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网络穿越小说的性别意识<br/>——路非小说和梵缺小说比较分析

探析网络穿越小说的性别意识
——路非小说和梵缺小说比较分析

2019-12-27黄洁藜

网络文学评论 2019年4期

黄洁藜

席绢的《交错时光的爱恋》与黄易的《寻秦记》通常被视为穿越小说的源头，虽然它们都使用穿越的手法，但二者所呈现的两性阅读气质的差异，体现了不同性向穿越小说的区别。

“男性向”[1]穿越小说大多关注的是历史风云，男性穿越者是一个站在上帝视角对历史进行推动或改造的能动性符号。小说中的“女性”主要依附于男性而存在，她们或是男主角建设宏图大业的支持者，或是满足于男性读者的“观看”欲望。像月关的《回到明朝当王爷》中，穿越主人公杨凌身边的“十二金钗”便是男性性别欲望的投射。在嫁给杨凌之前，“十二金钗”大多具有丰满的个人形象，而嫁给杨凌之后，关于她们的情节便限于闺内。将女性视为快感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映了男性对于世界的认知及基于此之上的男性书写中对性别的塑造。

与“男性向”穿越小说不同，大多数“女性向”[2]穿越小说，则是在言情之余，将重点放在叙述女性独立自主的人生经历上。作品从女性视角出发，以女性形象为聚焦点，围绕核心女性人物的绝对主体地位，表现她或她们为主体的生活世界，进而展现女性穿越者对自由人格和真挚情感的追求。无论是自我价值的追求还是面对爱情的态度，穿越女主人公们都手握主动权，凭借自己的智慧与能力在异时空中书写自己斑斓的人生。

那么，在《娶个皇后不争宠》和《凤逆苍穹》中，作者梵缺与路非分别是怎样诠释性别符号的呢？本文将通过对比这两部“女性向”穿越小说的异同，探析网络穿越小说对性别的玩转。

一、“女性向”穿越小说书写的叙事模式

在《娶个皇后不争宠》与《凤逆苍穹》这两部作品中，共同体现了“女性向”穿越小说的叙事模式。小说作者都以“穿越”为切入点，借偶然穿越到异世的情节设定，展现了两位女主在新的时空下的人生轨迹。区别于以往的爱情书写，小说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具有鲜明的女性气质，智慧与能力过人，是能够与男性并肩的独立个体。小说立足女性视角，在新的时空里所尽情描绘“乌托邦”式的两性关系，显示出鲜明的女性书写的气质。

首先是偶然穿越到异世的情节设定。《娶个皇妃不争宠》与《凤逆苍穹》均以穿越作为故事发生的契机，穿越具有偶然性。《凤逆苍穹》的女主人公凰北月原是一名天才杀手。在一次被猎杀的过程中，敌方制造了爆炸，凰北月抢夺的黑玉“万寿无疆”将她带到了卡尔塔大陆，死去的北月郡主重生，但灵魂与意识却是现代的凰北月。同样的，在《娶个皇后不争宠》中，沈素儿的出场已是穿越后，迷迷糊糊睡醒就在古代，实际上是现代的穆馨与古代的沈素儿灵魂发生了互换。当两位女主人公进入各自的新时空后，便全情地投入其中，在新时空开始新生活，实现自我价值，收获爱情甚至家庭，并不惦念自己离开的现实生活空间。可以说，这是两位女主人公在各自异时空里的成长与奋斗史。穿越仅为小说故事发生的契机，但是“穿越，让现实与梦想之间的二元对立打开了，穿越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金手指，完成了时空跨越的关键一跃……故事在似曾相识的、暧昧而又朦胧的梦境中展开。①”换言之，穿越也是一种逃避，是女性逃避男性目光，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以女性自身话语进行书写的方式，是女性自身欲望和诉求的投射。

其次，对女性形象的塑造与以往的爱情书写大相径庭，尤其是在显现女性气质方面。大部分的“女性向”穿越小说在故事中展示的是女性媲美甚至超越男性的智慧与能力。在男性主流话语权居上的背景下，穿越女性依然闪耀动人，与男性并肩，共同掌握世界的主导权。

