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如此切近

程士庆

传统文学界习惯把顶级作家称之为中规中矩的“大家”，或者如影视圈形象点口语化唤作“大腕”，还有就是各行通用的“大咖”叫法。不过，在网络文学界却有一个独有的称呼，把千万网络写手里能占据云端者膜拜为“大神”。

而就在杭州，活跃着一位别号江湖“百晓生”的最早关注中国网络文学的研究者夏烈教授，他有一双慧眼，在网络文学尚未如火如荼的萌芽早期，便嗅觉灵敏地洞察先机，一头“栽进”在当时被认为“不入流”的网络文学（他当时给网络文学起了个似乎容易登堂入室的学名：类型文学）里，成为网络文学研究和批评的拓荒者，也成为今天人们耳熟能详的诸如《盗墓笔记》《甄嬛传》和《芈月传》的幕后推手之一。很多“现象级”文化风潮夏烈也风云际会，比如“甄嬛热”等，他也目睹了网络文学从“小打小闹”到如今成为大众主流文学阅读方式的全过程①。

从1998年起计，中国网络文学已走过20年历程，在这一重要时间节点，凭借与一大批网络文学“大神”私交甚笃的独特人脉和资源，夏烈以个人生活线索将网络文学发展中有关人物、事件交织在一起，写成了《大神们Ⅰ：我和网络作家这十年 星火时代》（以下简称《大神们Ⅰ》）。书中内容不仅涉及南派三叔、沧月、流潋紫等在浙作家，还扩及唐家三少、江南、匪我思存、安意如、刘慈欣、莫言等人物，由此展开了一幅网络文学20年发展中活生生的人物画卷。

2018年8月17日，陈崎嵘、欧阳友权、邵燕君、何平等近20位专家学者齐聚中国网络作家村参与《大神们Ⅰ》研讨会，夏烈聊起写这本书的初衷：“过了40岁，日子哗哗哗地往下流，但我突然觉得是不是要留点回忆下来。”也正是在那时，他发现网络文学是他回忆里最宝贵的资源。于是，他以个人记忆为线索，把和浙江、杭州，和网络文学有关的事件交织在一起，记叙了中国网络文学“大神”辈出、佳作叠献的一段历程。该书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后，短时间内即引起业界和读者的广泛关注，入选多个国内阅读榜单。

《大神们Ⅰ》书写的人物并没有盖棺定论，还正当红，未来的走势还不明确。这样写一些网络江湖上活生生的大神们，是有难度的，完全取决于作者的态度，那是一种平等的宽厚的态度，可以将之概括为中年心态，少年心性。

中年心态是什么？是因理解而同情。大神们渐渐出名之后，圈子里是有各种非议的。如沧月的冷傲，陆琪的功利，流潋紫的抄袭等，可是夏烈既不美化也不妖魔化，把他们还原成他们本身。如写沧月的冷傲，“宅极了，受了古典滋养，从书里来又回到自己书里去的研二女生，未必全是高冷做派，还有一种陌生与局促在吧。”如写陆琪的功利，“本身不讳言功利生活，他是一位实用主义的行动者，他不怕你们给他送上功利的帽子，他更信奉加倍付出、积极有为的个人成功学。”功利本身没有对错，去掩饰功利目的，道貌岸然才是虚伪。这就是十年之后，回过头再来看这些大神们渐渐红起来之途碰到的种种，中年的夏烈怀有的中年心态，甚至其间，还弥散着一种风流云散的沧桑感，“经历了某种烟消云散的落寞感”：既不是粉丝的立场，也不是爆料的态度，更没有领航人的倨傲，而是因理解而同情，将大神们还原成他的同龄人。就像夏烈自己说的，“对人的兴趣、同情和慈悲超过了高高在上的无动于衷”。

