入时空分析的做法,我是认同的,但是推论性还是比较多,再加强细节的研究会更好。我觉得,还有一些作为参考的数据可以分析,比如“二十南游”,可以从秦汉时期的交通运输来推断这个活动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可以提供更多的材料和论据,以增强说服力。

袁宝龙先生:《史记》究竟是司马迁血气方刚时期的作品,还是成年之作?我赞同后者。《史记》历经时间很长,历时十几年,从司马迁的经历来看,他对汉武帝应该是予以抨击的,但是从司马迁的文章来看,他对汉朝有着强烈的自豪感,这也是对汉武帝的认可。批评与赞扬相结合,是比较公正的,也是更成熟的心态,更符合成年人的状态。根据张先生梳理的时空坐标,我认为“前145年说”更合理一些。我支持“前145年说”,也期待更多的证据,也期待前135年说的反驳。

赵白生先生:从论证的科学性角度来看,大家给出的证据大多数推论色彩比较重,主观性比较强。大家都是“倾向”于“前145说”的,重点是在于“倾向”,定案还缺乏铁证。在出现铁证之前,我们的这次论争可能更适合形容为伟大的“智力游戏”。

王志刚先生:就证据链这个问题,建议建立史学数据库,将相关人物、事件等都放进去梳理,将数据导入后得到的结果,可能是一个比较准确的结论,有可能是“前135年说”有百分之多少的可能,“前145年说”有百分之多少的可能。数据库一旦完成,没被我们关注的一些问题,就可能会呈现出来,引起我们的重视。

赵明正女士:《史记》是一部百科全书,是一部非常有激情的作品,最受中国人欢迎。学习《史记》,研究《史记》,传播《史记》,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任重道远。这二十多年,我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和教学工作。《史记》的情怀对于理解中国文化十分有帮助。

朱枝富先生:我本人对司马迁生年的百年论争进行了系统梳理,将100多篇文章进行收集、阅读、理解,形成了《司马迁生年百年论争综述》《司马迁生年研究几个问题》的文章。单纯靠“数字讹误说”的研究,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而开展司马迁行年研究,将行年研究与时代背景相融合,才是正确的研究方法。相比较而言,司马迁生于前145年,比较吻合历史实际,可以作为百年论争阶段性结论。真理有两种,即相对真理与绝对真理,这可以说是相对真理。

詹歆睿先生:司马迁生年的十年之差论争,具有重要的意义。这次讨论是对司马迁生年问题的百年论争阶段性总结,尽管司马迁生年还得不到绝对的结论,但相对而言,是比较客观的结论。历史研究是无限地接近真相,但是又无法达到历史的真实。论争的意义不在于当下,而是在于对历史的交代和总结,将问题推到新的高度,得到更高的重视和解决。

张杰先生:司马迁为什么没有在《太史公自序》中写出自己的生年?从中西方文化对比的角度来看,我认为《太史公自序》体现了司马迁对家族、家庭、社会身份的认同,却忽视了对个体自身的身份的认同,这也是他没有对自己生年做明确交代的原因。

高敏芳女士:《渭南师范学院学报》的“司马迁与《史记》研究”专栏被教育部评为“名栏”,是教育部65个“名栏”之一,是“司马迁与《史记》研究”的重要阵地,从1989年到现在该栏目已经刊发了171期,发表了700余篇文章。有不少文章被《新华文摘》等国家级刊物转载和摘登,充分体现了其学术性和时代性。我们旨在为大家提供一个高效的《史记》研究交流平台,依靠大家把《学报》办成一流学术刊物。

朱正平先生:关于司马迁生年的研究,张大可先生等进行了充分的研究,提出了百年论争阶段性的结论,是比较科学的,也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为司马迁与《史记》研究做出了贡献,功不可没。我觉得,司马迁的生年研究,还可以与秦汉史的研究结合起来,一起攻关,可能会更有效果。