在这两部小说中，两位女主人公的形象都令人印象深刻。无论是《凤逆苍穹》中的凰北月还是《娶个皇妃不争宠》中的沈素儿，其鲜明的女性气质令读者有极强的代入感，她们的外表美丽可人，情感真诚细腻，同时又自立、自信、自强，个性与众不同。在《凤逆苍穹》中，年仅十二岁的凰北月就已美艳过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穿上破布也会感觉端庄美丽……不施粉黛的小脸素净可人，眉眼间藏不住的灵动秀气，乌黑的长发散在脸颊边，衬着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红润粉嫩的唇瓣，说不出的清丽脱俗”②。一旦凰北月与万兽无疆发生联系，她的头发就变成了张狂耀眼的火红色，站在冰灵幻鸟背上，身着一身黑斗篷，更显得冷艳与高傲。《娶个皇妃不争宠》中的沈素儿，“美眸淡波流转，像轻风扫过沁入人心，小巧的嘴角边柔柔荡起的涟漪”③，“冰肌莹彻，眉如新月，粉红的脸颊，无忧无虑的样子”④。同时，她们具有强烈的个人主体意识，果断而自主。凰北月是一个坚守自我信念、无所畏惧、坚韧不拔的人，她有着超人的毅力，以超乎常人的恐怖意念使灵兽冰灵幻鸟屈服；在爱情面前果断转身，爱时便深爱，不能爱时便潇洒离去。沈素儿的出场虽是懒散不争的样子，但当慕容景失踪后，在大局面前依然能够勇敢挑起担子，做出一份抉择；在爱情面前遵循自我的内心选择，至情至性。这样的女性形象大大迥异于以往女性的爱情书写中惨烈、苦难的女性形象，也摒弃了琼瑶式的柔弱哭泣的女性形象，展现了一种独立傲然的姿态，不依附于谁，正如舒婷在《致橡树》中所言，“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这是女性书写的进步，也是社会的进步。

最后，立足女性视角的“乌托邦”式两性观的美好衍生，这也是“女性向”穿越言情小说中最重要的叙事模式。布勒在《人本主义的心理学导论》中说：“在完整的生活中，爱是必须的。它是抵御孤立与孤独感，与20世纪的荒诞而造成的痛苦进行斗争的武器。”女性作者们在交错的时空中构建了非常理想化的两性关系，借此传递当代女性对于爱情的幻想与态度。其一是小说中的男性角色的设定，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其外貌都是过人的，其能力与社会地位非同一般。像《凤逆苍穹》中的男主风连翼，不仅有着出众的外貌，完美的五官“夺尽了人世间一切雪月风花，却不会显得太过阴柔……容颜精致得几乎让人忘记了呼吸，月华般的白衣衬得他那白皙的肤色更是光华无限。此刻，他剑眉微挑，浅紫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多了一份潋滟的波光，似魔非魔，似神非神。高挺的鼻梁下，淡粉色的唇也闪现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⑤”而且身份十分显赫，是北曜国的九皇子、修罗城之王，能力卓越不凡。其二是“多男爱一女”的情节设定。在《娶个皇后不争宠》中，穿越到北宛国的沈素儿在异世先后与几位男子相遇，这几位男子都对她产生了爱意。先是被选中为皇后嫁与北宛国皇帝慕容景，许下三年的废后之约，日久的相处中，慕容景爱上了沈素儿；同时，北宛国的三王爷慕容初雪在日常相处中对沈素儿萌生了朦胧的爱意；身体原主人的爱人、南蛮国的皇帝司马洛更是被其性格所吸引；灵云山庄的皇甫易也喜欢上沈素儿，并执意要娶她为妻，甚至在沈素儿被刺杀时用身体保护她，最终滚下悬崖。在《凤逆苍穹》中，凰北月穿越到卡尔塔大陆，与异世中的几位男子相遇相识。无论是风连翼与墨莲，还是战野太子与洛洛少爷，都对其欣赏不已，并对她产生了情愫，连隐藏在凰北月体内的魇也喜欢上凰北月。他们都尽全力保护着凰北月，全心全意地为她付出。尤其是风连翼和墨莲，对她的爱更是深沉。最后，墨莲为了拯救凰北月付出了生命，风连翼为了凰北月放弃修罗王与北曜国君王的荣誉。结尾，风连翼与凰北月终于重新走到一起。透过如是叙事结构，我们不难看出女性作者们借此描绘的爱情理想的蓝图。在爱情关系中，女性是把握主动权的那一方，优秀的爱情对象不再只是出现在梦中，而是环绕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一往情深、无微不至。在这种情感的纠结中，对于穿越女主而言，所需要做的则是尊崇自己内心的选择——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样的情节设置不仅满足了女性读者对于爱情的幻想，还反映了当代女性对于爱情的态度：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女性向”小说的特征在于以女性的视角关注个体、关注女性现实生存的趋势，通过对日常生活的拟写，书写女性对爱情、婚姻与理想男性的想象，体现出女性和男性不同的日常关注视角⑥。在“女性向”网络穿越小说中，以“穿越”作为契机，无论是对女性形象的塑造还是小说中的爱情书写，其文本书写都呈现出女性主体意识的苏醒与张扬，对于促进当代女性主体意识的确立与发展有一定的意义。