至于少年心性，就是夏烈写出了这一代网络写手的特质。草根期的艰苦奋斗和成名后资本追逐下的无奈，了解大众传播心理和新媒体营销……这是完全不同于传统的一群人，是近十年成长起来的，网络文学至今我们看到的，什么都有，热血狗血燃情煽情，就是没有暮气，没有纯文学的暮气沉沉。所以网络大神们至今仍然是少年，自带少年血性。夏烈作为他们深深认同并热爱的同龄人，也永远是少年心性，这段话就是明证：“人生就是这样，载浮载沉。只要你还未到真正功成身退、负暄斜阳，就得再选择、再搏杀。”罗曼·罗兰有句名言，真正的英雄主义，是看透了之后仍然热爱。有聚有散，有成功有挫败，但最终只有一个结果：再搏杀——这就是少年心性。

所以，夏烈的这种臧否人物的方式，那就是不作臧否。所以，夏烈终究是个性情中人，大神们也是一部性情之作。

夏烈具有多重身份：文学评论家、作家，出版人、高校文创学院教授，浙江省网络作协常务副主席、杭州市网络作家协会主席，IP孵化人、网络文艺智库领军人物……他常挂在嘴边的自我定位则是大神背后的温太医。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欧阳友权就在杭州研讨会上称他为“穿行者”，“夏烈虽然是70后，年龄不大，经历却很丰富。他可以在作家、评论家和作品经纪人之间穿行，也可以在学院派、传媒人、管理人之间穿行。做一个这样的穿行者是不容易的，既要有通才之能，又要有专才之才。”

烽火戏诸侯在《大神们Ⅰ》的前言里说，夏烈这名挖井人总是欠缺最后一锄头，他的意思好像是说夏烈东一榔头西一锤，最终没有挖到水。烽火戏诸侯作为大神当然是挖井人，而且挖到了水。但夏烈也是一个挖井人，也挖到了水。夏烈的水是那人、那事、那评论，就是夏烈挖的网络文学这口大井里得到的回报，这是他的水，甚至包括了烽火戏诸侯这样的大神。他们都是草根的奋斗者，能够在功名成就之后坦然享受自己的人生，坦然享受自己劳动成果得来的回报。夏烈书中也说，这是中国精神的代表，他们的奋斗都会属于一代人实现中国梦的典型故事。

现在有一种说法是，中国的网络文学已与好莱坞电影、日本动漫、韩国电视剧并称为“四大文化景观”，很高兴这一中国文化景观的写生《大神们》得以落户花城出版，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定会印证出版者关于此书价值的判断：网络文学是中国近年来蓬勃发展的一个文学版块，深受读者和市场的追捧，诞生了许多有影响力的网络大神。而作为网络文学最早的研究者之一，也是网络文学参与者、推动者之一的夏烈，与诸多大神交往甚密，故事多，感触多，视野开阔，他以通俗畅达的散文随笔语言，回忆了作者这十年中与中国网络文学大神，如南派三叔、沧月、蒋胜男、流潋紫等人的交流，梳理了网络文学史料，品评网络小说，讲述动人的细节、幕后，感人而且有趣，每一个篇章之后配有年度的网络文学大事记，又极具史料价值，书中谈到的大神们，还由著名画家郭冶配上人物漫画。整本书可以说是当代网络文学亲历者、组织者、评论家对于神秘且热门的网络文学的近距离书写，对网络文学研究者、爱好者、粉丝等都有一定程度的吸引力和文献参考价值，填补了当下网络文学研究的文体和内容空白。

《大神们Ⅰ》是夏烈一个人的网络文学史，是夏烈一个人的网络文学江湖，但这是一个镜面，它折射出的是一个领域，乃至一个时代广阔复杂的面貌。就像书里所说的，那些大神们，“谁说他们不是中国精神的代表呢，他们的奋斗都会属于一代人实现中国梦的典型故事。网络作家在书写故事，网络作家本身也是草根奋斗的中国故事。”

期待夏烈书写的网络文学第二个十年——《大神们Ⅱ：我和网络作家这十年 IP奔腾》。

注释：

①桫椤.大神们：批评家的意气和燃情（N）.文艺报，2018-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