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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勰实证方法在《文心雕龙》文体论中的应用及影响

2019-12-27

文化学刊 2019年8期
关键词:文心雕龙刘勰文学史

王 傲

刘勰的实证方法的提出是在《辨骚》篇中:“将核其论,必徵言焉。”想要核实前辈的言论,一定要查验前辈说过的话是否符合事实,是否具有一定的道理;或者建立自己的理论体系,一定要用真实可信的例子来证明自己提出的观点。比如:在《辨骚》篇中,“汉代四家”提出了对楚辞的不同看法:“四家举以方经,而孟坚谓不合传。”刘勰认为,这是“抑扬过实”的,是“鉴而弗精”“玩而未核”的,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核实”理论,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实证方法。刘勰的这种实证方法在《文心雕龙》的文体论部分有大量的运用,从文体发源要求符合事实、文体发展讲求脉络清晰、有迹可循,到文体写作(内容)要求“取事必核”[注]《文心雕龙·铭箴》:“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摛文也必简而深。”、文章风格必须“务实弃华”。这种文章方面的要求固然是为了纠正六朝浮靡的文风和魏晋玄学的影响,但也在客观上开启了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方法的重实证、考据的时代。新时期的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更应该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从文学作品和文学历史的实际出发,在历史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联系中评价作品,寻求文学发展的真相。

一、将核他论必征言

刘勰在《文心雕龙》[注]文中涉及的《文心雕龙》内容的底本等均出自范文澜《文心雕龙注(上下)》。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文体论中驳倒前人的评论或观点的方法多是重读文本。在对文本进行重新解读后,进而驳倒前人的评论或指出前人评论的优缺点。例如:在《辨骚》篇中,刘勰认为评骚“四家举以方经,而孟坚谓不合传;褒贬任声,抑扬过实”,然后回到《离骚》的文本,认为其有四事“同于风雅者”,有四事“异乎经典者”,正因为如此,《离骚》才能变一代之文学,影响后世的文学创作,使“才高者菀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辞,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才学的不同使人看到的文学作品呈现的面貌不同,能学习的东西也互有区别,这是外力不可强求的。重读文本作为“征言”的一种方式,对当今的文学史研究也有巨大的重要意义。左东岭[1]教授在改革开放40年古代文学研究座谈会提出,新时期古典文学研究回归文献学,强调具体问题的实证性研究很有必要。对元典材料的再阅读,既有助于我们重新认识文学文本,也有助于我们在新时期的文学史研究更有基础性。建立在前人研究成果上的研究是靠不住的,一旦发现新材料,或前人论证过程有错误,那么我们建立的文学史研究大厦就会顷刻倒塌,因此,这也警示着我们新时期重回文本阅读的重要性。

刘勰在《文心雕龙》文体论部分还采用了核查事实或史实的方法来核验他人的观点。《乐府》篇中,中和之音是用来代表时代的繁华、治理有方的,人们用音乐来观盛衰、鉴兴废。随着时代的推移,音乐越来越倾向靡靡之音。到了晋世,“杜夔调律,音奏舒雅;荀勖改悬,声节哀急”。从乐府的发展史来看,这是不应该发生的,“故阮咸讥其离声”,面对这种差异,刘勰赞同的是“后人验其铜尺”,得出荀勖是对的。《韩非子·显学》中说:“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也是在告诫我们,在面对他人的观点或言论时,一定要有自己的衡量标准,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这个时候,用核查事实或史实的方法,就能得出一个相对公允的结论了,尽管这个结论是背离我们的常识的。另外,像《铭箴》篇中,刘勰认为铭是刻在器物上的,箴是写给帝王以正得失的,因此这两种文体的写作一定要“取事也必核以辨”,只有这样,帝王、后代人才能核查事实检验这铭、箴的真实性。扬雄在《法言·问神》中说:“君子之言,幽必有验乎明,远必有验乎近,大必有验乎小,微必有验乎著。”各种纪实性的文体写作都一样,事必须要实才能使人信服,文章也就可以算作君子之文了。在新时期的文学史研究中,实证方法是必不可少的。现在还存在着的每一种文学体裁,都有其自身的特殊性,针对这些特殊性对虚实的要求,主观地进行夸大或描述从而完成文学创作,都是对文体的一个发展。不论是“三实七虚”还是“三虚七实”,都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进行文学创作。所以,这也是对当今的作家的一个建议,一定要立足现实。没有现实土壤耕种的花朵,都是无根之花,永远也结不出丰硕的果实。