二、女性符号的不同诠释方式

“女性向”穿越小说可以理解为是女性作者借助异时空实现性别玩转的文本写作。作者基于女性视角创造的女性符号有不同的诠释方式。《娶个皇后不争宠》与《凤逆苍穹》分别体现了网络穿越小说中女性书写的两种模式，一是穿越言情文，一是穿越“女强”文。虽然都是“穿越”，但是它们却各具特色。故通过具体分析这两部小说对女性符号化的不同诠释，能够透析两位作者在对性别玩转的创作上相异的视野。

（一）《娶个皇妃不争宠》：穿越言情之“平等”

“女性向”穿越言情文的落脚点在于“情”，其叙事主题与叙事重点在于女性的爱情经历，尽情展现平等互生的两性观。穿越到异世的女主角们与众多男性相遇，在他们的爱情追逐中寻找、选择自己最心仪的那一个，展现自己天性中既温柔感性又坚韧勇敢的女性特质。穿越女主角基于现代自由平等的爱情理念，实际上是女性作者们借女性视角进行的爱情书写，呈现出了她们对爱情、婚姻与理想男性的想象。

在《娶个皇后不争宠》这部穿越言情小说中，以“宫廷”生活为背景，围绕穿越女主人公沈素儿在异时空里与几个男子之间的情感纠葛展开故事。区别于传统的“宫斗”[3]，作者梵缺借穿越展开言情叙述，在爱情的主线里借沈素儿传递平等互生的两性观。由此，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分析作者是如何对性别进行玩转的。

第一，突破了早期女性穿越叙事中的历史逻辑与言情逻辑，具体表现在“反穿越”与“反宫斗”中。在早期“女性向”穿越小说中，尤其是“清穿”已经成为一种具有相当规模的类型小说。历史穿越是重要的命题，爱情发生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之下。金子的《梦回大清》被称为清穿小说的鼻祖，它与《步步惊心》《独步天下》被人们并称为“清穿三座大山”，掀起了我国网络古代穿越题材言情小说的热潮。这种小说侧重描写的是穿越女主人公与几位皇族公子间的爱恨情仇，进入到新世纪后的女主人公从身份、外貌到性格都能够获得贵族公子的欣赏与喜爱，宛然一个“人生赢家”。同时小说里也穿插了各种宫廷斗争，穿越女主人公的生存险象迭生。不过，穿越主人公很快就适应并融入新时空的生活，“以现代人的智慧思考，照古人的规矩行事”⑦。历史已经写下所有人的结局，穿越而来的女主的命运却是未知，她的爱情追求被置于一个大的历史之下，选择变得身不由己。就像《步步惊心》中的若曦，她爱八王爷，八王爷也爱她。历史上，八王爷夺嫡失败，早已知晓的若曦已经清楚八王爷不会为爱而放弃皇位，而她也不愿意与八王爷一起共夺嫡失败之悲惨。于是，她转身向未来的皇帝四爷，许得一个被照顾一世的承诺，极具戏剧性。

与早期穿越叙事中的女主角在古代社会惊起千层浪的生活不同，《娶个皇后不争宠》则突破了早期女性穿越叙事中的历史逻辑与言情逻辑，呈现出“反穿越”的特点，即穿越后不再追求爱情的戏剧性，而是看重平静舒缓的日常生活。与《凤逆苍穹》中的凰北月的穿越“重生”不同，沈素儿的穿越是灵魂的互换，即现代的穆馨与古代的沈素儿灵魂对换，这也是小说冲突的归结所在。曾经的沈素儿与南蛮国皇帝相爱，北宛国皇帝娶沈素儿为后，并立下三年废后之约。穿越而来的女主人公并不知情，加之迷迷糊糊，由此引发了一系列令人哭笑不得的故事。作者设定的是一个被架空的古代社会，在这里，一切都是未知的，是虚拟的。沈素儿的生活中围绕着与慕容景、司马洛、初雪和皇甫易等人的情感纠葛，平淡而鲜有大波澜。她可以我行我素，慵懒不争，她的任何选择都不会影响到历史的前进。她需要做的，便是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由此，小说在一个架空[4]的空间里拟写沈素儿的日常生活，构建了一个自由平等的爱情伊甸园。