九、附记:2016至2018年重启司马迁生年疑案论争综述

张大可提出,本轮研讨,不求新证新论,要回头看,梳理百年论争的是与非,力争在梳理中做出百年论争阶段性的结论。

重启司马迁生年疑案研究在2016—2018年三年间,双方共发表了18篇文章,其中“前145年说”论者发表12篇,“前135年说”论者发表6篇。“前145年说”的代表者是张大可,主要从方法论的角度研究,形成《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述评》《评司马迁生年“前135年说”后继论者的“新证”》《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论争的意义》,高度概括总结了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的内容、实质和意义,提出了百年论争阶段性结论;还针对袁传璋的观点,发表了《解读袁传璋“虚妄论”提出的一些问题》,而后系统研究,形成《司马迁生年研究》专著。“前145年说”论者陈曦,主要是针对“前135年说”的几个重点人物进行解剖研究,形成了《李长之“司马迁生于前135年说”举证十条无一考据》《评赵生群“司马迁生于前135年说”之新证》《评袁传璋“司马迁生于前135年说”之新证》。“前145年说”论者朱枝富,主要进行综述研究,形成了《新一轮司马迁生年疑案研究综论》《评司马迁生年“前135年说”论者的三大“曲说”》《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梳理与综论》。“前135年说”的代表者是袁传璋,发表了《王国维之〈太史公行年考〉发覆》《司马迁生年“前145年论者”的考据虚妄无征论》,继续坚持认为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35年。这一时期的研究以“前145年说”论者为主体,具有综合性、综述性,将前几次论争中的所有观点都拎出来进行系统评说,几乎无遗漏,无死角,既有立论,也有驳论,以期形成百年论争阶段性结论。

(一)“前145年说”论者张大可着重从方法论上进行研究,形成三篇力作,高度概括总结,高屋建瓴,大气磅礴

在重启司马迁生年疑案研究中,张大可先生对司马迁生年的十年之差百年论争疑案,着重从方法论的角度进行梳理研究,形成了3篇论文,高度概括总结了百年论争的由来、内容、实质和意义,提出了百年论争阶段性结论。

张先生的第一篇论文《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述评》认为:“百年论争画一个句号,已经是水到渠成。”[12]他回顾司马迁生年百年论争的由来,认为王国维考证司马迁生年为公元前145年,论点坚实,方法正确,逻辑严密;郭沫若、李长之主张司马迁生年为公元前135年,无一考据,不能成立;主张依据现有文献资料,排比行年,是考证司马迁生年唯一正确的方法,只有深入地研究司马迁的行年,才能从中得出真知灼见的结论。

张先生还通过深入研究,形成了王、郭“两说”对照的“司马迁行年表”,从中比较其合理性、可行性、科学性,可见其用力甚多,开掘其深,功力甚厚,结论甚确。

张先生的第二篇论文《评“司马迁生年前135年说”后继论者的“新证”》[13],系统研究“前135年说”后继论者的观点,从四个方面展开:一是《索隐》《正义》两说并存,皆为待证之假说,不能作为推导生年的基准点;二是“前135年说”后继论者误读史文,搞循环论证,得不出真正的结论;三是“前135年说”后继论者认为司马迁“句句”按时间先后叙事,是在字缝里作考证,于事无补;四是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45年论争百年,可作为阶段性定论。

张先生的第三篇论文《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论争的意义》[14],进一步深化研究,系统地阐述了论争的重大意义,具有五大价值:一是求历史之真,排比司马迁行年,是考证司马迁生年唯一正确的方法;二是厘正了“前135年说”论者对《史记》的误读,认为“前135年说”论者为了编织司马迁晚生十年的论据,有意误读《自序》和《报任安书》,主要是对“有子曰迁”“年十岁则诵古文”“耕牧河山之阳”连词“于是”“早失二亲”的误读,从而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三是透视了“空白说”或“大漏洞说”的无据,不能成立,认为赵光贤排列“司马迁行年新旧对照表”,以解读李长之“空白说”,是煞费苦心编制的伪证伪考表;四是认为司马迁晚生十年,砍掉了司马迁十年的青年时代,使司马迁缺失了十年伟大时代的熏陶,影响了司马迁的人生修养;五是司马迁生年“两说”,只并存于“三家注”,王、郭“两说”王真郭伪,不能并存,应去伪存真,确定司马迁生年。

张大可的三篇论文,功力深厚,可谓论说精当,持之有据,结论准确,大气磅礴,令人一赞三叹。

在此基础上,张大可形成了“司马迁生年研究八讲”,作为司马迁生年十年之差百年论争的系统梳理和“总盘点”,证实了王国维所说的“十年之差由数字讹误造成”,但纠缠于数字讹误本身,既不能推倒,也不能落实。而考证司马迁生年,排比行年是唯一正确的方法。张先生运用文献和史实考证,总结百年论争几代学者的成果,合于“前145年说”的行年关节点有六大证据,有问故孔安国、师事董仲舒两大旁证,有交友六条证据,共有14条证据,足可定案司马迁生于前145年。而李长之、郭沫若主张的“前135年说”无一考据,后继论者的“新证”无一实证,以辨代考,精制伪证伪考和循环论证,用伪命题在字缝中作考证,不能成立。