二、将核己论必征实

刘勰在《文心雕龙》文体论中提出自己的观点或论点时也采用了实证的方法。在《诠赋》篇中,刘勰认为赋“讨其源流,信兴楚而盛汉矣”,并给出自己的论据,即“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于是荀况、宋玉等赋家频出;到了汉代,“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同其风,王扬骋其势,皋朔已下,品物毕图”;到了汉宣帝、汉成帝时期,呈给皇上的赋已经达到了千首之多。用赋在发展过程中的事实说话,既直接证明了自己的观点,又容易说服别人,达到更好的效果。《史传》篇中,刘勰认为史书的书写者“贵信史”,写作一定要真实,然后批评了司马迁、班固的“违经失实”,因为“牝鸡无晨,武王首誓;妇无与国,齐桓著盟;宣后乱秦,吕氏危汉:岂唯政事难假,亦名号宜慎矣”。也就是说,前代即便有女性参政的现象,史官也会换个方式书写而不是像司马迁和班固一样直接为这些女性立传。这从一方面反映了刘勰落后的女性观,另一方面也是对司马迁、班固的史书书写的合理批判。新时期的文学史研究中,更应注意用符合史实的态度来表达我们的观点,并看到那些发展着的现象。司马迁、班固等的史书书写其实就是对历史态度的一种发展,而刘勰却没有看到并依旧墨守成规。

此外,与作文的“华”相对,刘勰对文章(体)的要求多次提到了“实”。在《文心雕龙》中,刘勰的“实”有两个意思:一是指文章内容的朴素、简约,与文章内容的浮靡、繁雍相对应;二是对不同文体的要求,要求事信而实,而本文探讨的主要是第二种意思:文章所记述的事情要真实可信,就像论文提出的论据要真实可信一样。《封禅》篇中,刘勰指出张纯的碑文“事核理举,华不足而实有余矣”,因为事情是真实的,那么文章就不会特别华美而偏向朴实。刻石勒功的碑文是用来宣扬帝王的功德的,当然要以事核为主。《章表》篇中,“章以谢恩,……表以陈情”,因为文体的特殊性,所以章表的书写应该华实相胜,“言必贞明”。《书记》篇中,书记的衍生文体多是民间用来记事的,所记之事多与生意有关,所以更加要求文体的纪实性特征,才能“征事以对”“征召防伪”,等等。总之,刘勰在面对公文写作时认为“事以明核为美”,尤其是那些涉及国家大事和祭奠过世之人的文体。这种想法与传统儒家的不谈鬼神、积极入世的思想也一脉相承。当今的文学史似乎流入了一种固定的求大、求全的书写模式,像刘勰这样,针对某一种文体的流变叙述,也是一种文学史写作,但是更精细。这种宏观与微观研究,是辩证统一的关系,相互依存也相互转化。宏观必须以微观、专精为基础,微观必须有宏观的视野,必须在历史事实的全部总和以及事实的各种联系中去把握个别[2]。

三、征言核实究文学

这种实证的方法对后代的文学史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实证精神是历代不断发展、进步着的。到了国家大一统、社会大发展大繁荣的唐代,这种实证思想和考据的方法沿袭了汉代以来的实践。到了宋(元)明时期,经学越来越向着内心发展,原本的追求实证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也转变而成了唯心思想,经学家、文学家、史学家们更注重对史实的个性化解释,使其符合自己的理论构建、学术思想。到了清代,随着乾嘉学派的兴起,考据之风又一次重回人们的视线。乾嘉学派考据的基本理念即“凡立一义,必凭证据;无证据而以臆度者,在所必摒”[3]。这正与刘勰所谓“将核其论,必征言焉”相对应。更可贵的是,乾嘉学派在此基础上还提出了孤证不为定说。反例有一个就够了,但是没有反例也不代表这一说法成立,我们只能是存而疑之,等待后世慢慢认证。乾嘉学派对名物训诂的注重、对个别事实的订正都是其对我国古典文学史研究所作的一大贡献。到了近代的古史辨派,所看重的古典文学史材料不再集中于经学一类,还包括非经典的历史、野史、笔记等,对口传资料如歌谣、传说、故事等的重视。在研究对象上,古史辨派也十分重视对“事实”的研究。

在当代文学史研究中,“实证”作为一个经过历史检验的手段、方法,将依旧在文学史研究中发挥巨大的作用。原典实证在当代依然是最直接、最有力的研究方法。对原始材料的挖掘一刻也不能停止,对原始材料和新出材料的大量占有是实证研究的第一步,要在这些材料的基础上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提升问题意识[4]。文学史研究是一个需要不断努力的过程,古代文学研究的目的是追寻文学的真实轨迹,勾勒其发展演进脉络,发现规律,以此为依据解释中国古代所发生的文学现象,因此,古代文学研究的性质仍然是科学研究,必须遵循科学研究所秉持的追求真理、实事求是的客观态度[5]。中国古代学者们对待文学问题的方法是实证、是考据,而当今的文学史研究依然需要这种实事求是的实证精神。文学史研究方法以“文献实证”为主,将依然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我国当今的文学史研究主要方法之首。与此同时,我们也不废弃必要的理论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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