与此同时，作者在“古代宫廷”生活中“反宫斗”，沈素儿不争宠，不惧怕皇帝，自己的爱情自己做主，张扬了“平等”意识。作者梵缺将小说的穿越场景设定为“古代宫廷”，确保了叙事的故事性和戏剧性，而匪夷所思的穿越行为本身赋予了故事一种神奇色彩。以“宫廷”为背景展开的小说，大多数是以“宫斗”为先导的。流潋紫的《后宫·甄嬛传》创造了一个严苛而且绝对封闭的“宫廷”，宫廷斗争是小说的核心内容，爱情不再至上。在这个宛若修罗场的后宫里，生存、复仇、权势使人们失去自我，不择手段地争斗。以皇帝为中心的女子们互相争宠，就已经体现了一种不平等的两性关系。甄嬛的黑化源于对皇帝玄凌的爱情幻灭以及失去挚爱的男子玄清，加之好友成敌，挚友死去，她从一个向往爱情的天真少女，变成利用皇帝对她的留恋完成复仇的少妇。与甄嬛全然不同，沈素儿则表现出一种洒脱与随意，她从不讨好皇上，“很少有女人胆敢无视皇威，并动不动惹他生气。只有某一个女人，全然没有争宠的迹象”⑧，也不惧畏皇威，“只有这一个女人不会怕他，不会打从心底敬畏着他，更不懂得什么叫禁忌”⑨。在以帝王为中心的后宫生活中，沈素儿是自在的，她不以谁为中心。实际上，皇帝娶她是有政治目的的，并非彼此情投意合，新婚之夜谈及废后之事后便没有下文，可以说，沈素儿第一天当皇后就失宠了，但她并不以为然。因为迷糊，她与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肖贵妃发生误会，也因此被皇帝禁足。直到她被人刺杀受伤，证据确凿，似乎都指向肖贵妃是凶手，而这也意味着肖贵妃一家会因此而被株连三族。沈素儿用小伎俩拖住时间，真相不断浮出水面，凶手竟是柔弱的林妃。深宫的女人们以帝王为中心，在帝王面前唯唯诺诺，柔情似水，彼此之间却又因为争宠互相嫉妒、怨恨。无论是被打入冷宫遭受冷落的雪妃，还是曾想当侠女却爱上皇帝执意进宫的肖贵妃，抑或是外表瘦弱看起来与世无争却一心做着皇后梦、心理扭曲的林妃，她们在深宫的怨恨日积一日，年累一年，受到压抑的心灵也逐渐扭曲。

在与其他女性角色的对比中，沈素儿表现出特别的一面，懒散、没心没肺、直率、神经大条、不屈服于男性等，与男性视角中的女性形象大相径庭。作者创造的沈素儿身上有着与传统的女性要求不同的标签，她勇敢地追求自己向往的生活，坦诚地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不在爱情面前低头，爱时深爱，不爱了就果断转身，绝不哭哭啼啼。看到皇宫生活的硝烟暗生，沈素儿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一心谋划着逃出皇宫。慕容景为了帮助沈素儿逃脱司马洛的眼线，也为了初雪好，决定放她离开。一夜缠绵之后，沈素儿如同人间蒸发，实际上她一个人来到了北宛国一个偏远的小山区桃花县，女扮男装成为知县。皇甫易失踪后，沈素儿为其“守寡”，开了一间普通的茶楼，在民间过着简单自在的生活。大多数古代言情小说中，将“宫廷”设定为一个严苛的世界，无视甚至践踏人的个性、真爱与自由。小说的女主人公对“宫廷”是反抗的，但是最终的走向却是屈服与妥协。在这部小说中，如是情节的安排，从宫廷到民间，体现了“民间”之力对“宫廷”的感召。对于女主人公而言，她不再是规则的顺从者，她的命运和生存境遇有着关键性的改变，这是她对“宫廷”反抗的胜利，是作者也是读者对温柔宽容的世界的向往。

第二，沈素儿的形象具有“两性平等”的特质。富于女性气质的沈素儿特立独行，在硝烟弥漫的后宫世界里不争不抢，在臣服王权的宫廷生活里我行我素，在沈素儿身上，我们看到了“两性平等”的符号特质。

一方面，沈素儿富于女性气质。她有着美丽的外表，“月牙躺椅上侧睡着一个娇慵无比的美人，分明是花样年华，无忧无虑的年纪，奈何微闭的凤眸深处却隐藏着一抹恣意和沧桑，还有一丝懒散和张狂。⑩”即使易装成男性在桃花县当知县，相貌依然俊美，“身形高挑纤瘦，唇红皓齿，清醒时美得脱俗，蹙眉思考时，更是楚楚动人⑪”。惹得县里的女人们争破脑袋。同时，沈素儿可人的外表下是真挚的情感与美好的品行。她为人真诚，与自己宫中的下人无主仆之分，所以下人们也以真心待她。当她不小心得罪了肖贵妃而被皇帝禁足，他们都担心不已，神经兮兮地守着沈素儿，寸步不离。又如，当长着五六岁小孩的可爱面孔的皇甫易告诉她自己已经十五岁的时候，“在沈素儿的眼中她看不到厌恶，也没有鄙夷、歧视，更没有把他当怪物！而且，她眼中含着暖暖的柔情，有怜惜，也有心疼……⑫”这种真诚的情感打动了皇甫易。