(二)“前145年说”论者陈曦对“前135年说”代表者李长之、袁传璋、赵生群的主要观点逐一评说,各个击破

“前145年说”论者陈曦,对“前135年说”几位代表人物的观点进行了剖析和评论,用力颇深,有些论证可以说是力透纸背。

《李长之“司马迁生于前135年说”驳论》[15](即《李长之关于司马迁生于前135年说举证十条无一考证》)一文,对李长之的十条证据,先是分论,一条一条予以剖解,鞭辟入里,然后是综论,总体论说,结论是无一考据,不能成立,这无疑是釜底抽薪,“前135年说”论者证据不立,所形成的结论自然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基之厦,如果“前135年说”论者认真读过此文,还能再坚持李长之的观点吗?李长之自己本人也曾坦言有误,我倒是非常佩服李长之的勇气,不固执己见,勇于修正错误,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遑论搞什么研究?

《评袁传璋“司马迁生于前135年说”之新证》[16]一文,认为袁传璋关于司马迁生年的两大核心论点,即一是《报任安书》作于征和二年,作为推算司马迁行年的基准点;二是“于是迁仕为郎中”的“于是”二字为无缝连接词,说明“司马迁的入仕为郎与壮游在时间上前后相承”,中间没有间隔,认为在这至关紧要的地方,无考无据,完全是一厢情愿的主观推测,并强加于司马迁,说成是“司马迁亲自告诉人们的”,有诬妄之嫌。两大核心论点既已推翻,其认为司马迁必定生于公元前135年的说法,已失去了立论的基石,是不成立的。

《评赵生群“司马迁生于前135年说”之新证》[17]一文,认为赵生群提出“新证”,多方考察,试图为《史记》研究的这一重大疑案画上句号,非常遗憾的是,他“在司马迁生年问题上的‘新证’,新意不多,在论证过程中,有鉴别史料不客观、以假说为依据、考证缺乏、倒因为果等偏差,延续了李长之的错误理念和方法”,故此,尽管他将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35年写上了《史记》(修订本)前言,但是,这个句号是画不得的,画不圆的。

(三)“前135年说”论者袁传璋等进一步申明观点,极力主张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35年,张大可先生等予以驳正

袁传璋针对张大可等学者进行的述评、综论,对司马迁生年问题再进行研究思考,形成了两篇文章,即《王国维之〈太史公行年考〉立论基石发覆》[18]《“司马迁生年前145年说论者考据”虚妄无征论》[19],回应“前145年说”论者的研究评论。上篇系统分析王国维对司马迁生年研究的贡献与缺陷,重申原来的研究观点,认为宋刻以来的《史记》注本中“二十”与“三十”罕见互讹,而“三十”与“四十”频繁互讹,结论是“王国维的司马迁生于汉景帝中元五年说不能成立”,并且探究了《索隐》与《正义》十年之差的成因,继续坚持司马迁生于武帝建元六年的观点。下篇对“前145年论者”的考据逐项检验,认为:“‘前145年说’论者‘十九岁之前耕牧河山之阳’与对‘家徙茂陵’之考证纯属想当然;对‘仕为郎中’之考证荒诞无稽;‘《报任安书》作于太始四年说’及‘任安死于征和二年七月说’皆属伪证伪考”,认为“前145年说”是“一份不及格的司马迁生年考证答卷”。

作为回应,张大可先生发表了《解读袁传璋〈虚妄论〉提出的一些问题》[20],陈曦发表了《〈报任安书〉作年为基准点不能成立》[21]等,进一步论证司马迁生于汉景帝中元五年。