另一方面，沈素儿表现出主体意识极强的人格特质，她有着独立自主的人格，追求自由平等，待人情深义重。刚刚穿越到北宛国的沈素儿可爱率性，特立独行，也引发了一连串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从家里偷偷出门，不小心踩坏了初雪辛苦找到的玉步摇，女扮男装的她干脆下跪真诚地道歉。当得知玉步摇只有三支，除了下落不明的一支，还有一支在未来的皇后也就是她那里，她把自己的玉步摇送给了初雪，初雪又把它送给了太后。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下来的宫宴中，太后要求素儿戴上玉步摇参加。于是，她的小脑瓜一转，诈病，躲过了一劫，随性而机智。在慕容景眼中，沈素儿甚是独特，从不畏惧他，时时与他顶嘴，但是“在惹人生气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才思敏捷，聪慧过人。重点是她遇事沉着、从容，冷静得不像普通的女人⑬”她的率真逐渐吸引了慕容景，二人日久终生爱。实际上，沈素儿也不断地成长，“她失掉了刚开始时那一份颓废中的洒脱和随意，转而变得更加成熟和淡然。⑭”邯城衙门血案，慕容景被陷害，举国上下都以为慕容景死了。沈素儿坚信他没有死，她渐渐变得坚强，挑起大局，并且暗中帮初雪处理奏折，学习如何掌管朝政，凡是她定夺的朝中大事，无一不令朝中大臣心悦诚服，事情逐渐变得明晰，她巧妙地追寻出那一夜的真相。

最能体现沈素儿主体意识极强的人格特质的是她的爱情态度与爱情选择，由此作者安排了“众男追一女”的情节。沈素儿在异世与几位男子相遇，北宛国皇帝慕容景的宠溺、北宛国三王爷慕容初雪的暗生情愫、南蛮国皇帝司马洛和灵云山庄皇甫易的一往情深，每个人都以她为中心，这时，沈素儿的选择便十分重要。沈素儿心中所许的是慕容景，最后也选择了慕容景，但是二人的爱情历程却经历了一番波折。尤其当她得知慕容景为了救初雪，与皇甫易做了一个交易，皇甫易用生命来换得与素儿的婚礼，她与慕容景不得不分开。在素儿再次被人刺杀时，皇甫易为了保护她而坠下悬崖。伤心欲绝却又内疚不已的沈素儿果断地与慕容景情断，回到民间开了一间名为“易楼”的茶楼，三年守寡，将自己的孩子取名为皇甫穆。慕容景在茶楼的对面开了一间棋馆，小心翼翼地爱着素儿，保护着素儿。因为跨不过那道心坎，素儿对慕容景都很冷淡，直到被花盆砸了脑袋穿越回现代再穿越回古代，才猛然觉悟，明白了自己心中最爱的依然是慕容景，兜兜转转终于苦尽甘来。在两性关系中，沈素儿拥有主动权。当优秀的爱情对象都环绕在自己身边、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时候，她没有傻傻地等待与追随，更不会为了爱情去奉承男性，而是跟从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男主人公也对其选择表现出尊重，她的个人主体得到充分的展现。爱情双方都保持了自己的独立性与完整性。由此，作者在辐射的关系中制造冲突，通过沈素儿的爱情态度与爱情选择彰显其主体意识极强的人格特质。

作者站在女性主体性的立场上，融入现代爱情观念，描绘的爱情蓝图更加突出沈素儿“两性平等”的女性符号特质。通过展现女主人公独特的女性气质与主体意识极强的人格特质，颠覆了以往男性视野中的女性形象，体现了女性自我中心意识的觉醒。

第三，在戏谑的语言中体现了非传统女性文本气质文本的语言色彩。传统的女性书写文本中展现了一种柔转幽雅、雅致清丽的语言气质。而《娶个皇后不争宠》则呈现出丰富的语言色彩，其文本语言的突出特色，是在古代语境中交叉使用现代流行语、口语和网络语言，给人一种穿越的混乱感。同时，行文中夹杂很多粗口。请看下面这一段：

慕容景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再悠然端起，放到丰润的唇边轻吹，浅饮了一口，淡淡问:“皇后，吃醋吗？”

“没那爱好。”脱口即反击。

“……”

沉默，片刻后。

慕容景再道:“有些话也不能乱说。”

“有些屁也不能乱放！臣妾明白……”阳奉阴违的。

“噗！”

“皇上！有些茶水还不能乱吐！”气愤啊！沈素儿差点蹦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慕容景。小脸那个悲苦，快皱成一团了，赶紧以衣袖擦着脸颊。他妈的，感觉脏死了！⑮

沈素儿在古代宫廷社会中，即使贵为皇后，却经常暗里明里地说粗话，既反映了她对这个身份的不重视，间接反映了她对皇权与父权话语的挑战，同时也是率性的现代性格的体现。

在如此随性的文本中夹杂粗野的语言，十分具有男性书写的语言色彩与行文气质，展现出非传统女性文本气质文本的语言色彩。在女性作者笔下出现一般男性书写的语境中才会出现的话语体系，恰恰是基于平等观念对男性词语结构的挑战和颠覆，彰显了女性书写的主体性地位。

（二）《凤逆苍穹》：穿越玄幻之“女强”

穿越“女强文”[5]最重要的特点在于“强”，是穿越女主人公在异时空中如何不断强大，以强者的姿态与男性并肩的传奇书写。小说中的女主人公通常被赋予“金手指”，带有鲜明的女性气质与主体意识极强的人格特质。同时，无论是小说的叙事模式还是其话语体系，都透出一种雄浑霸气的特色，给读者以酣畅淋漓之阅读体验。

路非的《凤逆苍穹》既是一部网络玄幻小说，也是一部网络穿越“女强”小说。字里行间，我们可以发现作者玩转性别的方式，即在穿越+玄幻的双重模式下，围绕穿越女主人公凰北月在异时空的成长、奋斗与成功史，塑造了凰北月这样一个富于女性主义意识的“女强”符号。由此，透过这部小说，我们可以解读出作者主要是从以下三个方面对女性符号进行诠释的。

第一，借用穿越架空与玄幻练级的双重模式为凰北月的强大提供说服力。在许慎的《说文解字》中，“玄”解释为“幽远也”，“幻”解释为“相诈惑也”。玄幻小说的概念源自赵善琪先生在黄易的小说《月魔》的“序言”：“一个集玄学、科学和文学于一身的崭新品种宣告诞生了，这个小说品种我们称之为‘玄幻’小说。⑯”因此，在具有高度抽象性的世界里，一切的发生都是可能的，并且是被允许的。也就是说，在这个与现实完全脱钩的假定的高度幻想世界里，凰北月的步步成长与强大是一定可以实现的。小说中的穿越只是一个契机，一个架空的世界的设定，作者就不必考虑历史因素，得以在异托邦里全情书写。加上了玄幻色彩，小说主人公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不断发生着一切现实可能或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凰北月穿越到一个玄幻的世界里进行练级，成为一个强者，这才是作者完成玩转性别的亮点所在。女主人公凰北月穿越到的卡尔塔大陆，是作者所创造的一个架空的世界，这个世界与现实全然不同：在人和灵兽并存的卡尔塔大陆上，四大强国并立，其余小国只能依附大国生存。国家的底气所在便是拥有级别高的召唤师和相应的灵兽，与此同时，大陆上还有神秘而隐于世间鲜少露面的光耀殿、修罗城，更使小说添加一份玄秘色彩。同时，人有召唤灵兽的能力，会炼药，死能复生……这些设置都使主人公得以不断强大，主人公的失败与成长是一种常态，失败之后还能重新再战，愈战愈勇，死了是可以复生的，这样的情节设定对于凰北月变得“强大”是有催化作用的。可以说，他者因素的助攻是主人公成长的主要因素。贯穿小说的线索“万兽无疆”便是凰北月不断强大的关键所在。现代的凰北月因为抢夺“万兽无疆”而在爆炸中穿越到卡尔塔大陆。成为北月郡主的她一开始病恹恹，但却借着这块黑玉获得特别的能力，即使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属性，在黑玉的帮助下修炼符咒术，却可以让她同时具备火、冰、风、雷、土五重属性，创造出一种更加强大的技能。借这种穿越加玄幻的情节设定，作者得以尽情展开其对性别符号的使用，并使凰北月的“强大史”具有合理性。还有，凰北月的师父灵尊对她的培养，风连翼、战野太子、洛洛少爷、墨莲、孟祁天等都曾给予她帮助，与这些人的相识源自各种偶然，也正是这样的偶然，为其强大创造了必然。