张大可系统地论述并评说了袁传璋提出的一些问题,从五个方面说明:一是认为袁传璋的两位数字合写之说,无法驳倒王国维的立论基石,即“‘三’讹为‘二’,乃事之常”的常理之说,认为袁传璋放大自我,自相矛盾,巧设标靶,自娱自乐,在没有新的材料发现之前,还应回到王国维指引的方向上去;二是认为排比司马迁行年是考证司马迁生年唯一正确的方法,《自序》和《报任安书》留下了最直接的司马迁行年资料,所排列的《司马迁行年表》是百年论争“两说”双方共同的研究成果;三是认为袁传璋对已正确认识到的“唯一出路”(指从《自序》《报书》和“太史公曰”中寻找“本证”)不用正解,而是标新立异扭曲,只能是南辕北辙;四是袁传璋精心编织伪证伪考,暗度陈仓,循环推演,以证成其说;五是司马迁元狩五年仕为郎中,并非是施丁考证荒诞无稽,而是驳难者在“胡柴”,无限放大自我,夸张一条材料的发现是“唯一证据”,浮躁而虚妄。

陈曦在回应文中认为,《报任安书》作年为司马迁生年的基准点不能成立,具有三点理由:一是认为《报任安书》的作年不具有直接推导司马迁生年的功能,无论哪一种说法(如太始元年说、太始四年说、征和二年说),均不是基准点,以《报任安书》作年为推导司马迁生年的基准点,是一个伪命题;二是用历史事实证明《报任安书》不作于征和二年,袁传璋的说法于史无据,全为主观臆测;三是袁传璋没有依据任何史实与文献,费心费力,认为《报任安书》作于征和二年,掩盖不了伪证伪考,即没有考据的推论,以辨代考,无一实证,因此不能成立。

在此期间,还有不少学者发表了申说自己观点的文章:张韩荣发表了《从〈太史公自序〉考证司马迁生年》[22],还是沿袭了以往的说法,进行了新的包装,强调《自序》“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就是“铁证”,其实,这是误读误解,“既”字是针对“不治民”而言,“既掌天官”与“有子曰迁”为并列句,分说两件事情,并不绝对是先做官,后生儿子;所谓“铁证”,也是无根之说,充其量,只是他个人的理解而已,司马迁自己并没有这样认为。

吴名岗发表了《“二十南游江淮”证明司马迁生于建元年间》[23],用了三重证据:排比行年法、数学求解法、原文解读法,三重解法证实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35年。张大可认为:“只看包装的三重标题,像似在考证,实际的文章内容、伪证手法,肤浅浮躁。他把排比行年法、数学求解法、原文解读法称为三条路,如果三种方法中均有考证,仍是一条路,只是多样的考证,如果三种方法中全无考证,那就是一条路都不会走。排比行年法,巧借《司马迁行年表》说事,但没有看懂,将‘王说’和‘郭说’直接比较的归谬方法根本就是错误的,是毫无讨论价值的文字游戏;数学求解法,乃是演示循环论证,是一个没有依据的伪证公式;原文解读法,是前135年说论者的司马迁句句依时间先后叙事这一谬说的弯弯绕。”

(四)“前145年说”论者朱枝富系统研究司马迁生年疑案的百年论辩史,予以梳理和综论,重点剖解三大“曲说”

朱枝富在《新一轮司马迁生年疑案研讨综论》中认为,2015年重启司马迁生年疑案研究成效显著;王国维“前145年说”吻合司马迁行年,立论无误;李长之、郭沫若“前135年说”是为推论,无法取代“王说”;《索隐》与《正义》的十年之差,是导致司马迁生年纷争的主要根源;王应麟《玉海》关于司马迁生年史料的可靠性值得推敲,不能视为考订司马迁生年的直接证据;《自序》没有表明司马迁生于建元年间,从字缝里找证据是徒劳的;司马迁《报任安书》“早失二亲”不容曲解。王国维提出的司马迁生于汉景帝中元五年,即公元前145年,经过百年论争是完全成立的。

在《评司马迁生年“前135年说”论者的三大“曲说”》中,认为“前135年说”论者形成的关键性观点,大致上是三个方面,即三大“曲说”:“‘书体演变说’推倒王国维‘数字讹误说’”,“《玉海》之《正义》佚文确证郭沫若说”,“司马迁自叙生于建元年间说”。逐一进行解剖与评说:一是“前135年说”论者从“书体演变”角度,用“‘三十’‘四十’经常相讹”来论定《正义》按语有误,借以推倒王国维立论,实乃“大言欺人”;二是“前135年说”论者发现《玉海》“汉史记”条《正义》佚文,宣称是“直接证据”与“确证”,以此定案司马迁生于前135年,乃是伪证、伪考;三是“前135年说”论者误读、曲解《自序》,认为司马迁自叙生于建元年间,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司马迁是在玩弄文字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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