第二，凰北月的形象塑造富于“女强”色彩。现代社会的凰北月是一个“终极武器”，而当她穿越到南翼国，她的身体只是一个十二岁的柔弱少女。即使她是长公主唯一的嫡女，但却是病恹恹的弱者形象，父亲不爱，姨娘陷害，连兄弟姐妹都对其充满鄙夷。主体意识与灵魂依然是天才杀手的凰北月决心为枉死的北月郡主与离奇死亡的长公主查明真相，同时她敢争敢抢，步步为营，在“万兽无疆”的帮助下不断强大起来，最终逆天而行。依我所见，作者主要从以下两个角度来塑造凰北月的“女强”形象。

其一是通过描写其外貌与性格。在穿越“女强”小说中，女性的外貌通常是富于吸引力的，即年轻美丽，气质动人。在《凤逆苍穹》这部小说中，作者在描绘凰北月的美丽之余，更凸显其大气与傲气，尤其是从师灵尊后的凰北月有着一种冷冽的美丽：

“火红色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披散在肩上，显得比小时候更加美丽大气，精致的五官令人心跳加快，可是细致的眉眼之间，那分如寒冰一样的冷冽的神色，却能让人心跳停止。她有一双天生就漆黑清冷的眸子，如同晨星一般，清辉流转，却总是透出丝丝冷傲的杀气。颜色沉闷的黑色衣袍丝毫没有减弱她的魅力，这种大气的颜色最适合她，更能凸显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高傲。”⑰

这种大气的外貌特征与凰北月的内在性格相符。她敢爱敢恨，果断决绝，杀起人来毫不留情，或纵横天下，或驰骋沙场，其角色呈现出男性化的色彩，给人以孤傲之感。她的心智坚毅、行事不逾矩，她行事雷厉风行，能够与男性肩立，甚至胜却男性：

“看着那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孔，凰北月心中颇有感慨，从今往后，她要带着这些人完成前人踏着一条或许就无法回头的路。

‘我是南翼国的凰北月，佣兵王令的拥有者，你们愿意跟着我的，我会倾尽全力带着你们，让卡尔塔大陆的光明重现！若不愿跟着我的，无妨，此刻离去我不会视作反叛！’凰北月抬起手，单手指着天，声音清越:“我凰北月对天起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抛下你们！只要我一息尚存，光耀殿和修罗城就永世与我为敌！

‘佣兵之王！’

无数声音如同翻滚的巨浪，一层一层朝着远方蔓延，向着高空飞翔！

这一刻，在将来漫长的岁月中，将永远被铭记！⑱”

凰北月由内到外的气质都体现了“女强”的特点，她的个性独立，爱憎分明，坚守自己的原则与信念，同时有情有义，付出真心也收获了真心。当深爱的风连翼被噬心成为修罗王断情绝爱，忘却世间一切情爱之时，凰北月果断抽身，即使心有万千不舍。而当她得知风连翼并非本心成为修罗王，若执意与风连翼一起，唯有嫁入修罗城。正义的凰北月决定毁掉修罗城，逆天而行。无论是其思维方式还是个人生活，都透出了男性化色彩。

同时，凰北月也是一个孤独和善良的人。现代社会里，她有过美好的童年，但是父母在其面前被组织背叛者残忍杀害，这样的经历使其处于极端痛苦和孤独之中。对现实生存世界爱的缺乏让她有着一颗强大的心灵。为其成长提供了无穷的精神动力。无论是师父的冷淡、他人的嘲笑、疯狂的妖兽等，都无以毁灭她，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与磨难中不断地成长。在杀戮中，她为无辜死亡的百姓而痛心、愧疚。为了南翼国的未来，凰北月不得已嫁给昀离，临嫁前，和魇一起为北月郡主的婚礼制造“神迹”（吹竹箫，洒下格桑花），祝福北月郡主从此能够得到永世的庇护。这些都使凰北月的“女强”形象具有合理性，由此更加丰满。

其二，借“低走高开”的情节设定，这也是作者路非玩转性别的出彩点。既顺理成章地带出“强者至上”的思想，同时也为主人公的成长创造基础动力。刚穿越到卡尔塔大陆的凰北月并非一帆风顺，小说的开头便描述了她的困境，母亲惠文长公主去世，失去庇护的北月郡主没有任何才能，即使贵为长公主嫡女，身份煊赫，依然被视为废物，被任意欺侮，甚至枉死。在这个尚武的时代，唯有实力才是决定一个人地位的标准。前文的铺垫压抑自然而然地带出“强者至上”的思想。因此，她借着“万兽无疆”的帮助，加上自身坚韧不拔的毅力与超越一切的自信，扫除一切障碍，从戏天阁下到遮夜王，到睿侯月夜，凰北月凭一人之力逆天，实现了从弱者成长为至尊人物的人生历程。

由此，作者借外貌与性格描写来塑造凰北月富于“女强”色彩的形象，在“低走高开”的情节设定中实现对身体和灵魂的创造性思索，创造出一个有能力、有魄力、能够与男性肩并肩奋斗的女性符号，如此传奇的女性书写，实际上也是对女性主体意识的进一步张扬。

第三，具有阳刚之气的女性话语体系更透出大气与豪爽。区别于传统女性书写文本中的温婉清丽，作者在小说里呈现出一种豪放大气的语言色彩，语言与行文充斥着霸气与雄浑，大有男性书写的语境中的男性色彩，体现了女性书写中女性意识的觉醒与张扬。且看下面这一段：

凰北月的身边聚集了这片大陆上最优秀的几位人才:聪明绝顶、运筹帷幄的孟祁天，能征善战、勇武无敌的北堂悠，神出鬼没、善于侦查的阿萨雷，冷静沉稳、奋勇当先的吉克，诡异恐怖、实力强大的墨莲。

而她作为首领，有将这些来自不同地方、性格迥异的人凝聚成一条心的能力。她要这片大陆再也没有分裂，她要终结万兽无疆的诅咒，她要上天入地、完完整整的自由。

北曜国，必须要破！魇和昀离，一定要封印！司幽境，她也要打得他们永陷黑暗！继续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吧！这才是她的本性，这才是那个永远傲视天下的凰北月。

天命之人！这片大陆的风，注定会因她的出现而改变吹拂的方向……⑲

这一段是对凰北月带队为南翼国攻下北曜国的重要城市燕州之前的描写。透过凰北月的心理刻画，其明烈鲜亮的形象跃然纸上。同时，语言之间颇有一种令人酣畅淋漓的魄力。

通过构建这种具有阳刚之气的话语体系，小说整体呈现出雄浑之感，令人感受到作者在书写过程中所展现出的令人深感惊心动魄的语言魅力，为小说的“女强”色彩画上了点睛之笔。这种原本在男性书写中附于男性话语之中的阳刚的语言色彩频频出现于女性书写的作品中，恰恰呈现出女性书写中基于两性平等理念，彰显女性主体性意识，构建平等话语权力的努力与有意为之⑳。

三、结语

乔纳森·施罗德说：“凝视不只在看，它意味着一种心理上的权力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凝视者优越于被凝视者的对象。”总而言之，梵缺的《娶个皇后不争宠》与路非的《凤逆苍穹》这两部小说共同呈现了穿越时空下的女性书写。从两性平等的言情模式到女性与男性并肩的“女强”模式，体现了两位作者对性别玩转的相异视野，呈现出女性作者在女性主体意识的表达上由觉醒到张扬的变化。

不可否认的是，穿越也是对女性生存的现实困境的折射，对女性“出走”姿态的隐喻。穿越的时空是虚幻的，但这恰恰暗示了女性正尝试摆脱男权社会，在新的时空中寻找到生命和幸福的价值，女性主体意识的诉求在穿越中得以表达。

同时，在小说商业利益的制约下，作为现代社会快餐式阅读与消遣式阅读的一种方式，网络穿越小说难免会更偏向“娱乐性”与“模式化”。例如，爱情是全部故事的旨归与着眼点，所有情节设定最终都是为了成全女主人公宏大美丽的爱情神话，故事的进程直奔“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永恒追求。加之女性写手们并不具有很高的文学素养，为了迎合读者的创作方式导致小说粗糙感强，文学价值不高，暂时未能构建出更为完善的女性书写景观。即使如此，它们依然值得期待。

[1]网络用语，指一些表达、满足男性欲望的小说，下同。

[2]网络用语，是女性在逃离了男性目光的封闭空间里以女性自身话语进行书写的一种趋势，下同

[3]“宫斗”：网络用语，是以时时存在或者虚拟架空的古代宫廷为背景的一种网络文学类型，下同。

[4]架空：网络用语，指脱离具体时空背景构建虚拟世界及其历史，下同。

[5]“女强文”：网络用语，指在架空的时间背景里构建女性不断强大直至与男性并肩的小说类型，下同。

注释：

①黎杨全.网络穿越小说：谱系、YY与思想悖论[J].文艺研究，2013（12）

②⑤路非.凤逆苍穹.1：黑水禁牢[M].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87、9.

③④⑧⑨⑩⑪⑫⑬⑮梵缺.娶个皇后不争宠.上[M].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55、29、39、109、8、242、252、32、32.

⑥王华.网络小说性别意识流变[J].蚌埠学院学报，2018，7(04)：1-5+13.

⑦邵燕君.在“异托邦”里建构“个人另类选择”幻象空间——网络文学的意识形态功能之一种[J].文艺研究，2012(4)：16-25.

⑭梵缺.娶个皇后不争宠.下[M].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